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從出租車上下來，李文龍到得小雪家裏，他按門鈴的時候，小雪的媽媽親自來開的門，看到老人，李文龍立馬點點頭，客氣的叫一聲：“媽。WWw、QuANbEn-XiAoShUo、cOm”
老人笑笑，招呼他進來坐，問他吃飯沒有，很是熱情周到。文龍站在那裏，顯得有點局促,小雪的家裏，他是能不來就不來，原因就是當初他和小雪的婚事，老太太曾經激烈反對，他知道老太太看不起他。
其實常說的婆婆當媳婦是外人，這個女婿當丈母娘難道就不是外人？如果不是李文龍娶了江小雪，他又怎麽會認得麵前的老太太？更何況，這個老太太還一直不喜歡他。
兩個年輕人因為愛情走在一起，組建了一個家庭，附帶著認識了雙方家裏許多人，有了許多親戚，事實上，這些所謂的親戚，都是外人，沒有血緣關係，沒有從小一起長大，怎麽可能心無芥蒂，親親熱熱，表麵上能客客氣氣就很不錯了。兩家人，除了相愛的兩個年輕人，其他的，不都是外人對外人？
李文龍雖然心裏局促不安，可是該做的事還是要做的，便笑了笑，禮貌說道：“媽，我吃過了，小雪明天要上班，我來接小雪回家，天太晚了，怕她一個人回去，不安全。”
老人點點頭，轉身往房裏走，李文龍跟在老人後麵，老人讓他在沙發上坐，對他笑了笑，熱情的道：“文龍，再吃一點，今天買了很多大閘蟹，吃不完呢，王媽，王媽，把蟹拿出來。”
王媽張羅著出來了，看到文龍，笑著叫一聲：“姑爺。”
把那些整個煮熟的大閘蟹裝在一個大盤裏拿出來，又轉過身忙著去準備生薑料酒。
“姐夫！你來啦！”
聽到外麵的響動，小雨也從房子裏衝出來，一看到文龍就立馬嚷道：“姐夫，你給我做鯧魚吃吧，我今天買了，聽說你晚點要來，我就沒叫王媽做，她做的不好吃！”
小雨跑到文龍麵前。還在那裏隨口說道：“姐夫。我一直留著肚子吃你燒地鯧魚呢。”
小雨地五官和姐姐小雪其實很像。但是小雨整整比她姐高了一個頭。胖了一圈。就顯得沒有小雪精致秀麗。不過年輕總是不難看地。胖一點也無妨。
畢竟年紀小。不懂事。說話沒遮攔地。想著李文龍是自己姐地老公。和自己也算是很親地人了。再加上李文龍長得帥氣。為人又斯文溫和。平時和小雨接觸幾次。也是像小雪一樣。把她當妹妹疼地（至少在表麵上）。所以小雨一直對李文龍沒大沒小地。
文龍心裏有一些不悅。吃了飯跑過來。她們也已經吃過飯了。他還要像個下人一樣給她們燒飯做菜。但是想著難得來一趟。不如息事寧人。當下便笑了笑。挽起袖子。說道：“好啊。小雨稍等一會。姐夫馬上去做。”
小雨歡呼雀躍地跟著他到了廚房。王媽正在那裏倒料酒。準備著一會蘸螃蟹吃地調料。文龍走過去。對王媽說道：“王媽。你歇一會。放著我來吧。”
小雨也在一旁催促著王媽離開。
王媽還在那裏堅持著，對李文龍說道：“姑爺來了是客，這些活還是我老媽子做吧。”
文龍一征，在心裏反複咀嚼了這句話，不由很是感觸，想到她們江家一家人，還不如一個下人懂事，他好歹是客，嗬嗬，想起這句話，李文龍就隻覺得一陣嘲諷。
心裏雖然不高興，還是和顏悅色的給小雨把燒鯧魚做了。
小雨拿著那盤子鯧魚竄到沙發上去吃，像一隻貓一樣，吃得渾然忘我，直說好吃，小雪媽媽在一旁看得直笑，連說她長不大。
李文龍聽到小雪媽媽的對小雨的說話，心內想，老太太也是縱容的，她們一家大概都認為他每次到她家給她們做飯是最理所當然的。
小雪這個時候也從房間裏走出來了，剛好在客廳碰到文龍，文龍看到小雪，便衝她笑了笑，站起來對她說道：“小雪，天晚了，我們回家吧。”
他是在丈母娘家待一秒就渾身不自在的人，看到小雪，就恨不得帶上她馬上離開。如果此時此刻，男人能夠換位想一下自己老婆在自家老娘麵前的心情，大概就能客觀公正許多了。
小雪雖然心理上想起昨天的事情還有一些疙瘩，可是想著文編說的話，便打算放下一切，和文龍在路上好好談一談，便笑了笑，點點頭說道：“好，回去吧，媽，我們回去了。”
笑著走在李文龍麵前，和文龍並肩站在一起，從自己房裏出來時，手袋已經拎在手裏了。
老人卻留住他們，對文龍道：“文龍，你坐一會，媽有事情要跟你說。”
文龍征了征，心中不安，想著小雪不會跑回家來告狀吧，這個老太太一直看他不起，他如果不是看在小雪的麵子上，早就不會過來了。當初他娶小雪的時候，老太太是多麽嫌棄他。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可是小雪她老娘卻從來沒看中意他過，先是嫌他隻是一個打工的，不會做生意，然後又嫌他是來自農村的鳳凰男，在和小雪的婚事上拚命反對，家裏明明很有錢，小雪結婚的時候，也不過才出了十萬塊。
可是李文龍心裏這麽想，臉上卻並沒有表現出來，他帶著笑看了看已經坐下來的小雪，又把事情前後想了想，隻得點點頭，埋頭坐在沙發上。
老人叫王媽給他泡了茶，對他道：“文龍，聽說你媽媽從老家過來了？”
李文龍抬起頭來，點點頭，看向老太太，渾身的刺都豎起來，處於一種戒備狀態，他不許任何人侮辱他母親，看不起他母親。
隻是沒想到，小雪媽媽卻笑了笑，說道：“文龍，你看你媽來了，我卻才知道，實在是太不應該了，我想著明天請你媽媽到我家來吃餐便飯，你看行不行？”
聽到小雪媽媽這些話，李文龍的心裏立馬羞愧起來，想著自己錯怪了小雪以及小雪的媽媽，當下立馬說道：“媽，謝謝你，您真是太客氣了。”
老人便笑了笑，看了看自己富麗堂皇的別墅房子，對李文龍說道：“明天請你媽媽到我家來吃飯行不行？剛好王媽有幾個拿手的好菜，我讓她全燒出來，文龍，你看怎麽樣？”
老人想著要讓李文龍的老娘見識見識他們江家，他們江家可是有別墅有保姆的大戶人家，他們江家把女兒嫁給你們李家是很給你們李家麵子！老人想讓親家知道，他們家的江小雪嫁過去，是受了委屈的！想著在自己家請客，以後小雪的婆婆應該也不會欺負小雪了。至少會好許多。
這是老人的一番打算。小雪媽媽這樣的打算還保持著江浙一帶嫁女兒的風氣，江浙一帶嫁女兒都是送車送房，賠嫁都是十幾萬的，不外乎就是證明女方家有錢，好讓女兒嫁過去有麵子，被人尊重，這婚後的日子能過得好一點。
所以她打算明天在自己家，盡一切可能的排場盡情招待一下文龍的媽媽，讓老人重視疼惜自己的閨女，這也是為娘的一番心願。
文龍當下哪會想這麽多，立馬說道：“沒問題的，媽，你真是太客氣了。”
“那就這樣說定了，文龍，明天晚上七點鍾，不要忘了。”
文龍立馬說好，小雪看到他們都已經說好了，文龍又來接她了，不回去更是不像話，當下兩口子和小雪媽媽以及小雨說了再見，就一起回家了。
兩個人走出江小雪的家，走出小區，在路上一邊慢慢走一邊打算攔出租車。
小雪看著身畔並肩走著的文龍，想了想，便對他說道：“文龍，你先不要急著攔車，我有話要對你說。”
文龍征了一征，放下了伸展在那裏想攔車的手，看了小雪一眼，歎口氣說道：“恩，說吧。”
兩個人還沒有開始接觸這個話題，文龍已經意識到了。
小雪思量了一下，兩個人沿著長街慢慢走著，小雪雙手抱著胸，認真說道：“文龍，我想有些事情我們還是要說清楚，在說清楚之前，我想告訴你。”
她停頓了一下，站在昏暗的路燈下，想了想，然後鼓起勇氣說道：“今天看到我媽給我植物人的老爸喂食，我想起我和你，我甚至在想，假如有一天，我是說假如，你發生了不幸，我也會像我媽媽照顧我爸爸一樣照顧你的，一輩子，不離不棄。”
她一口氣表白完，就匆匆低下頭去，心裏也還是難堪的，畢竟這婚後不等於婚前，兩個人現在說情啊愛啊，沒有了熱戀時的漏*點，總覺得不像真的，可是她的心是真的，特別是此時此刻，她非常需要他能明白。
文龍聽到她低低的話語，聽到她如此說，倒是心裏感動，他伸出手，在昏暗的路燈光線中握住了小雪的手。
兩個人低頭站在那裏。
小雪輕聲說道：“但是文龍，兩個人要生活下去，想要幸福，光有愛是不行的。”
文龍沒有吭聲。
小雪繼續說道：“我在外麵把話說清楚，因為回到家，對著你媽，我沒有機會說了。”
文龍繼續不吭聲。
小雪說道：“文龍，我們今天來算一筆總賬，結婚這四年來，你看看你給你家裏多少錢。我大概算了一下，一年至少有五萬，你看，你爸媽每年的生日，你每個老人要寄五千塊，這裏就是一萬，毛虎考上大學，從大一開始，你就包了他的大學學費和生活費的，不算多了，學費一萬多，生活費幾千，一年算兩萬好了，這裏就是三萬，再加上每年的中秋端午春節，你匯回家去的錢，中秋端午你一般是匯兩到三千，春節給兩個老人的錢，至少是五千，我沒有說錯吧，這裏又是一萬，再加上你三哥四哥，大舅二嬸等等一些親戚向你開口借的錢，每年就有一萬吧，這裏一共多少，一共五萬，我有沒算錯？”
小雪眼睛瞪得大大的，抬起頭來看向李文龍。
她今天把這筆賬已經反複算得很清楚，由於李文龍從來沒有想過要瞞著小雪給家裏匯錢，所以每次給家裏匯了錢，他都會即時的向小雪說明，這四年，小雪一直沒有吭聲，直到不久前，她吭了一次聲，也是因為她唯一的一次吭聲，他的父親就死了。
現在，江小雪開始第二遍吭聲了。
文龍的頭大起來。兩道濃眉痛苦的擰在一起。
江小雪仿佛猜透他的心思，對他道：“文龍，我今天跟你說這些，我不是像上次一樣會回去和你媽大吵。”
上次因為他一直貼老家，已經讓她忍無可忍，在外麵受了一堆氣回來，剛好聽到文虎給文龍打電話：“哥，我沒生活費了，你能不能給我寄幾百塊錢過來？”
幾百塊錢是小事，讓她生氣的絕對不是文虎要的這幾百塊。而是李文龍的爸媽絕對有錢！（文虎打電話的前一天是端午節，文龍剛寄回家兩千五）你說兩個老人有沒有錢，卻把他們的大兒子當作atm取款機，張口就要，永遠不知道停止！
所以她才終於發火，當成銀行你也要去趟銀行才能取到錢呢，跟大兒子要連路都不要跑！所以她堅決反對，打了電話過去，對兩個老人明刀明槍的冷聲說，從此後他們不再負責文虎的生活費！
才導致了公公去工地打工摔死的悲劇。
江小雪看了一眼李文龍，對他說道：“文龍，我今天舊話重提，不是想解釋什麽，公公已經過世了，我也很難過。我隻是想讓你明白，我是愛你的，你媽對我多有怪責，我沒意見，但是你不能和你老娘一樣，當初爸為什麽會出事，我想你應該清楚，是的，我肯定有錯，但是罪魁禍手是我嗎，如果不是我愛你，如果不是我舍不得————”
江小雪再也說不出話來，開始哽咽，然後想起這四年來的委屈，開始視線模糊。同事有gucci的衣服，lv的包包，開著幾十萬的車來上班，她卻為了還房貸省吃儉用，忙完白天單位的工作，晚上還要坐在電腦前瘋狂寫稿子，隻為了生活過得好一點，她想生活過得好一點，她錯了嗎？
她想生活越過越好，為了這個小家拚命在努力，可是李文龍除了還房貸幾乎不拿回一分錢，所有的錢都往家裏寄，她不知道有多累有多委屈，感覺兩個人根本不是一家人，兩個人心沒在一塊，勁沒往一處使。
她像在給李文龍那個農村老家在打工！她是因為對李文龍的愛，李文龍是因為恩情！憑什麽，憑什麽，愛一個男人為他吃苦奮鬥還不夠，還要為他整個窮家吃苦奮鬥！付出了很多年，老家卻仍然像吸血鬼一樣不知足，難道他們就要永遠不吭聲的付出一輩子！現在倒好，她隻不過吭了唯一的一次聲，不但沒有得到自已想要的幸福生活，反倒還擔上了殺死公公的罪名，老太婆恨她入骨！這什麽邏輯，這多麽可笑！
眼淚越來越多，她終於受不了，因為不想讓文龍看見，所以雙手捧著臉，隻是沒想到眼淚越來越多，從指縫裏湧出來。
老太婆憑什麽怪她，憑什麽？！難道把兒子養大，就是要為他們打一輩子工的嗎？憑什麽兒子願意，她江小雪也要跟著他節衣縮食，把掙來的錢全部給他們老家匯去，憑什麽就不能過點好日子？現在借著老無所依的名頭跑到深圳來和他們同住，對他們小兩口的生活嚴加幹涉，還理所當然的把老伴的死怪到她頭上了。
真是太可笑了。
李文龍長歎口氣，伸出兩隻手，抱住江小雪，對她道：“小雪，我從來沒有怪你，如果我怪你，你知道我的，我怎麽可能？我隻怪我自己，怪我沒本事多掙點錢，把大家都照顧好。”
小雪推開他，搖了搖頭，退後一步，含淚道：“李文龍，我不管這些，前麵幾年你寄回家的錢，少說也有二十萬，這些我也不管了，我不管你爸媽是拿它去還賬了，還是把它偷偷存起來了，我也不問了，你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親戚借去的錢我也從沒指望他們還過，我不計較從前了，我隻要現在和以後，我和你說清楚，你爸死了，我當時為什麽反對，這其中的原由你必須讓你老娘知道，她也有錯，錯不在我一個，你如果一心護著你老娘，那麽，我們離婚吧！這日子我過不下去了！”
堅持著把這話說出來，終於控製不住，開始放聲大哭起來。
“離婚”這兩個字多麽可怕，他們是那麽相愛，幾乎從來沒有反目過，更何當麵鑼對麵鼓的把“離婚”提了出來。
她大聲哭泣，任由情緒瘋狂發瀉，想著這活著怎麽這麽可笑呢，兩個人明明沒有任何問題，很相愛，相處得很幸福，為什麽還是被逼著提出離婚呢，她再也受不了了，這幾個月，委屈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多，今天終於全部發瀉出來。
直到李文龍走上一步，抱住她，對她道：“小雪，我知道，我會去和我媽說的，你給我一些時間，相信我，我是愛你的，我從來沒想過要和你離婚。失去我爸，我還能活，如果失去你，我怕我——都沒有活下去的勇氣。”
小雪呆了呆，突然伸出手，環住李文龍，在李文龍懷裏抱緊了他放聲大哭，實在太委屈了。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文龍伸出手來，在樓梯的過道裏握住小雪的手，對她道：“小雪，我媽剛來不久，你多擔待，好不好？我會做她的工作的。你相信我。”
小雪還能說什麽，想著現在都回了家，事情也說清楚了，文龍也答應了，明天她媽媽要請老太太吃飯，難道還鬧下去不成，她便笑了笑，對文龍說道：“文龍，我知道，我也有不對的地方，讓你為難了。”
文龍笑了笑，伸過手來，把她嬌小的身子攏在肩膀下來，抱緊了她，對她道：“小雪，讓我吃再多的苦受再大的累我都願意，沒有錢沒關係，我可以憑本事去掙，我隻要你和我媽能夠好好相處，我就很幸福了，好不好？”
小雪看他一眼，笑了笑道：“這個，你要和你媽去說，我是沒任何意見的，看你在我們中間受累，晚上睡不好，白天還要上班，不知道多心疼。”
兩口子和好如初，說說笑笑，文龍拿鑰匙進了家門，老太太迎了出來，看到並肩和文龍站在一起的小雪，征了一征，小雪笑了笑，脆聲說道：“媽，我回來啦。”
老太太隻得點點頭，笑道：“小雪回來啦。”
兩口子笑著走進來，一家人又一團和氣，開始有說有笑，小雪笑著對婆婆道：“媽，我今天回了一趟家，我媽說要請你吃飯，就明天，我媽老早就想見您哪，上次我們在深圳結婚，你和爸爸也沒來，我們在老家結婚的時候，我爸媽也沒過來，一直沒碰到，這次我媽說一定要見見您呢。”
小雪正說到這裏，小雪家裏的電話響了起來，婆婆跑過去接電話，以為是老家的人打過來的，接起來卻發現是一個不認得的女人聲音，她喂了一聲，那邊就說：“是親家母吧，我是小雪的媽媽。本應該早就來見您的——”
小雪媽媽是生意場上的人，人早就像彈丸一樣圓滑了，說話做麵都是八麵玲瓏的。所以電話等於是算好了時間，準時的打了過來。
接了親家母一通電話後，婆婆也很高興，感覺被人看得起了，便笑著說道：“親家是早應該見見麵了，難得你媽這麽客氣，我哪有不去之理。”
當下就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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