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雙慧黠靈動的眼,鼻梁很挺直,而鼻下那張此刻一張一闔的紅色小嘴,讓他隱隱黯了眸光。

他第一次在窗戶玻璃上看到她的身影,是在什麽時候?年代久遠到他有些想不起來了。

“喂,你有沒有聽我講話?”被對麵的人打了一下。

他轉過臉來,目光定在她臉上,很幹脆地回答,“沒有,妳剛才說什麽?”

聽聽,一副施舍的口氣。許蔚藍懶得和他計較,反正從她有記憶起,汪雲桓就是這副對人愛理不理的樣子。“我說,我剛解除婚約那個男友,是第十八個!”

他點頭,“嗯,很可觀。”

就這點感想?她蹙眉,一臉懊惱,“算上汪小四,是第十九個了。”

原來小四排除在這些後來者之外。汪雲桓神色不動。

“這個數字對妳有意義嗎?”服務生開始上菜,他一邊慢條斯理地吃著,一邊問。

許蔚藍切牛小排的手忍不住下重力,“當然有,我發誓要嫁給我第二十個男友!”

“好宏偉的心願。”他嗤笑。

她白他一眼,“你別笑,反正我下定決心這回要謹慎挑選對象!”

意思是,以前她並不謹慎?汪雲桓似笑非笑。

她上下打量他一番,“總之,談戀愛的美好,不是你這種女人絕緣體可以體會的。”

他懶懶看著她,一言不發。

許蔚藍被看得頭皮發麻,“幹嘛?”

他唇角漾出蠱惑人心的笑容,忽地湊近她,擒住她小巧的下巴,長指在她唇下一點,眼神深幽,像要一直望進她心裏。

許蔚藍的呼吸,剎那間被他全數奪去,一顆心也跟著怦怦亂跳。

“你……”發不出聲音,隻能吐出這個字,尾音還在發顫。

“我會是這世界上最好的情人。”他淡笑著,用輕柔的嗓音誘惑她。

“什……什麽?”耳朵自動失聰,竟然完全聽不到他說什麽。

“隻要被我愛過的人,永遠都忘不了。”他溫柔而優雅地拋出咒語。

永遠都忘不了?他他他……變態呀?要是他不愛了,也要別人忘也忘不了嗎?許蔚藍頭發暈,眼發熱,心亂跳,一直不停地詛咒這個長得過分好看,現在在亂放電的男人。

“藍藍,想要試試嗎?”

這一聲藍藍,將她遊離的神智全數拉回來。她用力拍打開他的手,猛地朝後退開,大口大口吸氣。“你發什麽神經!都說不要叫我藍藍了!”

試個鬼!嫌她被十幾個男人拋棄還不夠悲慘嗎?還要找一個一看就沒有安全感,桃花泛濫的男人來試?她頭殼又沒有壞掉。

他眸中光芒一黯,“我記得,妳以前不排斥別人叫妳藍藍的。”

她假笑,“人都會變的,我現在覺得這個稱呼很惡心!”

他看著她,試圖尋找讓她反應強烈的端倪。突然一抹暗影罩上兩人。

他們同時側頭,看到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男人站在桌邊,他看著許蔚藍,露出親切的笑。“蔚藍?”

許蔚藍愣了下,“叔叔?”

“和朋友一起?”他轉向汪雲桓發出疑問。

許蔚藍立刻禮貌地為兩人介紹,因為她沒有說明眼前人的身分,汪雲桓也就維持一貫既不熱情也不失禮的態度。

“妳媽媽好嗎?”

聽到他這麽問,汪雲桓大概明白這男人的身分了。等到男人走開,他挑眉看著許蔚藍,“妳媽媽的前夫?”

“是某一任前夫!”許蔚藍咬牙,瞄男人的背影一眼,“我都忘記他姓什麽了,姓穆?還是……”老天,母親改嫁那麽多次做什麽?

關於這個問題,再想下去隻會聯想到自己,許蔚藍不爽地一招手叫來服務生,“給我開瓶最好的紅酒。”

她要借酒澆愁!

她心裏嘶吼,臉上卻露出一抹甜笑,對著汪雲桓說:“你帶夠錢的,對吧?”

結果,一個小時後,汪雲桓扶著個醉鬼走出法國餐廳,搭車離開。

待下了計程車,他無奈地看著扶著電線杆在吐的人,“都叫妳少喝點了。”

“嗬嗬!”她隻會傻笑。

“起來。”他拖她起身。

她腳步踉蹌地走在他旁邊,醉眼迷蒙地看著他,“你……你先走。”

“我先走?”汪雲桓蹙眉。

她推開他,靠著電線杆歪歪斜斜站起,朝他擺手,“叫你先走啦!”她聲音軟軟的,“我一會就跟上去。”

汪雲桓不知道她葫蘆裏賣什麽藥,看她堅持,隻好自己向前走了兩步,他回頭,看到她彎下身,“蔚藍?”

“先走!”她迅速直起身,朝他費力扯出笑,擺擺手。“嗯,走十五步才可以回頭!”

十五步?她在玩什麽花樣?

好吧,十五步不算遠,如果她有什麽問題他總還是趕得及過來。他依言朝前走著,才走到第十步,忽然聽到後麵有腳步聲。

他剛想回頭,忽然一股大力衝上他的背,他腳下用力穩住,許蔚藍兩手朝他脖子上一搭,順勢爬上,很快占山為王。

他眼前甚至還懸著她那雙銀光閃閃的高跟鞋。

“哈哈哈!”她在他背上笑得好不高興,高聲嚷著,“上當了上當了!背我背我!”

這家夥!汪雲桓好氣又好笑,拿下她手裏的鞋,伸手勾住她懸空的兩條腿,無奈地搖頭,“走吧!”

好在也不是很遠。

晚上十一點,月光正媚,白亮的光芒照在兩人身上,在地上拖出旖旎膠著的身影,如優雅交頸的天鵝。

“汪雲桓,你真的沒有談過戀愛嗎?”許蔚藍靠著他寬厚的背,聲音慵懶。

“沒有。”前十年忙得要斷氣,後五年閑得要發黴,從一開始的沒時間,到後來的沒心思,怎會有機會呢?

何況……

她吃吃笑起來,“那你亂講什麽被你愛過的人都忘不了!”根本是口說無憑。“你是因為沒有找到比你好看的人,還是因為你們家的家訓?”

他淡淡一笑,沒有回答。

“喂!”她不滿地戳他的背一記,“回答啊!”

“沒有答案。”問什麽就要答什麽,她也太霸道了吧?

她嘿嘿笑,“那是不是因為你暗戀人家,一直不敢開口表白?”

“沒有。”他丟出兩個字。

“真的沒有愛過任何人?”她很執著地要個答案。

“沒有。”還是兩個字。

她嘴裏嘀咕著,汪雲桓沒有聽清楚,也沒有追問。所以,一直到被他拋到**,許蔚藍還是沒要到答案。

“睡覺吧!”汪雲桓幫她拉上被子,看她因為疲倦和酒醉而闔上眼掉入夢鄉,這才轉身走出去。

“討厭!”就在他關門時,被裏傳出低低又悶悶的聲音。

他停在門邊,以為許蔚藍講夢話,笑笑替她帶上門。

“不讓我的眼淚陪我過夜,不讓你的吻留著餘味,忘了曾經愛過誰,慢慢習慣了寂寞相隨……”

悲情的手機鈴聲在汪雲桓踏出許蔚藍房門那一刻忽然響起,他走過去,從許蔚藍的包包裏拿出她的手機,來電顯示“汪小四”。

都六年了,還是無法忘記嗎?汪雲桓的眸色倏地深沉,毫不客氣地替她切斷他小弟,也是她的初戀男友打來的電話。

像是想到什麽,他拿出自己的手機,撥了許蔚藍的號碼,手機鈴聲響起,他凝神細聽。那聲音淡淡雅雅,很像她自己唱的,可是,顯然她錄音時沒有準備好,唱得完全走音。

他勉強聽清楚她反複唱的那些歌詞——這裏的空氣很新鮮,這裏的小吃很特別,這裏的拿鐵不像水,這裏的夜景很有感覺。

這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她是在說平安鎮嗎?

差別待遇真明顯不是嗎?

汪雲桓握著兩支手機,整個人陷在沙發裏,沉沉思索著。

早上才張開眼,一杯溫茶就送到麵前。

許蔚藍頭痛欲裂,看著玻璃杯口緩緩冒出熱氣,她的目光順著熱氣一路向上,牛仔褲、白T恤、屬於男性象征的喉結、弧度優美的下巴、形狀漂亮的唇、挺直的鼻,然後對上一雙深邃幽遠的眼眸。

就算不笑,這副冷淡的表情,還是能桃花朵朵開。

汪雲桓。

“把它喝了,妳會好受點。”

看她還呆呆的,似乎沒從宿醉中清醒過來,汪雲桓將茶放到一旁的櫃上,轉身走出去,“給妳十分鍾,出來吃早餐。”

早餐?“你會做?”

他回身望著她,“我說過,我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情人。”這位小姐記性很不好。

“嗯?”許蔚藍的頭忽然更痛了。他在說什麽?牛頭不對馬嘴。

“所以,做早餐這種事,當然難不倒我。”他點頭,轉身走出她的房間。

切,還以為他……許蔚藍撇嘴,忽略因為他的解釋而湧起的不舒服感。她起身,忽然——

“啊!汪雲桓!我的衣服……”

她昨天明明穿的是香奈兒套裝,怎麽今早起來就變成睡衣?

汪雲桓的頭從她的房門口探出,她連忙緊緊抓住衣服領口,試圖要掩飾什麽。

真可笑,她現在身上那套卡通睡衣保守到可以借給古人穿!何況,如果他替她換了睡衣,該看不該看的他早就都看過了。

她甚至可以感覺,自己沒有穿內衣!

汪雲桓挑眉,“我說過了,我會是最完美的情人。”

“重點呢?”她要爆炸了啦!

他聳聳肩,“所以,幫人換睡衣這種事,當然也難不倒我。”

“包括脫掉我的內衣嗎?”噢,天哪!她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不是想問這個。

他笑了,“當然,這是一個完美情人一定要會做的事!”

“我不是你的試驗品!”她氣得臉色漲紅。

汪雲桓嘴角笑弧加深,“妳當然不是。”然後,縮回頭,消失在她房門口。

許蔚藍呆站在房裏,甚至聽到他愉悅的口哨聲。

他到底什麽意思?

管他什麽意思,結論是,她的頭要炸開了啦!而且,臉色也不好。

這一天,她幾乎要手腳並用才能撐著走入辦公室。

同事兼好友駱語秋仔細打量她後,下了評論,“是很不好。”

許蔚藍無力地趴在辦公桌上,“宿醉,再加上一早醒來發現自己胡裏胡塗被人剝光一次,妳的臉色還能好得起來,我願意叫妳神仙。”

“那不叫神仙,那叫神經大條。”駱語秋坐她對麵的位子,一邊敲擊鍵盤,一邊說:“可是,我倒願意往更積極的方麵去想。”

“怎麽想?”她的所有前男友都沒有機會看到過她的身體,結果這個便宜卻被一個沒有那種關係的人給占去了。

“盡避喝醉但是有個人在身邊照顧,盡避吐了一身但是有人幫妳換衣服,盡避頭痛但是一早就能喝上一杯熱茶,而且,還有人把早餐做好給妳吃。”駱語秋微笑看著她。

許蔚藍別開臉,相當不買賬,冷哼道:“說得簡單,被人看光的又不是妳。”

雖然嘴硬,她不得不承認語秋說得很……得她的心,而且語秋忘記說一點,那個人還是宇宙霹靂無敵大帥哥。

真不知自己是賺到還是賠了。

“所以妳和何遠尊還是分手了?”駱語秋頓了頓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