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以後,我開始學著微笑,對自己微笑,在圖書館安靜地看書,在宣紙上笨拙地畫畫,我甚至自己做了一個小娃娃,我在家的時候就用奶瓶喂她奶,我在她身體裏安了一個吸管,沒事就抱著她哄著:“乖寶寶,媽媽喂奶,你要吃的飽飽的,以後……”

每當說到這裏我就茫然,說不下去了,以後怎麽樣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有人說,人這一輩子,苦和樂的數量是相等的,你已經把你能吃的苦都吃完了,剩下的一定都是樂的。

是真的嗎?胡說八道!

潤石爺爺很多次叫我過去,我都沒過去,我不想再和他們家的任何一個人有任何牽扯。

幾個月以後,又是新年,大年三十晚上,我爸爸帶著他們去吃新年大餐去了,他也希望我去,我沒回答,隻當沒聽見。秀蓮不希望我去,擠眉弄眼地叫我爸爸快走。

他歎口氣,走了。

我給我的小寶寶做了一件拙劣的過年新衣服,我卻什麽也沒買。

爸爸給我了2000元,讓我買點新衣服,我收下了,存進了我的賬戶。

我一個人在家看《春節晚會》,潤石爺爺突然打電話來,說他在我家樓下。我隻得披上外衣,下去了,外麵在下雪,我凍的瑟瑟發抖,下去請潤石爺爺上去坐,他搖搖頭,讓我上了他的車。

警衛員下去遛彎了,車裏的音響放著一曲古箏曲子,婉轉而哀傷,淒涼不勝。

潤石爺爺認真地看著我的臉,問我為什麽不去他家玩了。

我搖搖頭,不想說話。

他給我帶來了本市的百年老店做的千層糕和綠豆餅,溫婉地說:“人,活著,不能脫離這個世界獨自生存,你不能總是蜷縮在自己的小世界裏,明白嗎?孩子。”

我無助地繼續搖搖頭,不知道說什麽,他又怎麽懂得對我來說外麵世界的殘酷和可怕?

他沉默了一會,我們聽著低緩動人的古箏曲,忽然他笑了:“我很孤獨。我現在沒錢了,我的孫子都不回來了,隻有潤石天天照顧我,擎諾經常回來看我。別人都……”

老人修長的手指有些顫抖,眼淚濕潤了幹涸已久的眼眶,無力地垂下了頭,心中埋著說不出的苦澀。

“我老了,活著的日子屈指可數了,今天大年三十,他們都沒有一個回家的……”潤石爺爺的眼淚滴在我的手背上,溫暖而淒涼。

我心軟了,我的手不停的給他擦眼淚,笑著說:“我也孤單,我去你那裏過年吧。我還沒吃飯呢!你會包餃子嗎?”

潤石爺爺眼睛裏亮閃閃地有了喜悅,有些害羞地說:“會一點點。”

我笑了起來。

我回家穿好衣服以後和他一起回了他的房子,我們一起和麵,剁陷,包了一堆東倒西歪的餃子,看著我們的作品,我們心裏充滿了自豪,然後我們把餃子下了出來,破皮的破皮,裸奔的裸奔,可我們依舊吃的很歡。

午夜12點的時候,我和他一起在外麵放鞭炮,看著煙花一個個升起,我樂的呲牙咧嘴。

從我受傷以後,我第一次覺得真正發自內向的快樂。

那天晚上我在他家的客房睡覺的,臨睡以前,他摸了摸我的腦袋,說:“謝謝你,孩子,我很久沒這樣開心了!”

“我也是!”我笑著說。

第二天我離開的時候,潤石已經回家了,他在陪著爺爺堆雪人,我和潤石爺爺說了一會話,然後就走了,我沒看見他,他也低著頭。

陌路,隻是陌路。

蘇東坡的《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無喜無悲。勝敗兩忘。

有傲骨,也有不盡的蒼冷。

夏天的時候,他去北京去大學了,臨走上火車的時候,他讓擎諾帶話,說希望我送送他,我漠然從擎諾身邊走過,置若罔聞。

他走了。

我快17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