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焉去了片刻就轉回來,稟道,“姨娘,劉管事跟著廚上出去買貨還沒回來,我給下麵的人說了,等她回來就過來讓您問話。()”

林采兮把堆在桌上的紙張收在一起,吩咐一聲,“菊焉,你去忙你的吧,不用跟著我了,我去小書房看看孫少爺書念得怎麽樣了。”

菊焉應了一聲挑著簾子出去,林采兮稍坐片刻也掀簾出門朝小書房走去。

或許是連日來事情太多,也或許是幾天的馬車奔波之苦,林采兮總感覺身上始終帶著一股子倦怠氣,她伸伸胳膊來回活動幾下,又仰起頭扭幾下脖子,頸上傳來細微的骨骼摩擦聲。

脖頸來回轉動間,遠遠的看見一個人影晃了幾晃,林采兮歪著腦袋仔細看過去,那抹人影竟是劉管事,隻見她小心翼翼的急匆匆走著,一雙眼還在四下觀望,似乎擔心被人看見,她急急奔去的方向正是小書房。

她不是出去采購東西還沒回來麽?林采兮心思一閃,忙轉正腦袋,收住活動的胳膊,朝一旁樹側稍稍移下身子,隱在樹後,待劉管事走的更遠了,才緩緩在其身後跟上去。

劉管事繞著小路走近小書房,又在小書房外四下張望一番,這才朝小書房湊得更近,待走到小書房一側的小耳房門口後,又回頭朝身後看了幾眼,才眼疾手快的推門進去,又將那門結結實實掩上

劉管事這一番行為更令人生疑,林采兮躡手躡腳靠近小耳房,隔著一扇小窗凝神細聽,隻聽裏麵有人焦灼的道,“林姨娘昨天叫你查賬了?”

聽到這聲音,林采兮稍稍愣了下,是伺候的朱澈的張媽,她同劉管事會有什麽事哪?難道那賬目跟她們有關係?

劉管事倒是不急不緩,輕聲道,“也不算是查,就是例行公事問了問,你放心好了,不用擔心。”

張媽急的似乎要哭了,“還是小心點的好,現在的姨娘不同往日,你忘了姨娘拿趙媽的事了麽?”

劉管事不但不緊張,反倒柔聲安慰道,“張媽,你不要擔心,即使姨娘真查出來,不是還有我麽?你放心好了,我會處理好的。”

張媽聲音微微顫抖,“可是我……我……”

劉管事打斷她的話,“不要我啊你啊的了,你就記住一點,不管誰問起這事,也不管怎麽問你,你都隻管說不知道,打死也不要承認,其餘的交給我好了。”

張媽似乎又做了什麽反應,兩人便不再說此事,轉了話題說些別的無關緊要的事,但聽得出來,張媽一直心神不寧,似在擔憂。

林采兮見再也聽不到有價值的東西,便轉了身悄悄從小書房走開,待走的離小書房遠一些了,才緩緩停下腳步細想她們剛才說的話。

這賬上果然有問題,在賬上做手腳的定然是劉管事,但怎麽又牽扯上張媽?張媽可是老夫人特指給軒園伺候朱澈的老人兒,這件事若真跟她有關,如若沒有真憑實據,是不能輕易將其說出的。

林采兮一路思索著走回房裏,前腳剛到,劉管事後腳就跟著進來,規規矩矩站在房內等著姨娘問話。

林采兮轉身坐在椅上,微微一笑,問道,“劉管事出去辦貨了?”

劉管事微低著頭,身子也微微弓著,老老實實答道,“回姨娘,深秋過去就是初冬,天慢慢變冷了,出去辦一些園裏入冬用的物品

。”

“劉管事,這園子裏的事辛苦你了。”林采兮看她一眼,一頓,又道,“現下孫少爺也在咱們園裏,凡是孫少爺需要的東西一樣也不能差,這些事上你多跟張媽說說。()”

劉管事麵色如水,清淡如常,並沒有因為主子的話而有絲毫波動,“姨娘哪裏話,這都是老奴應該做的,孫少爺的事您放心,有什麽需要張媽都跟我說了,而且老夫人那邊也會送過來一些東西。這些個姨娘都放心好了。”

林采兮淡然一笑,“那就好,你辦事老夫人定然放心。好了,沒事了,你先去忙吧。”

劉管事應聲躬身行禮,轉身朝門外走,正要挑簾出去,林采兮卻突然又喚道,“劉管事,賬目上你記得很詳細,很好。”

劉管事登時又放下簾子轉過身,回了聲“多謝姨娘誇獎。”這才轉身挑簾出去。

望著微微抖動的簾子,林采兮眼眸微蕩,陷入深思。

深秋的風夾著些微涼意吹到臉上,除了能讓人頓感心神清醒外,還有絲絲冰冷鑽進衣內,讓人禁不住打個寒顫,猛然意識到冬天就要到了。

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麽?林采兮在落光了葉子的幾顆樹間徐徐而行,偶爾抬頭望望,秋日高遠的天空似乎漸漸低落了許多,春天,春天真的會在冬天過後如期而來麽?

她張開雙臂,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企圖驅散心頭突然而至的愁緒,嘴巴還來不及合上,眼角就瞥見一個小小的身影。

她忙收起雙臂,看向他,“澈兒,張媽呢?怎麽沒跟著你?”

朱澈很不以為意的道,“她怎麽跟的上我,再說了,她若是跟著我,看見你在這裏伸著胳膊大張著嘴巴,你說她會怎麽想?”

林采兮愕然,沒想到朱澈小小的腦袋裏竟然能注意到這些東西,“她會怎麽想?”

朱澈搖了搖小腦袋,翹翹小嘴,“奶奶怎麽想她就會怎麽想。”

林采兮啞然失笑,忍不住上前摸摸他那顆小腦袋,卻被朱澈一轉頭躲開了,她瞪眼看他,“不乖

。”

朱澈眼睜得更大,回瞪她,“我是男人,不準你摸我頭。”

林采兮哈哈大笑,“別逗了,還男人,頂多算個小男孩。”

朱澈瞪眼,“男人。”

林采兮眯著眼,“男孩。”

“男人。”

“男孩。”

“……”

“……”

兩人爭得激烈,聲音喊得也愈發洪亮,全然沒注意到樹前已多了幾人。

直到一聲憤怒而極的爆喝傳出,“你就是這麽教孫少爺的麽?”

慣性的對喊又激烈的響了一聲才嘎然而止,林采兮張著大嘴巴瞪著眼看過去,一時傻眼了,老夫人一臉怒氣站在最前麵,身側跟著驚異的看著他們的夢煙郡主,身後跟著的丫頭婆子更是個個小心翼翼的動也不敢動的瞧著他們。

朱澈小臉也變了顏色,悄悄低了頭不敢說話,老夫人看他一眼,沉聲道,“澈兒,過來。張媽哪?”

朱澈耷著腦袋一步一步緩緩移過去,乖乖站在老夫人身側,眼角餘光還不時掃著對麵的林采兮。

老夫人怒氣更盛,銳利的目光直直射進林采兮眼裏,“林采兮,你就是這麽教孫少爺的麽?怎麽不說話了?”

夢煙郡主眉頭微鎖,麵色有些冷然。

一陣風吹過,吹在臉上,陣陣涼意襲上心頭,林采兮反倒清醒了,朝老夫人欠身行禮,然後不急不緩不卑不亢的道,“娘,澈兒還小,平日裏讀書已經很累,偶爾說些玩笑話逗逗他開心這都是很正常的。”

老夫人沒想到林采兮還說得這麽理直氣壯,氣更是不打一處來,聲音更沉,“同你爭論是不是男人也是正常事?”

“娘,這個隻是玩笑話,沒必要太當真…………”林采兮話還沒說完,就被老夫人厲聲打斷,“玩笑話?非要澈兒認為自己不是個男人了你才要當真?”

“娘,這隻是一個玩笑,就像您平時逗他玩一樣的玩笑話,目的都是一樣,就是為了讓他放鬆開心一下

。”

老夫人將牙咬的咯吱一聲響,狠狠問道,“照你的意思是說你做的事跟我做的是一樣的了?”

“奶奶,我們真的是在鬧著玩的。”一直低著頭不作聲的朱澈突然抬頭說道。

老夫人微微愣了一愣,低下頭看朱澈,朱澈迎上老夫人投來的目光,清晰的吐出將剛才的話又重複一遍,“奶奶,我們剛才真的是在鬧著玩的。請您不要怪她。”

老夫人默不作聲,臉色卻越來越難看,越來越低沉,映在她眼裏的小小身影似乎在一瞬間長大了並且有了自己的主見。

“怎麽都聚在這裏了?”朱梓峻不高不低的聲音傳進來,頓時將方才的沉默打破。

朱澈撇過頭去看看他,輕輕一笑,脆生生叫道,“爹,我們在鬧著開玩笑,奶奶也正好過來了,正說著呢。”

朱梓峻心裏頓時被震得開了花,朱澈從來沒像現在這般如此親切隨意的叫過他一聲爹,他似乎總是在回避自己,即使沒有辦法碰上了,也是很別扭的用很低的聲音叫一聲。

朱梓峻微微彎下腰,拍了拍朱澈的肩膀,笑著道,“小男子漢,現在就知道逗奶奶開心了,不過哪,你現在還是個小男孩,要好好讀書,要乖,要聽奶奶的話,記住了麽?”

朱澈立馬很乖順的重重點頭,“爹,我記住了,我現在要做一個最聽奶奶話的好男孩,長大了才能做讓奶奶驕傲的男子漢。”

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看著像一對親父子一般正在交談的大小人,麵色依舊沉得厲害,卻一句話都不說。

而站在一側的夢煙郡主則麵無表情的看看朱澈又看看朱梓峻,最後投向林采兮的目光陡然生出了幾分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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