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培爾的千古名句從朱小強嘴裏說出來讓阮小川不禁莞爾,作為宣傳口的一名幹部,祖師爺的教導自然是牢記於心的,可是朝夏青石身上潑髒水,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仔細想想,應該是狗咬刺蝟,無處下嘴的感覺。

有棗沒棗打一杆吧,反正成本沒多少,阮小川這樣想,他打量一下朱小強,這夥計挺落魄的。

“需要我提供什麽幫助麽?”阮小川道。

朱小強推開麵前的空碗,招呼道:“老板,再來一份炒飯,一份餛飩。”摸了摸肚皮,感歎道:“比工地的飯好吃,我需要一間有網絡的房子,一台電腦,一條紅梅,還有一箱泡麵,足以。”

阮小川心裏一酸,多好的同誌啊,“好吧,我可以提供,每天再讚助你二十元夥食費,幹出成績來,我給你推薦工作。”

朱小強大喜,服務員端著炒飯和餛飩過來的時候,他還擠眉弄眼衝人家對暗號:“一曲忠誠的讚歌。”

事不宜遲,吃完飯之後,阮小川立刻帶朱小強找地方安頓,暫時找不到合適的出租屋,就幫他包了一個網吧單間,有大沙發可以睡覺,飲食直接叫外賣即可,比住出租屋更方便。

朱小強無比亢奮,連夜工作,百度了幾乎所有關於青石高科和夏青石本人的新聞,連十年前的訪談都一字不落的看了,身經百戰的朱小強已經充分掌握了“構陷”的技能,別說是構陷一個去世的人了,就是歡蹦亂跳的人,麵對鋪天蓋地而來的“質疑”也會手忙腳亂,無從自證。

“我們不禁要問,夏青石如何完成從大學教師到億萬富翁的華麗轉身?”朱小強以這樣一句話作為文章的結尾,文中多處質疑夏青石官商勾結,運作境外資本,空手套白狼,竊取國家資產,偷逃稅款,對夏青石本人的學曆、論文、研究成果也大加質疑,認為他是官員出身,不學無術,成果都是竊取來的,論文是代筆的,夏本人絕不是什麽科技精英,商業天才,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掮客,詐騙犯,小偷,帝國主義代理人!

文章暫時沒有發布,因為要通過上級的審查,阮小川從郵箱中提取了文章,瀏覽一遍,冷汗都下來了,這種文章自己不是寫不出,而是不敢寫,通篇都是捕風捉影,隨意捏造,這簡直就是造謠中傷,血口噴人啊,也就是朱小強這種混不下去的**絲才有如此魄力。

到底是發還是不發,阮小川也拿不定主意,他拿著打印出來的文章去找分管副秘書長請示,副秘書長看了文章,表情很古怪,問他:“你寫的?”

“不是,是以前跟我幹的一個網評員寫的。”阮小川硬著頭皮道,麵孔有些發燙。

“哦,也不是不能發,試試吧。”副秘書長用兩根手指捏著打印紙丟回去,仿佛捏著的是擦屁股紙。

網吧裏,朱小強得到阮小川確認的回複,立刻抖擻精神,用自己的主id,國士無雙陳子錕在微博上發了一個長篇大論,並且了許多七字黨同道,對於痛打賣國賊這種英雄壯舉,同道們樂此不疲,紛紛轉發評論。

朱小強沒錢請水軍,但他自己就是水軍,他有一個小本子,上麵記錄著幾百個馬甲密碼,一個個的登陸,評論轉發,甚至站在夏青石立場上故意左右互搏,引發關注,他徹夜不眠,紅梅一根接一根的抽著,眼睛熬得通紅,卻亢奮無比。

隻有坐在電腦前,朱小強才覺得自己活得像個人,像個鬥士。

……

單憑朱小強一個人是無法製造出軒然大波的,劉市長的宣傳團隊悄悄跟進,不少媒體網站刊登轉載了朱小強炮製的雄文,青石高科的商業競爭對手們也嗅到了血腥味,加入到圍剿之中。

一時間,夏青石的負麵消息滿天飛,青石高科一夜之間從民族的驕傲變成了帝國主義的走狗,這激起了安馨的憤怒,她指示律師報案,起訴造謠者。

,報案的任務交給了和公安口熟悉的劉漢東,按照正規程序,劉漢東先到轄區派出所立案,再轉交網警部門偵破,青石高科的能量也是很大的,派出所不敢怠慢,以最快速度立案,可是接下來卻如同泥牛入海一般,再無消息了。

劉漢東找到徐功鐵尋求幫助,徐功鐵表示自己無能為力,公安局領導眾多,經偵、宣傳、網監是一位副局長負責的,插不進手。

“這裏麵水很深,你小心別把自己陷進去。”徐功鐵好心勸說,“幾百億的遺產爭奪,那是要見血的。”

劉漢東何嚐不知道這個道理,可自己已然是青石係的主要成員,托孤重臣,想抽身而出也不可能了。

戰鬥還在繼續,青石高科掌握的輿論力量並不亞於對方,劉飛的智囊團隻能控製住近江乃至江東的媒體,還沒大到一手遮天的地步,網絡上酣戰數日,勝負漸分,誰在胡攪蠻纏,無中生有,隻要稍微有思考能力的人都會一目了然。

阮小川有了危機感,覺得愧對領導信任,怎麽找了朱小強這樣一個豬隊友,正在想辦法亡羊補牢之際,一個電話把他召到了劉飛麵前。

劉市長非常和藹,將平板電腦推到了阮小川麵前:“這文章是你寫的?”

阮小川搭眼一看,不正是朱小強炮製的那篇雄文麽,他頓時臉紅了,正要推卸責任,承認失誤,就聽劉飛說:“寫得好!文字雖然稚嫩了一些,也缺乏有力證據,但感情樸素自然,充滿了愛國者的情懷。”

“嗬嗬,劉市長過獎了,這是我組織有關人員寫的,時間倉促,也沒有渠道收集資料,寫的不夠好,讓您見笑了。”阮小川豁然開朗,看來自己這步棋走對了。

劉飛站起來踱了幾步:“現在的時代,是網絡的時代,掌握網絡,就掌握了民心,掌握了民心,就天下無敵,民心是什麽?不是那些所謂的精英白領公知,而是普羅大眾,工農兵學商,這才是我們的基本盤,小川,你明白麽?”

阮小川就覺得胸中燃起一團火,他是聰明人,劉飛的話焉能不明白,和青石係鬥法,要揚長避短,打愛國牌,感情牌,把普通老百姓忽悠進去就行。

“劉市長,我明白!”阮小川摩拳擦掌,幹勁十足。

劉飛揮揮手:“你先回去吧,加油幹。”

網吧包間裏,朱小強正狼吞虎咽吃著外賣河粉,眼睛一秒不停盯著屏幕,他在網吧已經住了一星期,這幾天除了上廁所就沒出過門,天氣漸熱,身上都發臭了,已經擼多了導致前列腺炎,尿不淨滴在褲子上,離近了一股騷味,眼角糊滿眼屎,牙縫裏貼著韭菜。

門開了,外麵的人顯然沒料到屋裏的氣味這麽熏人,沒有立刻進來,朱小強還以為是阮小川來給自己送夥食費,頭也不回道:“進來吧,看我怎麽和人掐架的,我一人單挑他們一群。”

一雙大手按在了朱小強肩膀上,有些不對勁,似乎不是阮小川,回頭一看,朱小強笑的有些勉強:“東哥,怎麽是你?”

來的正是昔日鐵渣街出租屋老鄰居劉漢東,當年舒帆被綁架一案鬧得滿城風雨,朱小強也算是親曆者之一,他當然知道劉漢東和青石高科之間的關係,也知道劉漢東是為何而來。

朱小強隻有在電腦後麵才是個鬥士,當戰場轉移到現實中來的時候,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懦夫,劉漢東確認了屏幕上的文字,把他一把揪了起來,朱小強語無倫次,結結巴巴,全無網上舌戰群儒的機智瀟灑。

劉漢東是通過網絡地址定位的方式抓到朱小強的,既然網監不管,那就自己出手,他沒半句廢話,掐著朱小強的脖子押著他出去,網管迎麵而來,麵帶懼色,側身貼著走廊不敢阻攔這個凶神惡煞的漢子。

“我替他爸爸管教他,這熊孩子網癮太大了。”劉漢東將一疊鈔票拍在網管胸前,揚長而去。

朱小強跌跌撞撞出了網吧後門,門上的攝像頭已經壞了,巷口盡頭停著一輛麵包車,車窗貼著深色膜,看不到裏麵,一陣恐懼襲上心頭,青石高科家大業大,想搞死個把人實在太簡單了,劉漢東是什麽角色,朱小強更是心知肚明,他一定是來滅口的,興許裝進麻袋丟進淮江,興許灌進水泥樁子裏,反正這回是死定了,一股熱流湧出,朱小強尿了。

麵包車並沒有開往荒郊野外或者空曠冷清的地下室,而是開到了四季酒店,兩個大漢夾著朱小強進了電梯,直上十八樓,空蕩蕩的走廊鋪著地毯,走上去毫無聲息,朱小強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對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劉漢東緊隨其後,一行人進了套房,先將朱小強身上的錢包手機搜出來,然後把他丟進了浴室。

“操,你多久沒洗澡了,都臭了。”劉漢東關上了門。

朱小強驚惶萬分,掃視周圍,浴室比一般住宅的客廳都要大,心形按摩浴缸,水龍頭都是鍍金的,毛巾潔白,擺著各種高檔洗漱用品,連洗發液都是愛馬仕的,躺在浴缸裏可以鳥瞰淮江風景,這可是上流社會的享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