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上抓人,是紀委的保留節目了,有段時間某省開會的時候人心惶惶,看到有同事被抓,有些膽小的領導甚至被嚇得心髒病發作,近江官場最近也是風聲鶴唳,特別是那些周文派係的處級幹部,每次開會都做好回不去家的準備。

劉飛的口才極佳,情緒上來滔滔不絕,講了兩個鍾頭沒歇氣,就在聽眾們開始走神之時,劉飛忽然拍著桌子怒道:“中央大力反腐,有些人還敢頂風而上,你真以為紀委是白吃幹飯的麽!”

所有人都一個激靈,重頭戲終於要來了。

劉飛麵帶怒色,靠在椅子上,一擺手,近江市的紀委書記拿著一張紙走上了主席台,開始宣布雙規名單。

這回雙規的人有點多,基本上都是副處級別的小蝦米,前段時間周文在市政府內安插了大量副職,等著搶班奪權,這些人的名單都在劉飛的掌握之中,按圖索驥,一抓一個準。

紀委書記每宣讀一個名字,就有紀檢人員將人現場帶走,有些幹部腿抖的走不了路,是硬生生被拖走的,也有當場喊冤的,尿褲子的,心髒病發作的,撒潑打滾求饒的,紀委早有準備,救護車、硝酸甘油片、急救人員、武警戰士,時刻待命。

這一場抓了五個副處,都是周文係中的潛力股,隻抓五個是敲山震虎,讓其餘人等迷途知返,看現場反應,效果應該不錯。

拍了五個蒼蠅,劉飛神清氣爽,向市委秘書長點點頭,示意會議可以結束了,隨即起身從側門離開,秘書拿起他的大衣緊隨其後,同時打電話讓司機準備。

會場主席台側門出去是貴賓休息室,平時是鎖著的,沒人敢擅自進來,可是今天貴賓室裏卻坐了幾個人,都穿著白襯衣藏青色西裝,沒打領帶,其中一個中年國字臉大概四十多歲年紀,濃眉下一雙眼睛格外有神,不對,是有殺氣。

劉飛心中狐疑,這幾個人是幹什麽的,怎麽這麽麵生,但是腳下卻不停步,繼續向出口走去。

幾個藏青西裝都站了起來,國字臉攔住了劉飛,亮出了紅皮證件:“中紀委第十一監察室,監察主任王文斌。”

劉飛懵了,中紀委找自己幹什麽,沒聽到任何風聲啊。

秘書跟了過來,伸手阻攔:“你們幹什麽!”

王文斌的隨行人員擋住了秘書,這些紀委執法人員大概是借調的特警,身材高大魁梧,秘書推都推不動他們。

“請配合我們的工作。”王文斌一擺頭,兩個執法人員不由分說上前左右抓住劉飛的胳膊,將他強行拖離貴賓室。

“放手!我要見朱書記!”劉飛奮力掙紮,他知道組織程序,要辦自己這樣的大員沒這麽簡單,至少江東省的省委書記和紀委書記要知情,並且要有自己認識的人在場,幾個陌生人突然出現把人架走,這和綁架有什麽區別。

“到了北京會讓你見的。”王文斌冷聲道,執法人員將劉飛拖出門,一輛豐田考斯特已經停在門口,秘書眼睜睜看著劉飛被塞進車裏,車門刷的一下關上,考斯特揚長而去。

秘書一屁股坐在地上,襯衣都被冷汗濕透了,媽呀,天塌了,劉書記竟然被中紀委拿了,這太突然了,自己完全接受不了。

目睹整個事件的,除了秘書還有一名勤雜工,這人也傻眼了,劉書記天神一般的人兒,近江人民心中的大清官,怎麽說規就給規了呢。

秘書回過味來,趕緊找人詢問,他先找的是市裏的紀委書記,然後再找省紀委書記打聽,是不是真的中紀委派人來拿劉書記。

省紀反應說沒收到中紀委的配合要求啊,但是他們也不敢貿然做出判斷,中央的做法無法猜測,不通知地方紀委直接拿人也是有先例的。

近江市委書記被雙規的消息瞬間傳開,宣傳部門也亂了套,想壓都壓不住,所有人都懵圈了,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市政府,徐寧興衝衝的推開周文辦公室的門,按捺不住的興奮道:“好消息,劉飛被雙規了!”

周文並無狂喜之色,風輕雲淡道:“沒什麽好不好的,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徐寧訕訕道:“難道不好麽,劉飛下台,周市長就該當市委書記了。”

周文擺擺手說:“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哪有心思管這個,中央自有中央的通盤考慮。”

與此同時,徐嬌嬌也接到了消息,最近她正在和劉飛冷戰,但夫妻終歸是夫妻,大難臨頭各自飛那是平民老百姓,高官貴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想撇清關係是不可能的,所以徐嬌嬌一迅速和父親聯係,打聽內幕。

徐新和正在南美訪問,接到國內的緊急電話,他也無計可施,紀委是黨的紀律部門,是執行家法幫規的地方,除了最高領導和紀委書記,其他高級幹部根本無權過問,身為劉飛的嶽父,他更應該避嫌,不主動去打聽消息。

其實最讓徐新和擔心的是,中紀委醉翁之意不在酒,拿劉飛,是向自己開刀的前奏!

他思慮再三,讓秘書打電話回國內,委托自己供養的一名藏傳佛教上師算一算吉凶,如果形勢不利的話,就要考慮是否北上尋求政治避難了。

徐嬌嬌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父親不回電話,說明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中央下手太狠了,完全沒有預兆就直接抓人,也從側麵說明了抓劉飛案規格極高,怕是籌劃了良久。

“王海!”徐嬌嬌喊道。

“徐主席,什麽指示?”王海迅速出現,和以往相比,他的眼中少了些精氣神,親侄子被自己害死,這個挫折太大了,但是做人要有原則,既然選擇效忠徐嬌嬌,就要堅持走下去。

“備車,去基金辦公室。”徐嬌嬌心急火燎,飛基金是她洗錢的地方,多少善款中飽私囊,通過地下渠道匯去美國日本歐洲澳洲,買房子買別墅買莊園買田產,這些事兒被查出來,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法庭上給劉飛加刑期的鐵證。

王海親自駕車將徐嬌嬌送到飛基金總部,一路上徐嬌嬌電話響個不停,都是打聽劉書記消息的,徐嬌嬌一個不接,後來惱了,把手機給關上了。

飛基金辦公室,工作人員們還不知道大廈將傾,和平時一樣輕鬆無比的上著班,隻見徐主席風風火火進來,推門進自己的辦公室,咣的一聲關上,大家互相對視,眨眨眼,攤攤手,聳聳肩。

“銷毀賬本,把所有資金轉走,一分不留!”徐嬌嬌咬牙切齒的發布著命令。

“是!”飛基金的幹部們麵色嚴峻,分頭行動。

徐嬌嬌讓王海拿個盆進來,親自在屋裏焚燒文件,煙霧升騰,火苗子亂竄,把王海熏得眼淚直流,他想到前幾天給侄子王力燒五七紙,也是這樣一張張的往火盆裏遞紙的。

屋裏的煙霧報警器被觸發,開始噴灑水霧,工作人員們被驚動,紛紛出來張望。

徐嬌嬌被淋的一頭水,氣急敗壞出來吼道:“看什麽看,都回去!”

工作人員們急忙各自回屋,徐嬌嬌又道:“算了,看你們礙眼,今天放假,都回家吧。”

大家興高采烈,收拾東西加班,飛基金的工作人員基本上都是關係戶,官員妻子兒女、老板親戚二奶,這些人有些胸大無腦,遲鈍愚蠢,但也不乏嗅覺靈敏之人,劉飛被雙規的事情已經小範圍傳開但真假尚未核實,徐主席如此驚慌失措,顯然謠言是真的。

徐嬌嬌見滿屋子走的精光,心裏舒坦了一些,忽然想到了兒子,一拍腦瓜:“瞧我這腦子,怎麽把小飛忘了!”

高官家屬受牽連鋃鐺入獄的活生生案例一樁樁出現在記憶中,讓徐嬌嬌不得不早作安排,晚走一步的話就陷在國內出不去了,自己也就罷了,兒子還年輕,不能就這樣沒了將來。

她抓起電話機,撥打兒子的手機。

劉小飛正在江大校園內組織群英會的活動,麵對一張張年輕的麵孔,他意氣風發,侃侃而談,說的興奮處,下意識的伸手道:“拿杯水來。”

以往這個時候,王力總會很及時的將一瓶進口依雲礦泉水遞到自己手中,可是今天卻沒有,王力已經不在了,他犧牲了,劉小飛至今還不能接受現實,他情緒瞬間轉低,黯然道:“我就說到這兒,你們有誰想發言。”

在場的都是劉小飛挑選的政商兩界精英後備力量,一個個滿腹經綸,學富五車的,豈能放過在會長麵前顯露水平的機會,一個年輕人站了起來:“我想談談對國際形勢的看法,說的不對的地方,請會長指正。”

他巴拉巴拉說了一通,說完之後充滿期待的看著劉小飛,等著會長的表揚。

劉小飛說:“你說的有對的地方,也有不足之處,我們國家想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完成中華民族偉大複興,要學的不是美國,而是朝鮮!朝鮮在管理國家和人民上有他的先進性,而美國這個腐朽邪惡的國家,在各方麵都是衰退的邊緣。”

有人舉手道:“會長,你曾在美國留學多年,對這個國家有什麽看法?”

劉小飛說:“我這麽給你說吧,美國是世界上最肮髒醜陋邪惡暴力的國家,充滿不平等,種族歧視,槍支泛濫、貧富分化……”

忽然手機響了,劉小飛向眾人道:“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他來到走廊裏接電話,那邊傳來母親驚慌急躁的聲音:“小飛,來不及了,你聽我說,現在立刻馬上,不要收拾行李,帶著護照錢包直接去機場。”

“去哪兒?”劉小飛道。

“不管去哪兒,買最近的國際航班,出國,然後轉機去美國,咱娘倆在洛杉磯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