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傳來,唐建軍立刻從位子上跳了起來,一把抓住了電話機話筒,拿起來放在耳邊又丟下,不用問,一定是電話線被切斷了。

他又從褲兜裏摸出手機,一邊撥號一邊向外走,路過劉漢東身旁的時候不忘提醒一句:“快找個地方藏起來,小心流彈。”

劉漢東看看四周,無處可躲,槍聲越來越近,真是倒黴催的,剛到巴基斯坦就遇到恐怖襲擊,上哪兒說理去啊。

外麵傳來一陣刺耳的刹車聲,繼而大門被踹開,雪亮的手電筒照進來,聽不懂的方言充斥在耳畔,大胡子,阿拉伯長袍,ak47自動步槍,新聞中的塔利-班形象活生生出現在眼前。

唐建軍會說當地語言,他手舞足蹈大聲和對方交涉,卻被一槍托打倒在地,劉漢東站在屋裏無處可逃,麵對黑洞洞的槍口隻能高舉雙手投降。

這裏是靠近阿富汗的動蕩地帶,不是歌舞升平的近江市,家鄉的黑社會打打殺殺隻是虛張聲勢,動個噴子都能驚動省廳,這兒恐怕出動武裝直升機都算是家常便飯,劉漢東那點膽略和能耐,在近江數一數二,到這兒可就不夠看了,惹惱了人家,一梭子打過來可就吃什麽都不香了。

槍手們粗暴的將唐建軍推出門,又押著劉漢東出去,三四支自動步槍指著腦袋,劉漢東不敢輕舉妄動,乖乖配合出了門,上了一輛皮卡,車廂裏已經蹲了兩個人,都是塔利班抓的人質。

此時是夜間九點多鍾,白沙瓦的郊外不像國內那樣燈火通明,不過夜空也算清朗,能看得見點點繁星和遠處機關槍發射的曳光彈,有紅有綠,比過年時候放的禮花彈好看。

這是一次突然襲擊,匪徒們乘坐兩輛中國產的中興皮卡和一輛日本越野車呼嘯而來,其中一輛皮卡上還裝了大口徑高平兩用機槍,車廂裏蒙麵的武裝人員手裏端著rpg火箭筒,英式恩菲爾德老式步槍,殺氣騰騰,虎視眈眈。

工地裏已經亂了套,工人們四散奔逃,燈火全熄,隻有車燈照亮前路,當車隊衝出大門的時候,劉漢東看到崗亭裏躺著巴基斯坦警衛的屍體,自動步槍還握在手中,雙目微睜,胸前一片血漬。

車隊高速前進,沿著柏油路疾馳,劉漢東想跳車,可是車上的武裝人員警惕性很高,手指就搭在扳機上,隻要他們稍有動作,立刻就會被打成馬蜂窩,於是他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忽然前方車燈大亮,原來是接到警報的巴基斯坦治安部隊趕到。

安裝了大口徑機關槍的皮卡橫在路上,槍手朝治安部隊開火,一連串12.7毫米的子彈殼拋在空中,槍聲震耳欲聾,橘紅色的膛口焰在夜幕下格外醒目,把槍手的麵孔襯托的很是猙獰。

對麵的軍車被打得起火爆炸,治安部隊士兵下車還擊,塔利-班虛晃一槍,汽車衝下路基,在砂礫荒地上行進,速度減慢了許多。

同車一名人質忽然暴起,一躍下車,摔在地上打了個滾爬起來還沒跑上幾步,就被後麵一輛車上的槍手用步槍擊中,那槍手用的是老式栓動步槍,兩根手指拉動槍栓,動作利落自然,能在高速行進的車上擊中運動目標,而且隻用了一發子彈,可見槍法之高明,蠢蠢欲動的劉漢東立刻打消了跳車的念頭。

唐建軍痛苦的捂住了眼睛,同車另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子嚇傻了,褲子都濕了,劉漢東還在驚詫於武裝分子精準的槍法,這種心理素質和戰技水準,我軍沒經過實戰的特種兵根本沒法和人家比啊。

被打死的那個倒黴蛋是同飛機來的,不知道姓名,但一路聽他吹牛,說是以前當過偵察兵什麽的,看來所言不虛,膽子挺大就是運氣不好。

劉漢東見過血,手上人命也超過十條,心理素質相當過硬,這種時刻他非但不害怕,反而腎上腺素分泌,隱隱有些興奮。

他不同情那個被打死的同事,因為這是戰爭,起碼他是這麽認為的。

三輛車又向前開了半小時,終於停在月色下,兩輛帶蓬的卡車在這裏接應,塔利-班們下了車,吆喝著將三名人質趕下車,搜出身上所有私人物品,蒙上了黑頭套,雙手綁縛在身後,押上了一輛卡車。

“別害怕,他們不會殺咱們的。”黑暗中唐經理安慰道,不過立刻他就挨了一槍托。

劉漢東對這個姓唐的倒是產生了幾分敬意,臨危不亂,還想著安撫員工,是個好領導。

唐經理說的沒錯,如果塔利-班想殺人的話,直接一槍爆頭就完事了,不會這麽麻煩把人往回押,根據以往的新聞來看,我國外交機構還是很給力的,尤其事件發生在巴基斯坦更容易解決,找幾個部族長老協調一下,給點美元就能把人換回來,畢竟我們是人畜無害的腹黑小白兔嘛,又不是人神共憤的美帝。

在卡車裏顛簸了幾個鍾頭,終於抵達目的地,氣溫明顯降低了許多,穿著單層外套已經不足以抵禦寒冷,劉漢東的第六感告訴他,這裏已經是阿富汗境內。

長期處在黑暗中,劉漢東不得不依靠聽覺和嗅覺來觀察周圍的環境,他聽到犬吠和驢叫,聞到牲畜的臭味,羊肉的香味,還有柴油發動機和槍油的味道,周圍的腳步聲大概來自於二十多個武裝人員。

有人打開了車廂後擋板,將他們拉了下來,推推搡搡進了一間屋子,這才拿下了頭套,哐當一聲把門關上了。

屋子是土塊壘成的,地上鋪了一層粗糙的馬毛編織的毯子,窗戶很小,人鑽不出去。

“不要慌,不要怕,祖國會營救我們的。”唐建國的聲音有些幹澀,但還算沉穩。

“唐總,我孩子才五歲啊,我不能死。”白胖子哭喪著臉淚如雨下,封閉的空間內,他尿濕的褲襠散發出一股難聞的騷味。

“別嚎了,要殺早殺了,不會等到現在。”劉漢東沒好氣的罵了一聲,慢慢將雙手從背後挪到了屁股下麵,繼而轉到了胸前,用牙齒將綁繩咬開了。

唐建軍眼睛一亮:“你是叫劉漢東吧,你當過兵?”

“嗯。”劉漢東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

“什麽部隊,參加過戰鬥麽?”唐建軍挪了過來,“幫我把繩子解開。”

劉漢東沒搭理他,先走到窗側麵朝外瞟了兩眼,門外有兩個持槍哨兵,遠處屋頂上,有拿著蘇聯svd狙擊步槍的槍手在執勤。

這支武裝還是很業餘的,劉漢東做出了判斷,狙擊手怎麽能暴露在外呢,應該躲在隱蔽處監控全局才是,看來自己高估他們了。

他回身將唐建軍的綁繩解開,剛要說話,唐建軍開口道:“待會你配合我,我讓你怎麽幹,你就怎麽幹。”

白胖子哭道:“唐總,還有我。”

唐建軍解開他的繩子,安慰道:“待會兒打起來你不要怕,猛跑就行了。”

白胖子哭道:“可是,往哪兒跑啊?”

“向南,這裏是阿富汗,向南跑才能回到巴基斯坦,不過汽車開了這麽久,起碼幾百公裏,靠兩條腿跑是沒戲的。”劉漢東冷冷道。

“那怎麽辦?”白胖子絕望了,“跑也是死,不跑也是死,再說了,哪兒是南我也摸不清楚呀。”

劉漢東無奈的搖搖頭,正要給他講解怎麽在野外憑借星鬥辨別方向,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他趕緊飛速重新將白胖子和唐建軍綁了起來,不過用的是活扣,一抖就開。

門鎖被打開,幾個士兵走了進來,將白胖子和唐建軍帶了出去,劉漢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難道要槍斃人了?

白胖子也猜到這一出,嚇得飆屎,塔利-班士兵大怒,將他踹翻在地,狠狠毆打了一頓,然後拖走了。

半小時後,兩人回來了,白胖子鼻青臉腫,唐建軍安然無恙。

“怎麽回事?”劉漢東問道。

“提審,他們要確認身份。”唐建軍似乎很輕鬆,“應該不是有政治訴求的恐怖分子,而是越境匪徒,想綁架外國人打點秋風,他們是奔著我來的,要綁的就是我,得償所願,高興得很呢。”

劉漢東也鬆了一口氣,衝白胖子努努嘴:“那他呢,是什麽官?難不成是項目部的支部書記?”

唐建軍苦笑:“他是咱們的廚子,因為吃的胖,被人家當成領導了。”

白胖子哀歎一聲,愁眉苦臉。

“下一步怎麽辦?不跑了?”劉漢東問道。

“暫時不用冒險,等待組織救援,咱們國家和巴基斯坦的外交關係相當好,咱們又是來援建的,軍方一定會加大力度救援,外交機構也會多方斡旋,保證咱們的生命安全。”唐建軍仿佛充滿了信心。

……

伊斯蘭堡中國大使館,徹夜燈火通明,四名中國建設人員在白沙瓦火電廠工地被不明身份的武裝人員綁架,緊急預案已經啟動,外交人員緊急約見巴方外交部官員,要求盡快營救我方人員。

數小時後,噩耗傳來,當地治安部隊在荒原上發現了一名被綁架人質的屍體,胸前中彈而死,似乎是被處決的。

北京,中炎黃總部大樓,鄭佳一腳踩高跟鞋走進電梯,就聽到有人議論白沙瓦電廠項目遇襲事件。

“損失大不大?”鄭佳一插言問道。

“一些器材損毀,有四個人失蹤了,其中兩個人特倒黴,剛從國內過去就被綁了。”

鄭佳一的心砰砰跳,來到自己辦公室後,趕緊打開電腦看新聞,微博上已經有報道,但沒有提及被綁架者的具體姓名。

“但願沒那麽巧。”鄭佳一撫摸著胸口,沒來由的心悸讓她很難平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被綁架的員工名單出現在內部共享上,劉漢東的名字赫然在列。

鄭佳一閉上了眼睛,手扶著額頭努力平複著心情,過了十分鍾才緩過來,她拿起電話撥打了一個內部號碼,冷漠的問道:“是楊旭麽?”

“佳一,你找我?”對方很熱情。

“我想問你,為什麽要把劉漢東臨時調到巴基斯坦去,你明知道那邊有風險還這麽做,你是不是想害死他?”

“佳一,你聽我解釋,這是一個巧合。”

“我等你的書麵解釋!”鄭佳一掛了電話,忿忿不平,前日她和劉漢東在酒吧遇到了楊旭,這家夥不知道發什麽瘋吃什麽醋,居然動用關係將劉漢東的派遣去向給改了,沒經過培訓就發配到了白沙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