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已久的蘇聯造嘎斯66四輪驅動軍用卡車再次轟鳴起來,劉漢東坐在駕駛室裏,手扶方向盤,微微閉上眼睛,嗅著空氣中彌漫的柴油味道,感受著輕微的震顫,仿佛回到了自己的戎馬歲月。

劉漢東是軍人世家出身,爺爺是五五年授銜的陸軍中校,江北軍分區副司令,他父親劉凱華是近江步校畢業,兩山輪戰時的偵察連指導員,犧牲在越境捕俘行動中,他本人最不爭氣,當了八年兵也沒能提幹,到退伍還隻是中士軍銜,不過他和一般和平時期的軍人不同,曾在雪域高原遭遇分裂分子,經曆過血與火的考驗,軍事素質也不是蓋的,手榴彈能扔八十米遠,要不是性格太強,早就當軍官了。

步槍在畔,讓劉漢東充滿了勇氣,哪怕對手是殘暴到極點的恐怖分子,他也有信心去碰一碰,這不是匹夫之勇,而是血液中流淌著的家族傳統,老劉家的孩子,絕不是孬種!

衛星電話響了,是鄭佳一打來的,很關切的詢問劉漢東現在情況如何。

“很好,我現在要轉場了,再聯係。”劉漢東大咧咧道。

“我建議你留在原地等待救援,你不熟悉當地情況,萬一遇到其他武裝派別,很難保證安全。”鄭佳一急切道。

“沒關係,我有向導,再說我還有槍。”劉漢東拍拍艾哈邁德的肩膀,後

者向他投來一個傻笑。

“那你要去哪兒?”鄭佳一此刻正在飛往伊斯蘭堡的龐巴迪專機上,她來回踱步,焦躁不已,劉漢東實在膽大妄為,換了別人早就嚇破膽了,他居然還有閑心到處逛,真是神經大條到了一定地步。

“我也不知道,應該是去營救唐經理吧。”劉漢東道,“我要開車了,不能和你通話了,再聯係。”

電話斷了,楊旭端著一杯咖啡走過來問道:“怎麽樣,他沒到處亂跑吧?”

鄭佳一接過咖啡,沮喪道:“你猜對了,他好像找了輛汽車,去救唐建軍他們了。”

楊旭道:“真是添亂,他難道不知道阿富汗的複雜形勢麽,我們沒有能力越境營救,隻能通過外交手段斡旋,他這是想把事情搞得更糟,必須立刻製止這種行為。”

鄭佳一沒搭茬,聳聳肩回座位上去了,也沒有再給劉漢東打電話。

楊旭討個沒趣,訕訕回去了。

……

劉漢東在阿富汗的戈壁灘上驅車前行,車輪後塵煙滾滾,前方根本沒有路,滿目瘡痍的地麵沒有半點生機,荒蕪的如同火星大陸。

車廂裏裝滿了屍體,這是應艾哈邁德的要求裝運的,死的應該都是他的同族,少年雖然迫不及待的要報仇雪恨,但也不忍親人曝屍荒野,複仇九死一生,如果自己也死了,誰來

埋葬親人,誰來傳達他們的死訊,劉漢東理解他的想法,協助艾哈邁德將三十多具屍體都裝上了卡車。

艾哈邁德一直在指引道路,他是活的導航儀,根據太陽的方位就能辨認出方向來,兩人開了一天車,接近黃昏的時候,四周已經是雄渾的崇山峻嶺,劉漢東猜測,這是著名的興都庫山脈。

忽然遠處山巔亮光一閃,劉漢東下意識的猛踩油門,衝到死角位置,自然界是沒有反光物體的,亮光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狙擊手的光學瞄準裝置。

艾哈邁德卻並不驚慌,推開車門跳下去,手舞足蹈似乎在進行某種聯絡。

劉漢東舉起望遠鏡,看到山巔站起一個人來,張開雙臂揮舞著。

經過長途跋涉,終於抵達了艾哈邁德的家鄉,興都庫山脈中的一個小村落。

這個村子明顯大得多,百餘座土坯房,夕陽下一片土黃色,和地貌極其接近,如果從空中俯瞰,很難發現這個山間村落。

噩耗傳遍村子,許多老人、婦女和孩童從房子裏出來,到卡車旁認領自家男人的屍體。

屍體上都蒙了一層灰塵,臉色呈土灰色,三十三具石首一字排開,村裏的阿訇在進行某種儀式,親人們取來清水和白布擦洗包裹,哀哭聲遍野,劉漢東仔細觀察了一下,村裏基本沒有成年男子了,可以想象這是

一個靠搶劫綁架打草穀為生的彪悍部族,不過運氣有點差,好不容易綁了肥羊,自家卻被人全滅了。

艾哈邁德領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劉漢東向他致意,卻聽到了久違的英語,老頭的英文帶點口音,但是口齒清晰,完全可以聽懂。

他告訴劉漢東,自己的名字叫做阿卜杜勒.薩利赫,艾哈邁德是他的孫子,死者之一是他的兒子,也就是艾哈邁德的父親哈桑。

劉漢東聽出道道來了,普什圖人的姓名很長,但有規律可言,第一個名字是本人的名字,第二個是父名,第三個是祖名,第四個是姓氏。

老頭自豪地說,普什圖人對朋友最熱情,你就是我們的朋友,隻管在這裏住下,讓我們好好款待你。

劉漢東的英語水平也不差,能夠簡單交流,他表示願意幫老頭報仇,順便救回自己的同事。

阿卜杜勒老頭沉吟片刻,告訴劉漢東這件事屬於普什圖人之間的血族複仇,如果你要加入進來,就等於是我們的兄弟了,說著擁抱了他,熱淚盈眶。

“很久以前,中國人曾經幫我們同蘇聯侵略者作戰,如今,我們又有了來自中國的兄弟。”老頭感慨道。

劉漢東心裏嘀咕,既然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為什麽還綁我們中炎黃的員工,看來表麵一套背地一套是全世界通用的厚黑規則

啊。

他心裏一動,拿出那把刻著名字的五四手槍給阿卜杜勒看,老頭看了看,皺起眉頭說:“這是哈桑的槍。”

“這把槍的曆史你知道麽?”劉漢東問,心情隱隱有些激動,他似乎已經聽到,一個無名英雄長眠在異國他鄉的故事。

可阿卜杜勒隻是搖搖頭:“這把槍是哈桑小時候撿的,從一個身份不明的大胡子身上撿的。”

“大胡子呢?”劉漢東打破砂鍋問到底。

老漢一指遠處:“埋在那裏了。”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屍還,劉漢東歎了口氣,向遠方立正敬禮,久久沒有放下手臂,他知道七十年代末期蘇聯入侵阿富汗之後,中美協同幫助阿富汗抵抗蘇聯,美國出錢,中國出槍,大到毒刺導彈,小到步槍子彈,都從巴基斯坦運送至阿富汗,軍方肯定會派遣特種部隊出境執行任務,但這些都是秘密,永遠不會被人知曉罷了。

阿卜杜勒老漢鄭重的將五四手槍雙手捧給劉漢東:“你是中國人,哈桑的配槍,物歸原主。”

劉漢東當仁不讓,收下了手槍別在腰間。

“現在我們可以討論一下報仇的事情了。”阿卜杜勒老漢眼中閃過一抹厲色,這是個有仇不過夜的主兒,和劉漢東頗對脾氣。

……

巴基斯坦,伊斯蘭堡萬豪酒店會議室,

風塵仆仆的中炎黃應急小組一下飛機就趕到這裏,會同大使館,巴國分公司以及巴基斯坦外交部門、三軍情報局的相關人士召開會議。

根據鄭佳一的手機顯示,劉漢東的銥星電話坐標已經深入阿富汗腹地,一位巴基斯坦陸軍上校表示,這已經超出軍方的能力範圍,建議通過美國方麵,或者直接聯係喀布爾政府協調解救。

楊旭提出,人是在白沙瓦被綁走的,巴方有責任解救,推諉是沒有意義的,也是對雙邊關係不利的。

大使館的參讚幹咳兩聲,拿大帽子壓人才是不利於雙邊關係的,白沙瓦屬於西北邊境省,部族眾多,半獨立狀態,伊斯蘭堡根本管不了他們,而且事發當日,當地治安部隊迅速出動,與綁匪激烈交火,死傷了數名士兵,指責巴方救援不力,是不負責任的說法。

楊旭意識到自己的失誤,改口說希望巴方通過部族武裝獲取最新信息,兩名人質究竟是被哪一夥武裝帶走的。

上校解釋說,阿富汗境內武裝組織多如牛毛,我們需要時間來打探消息,這可能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希望中國朋友不要著急,要做好長期打算。

“多長時間?”鄭佳一插言問道。

“半年,也許一年。”上校道。

“去喀布爾。”鄭佳一道,“明天聯係阿富汗駐伊斯蘭堡大使館

,先把簽證拿下。”

楊旭沉下臉,鄭佳一自作主張要去阿富汗,到底誰才是組長?

鄭佳一倒沒有奪權的想法,她急切的想搭救同胞,劉漢東暫時沒什麽危險了,但唐建軍和白富榮卻變得處境更加危險,阿富汗境內有很多極端武裝,他們不要錢,要命!

會議草草結束,應急小組內部開始進行討論,多數人支持鄭佳一的決定,因為留在伊斯蘭堡已經沒有任何意義,現在事件歸屬地已經變成阿富汗,需要協調的是喀布爾政府,而不是巴**方。

楊旭不敢拍板,中炎黃在阿富汗尚無分支機構,連個接機的人都沒有,更沒有任何資源,貿然前往是腦子衝動的做法。

“需要請示總部。”楊旭推諉道。

“好,我就打電話。”鄭佳一拿起了電話機。

“宋總大概已經休息了。”楊旭看看手表,善意勸道。

“不會的,我了解他。”鄭佳一毫不猶豫的打通了電話,果不其然,宋劍鋒還在辦公室。

介紹了情況之後,宋劍鋒立刻批複:“可以去喀布爾。”

“馬上聯係阿富汗大使館,並且安排飛喀布爾的飛機。”鄭佳一掛了電話,有條不紊的下達著指令。

楊旭有些不悅,這是要架空自己,奪取權力的節奏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