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點,我馬上就到。”劉漢東問清楚醫院地址,掛了電話,再聯係陳雅達,請他代替自己主持新年團拜會,陳雅達當然樂於接受這個工作,代替校長主持,那不就是常務副校長的節奏麽,他還很熱心的詢問劉校長家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劉漢東也不瞞他,說自己有哥們重病住院得去探望,陳雅達問是哪個醫院,得知是郊區私人診所後急道:“那種地方除了會吊水,隻會加重病情,我有親戚在醫科大附院,我馬上聯係幫你朋友轉院。”

“那就謝謝了,我到了再說。”劉漢東匆忙駕車趕到位於歐洲花園工地附近的一家私人診所,平時這裏生意很好,總是能看到有人在掛水,據說診所老板以前是大醫院的主治醫師,水平高的很,護士們也都是正規護理學校畢業,當然最大的優勢是價格低廉,沒有醫保的群眾也可以放心看病,不用擔心被宰。

診所門口蹲著兩個民工,見劉漢東的車到急忙迎上去,陪他進了診所,一邊走一邊講述昨晚的經過,春節期間大部分工人都回家過年,工地上隻留了幾個人,都是祁慶雨的本家親戚,謝律師的兒女都在美國,孤老頭子一個,也陪他們留在工地吃團圓飯,夜裏十點多鍾,大家正喝的歡暢,忽然一群蒙麵大漢衝進來,二話不說掄刀就砍,謝律師的胳膊筋腱被砍斷,祁大哥也……

“祁大哥怎麽?”劉漢東急切問道。

“那夥人亂砸一通,把俺們的指揮部也澆上汽油點了,祁大哥氣的當場就中風了,後來我們就把傷員送過來了,醫生搶救了一夜,到現在還沒醒過來。”

劉漢東進了搶救室,隻見祁慶雨正躺在病**吊水,紋絲不動,氣若遊絲,祁麟雙眼通紅坐在一旁,見他來了急忙站起,喊了一聲叔就泣不成聲。

“醫生怎麽說?”劉漢東急的想拿煙抽,想到這裏是醫院又放了回去。

“醫生說腦梗,給用了藥,今天再不醒就得轉院了。”祁麟抹了一把眼淚說。

“檢查了麽?ct什麽的做了麽?”劉漢東走到床前大聲喊祁大哥,祁慶雨眼簾低垂,毫無知覺。

“這小醫院哪有ct啊,我爸以前就有高血壓,醫生說是中風沒錯,剛來的時候還有點神智,現在越來越不行了,叔,咋辦啊?”祁麟手忙腳亂毫無主意,其餘幾個民工也都是老實巴交窩囊廢類型的,都眼巴巴看著劉漢東。

劉漢東當機立斷:“轉院!”拿起吊瓶,推著病床就往外走,把昏迷不醒的祁慶雨抱上車,讓祁麟和兩個民工跟著,風馳電掣直奔醫科大附院。

大年初一的街頭,車輛稀少,杳無人煙,老百姓不是在家裏過年就是聚在市中心一帶,道路暢通無阻,劉漢東的帕薩特開的飛快,抵達醫科大附院將祁慶雨送進了急診,醫生立刻安排做ct,結果出來後大家都震驚了,是腦溢血而不是腦梗賽。

小診所給祁慶雨吊的藥瓶是甘露醇,治療腦梗有效,卻對腦溢血有著加重作用,醫生開出病危通知單,讓家屬簽字,簽字之後才能推進手術室進行開顱手術。

“醫生,希望有多大?”祁麟的精神幾乎崩潰,拿著筆的手都在哆嗦。

“百分之十。”醫生冷著麵孔說,“如果不亂治療,應該有百分之七十的希望。”

祁麟追悔莫及,流著淚簽了字,目送父親被送進了手術室。

陳雅達氣喘籲籲的趕來了,他有個同學在醫院後勤處工作,大小有點能量,但也隻能安排個床位什麽的,開顱手術他可幫不上忙。

好歹有個管用的人在醫院照應著也能解決劉漢東的後顧之憂,他先去探望了謝律師,老謝右胳膊被砍了一刀,筋腱被砍斷,已經安排住院,他向劉漢東描述了昨晚的經過。

一夥不明身份的暴徒乘坐摘掉牌照的越野車衝到工地,手持砍刀鐵棍和噴砂槍大打出手,民工們勢單力薄毫無還手之力,還是他這個年過花甲的老頭子上前質問,結果被砍了一刀。

“太猖獗了,簡直無法無天!”謝律師悲憤莫名,得知祁慶雨腦溢血送進手術室之後,謝天機更是連連歎氣,擺手讓劉漢東趕緊去派出所報案,別管自己了。

於是劉漢東又趕到蘊山派出所,大年初一所裏隻有值班人員,隻能記錄在案,破案遙遙無期。

……

手術持續了十個小時,直到夜裏九點祁慶雨才出了手術室,煎熬許久的祁麟迎上去問:“我爸怎麽樣了?”

醫生摘下口罩搖搖頭:“耽誤了,我們已經盡力。”

祁麟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劉漢東氣的直跺腳,這倒黴孩子,早把祁大哥送正規醫院不就沒事了麽。

醫生說:“病人沒有死亡,隻是深度昏迷,什麽時候蘇醒很難說。”

“那就是植物人了,還是有醒來的可能性的吧?”劉漢東心底燃起新的希望。

“理論上是可以的,不過維持費用很高,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醫生快步離去,劉漢東緊緊追上,將準備好的一萬塊紅包塞過去。

“這是什麽意思?”醫生炯炯眼神看著他。

“一點小意思,大過年的給孫子買些炮仗玩。”劉漢東說。

這位白發蒼蒼的老醫生笑了笑,收起紅包走了,到了辦公室才將鈔票遞給對桌的實習生,讓他存到病人的住院賬戶上。

祁慶雨被直接送入重症監護室,不需家屬陪護,隻要按時交錢就行,但劉漢東還是進入探視了一眼,隔著玻璃遠遠看見病**躺著一個人,頭上包著紗布,戴著氧氣麵罩,全身接滿了監控儀器的探頭電線,昨天還活生生的一個人,現在變成半死不活的摸樣,真是令人扼腕歎息。

出了icu,麵前忽然多了一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們都是祁慶雨的老家人,跟著祁大哥吃飯的泥腿子民工占了一多半,其中有個二十來歲的女孩,扶著一位農村婦女,應該就是祁慶雨的老婆了。

“這是我媽,我妹妹。”祁麟介紹了一下,劉漢東上前將情況敘述一遍,大嫂眼淚止不住的流,旁邊幾個婦女都跟著勸。

忽然電梯裏又出來一撥人,為首的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少婦,拉著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虎頭帽子上小絨球亂顫,粉嫩嫩的很可愛。

兩下立刻劍拔弩張,用地方語言互噴,那少婦二話不說,從包裏亮出紅色的結婚證來:“瞅瞅,都瞅瞅,我和祁慶雨和合法夫妻,你算哪根蔥!”

“臭不要臉的,我撕爛你的嘴!”祁大嫂撲過去廝打,少婦不甘示弱,兩邊的男丁們早已按捺不住,見女將動手了,也跟著卷袖子上去推搡對方,小男孩嚇得哇哇大哭,一場惡戰眼瞅著就要展開。

劉漢東大吼一聲:“住手!”

所有人都停了下來,怔怔的看著他。

劉漢東喝道:“祁大哥還沒死!你們鬧什麽鬧,這裏是醫院,想打架外邊去!直係親屬留下,其餘人都給我滾!”

有幾個衣著光鮮的家夥還想說點什麽,被劉漢東淩厲的眼神一瞪,隻好訕訕離開,icu前就剩下祁大嫂一家三口,還有那個少婦和她的兒子。

“你是祁大哥什麽人?”劉漢東問那少婦。

少婦將結婚證遞過來說:“我叫王嵐,是祁慶雨的合法妻子,八年前登記的,小虎子是我和祁慶雨的婚生兒子,有合法繼承權的。”

劉漢東看了看結婚證,照片上的祁慶雨比現在年輕多了,大背頭黑西裝紅領帶,意氣風發,不可一世。證件應該不是仿造的。

“這是真事兒?”劉漢東不問王嵐,轉而去問祁大嫂。

“是真的,這孩子是祁慶雨的種,在外麵生的野種。”祁大嫂氣呼呼道。

“那大嫂你有結婚證麽?”劉漢東繼續客串法官。

“俺們那時候結婚誰扯證啊,先上車後買票,後來孩子他爹忙著建築生意,一直沒補辦,俺問過律師了,這是事實婚姻,受法律保護的。”祁大嫂雖然一副農村婦女的摸樣,但一點不糊塗。

劉漢東腦袋都大了,祁大哥可以啊,兩套班子都是合法婚姻,那他應該是重婚罪啊,不過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他問王嵐:“你來幹什麽?分遺產?這也不是時候啊。”

王嵐說:“我男人病危,我咋不能來,真要有個三長兩短,他兒子得給他摔老盆。”

祁大嫂罵道:“呸!你咒我男人早死啊,就算真不在了,也輪不到你那個野種摔老盆!”

眼瞅著又要打起來,劉漢東趕忙製止:“有什麽事等祁大哥醒了再說。”

王嵐氣勢洶洶道:“他要是醒不了怎麽辦,我一輩子都交給他了,總不能讓我們孤兒寡母喝西北風過日子吧?”

劉漢東說:“你以為祁慶雨還和以前一樣家大業大?我實話告訴你,歐洲花園項目重新啟動,全是我借給他的資金,現在項目攤上官司,政府要修路,小區成了違章建築,要全部拆除,官司打得不可開交,本地黑社會也經常來找茬,你想分財產好啊,權力和義務是對等的,繼承祁慶雨的財產,就得同時繼承他的債務。”

說完這些,劉漢東感到自己像是劉表病逝之後的劉備劉皇叔,內有孤兒寡母,外有強敵環伺,何去何從,隻在自己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