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致中心裏感激,麵上卻鎮定如常,他舉起酒杯發言:“劉市長罰我的酒,那是我的榮幸,幹了!”

說罷滋溜一口幹了杯中酒,其實這酒也不是真酒,中央三令五申不許大吃大喝,就算是慶功宴也不過是以茶代酒,搞幾個冷盤而已,但氣氛搞的還是滿活躍的,嚴致中在掌聲中連幹三杯,又說話了。

他說:“劉市長,我也要批評您了。”

劉飛笑容可掬:“哦,嚴書記要批評我什麽方麵?”

嚴致中說:“每回我去您辦公室匯報工作,您總在加班,日夜不分,廢寢忘食,您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您的身體是屬於全體近江人民的,熬壞了我們可不答應,同誌們,你們說對不對?”

幹部們都跟著喊:“對,劉市長也要罰酒。”

劉飛爽朗一笑,對工作人員說:“換白酒。”

工作人員抓瞎了,這次酒會隻準備了軟飲料,嚴書記對這種細節抓的甚嚴,連啤酒都不允許出現,更別說白酒了。

好在黑子早有準備,拿出一瓶本地產的三十年淮江特釀來,給劉飛倒滿了高腳杯,又給嚴致中等一幫望東區的幹部斟酒,嚴致中哪敢煩勞劉市長的貼身保鏢,一使眼色,早有工作人員接過酒瓶,給領導們滿上。

劉飛鄭重道:“不開玩笑了,嚴書記說的對,黨員幹部的身體健康,甚至業餘時間,都是屬於黨和國家的,我們既然肩負起這個責任,就要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今天是望東區高架橋工程竣工的大喜日子,中央有精神,不許大吃大喝,大操大辦,但是凡事都有特例嘛,為了高架橋工程的提前竣工,向國慶獻禮,咱們望東區的領導幹部風裏來雨裏去,不怕吃苦受累,終於使工程勝利完成,這是一個大喜事,咱們中國人講究喜事要喝酒,所以,今天這杯酒必須喝。”

下麵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劉飛單手壓了壓,繼續說:“這酒,是咱本地生產的白酒,價錢不貴,我私人請客買單,不算大吃大喝,來,一起吧。”

領導幹部們共同舉杯,幹了杯中酒,對劉市長的景仰更深一層。

嚴致中很興奮,他知道自己雖然還算不上劉飛陣營中的一員,但起碼是外圍人員,政治上的生命不但得以延續,搞不好還能在臨退休前更上一層樓哩。

劉飛參加完慶祝儀式就匆匆離去,他還有其他活動,要參加青石高科收購交通職業技術學院的簽字儀式,這次收購是在他的強力協調或者說直接行政幹預下完成的,交通局一萬個不樂意,雖然職業技術學院不怎麽賺錢,但占地頗廣,這可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將來學校搬遷,無論是蓋住宅小區還是商業樓宇,都能賺到天文數字。

但劉市長有他的考量,近江市的教育水平整體不高,唯有江東大學一枝獨秀,作為市長,不但要為經濟建設考慮,也要為科技發展、國民教育努力,他的意圖是,青石高科是一家高科技企業,有資金,有大量科研人員,把這些長處利用起來,興辦教育,利國利民,何樂不為。

簽字儀式在交通職業技術學院大禮堂進行,交通局的局長書記全來了,青石高科方麵來的是總裁安馨,劉市長作為嘉賓出席,雙方簽署文件,握手,開香檳,青石高科以一億元收購了交通職業技術學院,新學校名字暫定為近江交通學院,上報教育部等待批準。

學校的教職員工,原則上一律留任,但原來的校長是交通局在編的公務員,他不願放棄公務員身份和正科級待遇,隻好卸任,青石高科方麵旋即委任了新校長,正是他們的董事局主席夏青石。

夏青石以前做過江東大學的教授,博導,擔任校長再合適不過了。

簽字儀式後,劉市長和安總裁在學院操場上漫步,草坪碧綠,藍天白雲,遠處籃球場上幾個少年在投籃,場景令人心曠神怡。

安馨說:“學校就是象牙塔,真想拋開商場上的競爭與壓力,重回校園。”

劉飛說:“當然可以啊,這就是你的大學,無論是當副校長還是當學生,都隨你。”

安馨笑了:“沒想到收購這麽順利,還得多謝劉市長。”

劉飛笑道:“哦,那你準備怎麽謝我?”

“請你吃飯。”安馨嘴角翹起,笑的很俏皮,劉飛心旌蕩漾了一下。

“好,時間地點隨你。”

“一言為定。”

……

嚴致中接到了沈弘毅的電話,約他去公安局談談,他頓時忐忑起來,雖然按照級別來說他是副廳,沈弘毅隻是正處,但人家年輕有為,才三十冒頭就是公安局常務副,還是劉市長小圈子裏的人,前途比自己這個快二線的區委書記遠大的多,不說曲意逢迎吧,必要的尊重總是要有的。

嚴書記立刻趕到公安局,沈弘毅在接待室會見了他,熱情握手,然後指著牆角的一堆東西說:“嚴書記認識這個麽?”

這是一座小型的金山,各種規格的金條堆砌起來,照花了嚴致中的眼睛,他當然認識這些東西,這是他畢生的積蓄。

“不認識。”嚴致中麵無表情的搖搖頭,“沈局長讓我看這個有什麽意圖?”

“是這樣的,局裏起獲一批埋藏的金條,經檢測其中大部分都是假的,金條字樣上有中華金業的標記,我記得嚴書記和中華金業的老總很熟,所以想了解一下情況。

中華金業是江東省人行下屬的一個黃金專賣企業,老總姓賈,去年出國考察,至今未歸,嚴致中和他是多年鐵哥們,這些黃金都是通過賈總私下購買,沒想到居然都是假的!

事發之後,嚴致中曾經想過,哪怕把這價值五千萬的黃金全砸出去打點關係,隻要保住政治生命都是值得的,後來沒事了,得寸進尺想是不是可以討回一點,可沈弘毅的話讓他掉進了深淵,就算把這些金條全退給自己又能如何,一堆破銅爛鐵!

一輩子的積蓄啊,辛辛苦苦,不敢招搖,不舍得吃穿,不舍得花天酒地,弄幾個錢想留給子孫後代,沒想到被朋友給坑了,嚴致中是個愛財如命的人,硬幣掉到下水道裏都要想法挖出來,五千萬巨款買的黃金打了水漂,此刻他想死的心都有了,卻還要裝著沒事人一樣。

沈弘毅也隻是傳遞一個信號,你有把柄落在我手裏,並不想追究嚴致中的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所以他讓嚴致中看過這些鉛芯假金條之後,就把他送了出去,雙方握手話別。

嚴致中在官場上混跡多年,這點心眼總是有的,他立刻找人搜集關於沈弘毅的一切資料,不是要對付他,而是要巴結他,不過收獲不大,隻有一條信息有些價值,前段時間自己下令跨區執法的金樽夜總會,似乎和沈局長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這段日子,嚴小軍在家閉門思過,哪兒都沒去,不過他通過關係查到了爆料者確係劉漢東,決定狠狠報複這家夥,正在籌劃,忽然父親電招他過去,進門一看,嚇了一跳,嚴致中兩鬢增添許多白發,神情也很萎靡,一夜之間仿佛老了十歲,大概是經曆了巨大的心理打擊。

“爸,怎麽了?”嚴小軍嚇壞了,以為父親被免職。

“小軍,咱被人坑了,那些金條,全他媽是假的!我查過了,姓賈的虧空公款,那咱們堵漏洞了,他現在人在國外,想找都找不到,我攢了三十年的錢啊……”嚴致中老淚縱橫。

嚴小軍咬牙切齒道:“姓賈的,我早晚弄死你。”又勸解道,“爸,別難過,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隻要您在位子上,再弄五千萬也不難,對了,我知道是誰害的咱了,還是那個劉漢東。”

嚴致中說:“你不要動劉漢東,他是沈弘毅的人,打狗還要看主人,上回動用區公安分局跨區執法,已經觸動了沈弘毅的逆鱗,再搞他的人,你是想讓你爹早點進去是吧。”

嚴小軍終於明白什麽叫打掉牙齒往肚裏咽,劉漢東跪了自己一次,卻讓自己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這種心理挫折和被迫下跪的屈辱相比,恐怕還要強烈十倍。他的能力比不得詹子羽,沒法報複劉漢東,隻能用a4紙畫上劉漢東的頭像貼在屋裏,用沒被收走的汽狗猛打,打得千瘡百孔,才稍微好受了一點。

……

劉漢東從金樽退股之後,就不再每晚都去,少了許多應酬,少喝很多酒,感覺身體素質都比以前強了不少,這段時間他修身養性,看書鍛煉,自我感覺文化修養突飛猛進。

這天中午他在食堂吃飯,頭頂的大電視播放新聞,本市一所高校發生集體鬥毆事件,導致一名學生死亡,五名學生重傷,警方已經逮捕了十四名相關人員……

劉漢東抬頭一看,鏡頭中的某高校不就是交通職業技術學院麽,這破地方成天打架鬥毆,不過鬧出人命還是比較罕見的。

手機響了,是佘小青打來的:“劉兒,夏董找你,現在。”

聽筒裏傳來夏青石的聲音:“小劉,交通學院缺一個訓導主任,你有興趣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