屋裏氣氛沉悶而哀傷,劉漢東不想久留,想了想掏出二百塊錢算是給朱大叔的燒紙錢,朱小強推辭了一下還是接受了。

回到汽修廠,徒弟們依然在熱火朝天的忙著生意,洗車,批冷飲,一群穿著熱褲的大白腿跑來跑去,養眼倒是養眼,可冷飲賣的還沒她們吃的多,不過沒這群大白腿,生意可沒這麽紅火。

八月底的天氣依然酷熱難當,劉漢東動富康,帶著一大盒飲料冰淇淋前往公交終點站接馬淩下班。

馬淩今天開早班,下班比較早,從52上下來就瞅見樹蔭下劉漢東的富康了,跑過來鑽進車裏吹空調,大呼熱死了。

劉漢東獻上冰鎮脈動:“還沒換空調車啊?”

馬淩擰開蓋子狂飲,換了一口氣說:“公交公司沒錢換那麽多車,誰能想到今年這麽熱,熱到座位都沒人坐,曬的跟鐵板一樣,坐下去就燙起來,乘客還好,坐幾站路就下去了,我們駕駛員一開就是個把小時,出汗跟下雨一樣,我衣服都快結成板子了,一層層白花花的汗堿啊。”

“你受苦了,要不咱別幹了,一起開廠吧。”劉漢東愛憐的看著馬淩,一個夏天下來,她黑瘦了許多,為了防暑降溫,標誌性的馬尾巴也剪成了齊耳短,更顯英姿颯爽。

“別,正經工作不幹跟你去瞎混,我媽還不活剝了我。”馬淩一口拒絕,“開車,回廠去衝個澡。”

劉漢東開動汽車,往前開了幾十米,忽然馬淩坐直了叫停車,下了車在路邊和買西瓜的老漢討價還價半天,把他剩下的西瓜全都包圓了。

十幾個大西瓜塞進車裏,馬淩很興奮:“快,付錢。”

西瓜雖多,價錢便宜,不過五毛錢一斤,劉漢東付了款,老漢千恩萬謝的拉著三輪車走了。

“怎麽樣,我善良吧,看他可憐就把瓜都買了讓人家趕緊回家休息免得被城管活活打死。”馬淩得意洋洋的得瑟著。

“做好事就別說出來,學人家雷鋒,記在日記本上。”劉漢東調侃一句,開車回廠,如今王玉蘭整天忙於四下打探討債信息,暫時沒空管女兒,正給了他倆相處的機會。

來到廠裏,火穎等一幫小丫頭齊刷刷喊道:“老板娘來了。”

馬淩心中得意,嘴上卻凶的很:“我聽說你們賣的還沒吃的多,進多少冰糕都不夠你們吃的,一幫饞嘴的東西。”

大家嘻嘻哈哈才不當真,其實劉漢東和馬淩都是粗枝大葉豪爽性格的人,正因為這樣才能聚攏一幫朋友免費幫忙,不圖別的,就是一個好玩。

馬淩衝了個澡,舒舒服服躺在空調房間的躺椅上,劉漢東獻寶一樣遞上銀行卡:“裏麵一萬八,是我剛掙得。”然後將掙錢的經曆說了一遍,馬淩大驚:“這不就是偷車麽。”

“那也是沒辦法的辦法,指望政府的話,黃花菜都涼了。”劉漢東道。

馬淩點點頭:“說的也是,聽我媽說那些債主把漢威公司的地毯都給卷走了,公安局法院都不給立案,老百姓隻能自救了。”

劉漢東說:“過幾天賓利車出手的話,咱媽的債就能還掉了,到時候……”

“皮厚,什麽咱媽,別套近乎,是我媽。”馬淩笑道,“如果真能還上,我重重獎勵你。”

“獎勵什麽,透露一下先。”

“保密。”

……

過了一周,九月初學生們都開學了,劉漢東正在琢磨浣溪怎麽到了香港也不打個電話過來,忽然手機就響了,滿心以為是浣溪,結果卻是馬打來的。

“小劉哥,該你走運,正好有個客戶要豪車,賓利已經出手,你過來拿一下款子吧。”

劉漢東大喜:“謝了,還要去提款?轉賬不行麽?”

“不行,都是現款交割,銀行走賬太麻煩。”

“行,我馬上過去。”

掛了電話,劉漢東立刻通知王星,兩人驅車前往江北提款,往日要開三四個小時的路程,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來到馬的汽修廠,兩口旅行箱展現在麵前,裏麵滿滿當當全是鈔票,而且是半舊的那種。

“扣掉我的傭金,貨款二百萬,點點吧。”馬道。

王星咽一口唾沫,手有些顫抖,他以前在江北當派出所民警的時候就認識馬,知道對方做走私車的買賣,隻是沒想到生意越老越大,連賓利這樣的車都能迅出手,可見實力之強。

“那車馬馬虎虎,保養的還不錯,不過畢竟是沒手續的車,價錢上不去,三百萬已經不錯了。”馬大大咧咧的說。

“二百萬可以了。”劉漢東和王星異口同聲道,賓利這樣的豪車可不比帕薩特雅閣之類的中檔轎車那麽容易銷贓,換了他們來處理,很可能就爛在手裏了,得虧馬路子野,二百萬就二百萬,沒啥不滿意的。

“賣到哪兒去了?”劉漢東隨口問了一句,忽然想到這應該屬於商業機密,趕緊道:“隨便問問,別在意。”

馬滿不在乎道:“賣給外蒙古開銅礦的土包子了,他們買也不是自己開,行賄用的,所以也不大在乎二手不二手,捯飭的像新車就行。”

二百萬車款就在麵前,兩人還像做夢一樣,幸福來的太突然,簡直不敢相信。

事不宜遲,帶著這麽多錢在身邊不安全,兩人立刻驅車返回近江,來的時候恨不得開的飛起來,走的時候就慢了許多,度保持在11公裏慢慢往前開,王星坐在後排保護著兩個裝滿錢的旅行箱,時不時愛撫一把,心都醉了。

“有沒有一種鈔票在手,江山我有的豪邁感覺?”王星問道。

正在開車的劉漢東冷笑:“倒是有一種押款員的感覺,這錢是客戶的,百分之十的傭金是二十萬,三七開給我,就是六萬,還不至於那麽興奮。”

王星說:“你腦子怎麽這麽死板,那些客戶又不知道咱們弄了龍開江的賓利,依我看這二百萬咱倆分了算了,也別三七四六的了,公平公道,五五對半,一人一百萬,跑步進入**。”

這麽一說,劉漢東也怦然心動,一百萬,一輩子上班也賺不到這麽多的錢啊,不但能立刻清償丈母娘的虧空,還能買個一百平米的大房子,再買輛新車,添置設備,和馬淩結婚,老婆也不用盯著烈日酷暑開沒空調的大公交了,這錢省著點花,後半輩子都夠了。

“咋樣,想好了麽?”王星的聲音此時極具誘惑力,“據我估計,龍開江這回是徹底完蛋了,他連命都保不住,哪裏還顧得上追車的下落,這事兒咱倆不說,馬那邊不曝光,誰也不知道。”

“我想想……”劉漢東還是有些猶豫,雖然他想不出自己還在顧慮什麽。

很快車就到了近江收費站,遠遠的看見閘口處站了許多警察在臨檢,兩人立刻緊張起來,車裏帶著二百萬現鈔,被查到說不清楚啊,此時倒車也晚了,下車藏箱子更是欲蓋彌彰,王星迅將兩個箱子扔到後麵,讓劉漢東勻前進,不要有任何緊張神情。

劉漢東根本不緊張,因為查車的是他防暴大隊的夥計們,溜過去降下車窗打招呼,戴著鋼盔拿著衝鋒槍的林連南告訴他,警方在堵截兩名帶著巨款的毒販子。

“你們忙,注意安全,我先走了。”劉漢東開車過了閘口,一身冷汗,回望王星,也是一臉驚愕:“不會這麽巧吧,要是遇到別人,這回真是黃泥落在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了。”

這話不假,兩個人高馬大凶光畢露的漢子駕駛著體形龐大的suv,怎麽看都值得搜查一下,真遇到不認識的警察,倆人就栽進去了。

車到南郊鐵渣街附近,王星再次問他:“想好了沒有?”

“先分了再說吧。”劉漢東還是經不住金錢的誘惑,拿了屬於自己的一箱子鈔票。

“這就對了,和誰過不去,和別和錢過不去。”王星換上駕駛位,繼續開車,把劉漢東送回汽修廠。

來到鐵渣街上,忽見一側巷子裏圍了大群人,一輛捷達出租車停在邊上,車門都沒關,看號牌是張愛民的車。

“停車,張師傅家出事了。”劉漢東急忙下車跑過去,王星喊了一聲:“你的箱子忘了拿。”

“等我一下。”劉漢東頭也不回的跑過去,擠進一處民房,張師傅抱著一個中年大嫂,正給她拍後背掐人中,再看屋頂上,竟然懸著上吊繩。

鄰居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著,原來張愛民的老婆是紡織廠的下崗工人,這幾年一直在夜市擺攤子買些針頭線腦,省吃儉用攢下來五萬塊錢,為了供兒子上大學,年初聽了別人的蠱惑,把錢從銀行取出來,全投進漢威了,結果自然是血本無歸,婆娘走投無路,求告無門,心急如焚加上強烈的內疚,幹脆懸梁自盡了。

“幸虧鄰居來借醬油,看見張大嫂掛在房梁上,趕緊叫人救命,要不然這孩子可就沒娘了。”大嬸阿姨們嘖嘖連聲,帶著憐憫和同情。

張大嫂緩過一口氣,精神卻恍惚的很,喃喃道:“我的五萬塊錢,法院判了麽……我也不要利息了,本金給我就行,小偉剛考上大學,用錢的地方多了,老張你把煙戒了吧……”

話說的莫名其妙,法院根本還沒立案,小偉也正在上高二,可見張大嫂被刺激的精神出現問題了。

張愛民抱著妻子,這個堅韌的漢子時刻都保持著樂觀和積極,他隻是小聲勸著:“判了,法院說本金都還給咱。”

“愛民,你別哄我,我為了給孩子攢學費,再熱的天都不敢開空調,十天半月才吃一回肉,那都是我的血汗錢啊,你說判了,錢呢?”

劉漢東回頭便走,王星依然坐在車裏等他,押著二百萬巨款,他可不敢下去看熱鬧。

“聽他們說,有漢威的客戶自殺?”王星在路邊也聽了不少議論。

“嗯。”劉漢東打開箱子,點了五捆票子。

王星大驚:“你要幹什麽,千萬別一時衝動傻逼了啊!”

劉漢東推開他下車走向張愛民家。

“劉漢東,你不但是個傻逼,簡直是傻逼中的戰鬥機!”王星在後麵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