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哥撂下一句話就回香港了,深圳雖好,總不如九龍住著舒坦,森哥老了,大陸的業務交給堂主們去負責,他隻要在香港每月收錢就行。

隔了兩日,森哥接到老朋友打來的電話,說有位瑞豐洋行的鄭先生想找森哥喝個下午茶。

瑞豐洋行在道上沒什麽名氣,森哥找人查了查底細,這家企業是做海運的,旗下有萬噸巨輪數艘,在葵湧貨櫃碼頭有自己的倉庫,在中環有一整層的寫字樓,儼然是個做正行生意的,怎麽會找社團大哥喝下午茶呢?

雖然滿腹疑惑,森哥還是按時到場了,帶了兩個小弟來到尖沙咀附近某家茶餐廳,鄭先生已經到了,三十來歲年紀,穿著隨意,也沒帶隨從,見森哥進來起身打招呼,雙方寒暄落座,奉上名片,點了茶水、蝦餃、燒鵝等吃食。

森哥看了看名片,鄭晨的頭銜是瑞豐洋行的總經理,高級打工仔而已,估計是遇上了什麽事情需要社團幫忙。

“鄭先生,我這個人比較直接,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你盡管開口。”森哥中氣十足道。

鄭晨說:“森哥,其實需要幫助的是你,聽說前兩天你們公司在深圳出了一點狀況。”他的粵語比較地道,但還是帶著一點內地口音。

森哥眯起了眼睛,再度打量鄭晨,怎麽看也不像是道上的,不過人不可貌相,尤其是這種有內地背景的商人,保不齊背後有什麽龐大的勢力。

“鄭先生,你有什麽消息?”森哥抿了一口茶,波瀾不驚。

“當然有,這筆生意是我介紹給阿展的。”鄭晨笑道。

森哥皮笑肉不笑:“這麽說,你是想告訴我那幫人的下落了?”

“當然,他們就在這兒,喏。”鄭晨一指旁邊,另一張桌子上坐著的兩個人冷著臉向森哥點頭致意。

這事兒有意思了,這兩人打扮和氣質都是標準內地人,這幾年來香港旅遊的大陸客很多,尖沙咀是繁華地帶,出現大陸人並不奇怪,奇的是這幫人黑了和聯勝的錢,居然還能大模大樣的來找自己。

森哥變了臉,兩個馬仔嚴陣以待,隻等老大一聲令下。

鄭晨招招手,讓那兩個大陸人過來一起坐,介紹道:“劉生,崔生,都是我的朋友。”

森哥冷冷道:“敢來香港,好膽色。”

鄭晨道:“森哥不要動怒,都是誤會,和氣生財嘛,這事兒不能怨人家,是阿展先不講究的,黑人家四百萬,一百五十萬歐,就給了六百萬人刀,換我也得發飆。”

森哥心裏一動,黃展東背著自己黑社團的錢,這可不是剁一節手指的問題了,不過表麵上依然冷峻:“你想怎樣呢?”

鄭晨說:“本來呢,人家直接回內地就完了,你們和聯勝再厲害,也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不過人家講江湖規矩,盜亦有道,你們不仁,他們不能不義,所以呢,就委托我約森哥你喝茶了。”

“繼續講。”森哥隱約覺得這事兒有點意思了。

鄭晨做了個有請的手勢:“劉生,你講吧。”

劉漢東將腳下的雙肩包提到桌子上,拉開拉鏈,露出裏麵的歐元鈔票。

“這裏是八十八萬歐元,依然按照約定的比率給你們,我們兩不相欠。”

森哥冷笑,示意小弟將雙肩包拎過去,然後擺出一個大馬金刀的姿勢,傲然道:“賬沒算清楚吧,我們和聯勝損失的麵子怎麽算?”

兩個馬仔惡狠狠盯著劉漢東,仿佛隻要老大一句話就把他當場做掉。

劉漢東淡然道:“麵子是自己掙的,不是別人給的,我現在給你臉了,你如果不要,我就拿回來。”

“細路仔,這裏是香港知唔知?法治社會知唔知?”森哥敲著桌子道,“別以為過江龍了不起,我一句話你們就別想走出這個茶樓,阿強!”

馬仔喊了一嗓子,立馬從外麵衝進來十幾個古惑仔,南方人個頭普遍不是很高大,不過染著五顏六色的頭發,穿著奇奇怪怪的衣服,看起來挺唬人,茶餐廳裏其他客人見狀匆匆逃離。

森哥道:“鄭先生,唔好意思,這兩個人我要帶回去。”

鄭晨也變了臉色:“森哥,不是隻有你的麵子才值錢,這兩個兄弟是我帶來的,我就要全須全尾的送他們回去,你要拉人,就是不給我麵子。”

森哥獰笑:“我不給你麵子又能怎麽樣?”

鄭晨道:“好吧,你是黑社會,你牛逼,你可以不給我麵子,但是不能不給瑞豐洋行麵子,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哦。”

“你說話小心一點!”阿強指著鄭晨怒喝。

森哥卻重新拿起鄭晨的名片仔細端詳,發現這家夥還有另一個頭銜,江北重工香港辦事處副主任。

江北重工是近年來聞名海內的大型軍工企業,在香港證交所上市,正兒八經的紅籌股,出口巡航導彈、裝甲車等武器裝備,這種企業的背景可想而知,怪不得姓鄭的底氣這麽足。

江北……江北……森哥忽然回過味來,想當年和聯勝的龍頭大哥程國駒有一艘賭船叫東方女皇號,就是被江北來的過江龍給洗了,駒哥的親弟弟也掛了,從此一蹶不振,金盆洗手,社團被駒爺的契仔阮雄接管,沒過多久,阮雄就被人打爆了頭,據說也是江北人下的手。

森哥恍然大悟,眼前之人是自己這種古惑仔無論如何惹不起的,真鬧起來,一夜之間和聯勝就得從香港除名。

“阿強,讓弟兄們出去。”森哥道。

“森哥!”阿強憤懣的喊了一聲,仿佛森哥就要簽訂喪權辱國的條約。

“出去,你們也出去。”森哥的話音斬釘截鐵。

阿強無奈,隻好帶著兄弟們出去了。

“唔好意思,晨哥,我是粗人,容易衝動,我端茶賠罪,兩位兄弟講究江湖道義,我阿森佩服!”森哥這話說的義正詞嚴,慷慨激昂。

鄭晨肅然起敬:“森哥果然是江湖前輩,明事理,講大局啊。”

劉漢東莞爾一笑:“森哥,你太客氣了。”

森哥正色道:“要不是你們,我就被阿展這個二五仔騙了,我回去以後馬上開香堂執行家法。”說著打開包,數了十八萬歐元拿出來。

“都是兄弟,我不賺你們的錢,按照銀行匯率來吧,我隻收七十萬。”

劉漢東看了看鄭晨,後者聳聳肩,示意你自己決定。

“森哥這麽講究,那我就不客氣了。”劉漢東將鈔票攬了過來。

“哈哈哈,以後就是自己兄弟了,不如今晚蘭桂坊,我請客。”森哥豪爽無比,滿麵紅光。

“就不打擾了,我們還有事要趕回去。”劉漢東道。

“也好,下次有機會再來香港,一定要來找我哦。”森哥看看腕子上的金勞,猛皺眉,“哎呀唔好意思,我還約了人,先走。”

“森哥慢走。”鄭晨笑眯眯道。

“坐吧,不要送。”森哥提著七十萬歐元健步如飛的走了。

“哈哈哈哈”等森哥走遠了,眾人放聲大笑。

“鄭總,這個森哥是不是販毒的幕後大老板?劉漢東問道。

鄭晨搖搖頭:“應該不是,阿森雖然撈偏門,但屬於那種自詡講道義的傳統型黑社會,不碰毒品的。”

“鄭總,你說森哥會不會把黃展東做掉?”劉漢東繼續問。

“那就不好說了,估計不會……哎你能不能不那麽生分,喊什麽鄭總,喊我名字就行,都是自己人。”鄭晨熱情無比,“第一次來香港吧,我請你馬殺雞。”

……

時間倒回兩日前,兩輛汽車在廣深高速上疾馳,劉漢東和他的團隊快速撤離深圳返回近江,按說上了高速公路基本上就安全了,可是劉漢東卻濃眉緊鎖,心事重重。

“這事兒不該這麽辦。”劉漢東說,“有點不講江湖規矩了。”

“是他們先不講規矩的。”火雷大大咧咧道,“怨不得咱們,東哥你擔心啥,還怕他們到近江去找你報複麽?”

劉漢東說:“咱們又不是行蹤不定的江洋大盜,都是有家有口的人,早晚會被找上門的。”

“那怎麽辦?”佘小青驚慌起來,她膽子本來就不大,聽劉漢東這麽一說,自動腦補了黑社會登門尋仇的場景,嚇得魂不附體,瑟瑟發抖。

“應該找黃展東的老大把這事兒說清楚,按照約定的匯率換錢,誰也不占誰的便宜。”劉漢東說。

一提到錢,舍小青的膽子又大了起來:“什麽,你要退錢回去?那可不行,好幾百萬呢,大不了和他們拚了,錢絕對不能退。”

劉漢東不理他,給另一輛車上的老鬼打電話,讓他找介紹人溝通一下。

“我們不能做規矩的破壞者,因為我們還不具備這種實力。”劉漢東這樣說。

“那黑森林的事兒怎麽算?”一直窩在後座上的李思睿道,四季酒店的安防係統是他黑進去的,現在他已經是劉漢東賊船上的一份子,想下都下不來了。

“黑森林不一樣,那是我們的反擊。”劉漢東解釋道,“但和聯勝不同,冤家宜解不宜結,我也不想一輩子過刀口tian血的生活。”

“你不能替大家做決定。”佘小青說,“我們舉手表決,少數服從多數。”

劉漢東同意,兩輛車在下一個服務區停車休息,順便開了個**表決會,火雷、闞萬林和崔正浩都堅持黑吃黑的原則,全額留下這筆錢,而老鬼選擇和劉漢東站在一起,小刀是東叔的腦殘粉,自然無條件支持,李思睿想了想,也支持劉漢東,就剩下佘小青一個人沒發表意見了。

“還是以德服人吧。”佘小青說。

五比三,少數服從多數,老鬼繼續聯係中間人,打了一通電話後問劉漢東:“你知道瑞豐洋行麽?”

“不知道。”

“江北重工呢?”

“聽說過,好像是南泰那邊的大型國企。”

“那劉子光呢,認識不?”

“論年齡,我喊他哥,論輩分,他喊我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