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擎諾酸澀地對我笑了笑,裝作不在意地說:“沒事,她經常隔一陣就犯一次,把這些話翻來覆去地拿來罵我,我不在意的。畢竟她是我媽,而且她為了撫養我和哥這輩子吃了太多苦了。”

“你別難過……”我蒼白地說,恨不能踹我自己一腳。我這不是廢話嗎?誰的親媽和他說這些話,他能不傷心欲絕?

擎諾搖搖頭,不再說話,默默地走到了醫院院子的長廊下,冬日蕭瑟,頭頂的植物都剩枯枝了,被風一吹,微微的響動著。

擎諾無言地坐在了長椅上,默然地望著在風中飛舞的落葉,神情的那樣的無助,緘默了很久很久。擎諾是一個安靜而不張揚的人,然而他的那種淡泊。淡然。淡漠卻很是有些超脫紅塵,又總會不自覺的惹人注目。

我站在他旁邊,第一次感到平時我的言詞粥粥的那些胡說八道此時全都派不上用場,我那些胡攪蠻纏對待潤石還可以,他比我還能胡說八道+胡攪蠻纏,可是麵對沉靜如古井的擎諾,我感到無論我說什麽都好像一個小醜。

燦爛陽光傾泄而下,就那樣毫不保留的,努力填晝的虛無,日的蒼涼。

我無比清晰的感受到了擎諾此刻內心苦楚難言的淵潭。

秀蓮隔一陣就發一次瘋,每次都把擎諾的心靈傷害的血斑淚淚,擎諾卻總是默默無語地承受了全部。

陰影和血跡之下,隱藏著過去的臉和過去的傷悲。

這就是潤石和擎諾的淒苦人生。

擎諾沉默了很久,才輕聲說:“除了我哥,沒一個人愛我。我是我爸眼裏的眼中釘,是我媽心裏標誌著失敗的墓誌銘。”

他有些無助地說著,口氣雖然平靜,但是卻帶著延綿的傷感,讓人不覺間生出一份酸楚來。

擎諾淒然望著我:“我真的想多一個人愛我。”

我無言,更加的不知所措。

枯葉繼續在冬風裏飄落。

生命,在凋零和失去的瞬息,都拚盡了最後的力氣,釋放出這一季的最後生機我默默地看著這個在危險來臨的時刻把我護在身後的男人,我太小了,不知如何安慰他。

多年以後的這個傍晚,當我擁著輕薄如無物的蠶絲被躺在**的時候,望著滿天繁星,回憶起62年以後擎諾當時的話:“我真的想多一個人愛我。”還有他那淒苦的眼神,仍然不自禁地一陣靈魂酸楚地悸動。

我和潤石,以及擎諾,一生走來,都是滿身滿心的傷痛。我們都不知這條路為何這樣長,卻又並不期盼它結束,因為知道在路的盡頭,等待我們的是更艱難的折磨。

一個人的一生隻不過一個差錯,就走入歧途,所得和所求,竟完全不同。我們的生命便如走入了黑暗的洞穴,步履維艱地掙紮,看不到一絲絲的光亮。

我和潤石的愛情驚心動魄,隻是這愛之前,已有太多東西成了事實,我們之間相互的虧欠,即使是深淵一樣的愛也無法彌補無法挽回。

我和潤石,以及擎諾,便如三個隔岸相望的人,空有留戀,卻是注定離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