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很輕,隻有一個人,老鬼從值班員的鑰匙捏住,指縫中露出堅硬的鑰匙尖,閃身門後,準備等來人進門之後給他致命一擊。

那人進了門,看到值班員趴在桌上打盹,剛要伸手去推,背後有人輕拍他的肩膀,猛回頭,兩個人都愣住了。

悄悄跑來的人居然是謝俊宇。

老鬼一把捂住謝俊宇的嘴,將他推到牆邊,壓低聲音問:“外麵有幾個人?”

謝俊宇雖然底子不錯,但這些年心力交瘁,應酬過度,身子早就不行了,輕而易舉被老鬼製服,卻並不驚慌,同樣壓低聲音道:“你跑不出去的,外麵有一個班的民兵,還有槍。”

老鬼獰笑:“有你在手,還怕出不去麽。”

謝俊宇說:“你真是公安部的?”

老鬼盯著他的眼睛,察覺謝俊宇心裏有事,便冷哼一聲道:“你覺得呢?”

謝俊宇說:“如果你真的是公安部派來調查小商村的,那我們村就真完了。”

老鬼說:“你一個外姓人,不會想和他們一起完蛋吧。”

謝俊宇苦笑:“這不是我說了算的事兒,你能把手鬆開麽,卡的我喘不過氣。”

老鬼鬆了手,根據他掌握的信息,謝俊宇雖然在商家體係中職務很高,但地位卻很不是那麽高,不管他怎麽努力,始終是外姓人,而且和商寶蓮的婚姻也很不幸福,兩人沒有孩子,這當然不是謝俊宇的責任,因為他有這個本事讓餘嫣懷孕。

“我可以幫你。”謝俊宇摸著脖子上的勒痕說道,這個偽裝成中央領導的家夥真是厲害,不光演什麽像什麽,功夫也很高強,看來真的是特殊部門派來的人。

謝俊宇是個聰明人,能從蛛絲馬跡敏銳的察覺到事情的動向,按照小商村的背景、能力以及社會影響,即便是作奸犯科殺幾個人,上麵也不會太在意,最多懲辦具體責任人,不會將整個小商村一網打盡,全盤否定,而秘密派遣特工進行偵察,這可是要掀老底,算總賬的節奏啊。

如果不是入贅商家,貧寒出身的謝俊宇也不會過上太差的日子,畢竟他人長得帥,讀書又好,混個公司中層領導或者副處級公務員什麽的不在話下,但是永遠也過不上現在這種日子,出入豪車,呼風喚雨,在小商村這個獨立王國裏他就是駙馬爺,除了老皇帝、皇子和公主和嫡係皇親們,就數他最大了,但有收獲就有付出,謝俊宇已經漸漸不甘心過這種仰人鼻息的生活了,他感到委屈,感到不值,覺得憑自己的能耐也能混出一番名堂,何必在小商村這個破地方當上門女婿,餘嫣事件是對他最大的打擊,身為男人,不能保護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活的還有什麽意思。

謝俊宇也曾想過撂挑子不幹,帶著心愛的女人遠走天涯,但是這麽多年都熬下來了,豈能放下榮華富貴一走了之,他心中始終有一個野心,做一票大的,把該屬於自己的東西撈回來,但這個野心始終無法實現,因為商永貴太強大了,他就像是一位老邁但依然清醒的皇帝,連皇子們都被他耍的團團轉,何況一個駙馬。

如今機會終於來了,幾個小時前,代號“小麗”的女工團員向他報告了一件令人震驚的事情,發改委領導賈元任竟然自稱公安部特派員,前來小商村秘密調查!

這事兒實在匪夷所思,超出常理,謝俊宇不敢相信“小麗”的話,他隻當是領導喝醉了騙小妹妹開心,這些道貌岸然的官員,私底下小愛好小興趣可不少哩,即便據“小麗”說此人提到了餘嫣,謝俊宇也沒當真,沒有第三人在場,誰能證明這句話不是“小麗”杜撰的。

如果老鬼再鎮定一些,或許謝俊宇就把此事當做酒後醉話了,但他居然做出連夜逃走的決定,恰恰他又不知道小商村是實行宵禁的獨立王國,半夜在路上走,非奸即盜,民兵聯防隊一抓一個準。

小商村的武裝力量分為三大體係,正規公安、保安、民兵,公安自不用說,那是國家公安機關下轄的派出所,隻有商永貴能指揮的動,保安體係負責企業安全,工業園站崗的那些就屬於保安,穿的是正式的保安製服,算內保力量,類似於武警內衛部隊,而民兵組織是小商村的常備軍,由鄉人武部領導,穿迷彩服,配應急棍、電擊槍,網槍等武器。

以謝俊宇的身份,隻能指揮部分工業園保安,民兵的總指揮是商家老大商裕民,但那隻是在特殊情況下,正常時期誰都互相賣個麵子,所以當老鬼被捕,謝俊宇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後,民兵按照他的命令,沒把嫌疑人送派出所,而是直接關進了地牢。

那一刻,謝俊宇鬼使神差做出這個決定,因為他判斷此人確實是公安部派來調查小商村的,他下意識的認為,把這個人丟水庫裏淹死是最符合自己利益的,死了一個偵察員,上麵肯定震怒,小商村必然遭殃,自己則能獨善其身,搞不好還能在商家人被抓後繼承大統哩。

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謝俊宇平時是想不出來的,今天的白酒實在喝的有點多,腦子都成漿糊了,好在他洗了把臉,清醒了許多,意識到前麵的想法太過幼稚,這才匆匆來找,而被老鬼製住。

韋生文卻不知道謝俊宇複雜的內心世界,他隻是按照自己掌握的情報進行策反的嚐試,沒想到立刻就成功了,但有些一拳打空的感覺。

“你不該走,本來一句話就能遮掩住的,現在要費點勁了。”謝俊宇抱怨道,公安部特派員落到民兵手裏,難免商家老大不得到消息,自己得花多少功夫才能把這個謊圓過去啊,不過現在顧不了那麽多了,先把人撈出來再說。

“出去再說。”韋生文道,這個地牢讓他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想必這兒的冤魂不少。

“跟我來。”謝俊宇頭前帶路,兩人拾級而上,沿著濕漉漉的台階向上走,走了兩層樓的高度,麵前一扇鐵門,謝俊宇敲門,外麵有人開門,門外是一間辦公室,擺著簡單的桌椅板凳,幾個迷彩服正在打撲克閑聊抽煙,屋裏煙霧繚繞的。

“謝總?這是?”打牌的漢子迷茫的問道,他的迷彩服胸口上有塊白布胸章,上寫隸書班長二字,直白簡單,是小商村的風格。

“誤會了,這是我們集團的客人,有夜遊症。”謝俊宇胡亂搪塞道,順手摸出一包軟中華丟過去,“兄弟幾個辛苦了。”

民兵們沒當回事,放謝俊宇和韋生文離開。

謝俊宇長出了一口氣,韋生文也放下心來,搞突襲打暈一個人還行,讓他麵對四五個大漢搏鬥,他沒這個能耐。

兩人出了辦公室,沿著走廊前行,這兒看起來像是基層政府辦公樓,牆上還掛著標語口號和負責人的照片,誰能想到政府的地下室被裝修成陰森恐怖的監牢呢。

終於回到了地麵上,韋生文的通訊機恢複了作用,他立刻給劉漢東發送了自己的坐標和求救信號,又借謝俊宇的手機用,剛撥通電話,就聽到汽車的轟鳴聲,四輛越野車呼嘯而至,賊亮的車燈照的人睜不開眼,瞬間他們就被包圍了。

包圍他們的是小商村民兵應急大隊,和抓捕老鬼的巡防隊不同,應急大隊是民兵中的特種兵,快速反應部隊,裝備精良,人員素質更高,全部都是小商村本村籍人,對商永貴忠心耿耿,外人水潑不進,針插不進。

小商村村委委員、村主任,兼人武部長商裕民站在敞篷越野車上,手持電喇叭問道:“小謝,你這是弄啥呢,大半夜的帶著人在街上走。”

謝俊宇手擋著刺眼的光柱辯道:“大哥,咱們村的貴客讓你們民兵給扣了,我來帶人不行麽?”

商裕民說:“民兵為啥扣他,半夜沒事出來瞎溜達啥?”

謝俊宇說:“不興人家出來轉轉麽,北京上海大城市,夜生活豐富的很,村裏動不動宵禁,還把人抓了,打了,這算待客之道麽,人家北京來的領導一句話就能決定咱們村的電廠項目,大哥你就算不支持上電廠項目也不能這麽搞啊,這事兒要是鬧到咱爸那裏恐怕就不好了。”

他說的振振有詞,商裕民卻不吃這一套,冷笑一聲道:“那我問你,北京來的領導提餘嫣幹什麽,這恐怕不是發改委負責的事兒吧。”

一聽這話,謝俊宇腿就軟了,今天酒真的喝多了,忘記了關鍵性的問題,文工團可是有政委的,小麗向自己匯報之後,肯定又向政委匯報了,而政委是商家老大的人,和自己這一幫向來屬於不同陣營。

商裕民精神抖擻,他早就看不慣富民和謝俊宇狼狽為奸,把小商村帶上邪路的做法了,自家兒子商玉成被富民等人暗害,至今流落海外,眼瞅著村裏的大權旁落,萬一父親千古了,村委書記的大位恐怕就要落在小弟手上了,做老大的倒是不在乎這個位置,但是自古以來廢長立幼都是大忌,對小商村的整體發展有害無利,所以商裕民的主要精力都放在這上麵,一直在瞅機會給富民和謝俊宇一記重拳,狠狠打擊他們在父親心中的地位。

今天就是天賜良機,富民敲鑼打鼓迎來的客人居然是個特務,商裕民老奸巨猾,沒有立刻行動,采取了引蛇出洞的辦法,果然把謝俊宇這條大魚釣了出來。

“銬起來。”商裕民大手一揮,頭頂鋼盔的民兵們撲了上去,韋生文和謝俊宇束手被擒,民兵們從韋生文口袋裏找出一部正在接通狀態的手機,立刻拿到了商裕民麵前。

商裕民認出這是謝俊宇的手機,狐疑的看了他倆一眼,拿起手機道:“你哪裏?”

手機裏傳出一個陌生的男中音:“別動我的人,不然讓你吃不了兜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