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國珍站在船頭,看著越來越近的大陸,不禁心下頗有感慨,當年自己帶著幾千猛虎營兄弟在方家村碼頭誓師反元的時候,何曾想過回來的日子會是現在?此時此刻,方國珍心中忍不住湧起了一種衣錦還鄉的優越感。

黃岩縣知州如今還是周思文,原本他有方國珍給他送去的八百多顆蔡亂頭海匪的人頭,再加上他給台州路總管焦鼎送些禮,應該早就可以高升的,可是壞就壞在方國珍造反是在他的治下,再加上察罕帖木兒圍剿方國珍遭到大敗,自然他也就跟著倒黴了,這不,這都五六年功夫了,他還在黃岩縣這個小地方窩著,要不是手腳勤快,往上麵的禮送的多,說不定他現在甚至都已經身陷囹圄了。

黃岩縣的百姓這幾年可是遭了罪了,一方麵老天爺不給人活路,災害連連,另一方麵周思文又貪婪無度,賦稅一加再加,再加上朝廷又不讓漁民出海,所以黃岩縣雖然臨海,但是百姓卻大多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當真是苦到了極點,於是越來越多的百姓便上山結寨,幹起了山賊的買賣,但是由於普通百姓也沒有東西讓他們劫掠,而那些富戶又多蓄養一些佃農莊戶家兵什麽的,所以山賊們有時候也不敢輕易招惹他們,所以那些山賊也是過得窮困不堪。

說實話,方國珍對於打黃岩縣城實在沒什麽興趣,因為根據“龍組”的兄弟傳來的消息說,黃岩縣隻有區區幾百名兵痞子,方國珍懷疑他隻要派猛虎軍的一個伍的一百名兄弟就可以將黃岩縣給拿下。但是現階段看來黃岩縣又不得不攻下,畢竟。這時占領台州地第一步,所以方國珍隻能耐著性子帶著人馬來了。

這次出兵。王大虎帶著他的“雷字營”當先鋒,方東明帶著一千“雲字營”地弓箭手緊跟著,然而出乎方國珍意料的是,他們在黃岩港登岸後,基本上沒有遇見到抵抗。大多數百姓見大隊人馬手持利刃的登岸了還以為是海盜上岸劫掠了,頓時跑得一幹二淨。而王大虎帶著兵來到黃岩縣城下,就發現黃岩縣城城門居然都沒人關,原來那些兵痞得到大隊海盜上岸劫掠的消息後都跑得一幹二淨了。方國珍隻得命令王大虎就在城外將城圍住,封鎖四門,又命令所有將士不得騒擾百姓。自己卻是在兩百親兵的保護下進了黃岩縣城。

黃岩縣大街上淩亂不堪,卻是沒有一個人。想是聽說海盜上岸了所以百姓們都逃跑了,方國珍也懶得管,徑直帶著人朝知州衙門走去。

知州衙門也已是大門洞開,而後堂卻隱隱還傳來人聲,方國珍示意李木先帶人進去清理,而後自己也跟著走進了後堂。衙門後堂是一個大院子,院子後麵還有廳堂,想來那才是住地地方,聲音就是從哪裏傳來的,方國珍也不遲疑。徑直走了進去。

裏麵住地卻是知州周思文的家眷。原來,這周思文聽得成千上萬的海盜打來了。哪還呆得住啊,卷了些細軟就帶了老婆孩子逃得那一個快啊,至於說小妾什麽的就顧不上了,所以這些人被扔在了這裏,方國珍進來的時候她們正在爭著分家產呢,把方國珍看得簡直哭笑不得,暗想:這都什麽時候了,竟然還有心情爭論這屋子裏地這個花瓶該歸我,那張椅子該歸她。

懶得搭理這些人,方國珍直接讓李木照以前的辦理,與周思文有關地人,男的一個不留,女的分給手下的兄弟,其他人盡數放了,又讓李木派人通知王大虎,讓他派兵去追剿周思文,想來他應該帶了不少好東西走了,可不能放過,見天色已然不早了,便通知除了王大虎留在城外照看部隊外的其他人進城來商討如何進攻台州城。

不得不說古代的農民起義軍都喜歡攻破城池是有道理的,最起碼方國珍現在打心眼裏喜歡攻打像黃岩縣這樣的小縣城了,要說這是為啥呢,卻是因為他在周思文家裏和知州衙門官庫裏竟然一共發現了白銀達三十萬兩,糧食更是有十萬石,方國珍不得不感慨,要是這周思文拿這些錢糧招募人手抵抗自己的話,還真得讓自己費不少勁才能打進城來。

不得不說,占領一個城市和帶領一群軍隊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能帶領軍隊地大將未必能占領好一個城市。方國珍現在就是如此,他已經快要被各種安民事務煩死了。這還是猛虎軍地兄弟目前對於軍令還是執行的比較嚴厲地結果,要不然,光是自己麾下的士兵騒擾百姓的事都能多得讓他瘋掉。方國珍忍不住想:自己為什麽不做流賊呢?那樣一打破城池就可以來個全軍大搶劫,然後再來個一走了之,完全不用管那些什麽安民啦、製定各種規定啦等一大攤麻煩事。他卻是沒有意識到,這些事情現在基本上都是方國璋和陳仲達在做,他隻不過是做些決定罷了,而就這些,他還覺得受不了,他完全沒有想過方國璋和陳仲達已經忙碌成什麽模樣了。

說到底,他還是沒有謀士的緣故。他忍不住想起劉備早年被攆的到處跑,可是還有簡雍和孫乾之流的人物幫他打理打理,可是自己呢,將領有幾個,全是泥腿子出身,大字不識幾個,謀士更是一個沒有。他幾乎都要被逼瘋了,但是卻也無法可想,畢竟,他這“反元第一人”的名號經過這幾年的沉寂,已經很少有人記得了,當初那些想要投奔他的野心家大多在投奔他的過程中就已經信心不足,風流雲散了,而他原本想要隨便抓個秀才來幫他辦事的,奈何他實行的一係列規程實在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所能理解的,並且強行抓人地話,忠心也不足,保不齊什麽時候就給你使絆子了。所以現在方國珍自能自己去處理那些煩人的事物了。

紛紛亂亂地幾天過去了,方國珍終於將黃岩縣的一些主要的事情敲定了。這才鬆了口氣,出了門,逛逛街。

黃岩縣經過這幾天的沉寂,百姓和商人發現占據了縣城的這夥人並沒有做出什麽強搶民女啦,吃飯不給錢啦之類地天怒人怨的事情後。都放下了心,重新打開了門做生意。見到方國珍地兵也不害怕了,一時之間,黃岩縣又稍稍恢複了往日的熱鬧。

方國珍走出門,到得一座酒樓坐下,這樓名“泰豐。”是一間中低檔的飯館兼客棧,所以客棧內三教九流的人都有。顯得很是熱鬧。店小二見得方國珍帶著兩個大漢進來,知道來人不一般連忙過來把那半舊的桌子擦了又擦,請方國珍坐了,待得方國珍點了幾個小菜,賞了他一塊五錢重地銀子後,樂顛顛的去了。

方國珍招呼跟著他地親兵李木和方國達坐了,也不說話,就張大了耳朵聽酒樓裏的人說話,他可是知道,酒樓通常是打探消息的最好的地方。****

丙然。方國珍甫一坐下。靜下心來,就聽得離自己不遠的桌子有人在談論自己想知道的話題。

“喂。老張,你消息廣,你知不知道前幾天占領縣城的是誰的人馬啊?”

“老王,你可算問對人了,我一個遠房的侄子就在城門口的鋪子裏當夥計呢,他親眼看見軍隊進城地呢,據他說是幾年前造反地方家村方老三的人馬呢!”

“方老三,就是那個聽說在童山上打死過老虎地方老三?”

“不是他還是誰啊,聽說知州大人都被他給抓起來殺了呢。”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周扒皮就在今兒個早晨被掛在了城門口呢,聽那些拿著刀槍的爺們兒說這周扒皮貪贓枉法,被他們的將軍下令處死了示眾呢。”這時候,又一個人加入了討論,爆出了一個猛料。方國珍拿眼瞧去,隻見一個身穿短衣的漢子坐到了那張桌子僅剩的那個空位上。

“他們殺了朝廷命官,那可是要誅九族的啊?”

“嘿嘿,誅九族算什麽,聽說他們的將軍號稱反元複漢大將軍,你知道反元複漢什麽意思麽?”那爆料的漢子見周圍的人都圍過來了,故意頓了頓,見那些人都沒有回答,得意的說道:“聽說他們要推翻在京城的蒙古皇帝,讓漢人坐天下呢!”

“什麽?”酒樓中聽到這話的人俱都倒抽一口涼氣,造反,不算什麽,可是想要不皇帝趕下台去,這樣的事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委實太難以讓他們接受了。

“我聽說啊,這位將軍的人專殺地主和惡霸呢,對咱們窮人可是沒有什麽不好呢,昨天,我還看見一個當兵的買東西給錢了呢!”這個爆料的漢子似乎什麽都知道,方國珍不禁對這人感到有些熟悉感,後世的狗仔隊,不就是這樣的麽?

“這位大哥說的沒錯,聽說現在好多村子裏的地主都被殺了呢,他們的田地和房屋都被分給了佃農了呢。”

“哎呀,那這位將軍不是比朝廷還好麽?”

“什麽狗屁朝廷,隻知道讓咱們交稅…”一個漢子明顯有些激動,忍不住就要咒罵出來,卻被身邊的人死死的拉住了。

“你可別瞎說,那可是要殺頭的!”周圍的人都是大驚失色。

“哼,殺頭?大不了我去投奔反元將軍去,我看朝廷還敢動我不?你們沒看見那周思文不是都被那反元將軍吊在城頭麽?”那漢子不屑的對勸解他的人說道,頓時讓這些人有些不知該如何勸說了。

“誰知道那所謂的反元將軍能在咱們黃岩待多久啊,說不定朝廷大軍一來,那什麽將軍就會跑得跟兔子一樣快!到時候,就是咱們普通老百姓倒黴了。”這時,酒樓的掌櫃居然也加入了討論的行列,一臉擔憂的對那個囂張的漢子說道。

“不錯。”

“是啊。”

頓時那些談話的人紛紛應和,顯然也抱著同樣的憂慮。

之前那囂張的漢子也有了些氣餒,語氣弱了很多,道:“不會吧,那反元將軍人馬眾多,不會那麽容易就被朝廷給…”

酒樓掌櫃看一眼這年輕漢子,心道:年輕人啊,還是太嫩。搖了搖頭道:“誰知道呢。”

一起討論的人聽得酒樓掌櫃都這般說,頓時也都有些興味索然,也不再說話,各自吃完東西,喝完茶,便散了去,而此時,他們卻沒有留意原本方國珍坐的桌子現在已是空無一人,隻有那店小二卻是有些遺憾的想到:那位闊公子怎麽就走了呢?

《太祖本紀》:初,太祖起兵反元,天下震動,太祖遣平南王(王大虎)以二百人攻黃岩,黃岩知州周思文負隅頑抗,出銀數十萬募兵守城,而百姓仰太祖之威竟棄之不顧,待太祖至,黃岩縣百姓數萬人,擒周思文,開城門以迎太祖,黃岩遂平。太史公曰: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而太祖攻黃岩,百姓竟棄厚賞於不顧,納太祖,此非萬民歸心乎?此非太祖之威德,載於天地而萬民拜服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