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滅頂之災（五）
嶽鬆先生簡單而粗暴的動作是非常實用的，很快，最後一道雷光就熄滅在他的腳下。他六支手一齊叉著腰，對著天空，狂笑道：“就算是九霄雷劫又能怎樣？你記住，你是人，不是天！這就讓我撕開你的偽裝！”
三頭六臂的嶽鬆先生把長長的頭低下，身體躬著，雙膝屈著。他在積蓄力量，地麵被他踩出明顯的塌陷。“嘭”的一聲，他好像一枚出膛的炮彈，直射向天頂。那八位布陣的長老也緊隨其後，始終不離左右。
嶽鬆先生變化的三頭六臂巨人越飛越快，古銅色的皮膚與空氣摩擦出耀眼的火焰，在漆黑一片的天地間，嶽鬆先生和八大長老就好像一顆流星，拖著長長的光尾，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衝向雲層。通常來說，他們都是斯文的人，在他們身上很難看到勇氣一類的東西。但今天，他們卻做到了。
濃密的雲層好像一團團黑色的棉花，看上去疏鬆又柔軟，但當他們真正衝進雲層時，才發現，雲層內部其實布滿荊棘。那些連成一體的雲層內部，到處都是堅硬得如同鋼釘一樣的冰溜子。雖然嶽鬆先生幾人幾乎都是金鋼不壞的身軀，但正如老話說的那樣，就算你全身是鐵，又能碾碎幾根釘？
嶽鬆先生幾人好像穿山甲一樣在冰層裏穿行了大約幾百裏，但依然沒有盡頭，好像這不是天，而是無盡厚重的大地。難道這無比雄奇的自然景觀也是人為製造的？這是多麽恐怖的神通！
嶽鬆先生又揮舞著六支胳膊穿行了幾十裏後，就緩緩地停了下來。他的數百隻眼睛一齊左右巡視，看了看身後的幾位長老，又看了看自己一路穿鑿出的冰洞，他突然開口道：“你們回去吧！守護好書院的根基，那些古籍，那些有潛力的弟子，他們更需要你們。”
馬春山幾人互相看了看，道：“掌門，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天道就是此消彼長，你也不必勉強。”
嶽鬆先生點了點頭，就不再看他們，而是六支手分別抱在胸前，好像抱著一個球一樣。馬春山幾人知道他要使用絕技，就各自退後，原路返回了。在幾人走後不久，嶽鬆先生的絕技終於準備完畢。三個耀眼的火球好像三個初升的太陽，為這無盡的冰層帶來光和熱。
“喝！”嶽鬆先生一聲大吼，六支手同時向前拍出，那三個火球便迅速地擴大，強大的爆炸力量一瞬間摧毀了數千裏的冰層。刺眼的陽光從嶽鬆先生轟出的冰洞傾瀉而下。
原本漆黑一片的世界，一下就恢複了光明。這光明來的太突然，以至於很多百姓都是眼前一花。嶽鬆先生站在空曠的天空中央，看著自己一手創造的光明，他一陣狂笑，又鼓足元氣，剛想要說幾句狠話，忽然頭頂傳來尖嘯聲。他抬頭一看，在陽光的照射下，無數道閃著七彩霓虹的透明波紋正朝他湧來。遠遠看去，這些東西就好像開屏的孔雀一樣，美得讓人窒息。可這究竟是什麽？從它們與空氣摩擦發出的尖銳嘯聲來看，一定是非常鋒利。嶽鬆先生不敢怠慢，六隻手同時掐訣，不一會的工夫，整個人就像被鍍金了似的，變得金光閃閃，看上去無比堅硬。
那些波紋打在嶽鬆先生身上，他才發現，原來它們隻是風而已，是空氣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凝結在一起，變得無比銳利。在這漫天襲來，無窮無盡的風刃麵前，他的金色法身很快就布滿缺口。
但嶽鬆先生卻並不在乎法身的傷勢，他冷笑一聲，身形開始緩緩變小，千頭六臂的法身也逐漸消失，但在他的身體周圍，又升起無數半透明的蝌蚪狀的符文，密密麻麻交織在一起，好像一麵牆一樣。那些風刃雖然具有很強的殺傷力，但一接觸到那麵透明的牆壁，就好像刀砍在水麵一樣，沒有任何作用。
漫天的風刃雖多，但對於嶽鬆先生的空間領域卻無可奈何。此時的嶽鬆先生應付自如，閑庭信步一般走在雲端，他笑著大聲說道：“風別雲啊風別雲，你覺得你能戰勝我嗎？不錯，你化身於天地之間，自然立於不敗之地，但你卻也實在沒有什麽像樣的攻擊手段！你根本就拿我沒有辦法！”
漫天的風刃忽然停止，空曠的天空一片寂靜，嶽鬆先生說的話，連一點回聲都沒有，灼熱的陽光之下，隻有幾朵白雲在懶洋洋地移動著。在嶽鬆先生眼裏，這安靜的天空，這刺眼的陽光，這慵懶的白雲，好像都是風別雲對自己的嘲笑。風別雲真的已經化身天地，與大道同遊？他真的達到了這種離神去智，無死無生的境界？不，如果他真的達到了這一境界，那麽風別雲也就不再是風別雲，可以說風別雲已經獲得了永生，也可以說風別雲已經死了。如果風別雲已經真正的返本歸元，重新成為天地的一部分，那麽自己還和他鬥個什麽勁呢？難道自己會傻到要去摧毀天地嗎？想到這裏，嶽鬆先生撲哧一笑，心說自己從昨夜到今天這一番鬧騰還真是有點莫名其妙，搖了搖頭，他便收起空間領域，又收了禦風訣，自由落體地朝下方墜去。
腳下的大地一點點清晰，但地麵的一番情景卻讓他大吃一驚。放眼看去
，溝壑縱橫的大地竟是煙塵滾滾，滿目瘡痍。原本高聳入雲的萬象山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洞口，正噴出一股股火紅的岩漿。
遮天蔽日的火山灰讓大地上一片混沌，萬象山下原本延綿幾十裏的城鎮幾乎全被掩蓋，炙熱濃稠的岩漿席卷了地表的一切生命。那些參天的古樹，那些寬闊的河流，那些從山林中跑出的獸群，都被岩漿緩緩吞沒。
天地不仁，在自然災害麵前，所有生命都是平等的，普通人類，並不能因自身的智慧而獲得更多的生存機會。太多百姓葬身在炎流中。就連那些可以禦空而行的修行者，也隻能小心翼翼地在濃煙和岩漿之間穿行。隻有那些修為在元嬰以上的高階修士才敢穿過濃煙飛到雲層之上。這一幕讓嶽鬆先生徹底驚呆了。他沒想到在自己走開的短短時間裏，偌大一個萬象山竟然就這樣毀滅了。一股無力感從地心底湧出。什麽千年大派的傳承，什麽儒門巨擘的使命，什麽家人子女，什麽逐鹿天下，一瞬間都成了泡影。他茫然地看著洶湧的岩漿四處流淌，看著昔日繁華的城鎮一點點被吞沒，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自己雖然空有一身化神修為，卻毫無用武之地。他對自己充滿怨恨，一股滔天怒火籠罩了他。一聲嘶吼過後，嶽鬆先生飛身躍入岩漿洪流中，胡亂揮舞四肢，一麵發瘋似的怒吼，一麵不要命似的朝四周拍打。濃稠質密的岩漿被他擊得四下飛濺，甚至濺到了空中匆匆逃命的修士身上，但他們沒有過多停留，看清了是誰，就遠遠地躲開了。一群群高階修士從嶽鬆先生頭頂飛過，好像水中的魚群一樣輕巧迅捷。卻有那麽一道遁光，在空中略微徘徊了一下，就一頭紮了下來。一個女子脫離遁光，一把抱住嶽鬆先生，喊道：“爹，你這是怎麽了，不要這樣，我們快離開這吧！”嶽鬆先生聽清背後的聲音是來自自憶的女兒嶽流霞後，淚水就開閘一般傾泄下來，顫聲道：“沒有了，沒有了，爹什麽都沒有了。”“爹完了，爹真是沒用，是爹沒有用啊！”“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爹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說罷，雙拳就朝胸口捶打起來。嶽流霞一麵阻止，一麵搜肚刮肚地想辦法勸慰。無意間，她說了句：“爹爹，您的修為還在，我們還有報仇的機會啊！”這一句話點醒了嶽鬆先生。對啊！自己的人生並非全無意義。仇恨比信仰能給人更多動力。嶽鬆先生雙眼放出光芒， 喃喃道：“現在門派雖然毀了，但我的修為還在，我和浩然書院的婚約還在，隻要把你和袁自如的婚事辦成，他慎獨先生沒有理由不替我出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