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姐拿起酒瓶子給石老師滿上,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說:“一個人喝沒勁,我陪你喝兩杯。”

石老師回過神來,端起酒杯和梅姐碰了一下,感慨道:“普羅旺斯的房子貴啊,現在漲到八千一平米了,我這點工資,兩輩子不吃不喝都買不起。”

梅姐問他:“你現在能拿多少?”

石老師說:“比以前在鄉下當老師是強多了,我調到市裏已經四年了,在實驗中學教書,每月雜七雜八的加起來,能有兩千多,養活自己還行,買房子娶媳婦還早呢。”

梅姐心中暗笑,她從業多年,知道老男人的饑渴,以石老師的膽量肯定不敢涉足風月場所,急不可耐就隻好請婚姻介紹所幫忙了。

“兩千多不錯啦,比上不足比下有餘,那些農民種一年地才幾個錢,你是老師,相當於國家幹部,旱澇保收不說,還有寒暑假,業餘給學生補個課什麽的外快也不少,房子嘛,你可以找個有房子的女人啊。”梅姐寬慰道。

石老師反應遲鈍,沒留意到梅姐話裏的意思,又歎口氣說:“有房子的誰能看上我,那些沒文化的農村女人我也看不上,高不成低不就的,家裏又一直催,我是沒辦法才去婚介所的。”

梅姐問道:“那你現在住什麽地方?”

“租房子住的,一個月房租三百,離學校不遠,騎自行車十分鍾就到,一個人住,也沒啥講究,方便就行。”石老師意興闌珊,自顧自喝酒,喝的身上熱了,把羽絨服也脫了,露出裏麵的褐色毛衣來,這件毛衣還是他上高中時期穿的,袖口都磨禿了,桌上擺的那盒煙是兩塊五的勞動牌,可見他日子過得多麽艱難。

石老師酒量本來就不大,今天算是他鄉遇故知,不知不覺半斤下肚,話開始稠密,向梅姐大倒苦水,他是老大,家裏還有弟弟妹妹,上學全靠他接濟,這麽多年來沒攢下一分錢,全花在家裏人身上了。

“現在他們都畢業了,在北京上海找了工作,算是有出息了吧,可是有啥用,過年不回家,買房子還要家裏出錢,那可是北京上海的房子啊,首付都得幾十萬,我這個當大哥的,一輩子給他們當牛做馬算了。”

梅姐溫柔的開解他:“少喝點吧,別往心裏去,人活一世,圖的無愧於心,你對得起父母家人,以後學聰明點,多想想自己,找個媳婦,生個孩子,以後好日子長著呢。”

石老師酒悲從心來,摘了眼鏡開始哭,哭了一陣子,索性趴在桌上睡著了。”

梅姐去付了帳,讓夥計把剩下的菜打包,打電話給婚介所張阿姨,問了石老師的具體住址,到外麵攔了一輛出租車,請老板幫自己把醉醺醺的石老師扶上車,告訴了司機地址。

十分鍾後,到地方了,司機幫梅姐把石老師抬到門口,梅姐付了車資,還多給了五塊錢,從石老師腰帶上把鑰匙取下,一枚枚的試,終於打開了房門這是一間平房,麵積很小,一張床,一張桌子,還有個簡易衣櫃,屋裏一股潮氣,冰冷刺骨,桌上擺著電腦,除了手經常碰觸的位置別的區域都是一層灰塵,**丟著髒衣服,臭襪子,標準單身漢的宿舍。

梅姐把石老師放到**,拉過被子給他蓋上,這條被子也冷硬幹結,很久沒曬過了。

石老師睡得很熟,梅姐四下裏看看,開始打掃衛生,先把垃圾丟出去,髒衣服全泡盆裏,桌子擦幹淨,地麵掃了一遍,又看到門口有個小廚房,放著煤氣灶和鐵鍋,於是幫他做了一鍋米飯,把打包來的羊肉放在盤子裏,等米飯熟了,石老師還沒醒,梅姐幹脆把髒衣服都給洗了,晾在外麵,寫了一張紙條放在桌上,把門關上,回家去了。

直到傍晚七點,石老師才從昏睡中醒來,頭疼欲裂,睜眼一看,竟然是在家裏,鞋子脫了,身上蓋著被子,趕緊爬起來,屋裏沒人,桌上有張紙條。

紙條上的字跡很清秀,是梅姐留下的。

“暖壺裏有開水,鍋裏有飯,熱了再吃,衣服晾在外麵別忘了收,知名不具。”

石老師塔拉上拖鞋四下裏看,屋裏打掃的幹幹淨淨,桌上擺著菜,暖壺裏熱水是滿的,出門一看,晾在繩子上的衣服都凍硬了。

鄰居見他出門,笑嘻嘻問道:“石老師,下午來的是你媳婦?”

“哦,不是,是同學。”石老師解釋道,心裏暖融融的,家裏有個女人就是好啊,他把衣服收了,菜熱了,就著米飯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打開電腦寫東西,卻怎麽也寫不下去,心思全亂了。

夜晚,石老師躺在**睡不著,兩眼瞪著天棚,輾轉反側,心亂如麻。

……

第二天一早,石老師爬起來草草下了麵條吃了,騎著自行車去學校值班,一上午下來,魂不守舍,幾次想給梅若華打電話,還是忍住了。

石國英被調到市裏純屬偶然,那年鄭佳一在平川出事,他的證言起到重要作用,為市裏穩定作出貢獻,市委一個招呼就把他從鄉裏調到了市區的學校工作,起初他很是興奮,以為人生開始新的一頁,躊躇滿誌的想要大展宏圖,可是夢想很快就被現實擊的粉碎。

他學曆低,年齡大,和年輕教師聊不到一起去,那些年紀大的城裏老師也都看不起他,再加上他自己能力也不夠高,普通話不標準,不懂英語,更不會溜須拍馬巴結領導,漸漸就被邊緣化了,成了學校裏的透明人,快四十歲的人了,連個高級教師也沒評上。

沉重的家庭負擔讓石國英無法存下錢來,更別提買房子結婚了,城裏的姑娘要求高,他又不想找個沒文化的村姑,再三考慮之下,決定退而求其次把目標定位在離異喪偶的中年知識女性身上,在見梅姐之前,他連續見了幾個女人,對方都沒看上他,這對於他的自信心又是一次很大的打擊。

梅姐是幹什麽營生的,石國英有所耳聞,總之不是上得了台麵的工作,但是話又說回來,誰沒有過去呢,應該給別人一個機會不是。

梅姐的本名其實不叫梅若華,她小時候叫梅玲,上學的時候自己改名叫梅若華,後來知道這是梅超風的名字,再改也來不及了,將錯就錯就這麽叫了,兩人是高中同學,也算青梅竹馬了,隻是當年大家都忙著高考,顧不上談對象,但有這個基礎,發展起來就便利多了。

到了中午,石國英出去吃飯,忽然手機響了,他摸出黑白屏的諾基亞手機接了,聽筒裏傳來梅姐的聲音:“石老師,晚上來家吃飯吧,我買了肘子。”

“就不去了吧,怪麻煩的。”石老師客氣道,其實一顆心砰砰跳,他對普羅旺斯花園向往之極,有同事在那買了房子,他曾經去參觀過,如果人間有天堂,莫過於普羅旺斯花園了。

“你跟我客氣啥,不來不行,我把具體地址發給你。”梅姐不容置疑道,掛了電話,發來地址信息。

石國英一下午都在忐忑中度過,剛過五點就離開了學校,現在菜市場買了二斤蘋果,想了想又去超市買了一些包裝袋很大但是價錢便宜的膨化食品,還找了個理發店花二十塊錢剃了個頭,這是他第一次進城裏的理發店,以前都是回鄉下讓村口的大爺幫他剃頭。

六點差五分,石國英來到普羅旺斯花園門口,崗亭裏挺立的保安讓這兒有種高尚社區的感覺,進進出出的居民也都打扮的很體麵,不像鄉下人那樣邋遢隨意。

小區建成不過四年,設施還未老化,最近在評比省級衛生城,所以地麵還算整潔,石國英拎著東西慢慢走著,想象自己是這兒的居民,心中充滿了幸福和自豪感。

來到樓下,石國英給梅姐打了個電話,梅姐說你上來敲門就行,我正做菜呢就不下去接你了。

石老師上了樓,敲門,門開了,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站在門口,脆生生回頭喊道:“媽媽,客人來了。”

廚房裏傳來梅姐的聲音:“給你叔叔拿拖鞋。”

小女孩從鞋櫃裏拿了一雙棉拖鞋,是嶄新的男式拖鞋,還帶著標簽。

石國英掃視屋裏,客廳鋪著複合地板,擺著布藝沙發和玻璃茶幾,牆上掛著五十二寸液晶電視,牆角的櫃式空調吹著暖風,夢想中的一切在這裏都得到了實現。

“叔叔,換拖鞋。”小女孩說。

“謝謝謝謝。”石國英從幻覺中醒來,脫下棉皮鞋,換上拖鞋,他的襪子破了幾個洞,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小女孩完全不在意,又跑回去看動畫片了。

梅姐端著菜從廚房出來,她穿著緊身毛衣和圍裙,很有點家庭主婦的樣子,石國英要幫忙,被她謝絕:“你坐著吧,老師哪能幹這個,我來就行。”

不大工夫,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肴,雞鴨魚肉俱全,可見梅姐為了這頓飯做足了準備,桌上還有一瓶劍南春,超市裏賣二百多塊錢的好酒哩。

“抽煙麽,別客氣。”梅姐從圍裙兜裏摸出一盒蘇煙遞過來,“以後別抽那些便宜煙,對身體不好。”

“以後打算戒煙了。”石國英嘴上這樣說,但還是接了煙。

“洗洗手吃飯。”梅姐解了圍裙,坐在餐桌旁,石國英去洗了手,坐在了梅姐對麵,中間是梅姐的女兒小燕兒,儼然是幸福美滿的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