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商村調研回來之後,劉飛把自己關進了辦公室,他要寫一篇論文,一篇關於新能源對時代和社會主義事業之間關係的論文,這篇文章不是學位論文,也不是呈給省委書記看的,而是要麵呈國家最高領導人的。

三天後,劉飛閉關結束,一篇雄文橫空出世,寄托了他對江東發展的期望,和對國家族民未來的憧憬,更是將劉飛的執政思想融入在內,可謂字字珠璣,嘔心瀝血。

他讓秘書備車,準備去一趟省委,當專車駛出市委大樓的時候,忽然有人從路邊飛快地竄出來攔車。

司機一個急刹車,差點把坐在後排沉思的劉飛掀出去,副駕駛位子上的秘書勃然大怒:怎麽搞的!

不用問,是有人攔轎鳴冤,這是中國老百姓的保留節目,古時候當街攔阻青天大老爺的八抬大轎鳴冤告狀,是要冒著挨板子風險的,當今社會不興坐轎子了,攔領導的座駕奧迪a6同樣存在風險,保不齊就撞死撞殘。

幸虧奧迪車剛駛出大門,速度還沒提起來,攔車之人並未受傷,而是一骨碌爬起來,拉起白紙黑字的橫幅,大呼小叫起來。

劉飛臉一沉,哼了一聲。

市委門口站崗的警衛人員遠遠看到劉書記專車遇阻,立刻通知上級,從門衛室裏衝出來七八個武警,飛速狂奔而來。

支援力量在十幾秒鍾之內就趕到了現場,立刻將攔車人控製起來,整個過程劉飛沒下車,甚至連車窗都沒開。

奧迪開始倒車,忽然劉飛聽到了攔車人淒厲的喊聲,他皺了皺眉,回頭望了一眼,三個武警將一個中年婦女按在地上,橫幅也被踩在腳下,看不清上麵的字跡。

“劉飛,還記得未名湖畔的……”模糊不清的聲音傳來。

司機下意識的減速,等待領導的指令。

劉飛不動聲色,秘書也不發言,都板著鐵青的臉。

“省委那邊等著呢,不能遲到。”秘書輕聲說。

司機驅車直奔省委。

……

晚上,劉飛回到辦公室,不用他交代,秘書已經將下午攔車之人的資料呈上。

劉飛定睛一看,不由得眉頭暗蹙,鳴冤之人是自己的大學同窗向瑾華,畢業後就很少聯係了,她的突然出現,讓劉飛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中,未名湖畔,風華正茂,北清大學的那段經曆曾經刻骨銘心,但是時光荏苒,海誓山盟都成了過眼雲煙。

他沒有心情感慨,接著看下去,向瑾華攔車鳴冤的原因是女兒失蹤,報案多日沒有下文,校方也多次推諉,不願承擔責任,上網發帖尋求幫助無果,最後想到了老同學劉飛,但是想麵見市委書記是很難的,向瑾華被工作人員多次拒絕後,想到了攔車這一招。

如果是十幾年前劉飛當縣委書記的時候,說不定會立刻親自召見向瑾華,詢問案情,責成有關部門調查,但是人總是會成熟的,作為一個睿智的政治家,很少有人和事能觸動劉飛強大的內心,他隻是按鈴將秘書叫進來,讓他把材料轉公安局。

“人我就不用見了。”劉飛輕揉著太陽穴,他有些疲憊。

秘書剛要走,劉飛叫住他,又叮囑了一句:“給些路費,妥善安置。”

材料上顯示,向瑾華的生活並不優越,在偏遠省份的小城市做大學教師,她丈夫是當地政府的副處級幹部,或許在本地可以算上流社會,但在劉飛眼中就是值得憐憫的對象了。

這件事過去也就過去了,劉飛並未放在心上,他要關心的事情畢竟太多,可是就在第二天,他卻不得不接見了向瑾華,因為秘書捎來一句話,向的女兒,是劉飛的親生骨肉。

聽到這個消息後,劉飛心裏一震,仔細回憶了當初的來龍去脈,他確定存在這種可能性,茲事體大,關係到領導的私生活問題,哪怕是陳年舊事,被別有用心的人抓住,麻煩會很大。

似乎猜到了領導的心事一般,秘書低聲道:向瑾華說,此事沒有其他人知道。

劉飛冷峻瞪他一眼,吩咐道:叫雲東來。

地下飛辦迅速出動,將向瑾華夫婦接到朱雀飯店,嚴密保護起來,第二天中午,劉飛從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去會見了二人。

向瑾華比劉飛大三歲,已經接近五十歲,保養得不錯,但是比徐嬌嬌還是有很大差距,她穿的很樸素,唯一的奢侈品是手上的提包,帆布質地的coach,市價不過兩三千而已,邊角已經磨損的很嚴重。

向的丈夫,是個不起眼的矮胖中年男人,這樣的中層公務員劉飛接觸過太多,他唯唯諾諾,動作僵硬拘謹,體製中人在上位者麵前總是不自覺地低頭表示臣服,哪怕隻是私下場合。

劉飛伸出手,熱情洋溢:“老同學,很久沒見麵了。”

向瑾華滿麵憔悴,擠出笑容和他握手,向的丈夫也和劉飛握了手,各自落座,工作人員奉茶。

劉飛說:“材料我看過了,已經責成有關部門去查,相信很快就能有結果了。”

向瑾華神色有異,衝丈夫使了個眼色。

向夫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間。”

劉飛的秘書很有眼色,陪同向夫去洗手間,屋子裏隻剩下劉飛和向瑾華兩人。

“我老了,你依然風華正茂。”向瑾華歎了口氣說。

“孩子是怎麽回事?”劉飛沒心情敘舊,直奔主題,他讓雲東調查過,向瑾華夫婦的背景不複雜,但也不能排除被人利用的可能性。

“是你的孩子。”向瑾華平靜地說,“你也不用緊張,我不會訛你什麽,要利用這層關係,早就利用了,淼兒出事了,我實在沒有辦法才找到你,女兒是我的一切,也是她爸爸的**,找不到她,我們活著也沒意義了。”

劉飛皺著眉頭:“他知道?”

這個“他”指的是向瑾華的丈夫。

“他知道,但是接受了現實。”向瑾華說,“他是一個好丈夫,一個好父親,除此之外,沒人知道,當然,為了見你,我不得已把秘密告訴了你的秘書。”

劉飛放了心,這種事兒沒什麽好猶豫的,即便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隻是單純的老同學求助,他也會幫這個忙。

“向老師,我現在就給公安局長打電話,責成他們破案,我會派專人跟進此事,每個環節都會讓你們知道,你看怎麽樣?”劉飛四平八穩的說道。

“我代表全家感謝你。”向瑾華站起來,深深鞠躬,生疏的讓劉飛心疼,也讓他更加安心。

劉飛把秘書叫回來,讓他打通了沈弘毅的電話,親自說了幾句話,沈弘毅自然高度重視,立刻部署精兵強將調查失蹤案。

向瑾華的女兒叫張淼,在近江師範大學讀研究生,照片上的張淼苗條白皙,氣質超凡,很有向瑾華年輕時候的模樣,但是眉眼中又有一絲英氣,這一點大概隨劉飛。

沈弘毅並不知道劉飛和張淼之間的複雜關係,他隻知道失蹤少女的母親和劉書記是老同學,所以這事兒必須要認真對待了。

江岸分局的一把手被叫來當麵匯報情況,分局長對這個案子很熟,他侃侃而談道:“沈局,這案子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學校施加壓力,家屬也鬧過,可是我們也有阻力,這案子不是不想辦,是真的辦不下去。”

沈弘毅冷笑道:“阻力在哪兒?”心說任何阻力在劉書記麵前都不成立,除非……

“失蹤前一天,張淼去小商村進行表演,這一去就沒再回來,沿途所有監控都出了故障,查無可查。”分局長無奈地說。

沈弘毅大怒:“監控全壞了,怎麽可能!是誰邀請的,是誰負責接送的,你們就不會帶回來好好訊問?”

分局長說:“沈局,那是小商村啊,涉案人員不是人大代表,就是政協委員,我們怎麽查?”

沈弘毅一怔,他差點把這茬忘了,小商村是獨立王國,不但是經濟和製度上的獨立王國,司法上也有隱形的獨立,小商村派出所上上下下都是商家的人,公安機關成為商家的家丁,市局和分局也曾試圖改變局麵,可是上麵派下來的所長瞬間被架空,根本無法開展工作,再說小商村是治安模範地區,道不拾移夜不閉戶,所以市局也沒理由整頓人家。

現在終於出了事情,黑幕掀開一角,張淼很可能是遇害或者被囚禁了,可是想把人找出來談何容易,所有線索全部滅失,人證物證都沒有,難度之大,可以想象,沈弘毅深深理解,可是劉書記發了話,有困難也要迎頭上。

“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三天內,我要張淼,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沈弘毅一錘定音,把分局長趕走了。

分局長並沒給小商村派出所施加壓力,而是組織了精幹的刑偵人員進行調查,三天很快過去,毫無進展。

就在沈弘毅準備發飆的時候,忽然一則消息傳來,從小商村水庫中發現一具鐵籠子,籠子中的屍體已經高度腐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