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蔚藍,上次妳說,這個咖啡館是妳朋友托妳照看的,那個朋友叫什麽名字?”

她抬下頭看他,“慕容逍遙啊!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慕容逍遙!懊死的,果然真的有這個女人!蔚藍竟然認識!如果不是工讀生今天和客人閑談,他恐怕到現在都還被蒙在鼓裏。

“老板的名字叫慕容逍遙,怎麽樣?很適合做武俠小說的女主角吧?”下午的時候,工讀生得意揚揚地對客人說。

而蔚藍曾經說——

“就是這間咖啡館的女主人,她一直在等那個男人回頭。”

“好像是吧,總之,他在她身邊,但卻不記得愛過她。每次想到她,我都會想起那句詩,世上最遠的距離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在你麵前,你不知道……我愛你!”

那個女人竟然托蔚藍幫她照看咖啡館!那現在呢?蔚藍到底知道什麽?

“她托妳照看咖啡館,她自己呢?”汪雲桓不露聲色問。

許蔚藍從提袋裏拿出一張紅色的喜帖,放到桌子上,“她呀!我都五年沒有見過她了,不知道她去哪了,隻說跟著那個男人天涯海角地到處跑,反正那個男人工作自由嘛,世上什麽角落都會去的。”

她講完,不疑有他的樣子,讓汪雲桓感覺她什麽都不知道。

“蔚藍……”

“欸,你怎麽忽然對她那麽感興趣?”她朝他扮個鬼臉,“我會吃醋喔!”

大概自己都覺得好笑,她一個人笑起來,拉過他,“看看這個,是我媽的結婚請帖,這回還挺隆重的嘛,看來我媽要當真了!你看,還照了婚紗照。”

汪雲桓翻看了下那張請帖,新娘李筠鳳,新郎慕群光。

之前聽蔚藍說起那個“穆叔叔”,他以為是姓穆,想不到是姓這個慕!

慕群光?他瞪著那個名字。

“因為我要逍逍遙遙快快活活地過一生!”

“可是他姓慕!”

“哎呀,我喜歡複姓嘛,雖然還是單姓,但是人家看到會以為我姓慕容,對吧?”

“所以?”

“所以,其實是姓慕,名容逍遙,容我自在逍遙的意思!”

腦中一個片段閃過,他轉頭,看著女友,聲音瘖瘂,“蔚藍,妳怎麽認識慕容逍遙的?”

許蔚藍不疑有他,指著喜帖上慕群光的名字,“她是慕叔叔的女兒啊!”

說來好笑,她也是看到喜帖才想起是慕叔叔不是穆叔叔。

汪雲桓確實認識一個叫慕容逍遙的女人。

那一年,紐約的深冬,他和慎陽在街頭被追逐,甩掉追車的時候,他看到慕容逍遙站在街邊的站牌下,整個人縮在淺灰色的長大衣裏,絨線帽下露出一張熟悉的小臉。

她鼻子被凍得通紅,鼻間呼出的熱氣被凝成白霜散在周圍,因為冷,她還不停地在原地踏步。

他記得自己看著她可愛的樣子,莞爾一笑,竟然不顧慎陽在身後呼喊,跳下車就朝她奔過去。

“嗨!”他的笑真實漾在眼底眉梢,那麽突然的出現在她眼前。

他看到慕容逍遙也瞪大眼,“嗨!”

他彈了她的鼻頭一下,她捂著臉瞪圓眼的樣子像極卡通裏的小兔子,雖然他從不看卡通,這個比喻還是突兀地浮現出來。

而他喜歡。

他忽然牽起她的手,“甜心,願意和我在紐約街頭流浪一圈嗎?”像個急不可待的色情狂開口邀約。

甚至沒有等到她回答好,他抓起她的手就開始狂奔。

而她,竟然也沒有拒絕,就這樣跟上他的腳步。

接下來的兩個月,他們瘋狂地陷入愛河。他挖空心思討好她,如對待稀世珍寶一樣寵護著她,他記得她說喜歡的那一刻,眼神明媚動人,他拉著她的手,吻著她微涼的唇,將熱愛感動傳遞到她的心。

那兩個月,世界隻剩彼此,他幾乎不記得前十年那麽忙碌奔波的生活是為什麽,又有什麽樂趣。隻有和她在一起的每天,他才找到活著的意義。

他們窩在那個小套房裏,似乎什麽都不必做,光看著彼此就足夠了,這樣一直看著,不多久,四片唇就會膠著在一起。兩個人的世界,就算沒有話題也不無聊,甜蜜得剛分開就開始想念彼此。

因為這段突然又瘋狂的戀情,她雖然需要上班,卻也是三天捕魚兩天曬網。

“要是被公司開除了怎麽辦?”

“我養妳。”他毫不猶疑地說,抱著她繼續滾床單。

他喜歡送她紅玫瑰,每天一束,從一朵到九十九朵,都綴滿不同的愛語,到求婚那天,玫瑰堆滿屋,他看到她淚眼迷蒙,感動說願意。

他們就這樣愛得昏天暗地。要結婚,還有家人那一關要過,他舍不得委屈她,和她回到台灣。

她提議買房子,他們一起去看屋,很快選定新房。又因為他喜歡喝咖啡,他們在附近看中一家店麵,談定後計劃開咖啡館。

“你的工作好危險。”她常常這樣擔心。

他安慰她,“以後不會了,我已經和慎陽說好,我不會再做這個工作。”

她扮出很刻薄的嘴臉,“汪雲桓先生,你還說將來公司把我開除後要養我,這樣的話,你還能夠養得起我嗎?”

他很配合地裝出可憐的樣子,“老婆,那妳要多擔待了,一日三餐隻能粗茶淡飯,恐怕要精打細算才能維持生計。”

“哇!那我不依,我要找個有錢有勢的。”

他捉住她,用唇滅了她這讓人聽了很不爽的宣言,末了,歎息落入她的口中,他緩緩地說:“假如我們分開,請妳一定要找一個比我好的人。”

被她打了一下,“好!如果我們分開,你不準找別人,你要將我永永遠遠記在心裏,隻能是我。”她眸中波光流轉,“而我,我會記得你的話,找到一個比你更好的人。”

那麽深濃的情,緣分密密糾纏,誰想過要分離?話說得似真的一樣,任誰也不曾擺在心上。

可是,分離卻來得那麽倉卒。

那天,他們因為一件小事吵了起來,他負氣甩門出去,正巧慎陽接了任務,他沒有告訴她,就這樣走了。

結果以一場車禍做終結。

他受重傷,治療了快半年才痊愈,回家時卻見父母為他一夜白頭,他心中慚愧,於是放下過往一切,決定留下。

這一切中,甚至包括慕容逍遙,她被他塵封到記憶最深處,不見天日。

十年時間,小鎮一如過往寧靜,但人心開闊,不再如當年視他為瘟疫,甚至聯手排擠他的家人,他待在父母身邊,過起平靜的日子——隻除了常常要替許蔚藍這個青梅竹馬操心。

和小四分手,他猜蔚藍大受剌激,加上她父母的前車之鑒,她變得遊戲人間,換男友的頻率比那些偶像明星的八卦緋聞來去還要快。

十三歲那年的情生意動,他一直鎖在心裏,因為麽弟的喜歡,因為擔心年少時的愛無法維係一生一世,他退得很遠很遠。

直到得知小四和蔚藍分手,他開始等待一個機會。

可是蔚藍卻在不停尋找,他甚至不知道她在尋找什麽,男友一個換過一個,他等得心力交瘁,最後,終於將她納入自己的天空下。

他們的戀情,像清水一樣平靜澄澈,正應了他在她父親忌日那天對她說的話——不要那麽相愛。

他想,他下意識回避著那種轟轟烈烈的感情,是因為曾經愛得那麽濃烈過。

而蔚藍,是因為有她父母的前車之鑒,讓她對那樣的感情模式望而卻步。

可是,就算這樣,淡淡的一點一滴敲入心,到今天也成了無法麵對分離的局麵。

蔚藍……汪雲桓佇立在落地窗前,俯望著紐約街頭的車水馬龍,心中歎息。

從想起那段短暫卻洶湧的戀情開始,他心裏就止不住的疼痛。在看完搭檔提供的資料後,更加疼痛。

蔚藍啊……

“你打算就這樣站成雕像嗎?”搭檔調侃的聲音自背後響起,“到時我或許可以考慮捐贈給紐約市長,將來會變成紐約的標誌性建築也說不定。”

汪雲桓回頭,“我想市長不會喜歡這個主意,畢竟我是黃種人。”

駱慎陽笑著坐在旋轉椅上,看看放在對麵茶幾上的電腦,“看完了?”

他上午有幾個會議要參加,所以隻是將雲桓需要的資料調出來。如今的駱慎陽,台麵上的身分是一間投資機構的負責人。

“是的。”汪雲桓順著他的目光望向沙發上,沉吟一下,“把你保留的部分說出來吧。”他不是那麽好騙的。

駱慎陽好像料到這個結果一樣,反而擺出一副要閑聊的姿態,“聽說蔚藍也來了紐約?”

“她到總部出差。”汪雲桓點頭承認。

“有空可以約出來大家一起吃飯。”

汪雲桓拒絕,“你們還沒有熟到那個地步。”

“她畢竟是我堂妹的好友。”駱慎陽微笑。

這倒是,世界還真是小。汪雲桓望著他,“別兜圈子了,你知道我向來不吃這一套。”

“嘖,你這樣說還真傷我的心,好歹我為了你的事可下了不少工夫。”

“那就把你知道的全部說出來。”

駱慎陽起身,到吧台倒了兩杯酒,遞了一杯給他,“兄弟,我們倒不如說說看,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汪雲桓接過來,啜飲一口,“你不妨說,我喪失的記憶到底恢複了多少。”

駱慎陽難得大笑起來,拍了拍他的肩,“我就知道,你應該全部都想起來了,結果讓你詫異嗎?”

不,結果讓他心痛。汪雲桓黯了眸色,看著搭檔,“你早就知道了?”

這個眼神很危險吶!駱慎陽舉手投降,“拜托,如果不是你小弟來找我,我怎麽可能想到去查你?咱們焦不離孟地在一起十年,你有什麽事我不知道?”

“偏偏就丟失了四個月,不是嗎?”汪雲桓淡淡地說。

駱慎陽歎氣,“誰知道短短的四個月可以讓你的人生翻天覆地改變呢?”

要不然,他當年說什麽也要阻止雲桓跳車去追那個女孩!這樣,他也不會損失這個曾經胼手胝足打拚天下的搭檔,讓自己現在忙得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改變的,不隻是我的人生。”汪雲桓仍舊是那副冷淡的模樣。褪去最初的震撼,他慢慢平靜下來,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他卻不知道後來是因為什麽,讓慕容逍遙沒有出現在他麵前。

“是啊。”駱慎陽承認。改變了很多人的人生,包括無辜的他!必於這點,他真的要好好想想。

“後來呢?”汪雲桓是指自己出車禍後。

“後來?你想知道什麽?”駱慎陽再度一副人畜無害的好好先生模樣,剛才算計什麽的神情一閃即逝。

“到底為什麽,她也會忘了我?”

“她?”駱慎陽裝無辜,“哪個她?慕容逍遙?”

“慕容逍遙,或者說,許蔚藍。”汪雲桓直直看著他,宣告自己將過往已經全部拚湊起來。

慕群光生平隻結過一次婚,就是娶了許蔚藍的母親李筠鳳。那是李筠鳳第一次改嫁,也是許蔚藍唯一一次因為母親改嫁而更改了姓名。

汪雲桓想起五年多前。

那時她窩在他懷裏,講述改名時那一臉燦爛笑容後不自覺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