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日,宋雙如約來到淮江邊的藍旗魚西餐廳,淩子傑和朱芃芃已經恭候多時,見她來了便打趣道:“大記者姍姍來遲,要罰酒啊。”

宋雙笑道:“別挖苦,我是實習記者,可不比你家淩子傑,副處級新聞發言人,劉市長麵前的紅人。”

一番玩笑調侃後,宋雙落座,淩子傑遞上菜單問道:“想吃什麽,自己點,這裏的碳燒豬頸肉不錯,德國風味很正宗。”

宋雙胡亂翻了一下菜單說:“隨便,你們吃什麽我就吃什麽,咦,芃芃你拿的什麽?好像你的生日還很遠啊。”

朱芃芃身後有個大盒子,還紮著絲帶,看起來像是禮物的樣子。

“這是給你的禮物。”朱芃芃將盒子捧過來,笑眯眯道:“你夢寐以求的好東西,打開看看吧。”

宋雙笑道:“不會是個帥哥吧,不對,這盒子這麽小,郭敬明都鑽不進去,那會是什麽呢?”

朱芃芃和淩子傑都笑而不語。

宋雙打開了盒子,頓時驚呆了,裏麵是一排尼康單反相機用鏡頭,廣角定焦,廣角變焦,遠攝變焦,超遠攝定焦,微距、移軸、防抖,琳琅滿目,耀花人眼。

“吸毒毀一生,單反窮三代,雙兒,這份禮物可是傾盡了我的全部身家啊。”朱芃芃做痛心疾首狀。

“芃芃,你太好了,不愧是我的好姐妹。”宋雙被興奮衝昏了頭腦,她是新聞專業的學生,喜愛攝影,家庭條件不差,所以玩單反有些年頭了,但攝影器材實在太過昂貴,很多專業鏡頭買不起,如今夢想成真,好比在一隻餓了三天的野貓麵前擺了滿滿一桌魚肉,焉能讓她不激動。

“有了全套鏡頭,可要拍出好照片來報答我啊。”朱芃芃和宋雙麽麽兩下,姐妹倆並排坐下,將淩子傑擠到了一邊。

“有啊有啊,你看看我的作品。”宋雙從雙肩包裏拿出一疊攝影作品來給他們看,淩子傑看了幾張,故作誇張讚道:“毒,德味,大師,學習了!”

宋雙笑作一團:“你也是器材黨啊?”

淩子傑說:“我不是器材黨,我是記者出身啊,咱們是同行,不過不是冤家,是好朋友。”

朱芃芃說:“得了,別和我們家雙雙套近乎,你現在不是記者,是公務員,和我們平頭老百姓不一樣。”

宋雙忙著拍照,換上定焦鏡頭給菜照相,她用的是一台尼康d800e單反相機,光機身就兩萬多,還是老爸宋劍鋒讚助的,指望自己那點工資,連鏡頭蓋都玩不起。

這頓飯吃的很開心,飯後吃甜品的時候,宋雙問道:“芃芃,這些鏡頭借我玩一個月好不好?”

朱芃芃瞪大了眼睛:“就是送給你的啊。”

宋雙不信,這些鏡頭總價幾十萬都有了,朱芃芃雖然家境不錯,和自己也是閨蜜,但沒可能送這麽重的禮物。

淩子傑以眼神暗示朱芃芃,讓她少說話。

宋雙警惕起來,這裏麵肯定有貓膩,她緊緊追問:“到底怎麽回事,不說清楚我不會要的。”

淩子傑本來想讓宋雙收下這些鏡頭,用個十天半個月再提話茬,不過既然宋雙問起,他也就實話實話了。

“是這樣的,有人托我求你手下留情,這些鏡頭是他們的一番心意。”

“誰?”宋雙立刻想到了嚴致中,但她想不到嚴致中和淩子傑怎麽能掛上鉤。

“是望東區的嚴書記,最近他被你搞的焦頭爛額啊,嗬嗬。”淩子傑笑道,“宋雙你真是女中豪傑,副廳級的區委書記都舉手求饒了。”

宋雙將鏡頭從相機上卸下,放回盒子,推了回去:“不好意思,這個我不能要。”

朱芃芃急了:“雙兒,你傻啊,你少發幾條微博,這些鏡頭就是你的了,這不算行賄哦,我們不說,沒人知道,再說你得罪嚴致中有啥好處,電視台又不給你加工資。”

宋雙說:“我隻是在盡一個公民,一個記者的職責,打擊貪腐,弘揚正氣,嚴致中這樣的貪官,就得雙規,雙開,判刑!”

淩子傑意味深長的笑了,搖搖頭,似乎對宋雙義正詞嚴的話很不以為然。

“你笑什麽?”宋雙問道。

“我笑你太幼稚。”淩子傑搖頭晃腦,“我們國家自有獨特的國情存在,要允許領導幹部適度的貪腐,我們寧願一個貪腐但是能幹的幹部,不要清廉無能的幹部,我國正處在經濟高速發展通道中,從曆史軌跡來看,任何國家在這個階段都不可避免的有貪腐問題存在。”

宋雙冷笑:“淩子傑,我原以為你水平挺高,沒想到和叼飛盤那家夥一個層次,你平時訂閱環球報啊?”

淩子傑正色道:“嚴致中是個貪官,但他這些年來也做了不少實事,你把他扳倒了,上來一個新幹部,誰知道是不是更貪,我們是兩害取其輕罷了,再說,你一個女孩子,樹敵太多不好,我們假設一下,如果你爸爸不是宋劍鋒,你覺得你能在電視台幹下去?你覺得你還能好端端坐在這裏?”

宋雙默然。

朱芃芃小心翼翼勸道:“雙兒,子傑是為你好,女孩子家吃吃玩玩就行了,當什麽反腐鬥士啊。”

淩子傑繼續苦口婆心的勸說:“宋雙,其實我很敬佩你的品格,曾幾何時,我也和你一樣,充滿雄心壯誌,想改變這個世界,可是無數次的碰壁之後,我發現自己錯了,時代的進步不依靠個人的努力,而是一個自然演進的過程,或許我們國家的體製不是最好的,但卻是最匹配這個民族,這個時代的,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做法過於直接簡單,歲月久長,人生漫漫,且行且看吧,你會知道我是正確的。”

宋雙說:“你是國際大專辯論賽的冠軍,我說不過你,但這件事我已經在做,不會半途而廢,鏡頭我不能要,謝謝你們的飯,再見。”

朱芃芃急了,站起來勸道:“雙兒,你別走啊。”

宋雙說:“道不同不相為謀,以後不談工作上的事兒,咱們還是好朋友。”

朱芃芃垂頭喪氣,目送宋雙離開,嗔道:“都怪你,把我好姐妹惹生氣了。”

淩子傑歎氣道:“宋雙沒吃過苦頭,不知道社會的艱險,四處樹敵,她這是給她爸爸找麻煩。”

……

醫大附院,馬淩正在進行第一次植皮手術,劉漢東坐在走廊裏靜靜等待,他已經很久沒笑過了,整個人瘦了一圈。

手術需要六到八個小時,漫長難熬,劉漢東坐不住,到花園裏抽煙,忽然手機鈴聲響起,尖銳刺耳,讓人煩躁不安,以前咋沒覺得這鈴聲這麽難聽呢。

劉漢東看到來電顯示是個陌生號碼,更加不爽,按下通話鍵打算痛罵對方,卻聽到一陣壓抑著的哭聲。

“是小刀麽,你妹妹怎麽了!”劉漢東將煙一扔,從花壇沿上跳了起來。

“小敏走了。”小刀抽泣著說道。

“在哪兒,病房麽,我馬上到。”劉漢東掛了電話,跑進醫院大樓,電梯裏人滿為患,他索性走樓梯跑過去,進了病房,就看到內側的病床拉著簾子,小刀站在床前,肩膀抖動著。

見劉漢東進來,他擦一把眼淚,說:“剛才妹妹說想吃點橘子罐頭,我就下樓去買,回來她就睡著了……”

劉漢東走過去,隻見小敏躺在病**,骨瘦如柴,頭發全沒,雙眼微睜,長長的睫毛似乎還在忽閃。

多好的孩子,就這樣沒了,劉漢東按住了小刀的肩膀安慰他,自己的眼淚卻盈滿了眶。

“哥,我妹妹沒了,就剩我一個人了。”小刀忽然嚎啕大哭。

兄妹倆命苦,沒爹沒娘,相依為命,現在妹妹也離開了人世,隻剩小刀孤零零一個人,這份痛苦是常人難以理解的。

這是腫瘤病區,死人很常見,病友們都來安慰小刀,醫生護士也進來,差了心跳脈搏,看了瞳孔,確認死亡。

忽然病房裏進來幾個人,有男有女,衣冠楚楚,帶頭的眼鏡男問道:“誰是厲敏的家屬。”

小刀迎上去:“我是。”

“我們是飛基金慈善會的,這是厲敏的醫療救助款,麻煩你簽個字。”眼鏡男將簽收本遞過去,女助手準備好了現金支票,另外一人舉起了相機。

小刀一把搶過支票,三兩下撕成碎片,大罵道:“滾!”

“你怎麽罵人啊。”眼鏡男推了推眼鏡,很不高興的質問。

“我還要打你呢!”小刀揮拳就上,嚇得他們急忙退走,竄到走廊裏嘀嘀咕咕,看到太平間的運屍車上來才明白,很沒趣的走了。

劉漢東撿起支票碎屑,上麵寫著,人民幣伍仟元整。

飛基金攏了這麽多的錢,近江最繁華的路段,常年打著飛基金的廣告,每月都舉辦各種慈善義賣會,酒會,高爾夫聚會等,大中小學,企事業單位,都有飛基金的募捐箱,電視台播放的公益廣告更是鋪天蓋地,溫柔的媽媽教育孩子,省下買玩具的錢,捐給患病小朋友,捐給孤寡老人,諸如此類,舉不勝舉,可是募集了這麽多的錢,發放的時候卻百般刁難,直到小敏去世,才送來可憐巴巴的五千塊,五千塊,對於惡性腫瘤患者,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飛基金,一定有問題,斬斷劉飛的幾隻黑手後,就對飛基金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