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空寂的草原裏發出令人心碎的慘笑。

痛徹心肺,生不如死。

從此,終身夢魘。

從此,人間和地獄,遙遙相望。

嘴唇上滲血的傷口,疼痛如火如荼的感覺像龍卷風刮亂我的心底,卻再無痛感。

心已死。

潤石的笑臉,他的飛揚,他的桀驁,他的陽光,他的傷口。

他擲地有聲的:“從此,有我的就有你的!”,

他溫柔如水的:“小豬,我們結婚吧,以後生一對健康的小寶寶!”

他殘忍絕情的:“你現在可以滾了!”

他的臉忽明忽暗,就好像一閃一閃的螢火蟲,笑容卻是一樣的張楊,在我已經消失的意識裏,越來越昏,越來越暗……直到熄滅。

我的身體突然軟了下來,精神早已崩潰,擎諾綴泣著,摟著我,這一次,我再也止不住眶中的淚水,任由它們放肆地奔湧而出,流淌在我的臉上,散發著清醒味道的土地上,擎諾的頭發裏。

擎諾緊緊地摟住了我,緊緊地摟著,仿佛永遠也不要放開,不再放開……

一個人,太冷了……

我低著頭,一手撐在地上,慘笑不已。

記憶深處,有個同樣倔強的小女孩,抗拒著,掙紮著,卻怎麽也擺脫不了命運的苦難。

今日,往事重演,在我已經獲得我無比的幸福的時候。

慘笑……慘笑……慘笑啊……

咬緊牙根,眼淚雖然已經濡濕了衣襟,可我仍然在慘笑。

我失去了知覺。

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裏斜陽暮。

此後,我一直在半夢半醒之間,幸福的日子還沒來得及體會多少,就已經轉瞬即逝,接下來的是持續到死的生不如死。

我從一個噩夢中醒來又跌落於另一個噩夢裏,哪天是盡頭?也許根本就沒有盡頭,或者或許盡頭又是另一個噩夢的開端。

撕心裂肺的相愛,除了留下一生一身的傷痛,一無所有。

潤石,仿佛天上的一顆流星劃過我的世界,留下絢麗無比的光彩,卻隻有一刹那的擦肩而過。如果還能再等待下一次流星的到來,我會象站在望夫崖上的女人一樣,心甘情願等在寒風大雪裏,而沒有任何怨言。

可,他死了啊!

我此生是等不來了!

難以忍受的痛楚從四麵八方襲來,直至靈魂深處,我閉著眼睛,卻沒有一滴淚水。

我和潤石之間的愛情,靜水深流。自始至終,我們倆人都沒有說一個字的“愛”,愛的卻是如此的深邃,濃鬱,每一個心心相印的眼神都透印著愛情。

他的愛,表麵平靜,內心洶湧,堅定而有力量,任憑時間流逝,都不會磨折和消逝。

人生,痛與淚。

我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天天隻能喝一點點牛奶,睜著眼睛茫茫然地看著焦急的傑米一家人。短短幾日,我已經消瘦得不成人形了,下巴尖尖的,渾身一把骨頭。

幾天以後,擎諾說帶我回波士頓,讓我好好休養生息,我受的傷害太大了,他會慢慢撫慰我的,讓我好起來。

傑米想跟著去,擎諾冷笑說:“我租住的房子不大,容不下3個人。小豬還得看心理醫生,她不是美國人,沒有醫療保險,這費用你承擔的起嗎?你已經就欠債了,波士頓物價很昂貴,你去能呆幾天?”

傑米摸摸幹癟的口袋,羞愧地無言以對。

擎諾微笑說:“我是她哥哥,你盡管放心。小豬好了以後,我會將她送回來的。”

當然,擎諾毫無把我送回來的打算。

擎諾給傑米留了一個假地址就帶著我走了。

從此,我再也沒能回到威斯康星州,也再也沒能見到傑米,一個月以後,在我渾渾噩噩的時候,擎諾假冒我的簽名,委托一位律師協議我和傑米離婚。

傑米哭的很厲害,卻在擎諾的種種令人發指的威逼下,不得已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了。

誰也沒能想到,我和傑米的幸福婚姻生活是如此的美好,也是如此的短暫。

曇花一現。

燦若桃花。

蘇菲堅決不肯打掉孩子,與擎諾大吵大鬧,擎諾冷漠地表示,蘇菲願意生下來也可以,交給我們倆撫養,反正我沒生育能力。

蘇菲氣的抽了擎諾一個耳光,擎諾聳聳肩,不置可否。

好的時候,濃情蜜意。

不再需要你的時候,冷若冰霜。

蘇菲幾次想找我談談,都被擎諾攔住了,說她如果敢找我麻煩,擎諾一定讓她橫屍街頭!

狂怒的蘇菲不顧父母的攔阻,死活要將孩子生下來,當然不是為了給我,隻因為,這是擎諾的孩子啊,她愛擎諾已經愛到了骨子裏去了,即使失去擎諾,她還有擎諾的孩子可以聊以慰藉。

蘇菲挺著越來越大的肚子,倔強地麵對別人或憐憫、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各種眼神。在擎諾的冷傲的做派中,不管不問的舉動裏,可憐的蘇菲像一隻被扒光了毛的小動物,肆無忌憚地將傷口示眾人前。

她再有錢也不過是女人,女人,說到底終究不過是男人的玩物和工具而已,一向眼中無人的蘇菲為了愛情,在擎諾麵前變成了繞指柔,隻是現在,擎諾的溫情已經成了她縈繞夢中的期盼。

愛情是什麽?

蘇菲為了愛情肯付出一切,什麽都能妥協,卻仍然換不回擎諾的一個顧盼。

曾經擁有的溫柔與承諾,轟然倒塌,直至分崩離析,再也不能回到過去,即使碎成千片卻也再難盼得心上人的一個回眸。

男人不要了的愛情,竟然是如此一文不值啊!

生命的刻毒在於:從來不給予再一次的機會。有了孩子也無望。

美國的三角洲特種部隊的隱秘訓練基地。

美國的三角洲特種部隊是當今世界上規模最大、裝備最齊全、資金最雄厚的部隊,其訓練設施和訓練擬真度是其他國家特種部隊所望塵莫及的。

烈日下,潤石正在經受著慘無人道的訓練,三角洲特種部隊的人員的標準是16分鍾內完成兩公裏長跑,威爾遜教官定製的標準卻是12分鍾內完成兩公裏長跑。

潤石竭盡全力,調動了體內全部的潛能極限,也隻能在15分鍾內完成。

完不成,沒什麽懸念,繼續跑,跑到合格為止。

拒絕?關禁閉!

拒絕被關禁閉,帶上手銬腳鐐,拉回去繼續執行死刑!

逃跑,可以啊,在潤石體內已經被種植了極微小的芯片,連潤石都找不到芯片被種植在自己體內什麽地方,也就不妄談取出來了。這個芯片能追蹤到潤石的全部蹤跡,抓回來,就是一個死!

烈日慢慢變成了黃昏,急速跑了一天的潤石體力透支,臉色發青,越來越慢,後來幹脆一頭紮在了地上。

威爾遜教官踱過來,讓潤石站起來,潤石不得不勉力站了起來,威爾遜教官突然飛起一腳,堅硬的皮靴一下子踢在了潤石的小腹上,這一鐵腳威力巨大,縱然是身手高超的潤石也沒能躲過,被一腳踹的直飛了出去,落在了地上,疼的滿地直翻滾。

小腹和太陽穴是人體的神經最集中的地方,也是對疼痛最敏銳之處,這2個部位的很重擊打經常可以導致人的死亡,天底下,能抗的住威爾遜教官的鐵腳而沒有昏迷的人寥寥無幾。

威爾遜教官寒森森地看著疼的麵無人色的潤石,走過去問:“給你2秒鍾做出一個選擇,是繼續爬起來跑步還是繼續再挨幾下?”

潤石咬住下唇,忍住巨痛,爬了起來,繼續強逼著已經累到了極限的身體跑步,汗水順著早已經被濡濕的迷彩服一個勁地往下趟。

他一直都一聲未吭,他沒有喊疼的資格,也沒有說“不”的資格,他現在的身份已經不是楊潤石了,楊潤石已經被槍決了,被火化了。

他現在隻有一個身份,是國際刑警組織的一個不能見光的死士,沒有名字,隻有代號是980。

來這裏一個多星期了,潤石身上已經傷痕累累,威爾遜教官根本不拿他當人看待,就是牲口也沒有這樣虐待的,而潤石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

潤石打不過他,每次試圖反抗都被打了個半死,潤石自知遇到了極強的對手,隻能暗暗積蓄力量,準備一舉製勝。

威爾遜教官說:“別再妄想你還是一個人類!真實的你已經被槍決了,現在你就是一個死屍!你不再是人,你活著是機器一樣的死士,死了什麽都不是!在我這裏,隻有生和死!想生,就乖乖的!想死,我馬上送你回去執行槍決!”

潤石倔強地看著他,沒說話。

一記惡狠狠、火辣辣的耳光!打的潤石臉偏了一下。

“在我麵前,什麽時候有沒有拒絕回話的規矩了?!”冰冷的聲音中帶著越發強烈的怒氣與輕蔑。

撕裂的嘴角,滿嘴的血腥味道。

“是!教官!”潤石大聲回答。

他明白,天做孽,猶可活。

自作孽,不可活!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原來有著被萬人羨慕的國際刑警組織的警官工作,前途無量的前景,預期裏迅速取得的位高權重,高薪厚祿,風光無限,布朗的看重與舉薦,中心局局長暗隱的期盼,這一切都被自己毀掉了,不複存在。

現在落得了沒有身份,不再是人,被人往死裏作踐的下場,怨的了誰?

活該!

夜晚,累的渾身虛脫的潤石什麽也不能想,他沒有時間去想自己到底還算不算是一個人就昏昏睡去,明天,仍然是殘酷的讓人無法忍受的一天。

依舊閉著眼,突然流下一滴眼淚,無力翻身,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