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婆婆隻做了幾個菜，她舍不得一下子全吃掉，想著家裏有冰箱，可以放在冰箱裏慢慢吃。wWW!qUAnbEn-xIaosHuo!CoM
新鮮的河蝦原來水煮一下，蘸醋就是極致的美味，老太太卻在裏麵放了幾顆鹹豆子，加了幾根蔥花，放上豬油一炒，簡直就是暴殮天物。
螃蟹買回來還活蹦亂跳，小雪原想著今天晚上買了清蒸了，然後用一碟子倒上料酒和薑沫，蘸了吃的，可是桌子上卻根本沒看到螃蟹。
小雪笑了笑，雖然滿桌子都是鹹豆子以及狗肉的尿騷怪味，可是她仍然笑著，對老太太說道：“媽，螃蟹呢，這螃蟹啊，最好買回來就馬上吃掉，這河鮮海鮮最重要就是吃一個鮮字。”
老太太卻板著臉，吃著碗子裏的餃子，對她說道：“已經做了那麽多菜了，我就沒做，螃蟹留著明天再吃。”
小雪說道：“媽，這螃蟹到了明天就不能吃了。”
她想著就是放到冰箱裏，明天不臭也死了，再吃有個什麽意思。
老太太卻把筷子啪的一放，說道：“明天怎麽就不能吃了？放到冰箱裏凍著，難道還不新鮮了？難道買多少菜回來就一次性全要吃掉嗎，家裏才三口人，我做了四個菜，這蝦，這狗肉，這雞肉，這魚，還有餃子，還不夠吃嗎？”
“媽，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這螃蟹不能過夜————”
小雪還想解釋什麽，文龍衝她使了使眼色，她想起他們夫妻之間的約定，便也就沉默了，想著不能吃就不能吃吧，臭了就臭了，這將近兩百塊錢的螃蟹也不是多大的事，難道為了這螃蟹要和老太太吵起來啊。
這樣一想著。也就笑了笑。繼續埋頭吃餃子。
老太太一口氣煮了六十多個餃子。每個碗裏二十個。小雪平時最多吃十個。她是土生土長地南方人。對於麵食不怎麽感興趣。餃子讓她偶爾吃幾個還行。要是一次性吃二十個。她還真吃不完。
她吃了幾個。已經吃不完了。把碗裏剩下地餃子都給了文龍。自己在那裏吃菜。狗肉是不碰地。那些河蝦已經被糟蹋了。她自然也不會去碰。所以隻能吃吃雞肉和魚肉。
總感覺沒有飯吃是吃不飽。為了不讓晚上餓著。所以她打算多吃菜。老太太和文龍在吃餃子時。她便一直在吃雞肉和魚肉。老太太廚藝實在一般。雞肉和魚肉根本沒有什麽好吃地感覺。但是小雪也不計較了。她打算吃幾口。勉強塞飽肚子就回自己房裏去寫稿子。
老太太一直盯著她地筷子。
小雪在想著自己地心事。也沒有留神。
文龍倒是很能吃餃子，把自己的二十個吃完，又把小雪推給他的半碗全吃了，老太太對他道：“還要吃嗎？”
文龍笑了笑，對她說道“媽，還有嗎？媽你包的餃子真好吃。”
小雪搖搖頭，想著這玩藝兒有什麽好吃的。一塊麵粉皮攤來攤去，裏麵包一塊肉，然後用手捏來捏去，多髒啊，能有什麽好吃，哪裏及得上大米飯的幹淨香軟，對於北方人那樣熱衷於麵食她簡直就無法理解。
老太太看到文龍那麽喜歡吃她的餃子，也是滿心的歡喜，她笑眯眯的道：“還有，媽包了很多，今天晚上下了六十個，還怕你們吃不完，沒想到你這麽喜歡吃，媽馬上去煮。”
老太太站了起來。
文龍笑眯眯的說好。
老太太對他道：“十分鍾就好，你等著。”
不到十分鍾，老太太果然又端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餃子來了，她一把推到文龍麵前，慈愛的說道：“吃吧，毛龍。”
文龍接過去，說一聲“謝謝媽。”
吃得很開心，狼吞虎咽的。
老太太看著兒子一餐吃了那麽多餃子，仔細想了想，不由十分的心酸，想著肯定是在外麵這些年，一直吃不到，如今突然吃到她做的了，才一口氣吃了那麽多，想起他這些年在外麵辛苦工作，努力掙錢，可是回到家，連一碗熱氣騰騰的餃子都吃不到。
想到這裏，她就十分心疼他，一邊看著他吃餃子，一邊對他說道：“天可憐見的，這平時連飯都吃不好啊，可心疼死我了，我兒子怎麽這麽命苦呢，這平時連個飽飯都沒地方去吃。”
老人看著兒子，十分的心疼。
小雪聽到這裏，就完全沒有吃下去的想法了，她想著這什麽話啊，你兒子是瘦了還是黑了，沒你在，我們在外麵不知道吃得多開心呢。
老人還在那裏絮叨，“毛龍，還要不，鍋裏還有，你慢慢吃。”
文龍吃完第三碗餃子，說道：“媽，我飽了，明天再吃，留在那吧。”
老人才點點頭。
小雪看到大家也都吃完了，便想著要改善婆媳關係，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吃了飯就把碗丟在那裏看電視，讓文龍去洗了，好歹也要在老人麵前表現一下。
所以看到他們兩個吃完了，她便站起來，開始收碗。
文龍看她要洗碗，便笑了笑，沒有作聲。
老太太看一眼，便站起來，也想著和兒媳還是要處好關係，便說道：“放著，放著，我來洗，你上班累了。”
小雪聽到老人這麽說，心裏也高興，堅持著要洗碗，一個個把碗收好，拿到廚房裏，老人見她堅持著，便讓著她。
這樣小雪便在廚房裏洗碗，他們兩個坐在客廳裏。
自從這個婆婆來了之後，小雪就有種不是這個家裏的人的感覺，你看現在，她一個人在廚房洗碗，她的老公和一個老太太在客廳裏坐著，有說有笑，按理說，不是應該像從前一樣，他們一起做飯一起洗碗的嗎，哪怕文龍不要她洗，她也會站在文龍身邊，陪著他嗎，或者她在客廳裏看電視，文龍在廚房裏洗碗，她也會有一聲沒一聲的和廚房裏的文龍大聲說笑嗎？
以前兩個人在一起時，從來不會像此時此刻一樣，感覺自己是一個局外人。
小雪很害怕這種感覺，她之所以讓婆婆來，也是想讓她和文龍繼續走下去，而不是讓文龍越走越遠，離開她的身邊。
小雪在廚房裏洗碗的時候，文龍和他媽媽坐在客廳裏，文龍對他媽媽說道：“媽，要不要看電視，遙控器在這裏。”
他把遙控器拿給他老娘。
老太太接過遙控器卻沒有開電視，看電視是一個人無聊時才做的事情，如今兒子在身邊，她真正最想的是和兒子好好聊聊天，說說話。
“毛龍啊，媽今天看到你吃了那麽多餃子，心裏真難過。”
老太太說出來，又十分的心酸。
文龍笑了笑，說道：“媽，你說什麽話呢，我吃得多，你應該高興啊。”
老太太抹了抹眼角，說道：“不是啊，媽看到你一口氣吃那麽多餃子，想著你平時肯定沒得吃，是不是，媽猜得沒錯吧，你平時是不是想吃餃子都吃不到？”
文龍笑道：“媽，現在什麽年代了，想吃什麽去超市都買得到，隻是外麵買的哪有自己老娘包的好吃，所以我多吃了幾個。”
文龍還是會說話的。
老太太笑了笑，看他一眼，對他說道：“你這媳婦啊，不好。”
她輕聲說起來，看了看廚房，又搖了搖手，壓低聲音憤憤的對文龍道：“毛龍啊，不是媽說她壞話，今天吃晚飯的時候你也在場，你看她啊，明明我辛苦做了四五個菜，三個人那麽多菜，怎麽吃也吃不完，她卻偏要吃什麽大螃蟹。”
老人鼓了鼓嘴，十分的不滿。
文龍笑了笑，解釋道：“媽，不是的，小雪不是偏要吃大閘蟹，而是那蟹買回來時是活的，吃海鮮最重要是要吃活的，死了就不好吃。”
老太太翻翻眼珠子，說道：“怎麽不好吃了，明天我把螃蟹剁成幾大塊，煮一鍋湯，上麵放上花椒八角，不也很好吃？”
文龍哭笑不得，對她說道：“媽，城裏人和我們吃的不一樣，城裏人隻要把螃蟹洗洗直接蒸熟了就可以吃了，不用剁的。”
老太太語塞，說道；“那能好吃嗎？”
文龍說道：“恩，我吃過，還蠻好吃的，海鮮就是要吃得鮮。”
老太太便不再提這件事，說道：“不說這個，她這麽大一個人了，不吃主食，隻吃菜，你看她的餃子全給你吃了，她自己拿著一個空碗就在那魚碗和雞肉碗裏不停的夾，那個河蝦不是她自己買的嗎，她碰都不碰。這麽大一個人，還挑食！”
文龍隻得繼續說道：“媽，一家人，隨小雪愛吃什麽吃什麽吧，她是你兒媳婦，你兒子的老婆，媽，你就把她當成我一樣，行不行？”
老太太不說話。
文龍繼續說道：“媽，我們老家窮，農村，小雪是深圳城裏的，她看得起我，願意嫁給我，媽，她是一個好媳婦。”
老太太白他一眼，對他說道：“好媳婦，會把你爹逼死？”
文龍搖了搖頭，隻覺得頭痛極了，他老娘來了，他想著自己能夠照顧她，侍候她晚年，他很高興，可是老娘卻對自己的老婆一百個看不順眼，和他在一起說話，說的全是小雪的不是，他不停的解釋，長此以往，這日子如何過。
老太太看到他突然不作聲，也知道是自己舊話重提，隻得說道：“行了，媽不提了，媽不提了，是媽不好。”
老太太站起來，開始打掃房間。
文龍走到她麵前，對她說道：“媽，不是你不好，是我的錯，爸出意外，是我的錯，隻怪你兒子沒本事沒能力，不能多掙點錢。”
想起曾經發生的事，想起父親的過世，他就不能原諒自己，他不怪小雪，他隻怪自己，沒有能力讓一家人都過得富足喜樂，所以他現在想辦法拚命掙錢，如今他唯一的心願就是他拚命掙錢的同時，他的老婆和老娘能相處得好一點。
可是從目前的形勢看，想要他老娘不怪小雪，對小雪改變看法，估計會是很久遠的一件事情。
小雪把碗洗完，解了身上的圍裙，就準備到自己房裏去忙工作，她很討厭做家務，其中最討厭的就是洗碗，要把那些菜碗的油漬清除幹淨，雖然用了清洗濟，帶了膠皮手套，可是聞到那油味，看著那油水，她還是很難受。
洗完碗，她盡快的把碗放廚櫃裏一擱，然後回自己房裏去了。
剛進房，還沒關上房門，就聽到她婆婆在那裏叫道：“這碗沒洗幹淨，怎麽洗的，浪費了那麽多洗潔精，還沒洗幹淨。”
小雪呆站在那裏，然後緩緩的走到電腦桌前麵，像個木偶一樣把電腦啟動，電腦開機了，她卻沒有動。
婆婆一來，把她原來的工作生活全打亂了，她不知道這種生活會過到什麽時候去，她知道她還隻是剛剛開始。
她已經在拚命改變自己，委曲求全，隻想讓她對自己消除成見，可是這個婆婆卻仿佛是仇人殺過來的，對她多加指責，不管她怎麽做，在她的眼裏都是一千個一百個不是。
小雪呆呆坐在那裏，想著該怎麽辦，她感覺自己從一個黑洞走到另一個更大的黑洞，她看著她和文龍的婚姻之路越來越狹窄，盡管她想拚命挽救，卻感覺無能為力。
她該怎麽辦？
原想著隻要一味妥協，對婆婆忍氣吞聲就可以，但是這樣下去，估計遲早有一天，她會止不住會大吵，會發瘋的，那時候，文龍估計更加不會站在她這邊了。
小雪搖了搖頭，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她和文龍的婚姻慢慢成了一個無解的題，盡管她拚命的嚐試新的方法，卻總是找不到答案。
難道婆婆和媳婦天生是敵人嗎，在一起就會橫眉冷對，刀劍相向？難道就不能好好的相處嗎？
她知道文龍可憐，她心疼他，她知道婆婆也可憐，她一個老人，剛死了老伴，來投奔兒子，從北方的農村跑到深圳的大城市，人生地不熟的，她當然也可憐，可是她江小雪難道不可憐嗎，她心疼他們，為他們著想，問題是有人心疼她嗎？
江小雪隻覺得自己難過極了，困惑極了。
日子要繼續過，隻是接下來，她該如何麵對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