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總監,你家在哪啊,我們送你回家。wWw。QuanBen-XiaoShuo。cOM”

李文龍在那裏發酒瘋:“我沒醉,繼續喝,繼續喝。”

臉上淚痕狼藉,已是失態,幾個下屬從來沒有看到李文龍這樣的情緒外露過,他在公司從來都是沉默少語,不苟言笑,但是對工作卻很嚴謹,下屬誰要是做錯了事,畫錯了圖紙,總要被他罵得狗血噴頭,幾個手下從來沒有看到這種光景。

兩個男設計師麵麵相覷,一時間有點手足無措。

還是周豔紅聰明,對他們道:“你們找找總監的電話,看看能不能找到他愛人的手機號碼。”

一個男設計師聽了她的建議,找出李文龍的手機,翻了翻通訊簿,在首頁第一個號碼裏就找到“老婆”兩個字的手機號碼,那個設計師笑道:“我們總監對他愛人真好啊,號碼放在第一個,而且注明是老婆。”

他一邊說一邊撥通了小雪的手機號碼,小雪接到電話,立馬說了家庭地址,自己出了門,在小區外麵等著。

老太太一直在家裏忙活著,看到小雪回來了就一直沒搭理她,如今接了個電話,匆匆的就跑出了門,衣衫不整的,腳上還穿著一雙拖鞋,不由在鼻子裏哼一聲,覺得這兒媳婦太不像話。

車子照著地址開過去,李文龍還在那裏告訴周豔紅:“小周,你唱的歌我也會——都說養兒能防老,可兒山高水遠他鄉留——爸,我對不起你啊,對不起你!”

他突然大聲哭喊,扯開喉嚨唱,幾個手下臉都嚇白了,幸好出租車的司機沒有吭聲。

送到小區外麵。小雪看到車馬上迎了上來。李文龍倒在小雪懷裏。小雪扶著他。給他幾個手下道了謝。李文龍雖然喝醉了酒。可是小雪還認得。對她道:“老婆。我沒醉。我還要喝。還要喝。”

李文龍身材太高了。足足比小雪高了一個頭。如今那麽高大地人要她扶著。攙扶著站在那沒問題。但是如果想扶進房間。簡直就是拖著李文龍地兩隻腳往前走地。就是這樣。她一個人也根本不能勝任。幸好幾個手下走上前來。對她道:“嫂子。我們送他上去吧。我們不知道總監會喝醉。你不要怪總監。要怪就怪我們吧。”

小雪微微一笑。謝了他們。看李文龍酒醉地樣子。心裏也難過。在他幾個手下地幫助下。扶著李文龍進了房間。老太太搬出新買地老式曲木椅子忙著張羅。招待幾個下屬坐下。周豔紅嘴甜。一口一個阿姨。又是幫老人搬椅子。又是幫老人端茶遞水拿糖果地。還說他們是李文龍手下。李文龍是他們總監。總監很有才華很有本事。人也很好。老太太笑眯眯地。看著這些客人。想著他們都是自己兒子地手下。不由聽得心裏十分舒暢。

看著李文龍地三個年輕地下屬坐在她買來地椅子上。老太太很開心。而且十分地得意。在心裏說道:“看。毛龍。你好像還怪媽。媽錯了嗎。媽活了一輩子。過地橋比你走地路還多。媽錯了嗎。這不就來客人了嗎。如果我沒把桌子換成椅子。這家哪有他們坐地地方?”

老太太忘了客廳地大沙發。三個人也可以坐沙發地。更何況。如果不是她換椅子。這幾個手下根本不可能到李文龍家裏來。但是老太太不這樣想。她隻是有點洋洋得意。因為水晶桌換曲木椅讓她占了上風。她不免有了一些成就感。感覺這個家還是她做主地。在小雪家受地氣也就消了許多。

周豔紅等幾個手下要走。老太太卻要留他們多坐一會。三個人又坐了一會。再次提出要走時。老太太才戀戀不舍地送他們到門口。十分真誠熱情地歡迎他們下次再來玩。

小雪一直關著房門,給文龍脫衣服,脫鞋子,李文龍一直在那裏鬧騰說酒話。閉著眼睛要睡了還拉著小雪的手,對小雪道:“小雪,我為難啊,我已經對不起我爸了,我不能再讓我媽傷心了,可是小雪,我看你掉眼淚,我這心,跟被人糾了一樣,你要我怎麽辦,怎麽辦?”

小雪正在用熱毛巾給他擦臉,聽到他這些酒後之話,忽然征了一征,又剛好發現他臉上都是狼藉的淚痕,知道這個男人不久前肯定狠狠的哭過,她的心裏難過,眼淚也湧了出來,她從來沒有想要讓他為難,她吸了吸鼻子,抹了抹眼淚,重新打濕了熱毛巾,把他的臉溫柔的擦幹淨,將他的兩隻手塞到被窩裏,哄他睡下,文龍漸漸的安靜下來,沉沉睡過去。

隔著緊閉的房門,客廳裏在放電視,是無數個電視台反複播過的《血色浪漫》。

江小雪之所以對這個電視劇有印像,是因為李文龍對她講過的,很久的以前,某天晚上,兩個人剛剛上床相擁著睡好,李文龍突然在她耳邊唱起:“一碗碗那穀子——”

江小雪聽得又是笑又是叫的,因為李文龍平時很木訥的,基本上很少唱歌。小雪對他道:“你這歌在哪學來的?”

李文龍嘻嘻的笑,微微紅著臉,不無得意的看了小雪一眼,像一個被大人誇獎的孩子一樣,他告訴小雪:“今天中午休息,我部門的設計師在電腦上看電視劇,什麽血色浪漫吧,我聽到這兩句,想著我要是學會了回家唱給你聽,你肯定會高興的,嘿嘿,果然是———”

“一碗碗那穀子兩碗碗米,麵對麵睡覺還想你。”

外麵的電視裏剛好也在唱這兩句,小雪不知道是那幾個年輕的下屬在看呢,還是客人走了,老太太一個人在看電視。

她呆呆坐在那裏,李文龍極少沾酒(除了工作上的應酬,平時基本不碰),幾乎從來沒有醉過,這還是他們結婚後,他第一次喝醉。

她心事無限,靜靜的坐在床頭,看著熟睡中的李文龍。

老人在外麵收拾著客人走後的房間,一邊留神注意著小雪文龍的房間,為了更加仔細的聽到房裏動靜,她甚至把放著的電視也關了,隨著電視燈關掉的聲音,發呆的小雪也征了征回過神來,四周一片沉寂。

老太太很擔心酒醉後的兒子,她是多想衝進房間去看看啊,問他要不要喝點薑湯醒醒酒,可是房間的門關得緊緊的,老太太打掃完客廳,把那些曲木椅重新排成一排,手頭就空空的,沒有事情做了,她在客廳小坐了一會,心裏掛念著兒子,七上八下的,想這兒媳子平時連個飯也不會做,現在毛龍喝醉了酒,她會照顧嗎?她能照顧好嗎?老太太一千個一萬個不放心,最後鼓起勇氣走到小雪文龍的房間,豎著耳朵在房門外聽著,房間裏很安靜。

老太太沉默著在門外聽了一會,仍然聽不出什麽,心裏更加不安,最後隻得在門上敲了敲,對裏麵道:“毛龍,你睡了嗎?”

和江小雪因為換了水晶桌的事情吵開後,小雪一直板著臉不叫老人,老人自然端著架子在那裏,明明是她江小雪的錯,難道要她一個七八十歲的老人先叫她?這是不可能的。所以到了現在,老太太雖然很關心李文龍喝醉酒的情況,卻隻能喚著酒醉的李文龍,江小雪的名字她是絕對不會叫的,這樣就導致了許多不方便,因為李文龍已經喝醉酒睡過去了。

小雪一直坐在床頭,現在聽到老太太在外麵喊門,她想起這些事情,原本幸福的生活,都因為這個老太太來了變了樣子,文龍何曾這樣為難過,何曾這樣醉過酒,何曾流過眼淚?

想到這些,她便皺起了眉頭,任由老人在外麵叫著,就是不吭聲。

“毛龍,你睡了沒有?頭疼不疼,媽給你熬點薑湯醒醒酒?”

裏麵沒有回聲,老太太更加擔心。叫喊的音量也提高了。

小雪回頭看了門口一眼,再次冷漠的置之不理,如果是換了以前,她肯定會很快的答應一聲,嘴甜的叫聲:“媽。”,然後麻利的給老太太開門。但是現在,她不了,憑什麽?這個家是她的,她一定要爭回主權,爭回自己的老公,爭回自己的家!

江小雪把文龍額頭上已經冷了的毛巾取下來,重新兌了熱水給他換了,再蓋在上麵。擰毛巾的時候,從毛巾上掉下去的水流落在水盆裏,發出“嘩嘩”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裏,這樣的水聲顯得特別響亮。

老太太雖然年紀大,可是耳朵尖,她聽到房間裏的水聲,立馬板起了臉,心想這兒媳子明明在房裏聽見她在外麵,竟然不吭聲,竟然不開門!

她老太太擔心自己的兒子,想看一眼兒子,她竟然不吱聲不開門,不讓她見?!

怨氣集在老人的心裏,越來越多。

然而,她想著一定有辦法的,她會有更好的辦法!她不會求著這個兒媳子開門,老太太很快的想了想,然後就轉過身,麻利的去了廚房,自己熬了一碗濃濃的薑湯,滿滿的端到文龍和小雪的房門前,在那裏大聲叫道:“毛龍,你開開門,媽給你熬了薑湯,你喝一點,醒醒酒。”

老太太聲音很大,而且反複叫了兩遍。所有的一切她都考慮到了,如果兒子還醒著難受著,聽到了她的聲音肯定會來開門的,讓她看一眼兒子,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她這顆心也會安定許多,如果兒子喝醉酒不醒人事了,她叫這麽大聲,江小雪也能聽到,她這話外的意思就是:“我現在熬了薑湯是來給我兒子醒酒的,你要是再不開門未免也太過份!”

這是老太太對於江小雪不開門想出來的計策,隻可惜這一招沒有半點用,裏麵仍然一聲不吭,江小雪權當作沒聽見,就是不開門,她實在氣到極點了。

時間慢慢的過去,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小雪坐在床頭,照顧著李文龍,老太太一直捧著一碗滿滿的薑湯站在外麵。

她僵僵的站在兒子門口,原本暖暖的薑湯在指間變涼變冷,聽到裏麵的些微響動,那些輕微的聲音卻像一把把利箭一樣刺入她的耳朵,刺入她的心裏,在向她宣告著,你兒子不是你的了,你連看他的資格都沒有了。

“你兒子不是你的了,你兒子不是你的了。”

感覺聲音在一遍遍回放,在耳朵裏嗡嗡的響。

老太太越想越可憐,想起懷胎十月,辛苦養大,中年得子,從小真是捧在掌裏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一直盼啊盼,盼他長大,盼他成家,盼他娶媳子,好不容易到了今天,她卻連見兒子一麵都不能了。連見兒子一麵都不能了。

老伴走了,小兒子還在讀大學,千裏迢迢的來投奔大兒子,每天辛苦做家務,一心為這個家,她做錯了什麽?現在竟然連自己兒子的麵都見不著?

老太太想不通,受不了,最後端著薑湯的一雙手氣得不自禁的顫抖起來,間歇性的**一開頭就沒完沒了,兩隻手抖得無法控製,然後渾身無力,腦袋發暈,老太太隻覺四周旋轉得厲害,手一鬆,身體前傾,她匆忙中用手扶著門板,卻扶了一個空,整個身子不自禁的往地上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