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時節的北方,萬物凋零,啟明星剛剛升起時,那份寒冷更是凍徹骨髓。白雪皚皚的蘭山腳下,玉官村的百姓們大多還在熟睡之中,村東的風老漢家裏卻還燈火通明,已經一夜未眠。自子夜時分開始,風老漢的兒媳就已經臨產,但停停緩緩,折騰了一夜,孩子也沒有生出來。風老漢獨自坐在東屋的大炕上大口的吸著焊煙,小院中,風家的幾口人已亂作一團。

這時,一個莊漢慌張的跑進東屋,擦著額上的汗水,道:

“爹,剛才產婆說了,這孩子八成是保不住了。”

風老漢微一皺眉,開口道:

“孩子折了也沒關係,你不是已經有了兩個兒子了嗎?告訴產婆,叫她保住孩子他媽就行。”

風老漢話畢,見兒子呆立未動,頓時氣往上湧,掄起煙袋,喝道:

“還傻愣著幹什麽呢!要兒子咱有的是,這麽賢惠的媳婦,再還上哪找去,這都啥時候了,咋還分不出個輕重呢!”

將兒子哄了出去,風老漢倚在牆邊,接著抽他的焊煙。要說這風老漢,雖是一介草民,也不能識文斷字,但天性果敢,年輕時也做過幾件大事,居在鄉裏,也頗有威望。隻是年近古稀,卻愈發覺著後繼無人,風老漢的獨子天性愚魯,兩個孫子也頗隨其父,均是胸無大誌之輩,唯有這兒媳婦,品貌端良,賢淑知禮,雖為女流,卻也著實令人心生敬意。

就在風老漢胡思亂想之際,卻自屋外傳來一聲嬰兒的清啼,風老漢心中一驚,剛要出外探看,忽覺窗外明光突起,燦若白晝。饒是風老漢貫經風雨,此刻也不禁驚慌失措。

風老漢緊攥著煙袋,跑到外屋,卻見大兒子正懷抱嬰兒,兀自哀號不止,再看產婆與一眾家人均是一臉沮喪,見此情形,風老漢頓時明了。也沒有多言,徑直走出屋外,眾家人方值此刻,才發現屋外的異象,驚愕間,紛紛走出屋門。

眾人剛一出門,立刻便被驚的呆住了。此刻的三間土房,竟放出了耀眼的白光,土房上空幾裏處,一團紫色的雲氣,結成龍虎之狀,尚在徐徐下落。隨著雲氣的下落,一縷清幽的鍾鳴竟在天地間蕩漾開來。

風老漢仰頭望天,喃喃道:

“天生異象,必是大貴之命,難怪會克母了。”

話音未落,卻見雲層之中,一道青光閃過,拉著長長的光尾,如流星一般直射向地麵上的三間土屋。光華漸近,眾人亂作一團,作鳥獸散。隻有風老漢,不知是腿腳不靈,還是心中不願,竟始終未挪一步。青光直射在小院中的地麵上,光華斂去,卻現出一須發皆白的儒服老人。老人理衣甩袖,來到風老漢近前,施禮道:

“老儒羅千絕,早知此地,將有聖嬰降世,今日特來一探。”

一見此人道骨會儒風,一派學者模樣,風老漢不禁

又驚又喜,連忙拱手道:

“沒想到我風老頭臨死了,還見著神仙了,這下好了,咱家兒媳有救了,咱家剛才確實添了個男嬰,可那孩子剛出生,就克死了他媽,也不好說這孩子是福是禍。”

老儒沉聲道:

“這孩子乃是秉天地正氣所生,不應該克著誰才對,那孩子的母親現在何處,快讓我看看,也許還有救。”

風老漢急忙將產婆喚出,帶著羅千絕進了西間屋。

土屋裏燈光昏暗,地中間的火爐裏還跳躍著縷縷的火苗,北麵的火炕上,一個婦人靜靜的躺著。風老漢的兒子一見炕上的婦人又看了看懷中的小孩,不禁又抽泣了起來。

老儒接過那婦人的手腕,冥思片刻後,開口道:

“她身體沒事,隻是暫時的神魂出竅,過一會就會醒過來的。”

聽了這話,眾人都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老儒沒有理會眾人的驚疑,轉而對風老漢的兒子說道:

“能不能把這個孩子給我看看。”

孩子抱在懷中,老儒竟激動的笑了起來。就在這時,那炕上的婦人也“嚶嚀”一聲,醒了過來。

風老漢的兒子和兩個孫子都急忙圍上前去,驚喜之色溢於言表。

那婦人眼露茫然之色,開口道:

“我的孩子呢?”

老儒急忙將孩子送了過來。婦人一見這儒服老頭,竟神色一愣,隨後掙紮著跪在炕上,開口道:

“先生在上,請受小女一拜,剛才情形險惡,若不是先生出手相助,恐怕小女子早已魂歸地府,先生,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眾人滿臉疑惑。老儒笑道:

“你品格端方,知淑達禮,乃是世間難尋的賢淑之女,因此,這聖子才會借你之身,降於此世。但聖人降世,必引諸邪覬覦,聖子有氣運加持,百邪避易,神鬼難侵,而你卻終是凡體,便差點成了妖邪的餐食。”

原來,在孩子降生的一刻,婦人的腦海之中突然竄出形形色色的鬼魅妖物,恍惚間,便被這些鬼物帶到了幽冥鬼獄之中,就在婦人惶惶無措時,一身青光的老儒卻突然出現,驅散眾鬼,將婦人帶了回來。說明一切經過後,自然是全家人都對老儒感恩戴德。

轉眼間,一夜已經過去,天色已然大亮。風家上下,老老小小無不喜氣洋洋,東屋的飯桌上,風老漢正與老儒相對而坐。抿了一口燒酒,老儒道:

“時到今日,我羅千絕已是虛活數百歲,上不能承天蕩邪,下不能安撫黎民,最可恨的是,到現在,連個學生也沒有。為了能尋個合適的徒兒,傳我衣缽,這幾十年來,我遍走南北,卻始終不能如願啊!我所遇之人,要麽是天資不夠,要麽是人品不端,直到今天,遇見了你家這孩子,我這心才算是有了著落。這孩子

雖是浩然之體,天資卓絕,但也要有名師指教,將來才能成就大業,小老兒不才,卻想討個師父當當,卻不知風老爹意下如何?”

風老漢沉吟片刻,道:

“這孩子要是拜了你當老師,是不是就得跟你走了啊!”

老儒哈哈一笑,說道:

“不會不會,我又不是什麽道家仙長,也沒有什麽洞府仙宮,我隻是一個窮酸的老儒生,不管在哪,結兩間草房,帶幾個小孩,教他們讀讀書,識幾個字,就足以快慰平生了。”

聽了老儒的話,風老漢喜不自勝,又連幹了兩杯。兩杯燒酒下肚,風老漢情致更高了,便說道:

“先生啊,小老兒還有一事相求啊!咱們一家人,也沒有個識文斷字的,這孩子生來不凡,咱們這些土人,也不好給他胡亂起名,這件事,還要有勞先生了。”

老儒略一思索,沉吟道:

“這孩子出生之時,有祥雲相伴,名中自然要有一個‘雲’字,但雲之一物,自來飄泊,居無定處,卻不是君子所為了,這樣,再取一‘別’字,以昭顯其不同吧!就叫,風別雲!”

自此以後,這玉官村裏,便又多了一個老儒生和一個小學童。老儒與學童,形影不離,朝夕與共,雖非血親,卻情勝父子。老儒學識淵博,性情恬淡,小童天資聰穎,生性豁達,二人不事產業,每日做完功課,便四處遊耍。日複一日,小童已是滿腹詩書,但卻從來不知,他的老師還有一身法術。

轉眼間,二十年匆匆而逝,老儒還是當年的模樣,小童卻已長大,成了英姿挺拔的俊朗少年,也到了娶親生子的年齡。

暮秋的一天,老儒與風別雲二人坐在小院的石桌旁,對飲著燒酒。

風別雲身著褐色粗布短衫,頭束發髻,一口美酒下肚,歎道:

“老師啊,您老人家這麽大歲數,就沒有個一妻半妾的嗎?”

老儒笑道:

“年輕時,也有過,隻是她們都活不過我,現在都已經不在人世了。你這小屁孩,怎麽問起這個事兒了?難不成是有什麽想法了?”

風別雲撓頭,道:

“我媽又催著我成親呢!可那姑娘若是配個莊漢還行,再怎麽說我也是有幾兩墨水的,現在卻怎麽也看不上她了。”

聞言,老儒笑道:

“你還看不上人家了?那你想找個什麽樣的?”

想了一會,風別雲道:

“我想出去闖闖看,在這村子裏,呆一輩子,也就是那麽幾個人罷了。”

老儒道:

“嗬,眼光還挺高嘛,村裏的,你都看不上?不過也好,你是該出去走走了。是啊!已經二十多年了,你也該出師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