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繼海坐在開道的長豐獵豹越野車裏,離的老遠就看到一群警察圍著白記者的吉姆尼,他忙喊道:“快快快!衝過去!”

平川警方惡名在外,不但交警雁過拔毛,整個政法係統也好不到哪裏去,最常幹的事兒就是護犢子,經常有外地商人在平川被騙,打官司永遠贏不了,不但錢賠光,人還得進去,即便是當事人所在地公檢法來協調,也是分毫麵子也不給,前幾年曾經發生過平川警察和近江特警在高速路上搶人的事件,雙方都動了槍,鬧的非常大,沒想到時隔不久,這一幕又重演了。

江北的警車呼嘯而至,刺耳的刹車聲讓每個平川警察心頭一震,來者不善啊!

黑衣特警魚貫下車,凱芙拉頭盔,黑頭套,半指戰術手套,79微衝上加裝著戰術導軌和手電筒,造型拉風酷炫,再看平川的兄弟們,穿著寒酸的多功能服,手無寸鐵,色厲內荏,看起來如同鄉勇和洋槍隊之間的差距。

趙玉柱知道壞事了,江北特警肯定是奔著這三個小娘們來的,形勢比人強,和特警搶人沒有勝算,但這個誤會必須解開,他撲通就跪下了,這個動作不但讓車裏三個人嚇了一跳,也讓孫繼海目瞪口呆,這是鬧哪樣啊?難不成搶親變成了求婚?

其實鄭佳一心知肚明,平川警方緊追不舍肯定不是要殺人滅口,他們必定已經得知自己的身份,所以才急著賠禮道歉,冰釋前嫌,可惜鄭佳一的公主脾氣上來了,你想解釋,我偏不聽,下跪磕頭喊姑奶奶也沒用。

其餘幾個交警和協管也都訕訕的,不知道該往哪兒站,上麵並沒有明確指示追到人之後如何處理,讓他們都聽趙玉柱的安排,步調統一聽指揮,可是趙所跪下了,俺們難道也要跟著跪下,那也不好看啊,畢竟穿著製服呢。

他們幾個胡思亂想,猶猶豫豫,眼神閃爍不定,孫繼海大手一揮,特警們上前將吉姆尼包圍起來,自然而然的把平川警察隔在外圍,兩個特警一左一右將車頭前跪著的趙玉柱提起來插到一旁,趙所沒穿製服,所以不用給他留麵子。

白娜衝孫繼海點點頭,驅車前行,特警們繼續警戒,直到吉姆尼開遠才上車離開,整個過程,雙方警察沒有發生肢體衝突,甚至連一句話的交流都沒有。

趙玉柱哭喪著臉目送車隊離開,心裏早已將張洪亮的娘和奶奶操了一百萬遍,本來這事兒和自己一毛錢的關係也沒有,硬生生被卷進來,眼瞅著仕途就此葬送,他死的心都有。

張所的桑塔納警車姍姍來遲,看到一群人茫然無助的站在路邊,張洪亮心裏一沉,下車問到:“老趙,人呢?”

趙玉柱歎口氣:“唉,我都跪下磕頭了,還是沒能留住,江北警察來接走的,實在沒辦法,老張,你這回可把我坑慘了,我要是被雙開了,天天到你家吃去。”

張洪亮整個人都萎了,苦笑道:“好啊,天天讓嫂子給你做紅燒肉。”

兩人相對無言,都明白自己的下場是什麽,幹了這麽多年公安,昧良心的事兒做了一籮筐,不查則已,一查都是事兒,希望這案子在本地審理,把身家全砸進去,能少判幾年最好,大不了出來做生意,依靠這些年積攢的人脈,何愁不幹出一番事業來。

“回去吧。”張洪亮說,回身上車,吩咐司機小馬開車,一路上無話,小王戰戰兢兢不敢多嘴,直到快回到城裏,張洪亮才說:“小王,聽叔一句話,別幹這一行,起碼別在平川當公安,這是個染缸啊。”

……

平川市委大樓,高先顯接了個電話,故作欣喜狀:“報告兩位領導,鄭老師已經在我們平川警方的護送下抵達江北。”

劉飛點點頭,麵無表情道:“既然是一場誤會,那沈局長和我就不參與了,高書記你受累解釋一下吧,畢竟把人冤枉了,還送進看守所,換誰都不會痛快的。”

高先顯從劉飛話離聽出至少對方不會為難自己,鄭佳一那邊,再派專人慢慢做工作就是,拍馬溜須送禮奉迎這種事自己最擅長,換一個角度想想,也不是每個縣處級的小官兒都能入國家級領導人的視線內,這件事如果做的漂亮些,投入大些,說不定因禍得福,抱上鄭家的大粗腿,從此官運亨通哩。

沈弘毅沒說話,他是近江公安局長,算劉飛的部下,領導發話說不參與,自己當然不會有異議。

直升機還停在市委大樓前的草坪上,一群小公務員圍著看西洋景,縣級市可沒有直升機,這玩意稀罕著哩,不過他們很快被保安勸走,因為直升機要起飛了,劉飛和沈弘毅並沒有乘機回省城,而是坐上十分鍾前才趕到的汽車,劉飛說:“速度放慢點,別追上朱省長的隊伍。”

車隊正要出發,一行人匆匆趕來,手裏都拎著禮盒,黑木耳土雞蛋之類的當地特產,劉飛和沈弘毅的隨員人手一份,禮輕情意重,起碼平川人民好客的熱情和禮儀盡到了。

劉飛當然沒有讓手下收禮,高先顯也沒有強塞,他做了一個很離譜的舉動,居然顛顛跑上去,拉開車門坐進奧迪車的副駕駛位子,扭頭對劉飛和沈弘毅道:“平川最近修路,路況複雜好多單行道,你們外地來的不熟,我送送你們。”

劉飛接受了高先顯的善意,讓他送到了高速入口,高書記下了車,一直揮手目送車隊離開,回過頭來,自己的專車也開到了,他鑽進車裏:“走,去省城。”

公關必須立即開展,把不利局麵轉換成雙贏局麵,把喪事辦成喜事,這都是高書記的長項,八麵玲瓏長袖善舞是他為官處世的基本功,趁此機會,首先拉近和劉飛的關係,顯示出自己最大的誠意和忠心,然後通過劉飛來協調和鄭家的關係,伸手不打笑臉人,隻要自己做到位,相信大領導也不會為難區區縣處級小幹部的。

高書記算盤打得好,但是有一個棘手的問題無法回避,劉飛視劉漢東為眼中釘,可劉漢東偏偏又是鄭大小姐的藍顏知己,這個問題怎麽破,很考驗高先顯的從政藝術。

他把這個問題交給了秘書小高,高秘書名叫高東海,是高書記的家鄉人,本家五服之內的堂侄子,舉賢不避親,平川市裏這種情況特多,尤其公務員係統,老公媳婦小姨子在一個局裏上班,老子兒子是上下級關係,司機的老婆在打印室,局長的二奶在三產公司當辦公室主任,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平川窮,除了電力煙草這種壟斷性企業,能吃的上飯,又有社會地位的就屬政府機關了,所以大家都削尖腦袋往體製裏鑽。

高秘書深得堂叔真傳,辦事頗有章法,領導將艱巨任務全盤委托給他,自然要全力以赴,交一張漂亮的答卷,他領了書記頒發的尚方寶劍,矜持而又躊躇滿誌的來到市局,向薛局長麵授機宜,聽高秘書的毒計,薛局長麵露難色:“這樣……不太好吧?”

高秘書道:“兩全其美,一箭三雕,薛局長你可以讓張洪亮戴罪立功嘛,他是聰明人,一點就透。”

薛局長猶豫片刻,還是答應了。

此時劉漢東已經被送進了平川市看守所,本地土鱉犯人沒聽過省城東哥的赫赫威名,還把他當成可欺負的新人,牢頭老大端坐炕頭,威嚴的如同書記一般,煞有介事的問他:“新來的,犯了什麽事?”

“開車出了點事兒,撞死人了。”劉漢東道。

大家就都鄙夷起來,交通肇事啊,這貨看著人高馬大,原來是草雞一隻,豈是俺們打架鬥毆殺人放火的好漢可比的。

“你,自己扇自己嘴巴,扇一百下。”牢頭道,“這是這兒的規矩,懂不?”

劉漢東氣笑了:“你狗日的吃牢飯吃頂了吧?我心情不好你別惹我,趕緊讓開,給老子騰個空兒。”

牢頭從水泥大鋪上蹦了下來,他個頭不高,渾身都是腱子肉,胳膊上紋著龍,眼神凶悍犀利,抬頭盯著劉漢東:“你知道我殺過人麽?”

劉漢東居高臨下看著他:“我殺過的人,你兩隻手都數不過來。”

牢頭嘿嘿笑,扭頭對大家說:“聽見麽,這貨吹牛逼。”

他發現大家都不笑,再回過頭來,正看到劉漢東的一雙眼,下意識的就退了一步,混社會的都有點眼力價,這是弱肉強食的叢林社會,底層的小型食肉動物對於獅虎之類的大型猛獸的氣場有著天然的識別能力,牢頭是個小混混,沒見過啥世麵,但是他的感覺並不遲鈍,眼前這位猛人所散發的味道,遠不是交通肇事犯該有的。

很快看守所警察的行動就證實了他的猜測,劉漢東被戴上了腳鐐,這是重刑犯或者死刑犯才有的待遇,三十斤的腳鐐用鉚釘砸牢固,套在腳脖子走路都不方便。

警察說:“這是重犯,你們都小心點,出了事誰也跑不了。”

大家就都老實了,牢頭乖乖將自己的位子讓給劉漢東。

劉漢東身上有傷,上鋪就不再動彈,心裏想著鄭佳一什麽時候才能來搭救自己,到時候肯定要好好收拾這幫不開眼的平川夯貨。

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聽到牢門響,又有犯人進來,是個骨瘦如柴的男子,一雙眼滴溜溜亂轉,穿的破破爛爛,腰間卻是一條愛馬仕的腰帶。

犯人中有人認識這貨,嘀咕了一句什麽,牢頭喝道:“新來的,你別過來,蹲那邊就行,他媽的怎麽愛滋病也送進來,今天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