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雖說是鄰村,可遠沒想象得那麽近,兩個村子間隔了一望無垠的寬廣麥田,如今麥子收割,地上種的是綠油油的玉米和大豆。WWw.QuANbEn-XiAoShUo.COm江小雪感歎著北方的土地真是肥沃,那莊稼長得蓊蓊鬱鬱,仿佛競賽似的。

突然間婆婆停住了腳步,江小雪提著禮物,估摸著是快到了,婆婆好像不太敢往前走,站在村頭張望了下,在那裏遲疑著。

江小雪對她道:“媽,你知道怎麽走嗎?”

老太太搖了搖頭,她已經二十多年沒有踏進過這個村子,自從離婚再嫁過,一直沒有再來過,這是她傷心之地,成天被人嘲笑被人看不起,自從改嫁生了兩個兒子後她就再也沒來過,如今村子裏已經不太認得了。

江小雪看著老太太搖頭,就知道她也不認得路,她想了想,對老人說道:“媽,那我們問路吧。”

老太太點點頭。

江小雪看著幾個在村頭的土堆上玩泥巴的小孩子,如果在這城裏,這些三四歲的小孩肯定都在幼兒園了,可是在這個地方,小孩子隻能繼續在家裏玩著,他們臉上都黑黑的,腮前各自一塊山裏紅。

“媽,我們要去的那家叫什麽名字。”

“她叫賀德英。”

老太太慢慢說出來,小雪點了點頭,向那群玩耍的孩子走過去,幾個小孩看到陌生人走過來,立馬有點緊張,原本在玩著泥巴的現在也不玩了,一起蹲在那裏,好奇的看著江小雪,江小雪熱情的笑一笑,拿了一袋餅幹出來,對他們道:“問你們一下,賀德英家裏在哪。你們誰帶阿姨過去,阿姨請你們吃餅幹。”

幾個小孩互相看看。立馬有一個較大地站了出來。舉起手大聲說道:“我知道。”

江小雪鬆了一口氣。對那小孩點了點頭。說道:“那行。你在前麵領路吧。來。餅幹給你們吃。”

那是一袋山寨版地旺旺雪餅。裏麵有獨立地小包裝。江小雪把袋子撕開來。把餅幹分給他們。幾個年紀小地孩子抵製不了誘惑。伸著手怯怯地接了過來。其它幾個大地孩子搖了搖頭。笑著躲開了。

江小雪無奈。想把其它地餅幹塞給那個領路地小男孩。沒想到那小男孩特別懂事。對小雪搖了搖頭。用著亮亮地眼神告訴她。“俺媽不要俺要別人東西。”

江小雪笑了笑。看了那個秀氣地小男孩一眼。對他說道:“是阿姨請你吃地。”

小男孩卻把雙手背在身後。無論如何不肯接受。江小雪沒了辦法。隻得笑了笑。對他說道:“那行。你帶路吧。”

小男孩點了點頭,一蹦一跳的在前麵領路,他的後麵跟著一群小男孩,三四歲,五六歲,也有兩三歲,甚至更小自己路都沒走穩的。

江小雪起初不經意,想著這些小孩還蠻熱情可愛的,她扶著婆婆在後麵慢慢的走著。可是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突然心驚肉跳的發現,這些孩子全是男孩!

江小雪意識到了這一點。然後往四麵八方看過去,真地。村子裏靜悄悄的,沒看到一個小女孩,這樣的情景太可怕了,小女孩呢,小女孩到哪去了?

“媽,這村裏沒有小女孩嗎,怎麽就隻看到小男孩在外麵玩?”

江小雪戰戰兢兢的問起,她想起以前聽到過的,農村人拚了命地想生男孩子,生下來的女孩子不是送人就是賣錢,要不就是扔到水裏活活溺死,難道聽說的都是真的嗎?

老太太沒有什麽心情回答江小雪的話,江小雪又不安的問了一聲,老太太才緩緩說道:“現在生女孩子的少。”

這樣模棱兩可的回答更加讓江小雪不安起來,她在心裏想著,婆婆這樣地回答是什麽意思?難道他們這一代第一胎生的都是男孩,然後有了男孩就不再生了?所以整個村子裏沒有小女孩?

“媽,這村裏都是小男孩,他們長大了,以後怎麽娶得到老婆?”

江小雪看著那些一窩蜂蹦跳著拉扯著在前麵帶路的男孩子,想著二十年後他們長大成*人,周邊沒有一家有閨女嫁給他們,多麽可怕,農村人重男輕女,隻生男不生女,到最後,食惡果的也是他們自己。

婆婆明顯心事重重,隻低著頭走路,沒有回答江小雪的話。

江小雪也在那裏沉思著,想到李文龍李文虎出生在這樣落後的地方,他們兩個是男人還好一點,如果她江小雪出生在這種地方,會是什麽樣的命運等著她。

“賀德英家到了。”

前麵的小男孩停了下來,返身看著江小雪,告訴她,江小雪順著他小手指的方麵看去,就看到一個蓬頭垢麵的女人在那裏彎腰忙著什麽,地麵上攤滿了又濕又黃地麥秸杆,玉米杆子。她一個人低頭在那裏忙著,一股惡臭從她曬著地東西裏麵發出來。

“她就是賀德英。”

小男孩又用手指指了指那個忙活著的中年女人,江小雪笑了笑,把餅幹塞向小男孩手手裏,對他道:“拿著吧,你給阿姨帶了路,是阿姨請客。”

小男孩還是搖了搖頭,堅決不肯收下,小跑著離開了。

江小雪無奈,隻得回過頭來,此時此刻,她才發現她地婆婆好像靈魂出竅,她定定的看著那個曬東西地中年女人,嘴唇裏麵好像含了滾燙的熱油,在那裏抖個不停,渾濁的老淚流了下來。江小雪心慌了,走到老人身邊,一邊扶住她,一邊對她說道:“媽,你哭做什麽,我們進去說話吧,我先去問問她。”江小雪扶著老人走進那個忙著的女人,“請問,你是賀德英嗎?”

那中年女人抬起頭來,江小雪才發現她是一個大肚子。肚子那麽大,明顯很快就要臨產了,江小雪想著自己這麽大的肚子的時候在做什麽?她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婆婆給她洗了許多新疆的提子給她吃,這個女人。卻在勞作。可是這麽大年紀,怎麽可能還會生孩子,江小雪看著那個女人的臉,一臉的枯黃憔悴,隻有兩隻眼睛還帶著光亮。

“你們是誰?”

那女人攏了攏已經不多的頭發,把手在身上擦了擦,她的腳邊上淩亂的堆著玉米杆子。江小雪看到她家院子西邊養著豬,這些草應該是給豬墊著地。剛才發出的惡臭應該是豬屎臭。

“你們找誰呢,俺就是賀德英。”

賀德英仿佛猜到了什麽,臉上有慌亂和茫然。她再次攏了攏頭發。

江小雪回過頭來,去尋找她的婆婆。老太太仍然在那裏無聲的流著眼淚,江小雪對老人道:“媽,你不是說要找賀德英嗎?她現在在你麵前啊,你哭什麽?”

老太太抬起淚眼,對她道:“你是德英?”

“是,俺就是。”

賀德英把大手放在大肚子上,看了看老人,她心裏有驚慌同時有不安。甚至還有不想麵對又不得不麵對的難堪。

“你男人給我打電話說你病了要死了,想見我最後一麵,我從深圳趕了過來。”

小雪婆婆在那裏哽咽。

“哦,那是俺男人騙你地,俺沒生病,俺隻是又懷上了。這次肯定是個兒子。”

賀德英驚慌的神情,說到後半句時臉上有了肯定和歡喜。

老太太渾身一震,麵色變得異常的蒼白,她哆嗦著身子,對小雪說道:“小雪。我們走。”

老太太好像很生氣。拉了小雪轉身就走。江小雪莫明其妙,想著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老太太一路上那麽傷心地拚命要趕過來,現在卻腳步匆匆的急著離開。又那麽生氣?

“俺媽!”

後麵傳來淒厲的一聲呼喊,小雪和老人都嚇了一跳,江小雪詫異極了,想他們這裏叫媽媽,連帶著俺這個字的,不過這樣的稱呼仿佛顯得更見親密,是俺媽不是你媽地味道。老人身子震了震,身後那人說道:“俺媽,你二十多年對俺不聞不問,以前俺不怪你,以前大家日子都過得不好,現在你日子過得好了,你見俺一麵就要走?你生什麽氣,俺還沒生氣哩。”

老太太身子震了震,拉了小雪的手,低頭對她道:“小雪,我們走。”

賀德英在後麵繼續大喊:“你丟下俺們兩姐妹二十多的不管,媽,俺現在要生兒子,之前生了兩個丫頭,現在村裏不要俺們生了,俺和俺男人想到新疆去躲躲,沒有路費生活費,媽,你給俺們一點錢,讓俺生一個兒子。”

老太太身子冰涼,她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她冷聲道:“騙我,騙我。”

賀德英追上來道:“媽,俺也是沒辦法,沒活路了,俺就想生個兒子,俺男人說了再不生兒子就要離了俺,媽,你幫幫俺,幫幫俺男人。”

老太太拉著小雪的手繼續朝前麵走。江小雪沒有走,婆婆就丟開她的手,一個人匆匆往回走去了。江小雪為難了,看了看手上地禮物,婆婆明顯很生氣,命令不容違抗,她隻得把手上的禮物回身塞到了賀德英手裏,對她說道:“這是她送你的。”然後匆匆跑到婆婆麵前,扶著婆婆回去了。一下子發生了那麽多事,讓江小雪心神不寧,她理不清頭緒,眼前發生的事情看不明白,婆婆要見的女人沒有生病,婆婆很生氣,那個女人叫賀德英,竟然衝著婆婆叫媽。

這一切太複雜了,江小雪不敢隨便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