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漢東當即回敬了一眼,凶神惡煞的問道:“你瞅啥?”

牛八斤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回嘴:“瞅你咋地?”

劉漢東說:“咱出去嘮嘮。”

兩人下樓來到空地上,互相怒視,如同兩隻鬥雞,牛八斤剛要動作,就被劉漢東一個漂亮的轉身三百六十度回旋踢放倒,瀟灑的落地,周圍掌聲一片。

這些都是劉漢東腦補的場景,實際上他已經超越了自我,不再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牛八斤拿眼睛瞪他,他隻是溫和的一笑而過。

牛八斤氣勢洶洶的走了,劉漢東敲響校長室的門,走了進去,就見王超凡正在往櫃子裏收東西,隱約可見是兩瓶五糧液,肯定是牛八斤送的禮物。

“小劉來了,有事麽?”王副校長動作很快,關上櫃門,回到桌前,拿了個一次性紙杯作勢要給劉漢東倒水。

“王校長,張謙已經火化了,學校的賠償款什麽時候能到位?”劉漢東開門見山的問道。

王超凡皺起眉頭道:“超過十萬的開支,就得報集團審批,我也做不了主,最近財務正在交接,可能要等一段時間了。”

劉漢東說:“那咱們趕緊報上去,我去催一下。”

“已經安排財務申請款項了,小劉你還有其他事麽?”王副校長笑眯眯的說著,收拾東西準備出門。

“關於食堂飯菜質量的問題,又有學生向我反映了,實在太難吃,價錢貴不說,學校還禁止外出,不在食堂吃就隻能餓著,這不是變相逼著學生在食堂消費麽……”劉漢東想到牛八斤囂張的嘴臉,趁機給他上眼藥。

王副校長打斷他說:“小劉,這個情況確實屬實,而且不止一個人向我反映,這不,剛才我把牛八斤叫來談話了,限令他馬上整改,做的不到位,學校就清退他們,換人來承包食堂。”

他說的振振有詞,劉漢東也不好繼續糾纏,隻好作罷。

……

下班時間到了,劉漢東特地留下觀察食堂飯菜有沒有改進,不看則已,一看鼻子差點氣歪,清湯寡水,少鹽無味,熬得稀爛的青菜裏襯著幾塊白乎乎的肥肉片,讓人毫無食欲,因為學校禁止外出,打菜的學生依然絡繹不絕,抱怨歸抱怨,有口吃的總比餓肚子強。

劉漢東走到櫥窗前,將不鏽鋼托盤和飯卡遞過去,打菜的阿姨拎起大勺,抖了兩抖,給他打了一份售價八元的套菜,名義上是一葷一素,蘿卜燒肉和土豆絲,兩片可憐的肥肉趴在上麵,其中一塊還有淋巴結的嫌疑。

“這種菜能給學生吃麽?”劉漢東將托盤放在窗口前,敲了敲櫥窗。

打菜阿姨看他一眼:“下一個。”

劉漢東說:“叫你們領導出來。”

打菜阿姨說:“下一個。”

劉漢東提高聲調:“叫你們領導出來!”

後麵學生跟著幫腔:“這是我們訓導主任,趕緊叫你們食堂管事的出來。”

打菜阿姨將大勺一丟:“愛吃不吃!”摔門走了。

劉漢東和後麵一幫同學麵麵相覷:“這是啥意思?”

同學們起哄,說人家根本不甩你呢。

劉漢東冷笑:“我有的是招對付他們,大家瞧好吧。”然後回到訓導處,屋裏坐著兩個二年級的女學生,年輕俏麗,活力四射,正對著電腦打字呢,這是劉漢東從團員裏招募的誌願者,幫自己處理文檔,端茶倒水,看起來也賞心悅目,有個辦公室的樣子。

“我口述,小白打一份文件出來。”劉漢東坐在椅子上,口述了一份發給食堂管理部門的公文,針式打印機一陣聒噪,公文打了出來,用上訓導處和團委的公章,讓兩個男生拿著膠帶貼到食堂大門口去。

食堂門口很快聚攏了一幫人看熱鬧,這份限期整改通知是對訓導處對食堂的最後通牒,如果下頓飯不徹底改善飯菜和服務質量,訓導處和團委將對食堂采取斷然措施,而且末尾還用上了“勿謂言之不預也”這樣的文言。

打菜阿姨出來了,看見布告內容,臉色大變,灰溜溜的跑進了食堂辦公室,牛八斤父子正麵對麵坐著盤賬呢,聽阿姨說出事了,趕緊出來觀看,牛八斤一把將布告扯了下來,撕吧撕吧丟在地上,還跺了一腳,罵道:“什麽玩意。”

牛八斤的父親叫牛德草,他才是食堂的真正當家人,見兒子撕了訓導處的布告,他心裏有些打鼓,扯著嗓子道:“都散開,有啥好看的。”然後將兒子拉了回去。

父子倆回到辦公室,牛八斤的氣還沒消:“媽的,真以為自己是幹部了,人家王校長和陳主任都沒發話,他算老幾,再說食堂是歸後勤處管的,訓導處插什麽手。”

牛德草說:“這個姓劉的恐怕不簡單,冤家宜解不宜結,回頭你給他送點禮去打點打點。”

牛八斤脖子一擰:“我不去,他又管不著咱們。”

牛德草說:“管不著歸管不著,和氣生財你懂不懂,你爹我當年在交通局食堂當大廚的時候,什麽樣的政治鬥爭沒見過?能花錢解決的事情,犯不上動手段,再說這個姓劉的是青石高科的人,你姐姐的關係用不上。”

牛家能夠承包交通學院食堂,名義上是說陳雅達的親戚,其實隻是同鄉而已,他們真正過硬的關係還在交通局,牛八斤的姐姐牛麗麗是交通局的打字員,據說和局長有一腿,係統內誰敢不給麵子。

牛德草以前是廚子,修橋鋪路的工程他幹不來,所以就通過交通局長的關係承包了下麵三產學院的食堂,近兩千名學生在食堂吃飯,一年下來弄個大幾十萬不成問題,他又會做人,逢年過節少不了給校長和主任們送禮,給教職員工單獨開了小食堂,專坑學生,生意做的紅紅火火,日進鬥金的,哪肯為了一點小事放棄。

兒子脾氣倔,打死不願給劉漢東送禮,牛德草隻好親自出馬,拿了一張兩千元的購物卡,兩條芙蓉王塞在檔案袋裏,笑嗬嗬就去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劉漢東和他見過所有的領導幹部都不一樣,直接拒收禮物,當然伸手不打笑臉人,劉主任並沒有嚴厲批評他,而是說食堂應當把學生放在首位,錢可以少賺一點,飯菜質量一定要搞上去,不然就要被淘汰。

牛德草諾諾連聲,心裏有了譜,這樣的官兒他也見過,以前交通局就有這麽一個油鹽不進的所謂清官,還沒幹夠半年呢就被人弄下去了,別看劉漢東現在鬧得歡,恐怕幹不了三個月就得卷鋪蓋滾蛋。

“劉主任的精神,我充分領會,一定認真貫徹,嚴格執行,高標準嚴要求,打造學生們滿意的食堂。”牛德草雖然隻是交通局的廚子,但耳濡目染官話說的透溜。

劉漢東說:“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和牛德草握了握手,送客出門。

一出門,牛德草的臉色就變了,啐了一口罵道:“什麽東西。”不過罵歸罵,他還是要做點樣子出來的,摸出手機打電話:“老五,給你牛叔聯係一批豬肉,要便宜的,越便宜越好。”

想了想,他又給牛麗麗打了個電話,把這邊的情況說了一下,讓女兒看看能不能找路子疏通疏通。

牛麗麗說青石高科最近在搞出租車公司,有很多手續必須到交通局審批,想拿他們一把很容易,這事兒我會安排的。

……

天擦黑的時候,一輛農用車駛入交通學院後門,車廂髒汙不堪,駕駛員和幫工從車上搬下兩個大油桶,又把食堂裏的泔水桶搬上車,牛德草打開油桶蓋子看了看,嗅了嗅,讚道:“行啊,油練得越來越清了。”

駕駛員遞上一支煙:“那能是鬧著玩的麽,我告訴你老牛,我們家的原料來源都是嚴格控製的,用的是大飯店的下腳料,絕對不用地溝裏的油渣子,做生意講的就是一個誠信,你說對吧。”

牛德草接了煙夾在耳朵上,掏出小本寫了個白條給他:“老規矩,先記賬,月底結算。”

送走了油車,又迎來了送肉的車,這是一輛福田輕卡,隔得老遠就聞到一股腐爛的味道,牛德草皺起眉頭道:“你這肉都臭了還拉來,趕緊給我拉走。”

送肉的小老板嬉皮笑臉:“牛叔,不礙事,上高壓鍋一煮,辣椒胡椒麵跟上,誰能吃的出來。”

牛德草說:“你這不是病死的瘟豬吧?”

小老板信誓旦旦道:“是瘟豬我全家死絕,這是人家冷庫停電不小心放壞的肉,不是自己人我都不給他,牛叔,給你這個價。”說著拿出手機,按了幾個數字。

牛德草臉色稍微和緩一點,又道:“我這可是學生食堂,吃壞了肚子誰也擔當不起,你這個價格,還得給我下浮一半。”

小老板說:“學生食堂才沒關係呢,都是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大閨女,抵抗力強,不幹不淨吃了沒病,那啥,我再給你讓兩個點,你看咋樣。”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牛德草還是接收了這批“放心肉。”食堂的水牌子上寫出明天的菜譜,紅燒肉,醬排骨,小炒肉、排骨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