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冷月高掛

昏黃的台燈下,一個男子悄然將手收了回來,望了一眼眼簾抖動,滿臉不安的睡顏女子,向身後悄悄的揮了揮手,他以及他身後幾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無聲無息的消失在房間裏,就連窗簾都不曾動過,仿佛這個男子從沒出現過。

“啊!”‘呼呼’,女子從噩夢中醒了過來,不停的喘著粗氣,良久,才靜靜平複了下來。

將腳從溫暖的被窩裏伸了出來,身穿潔白蕾絲睡袍的她看起來格外性感誘惑,全身上下散發著透骨的媚意,就連抖動的眼垂,也顯的分外誘人。

蓮足觸地,地板上傳來的冰冷寒意讓睡意全消的女子更加清醒,冷意刺痛了她的神經,卻無法遮蓋她內心深處的迷惘與不解。

她……又做噩夢了……

夢中,她成了一個詭異的女人,在混亂的人群中不斷的穿梭著,手中拿著一把不知從何而來的匕首,刺向一個滿身肥肉的異國男子,接著畫麵一轉,她被一群身穿黑色西裝的人追殺,直到追殺到崖邊,前麵是海,夢中的女人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接著畫麵又變的極為模糊,但是隱約間,她能聽到一個男人的笑聲,印象裏,感覺這個男人跟自己好親密,他好象是自己的……自己的……什麽呢?

“嗚……好痛!”頭痛毫無預警的襲來,女子迷惘的神情突然變的慘淡,悶哼一聲蹲下嬌小的身軀,抱著自己的頭腦,不斷的呻吟著,吐著幾個字,“怎麽會這樣?我完全記不起他的樣子了…我應該跟他很親密才對的…叫什麽呢?他叫什麽呢……他叫鬆…本…不對…他叫……冷……雲……”

***

隔日清晨

頭頂鴨舌帽的劉媚悄悄的出現在大樓外,手中拿著剛買來的早餐以及中午和下午的菜色。環顧左右,發現沒什麽異樣,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肯定杞人憂天了,昨天他的帽子除了在救她之前顯示過真麵目,以後就再也沒摘下帽子,隻要不是刻意打探,根本沒人會發現,鼎鼎大名的冷無風會出現在這裏,而且是陪著自己這個肮髒的女人!

通過保安室,保安友好的向劉媚打了一聲招呼,劉媚點頭示意,剛想往裏走,一道陌生卻略帶熟悉的聲音讓她的身軀一顫,竟硬生生的停在那裏。

因為……她永遠不會忘記這個男人的聲音……也永遠不會忘記,這個男人那時刻的嘴臉是多麽的勢利……

僵直的轉過身,看到兩個男人從一輛價值不菲,賣相極佳的跑車裏站了出來。同時,劉媚驚訝的發現,這個一頭華發的老人,竟然在向她笑?

莫非這世界上是非黑白全部顛倒過來了,否則為什麽這個老人會向她笑?還是突然一天,這個老頭良心發現,想要讓這個肮髒的孫女回家了?

在目光變的黯淡,陷入沉思的劉媚絲毫沒發現,老人以及他身後的一個英俊年輕人已經站在她身前。

劉媚打量著那個年輕人,筆挺的身軀加上合挺的西裝,領帶打的筆直,臉上似乎總是帶著微笑,仿佛永遠能帶動別人情緒一般。但是外在的表現永遠不值得一提,尤其墮落以久的劉媚早已經練成一身觀人顏色的本領,哪些人是正人君子,哪些人是偽善的君子,她一眼就能看出來,很遺憾的是,這個男人竟是後者,他輕浮而著迷的眼神已經泄露了他的本質。

從他臉上的熟悉輪廓來看,他的樣子比她年輕,如果她猜的沒錯,他們應該屬於兄妹關係。

而這個男人能跟著過來,肯定也清楚,而現在他竟然用一種**邪的目光看著自己有血源關係的‘姐姐’……

沉思間,老年人一拄拐杖,站在劉媚跟前和藹一笑,說道:“小媚啊!算起來,我們亦有十多年沒見了吧!”

幾乎是僵硬的點頭,劉媚沉默了。

閃過一絲精光,但是笑容變的更加親切近人了。“有沒有空,陪老頭子聊聊好嗎?哦,對了,忘記給你介紹,我身後的是你大舅的兒子寧楓,楓兒,還不過來見過你姐!”

寧楓正要說話,劉媚冷冷的說道:“不用了,我高攀不起,我這個雜種可不想汙染你寧家大門!如果沒事,請回吧,這裏不適合你們!”

還未等劉媚走出幾步,寧白高歎一聲,說道:“我老拉!”

劉媚很不想停下來,但偏偏腳卻仿佛紮了根般再也無法走動!背對著寧楓爺孫倆的身影顯的格外孤獨……

“我老拉!小媚!”又歎了一口氣,此時的寧白完全沒有在商場上咄咄逼人的氣勢,跟像是青春不在,白發橫生的老年人,在那裏感慨著歲月的無情流逝,但無疑,他成功了。他成功的留住了劉媚的人。

不自覺的抽搐著唇角,對這個老頭叫自己的小名很不屑,甚至帶著難以壓抑的憤怒,歇斯底裏的憤怒……

打鐵還不趁熱?寧白語氣淒然的說道:“現在的我錢有了,名氣也有了,但是我無時無刻追悔著過去的日子。當年……我錯了……”

輕輕**著嘴唇,眼眶卻不知不覺的濕潤了,蓄著的淚水,沾滿了令人心憐的委屈和難堪,可惜……後麵的兩個人根本就看不見,更加體會不到,這淚水中,究竟帶有多大的屈辱,多大絕望……

“當年,我不願你們母女倆回來是因為怕你們會給寧氏帶來不良印象,所以為了集團的名譽,也為了自己的名聲,我隻能絕情的拋棄你們母女倆,你們……肯定很恨我吧!”聲淚如雨下,寧白的感情豐富之極,令寧楓都感覺有些不舒服。

緊緊的握著袋子,感受著指甲入骨的疼痛,劉媚強忍著聲音,才不讓自己發出無法壓抑的不甘咆哮聲……

因為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原諒不原諒已經變的不重要了……她母親……才是她最關心的……但……

“你以為單單一個‘恨’字,就能表達我對你,對寧氏的憎恨嗎?寧白?”這句話,幾乎勢必從劉媚牙縫裏蹦出來的聲音,“不夠,這永遠不夠,雖然我明知這已經不再重要,但是我想告訴你,以及你那些偽善的親戚們……我!劉媚,這一生,都不會忘記你們寧氏絕情臉孔!”

“就因為你恨我……”寧白沉痛的呼喚再次讓劉媚停下了腳步,他痛苦的顫聲道,“你憎恨著我,不再原諒我,你是對的。但是起碼你能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我一個老頭子,隻想希望這下半輩子,能不再愧疚的過往下輩子。昔日,我無法償還你過去所有的委屈,但是我卻希望能盡寧氏最大的力量,補償你們母女倆!”

“是啊,姐。就算你恨著爺爺也好,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姑姑啊!”劉媚的弱點被寧楓一下子擊中了,隻見她搖晃了一下身軀,好半晌才站住腳跟。寧楓見達到目的,唇角露出勝利的微笑,繼續說道,“姑姑受苦了這麽多年,也該享享兒孫清福了。放心,爺爺會找全世界最頂尖的腦科醫生幫姑姑治療腦傷,恢複記憶的!”

“是啊!小媚,回來吧?”寧白振奮精神,繼續呼喚道,頗有些像在呼喚兒女返家的長輩。

你……真的要你母親恢複記憶?

冷無風的話突然出現在她的腦際……如果她帶著母親返回寧家,不需要請什麽頂尖醫生,隻要他們能保證照顧母親,隱瞞這十年前後發生的事情,這樣,她母親自然就不會……

況且,她始終明白,當年,寧雨,也就是劉媚的母親為了報恩而與寧家割斷親情關係時,該有多遺憾,返族認親後,清醒時,母親自然就會淡忘過往的難堪回憶……

但她似乎忘了什麽嗎?為什麽心神會這麽不安呢?

拳頭捏的更緊了,劉媚顫抖著身軀好半久,才緩緩的說道。“我……會考慮的……”緊了緊手中的袋子,劉媚繼續背對著寧家人,仿佛麵對著他們就好象麵對著最惡心的事物……

“小媚,我的孫女,寧家大門永遠為你們敞開!”極帶深情的說了一聲,知道已經得到劉媚的答案,寧白爺孫倆這才心滿意足的離開這令他不舒服的大樓。

保安已經打開大門,寧白和寧楓走出大門,剛好有幾個人匆匆從他們身邊經過,寧白爺孫倆並不以為意,鑽進寧氏集團多年心血結晶的跑車。寧白這才不屑的勾起唇角,然後用讚賞的目光望著自己的得意孫子,笑道:“說的好,小楓,剛才我隻著急劉媚回家,卻忘記了寧雨這張牌!”

“每個人都有其自身的弱點,隻要緊抓這一點,我們就已經屹立不倒!”寧楓自傲一笑,欣然接受了爺爺的讚賞!

同一時,劉媚剛想起要媽媽還等著她帶飯給她吃,這才鬆下心情,心情也好了許多。其實她知道,內心深處,她也渴望著能回家,能帶著媽媽回到她一直期待的家庭,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不然,她也就不會恨了寧白,恨了寧家十年……

現在寧白已經道歉,隻要她回去,幸福就不再是那麽遙遠……想著,劉媚露出了一絲夢幻般的微笑,然而,現實的殘酷總是更容易讓人發現這一點。

身旁三人匆匆經過,其中一個人回過頭看了一眼劉媚,卻突然驚聲道:“劉媚在這裏,劉媚在這裏!”

“什麽?”前麵兩人轉過身,雖然劉媚帶著帽子,但是在他們培養多年的目光下,非常容易就看透了那身低劣的偽裝——一頂帽子。

非常迅速的拿起攝像頭對準劉媚,然後一旁的記著拿起麥克風說道。“劉媚小姐,我是**報紙的報刊記者,據說你與冷無風關係非淺,你能接受本報的獨家新聞報道嗎?”

‘嗒’,袋子掉在地上,散了一地的菜,就仿佛主人的心般,支離破碎……

劉媚臉色一陣蒼白,明白冷無風的擔憂成了現實,也終於明白了她剛才為什麽會覺的不對勁,為什麽會心神不安……原來,她依舊是一個這麽傻的女人嗬!她明明該知道,這世界上不會有好人突然轉變成壞人,更加不會讓一個勢利的人變成一個渴望兒孫情的人,而她還一直傻傻的以為,寧白是真心誠意的……

還未等劉媚有所回答願不願意,這群狗仔隊們就自問起來了:“昨天有人見到你們關係親昵,而且勾肩搭背的,你們已經發生了親密關係吧?”

見劉媚眼神空洞,搖搖晃晃地朝門外走去,身旁的記者繼續追問道:“請問你們什麽時候開始同居的?發展到談婚論嫁的程度了嗎?請問你知道他有幾個女朋友……喂,喂……”

眼間寧楓的車子已經開動引擎,劉媚好象一個發了瘋的人,衝向車道中間……

‘嘰哢’一聲尖銳的巨響,車子停在劉媚身前,幾乎貼在了她的衣角上,嚇的寧楓一身冷汗。

踢開車門,寧楓再也不顧不了好脾氣,罵道:“你這女人瘋了啊!”

寧白終究是個城府極深的人,眼見寧楓的神態,低咒了一聲,然後用眼神示意著寧楓,這才跑出跑車,向劉媚親切的問道:“怎麽樣,小媚,你沒事吧?”

“哈哈!哈哈啊!”劉媚注視了寧白好久,突地她扯著自己美麗細柔的長發,放肆大笑,眼淚不斷的夾帶著笑聲洶湧而出,淒涼哀絕,笑聲久久不絕而滄桑寂寞,又仿佛一個看透了紅塵,對紅塵再無半點留戀的女人,充滿著絕望……

絕望……再次在心中,沉重而刻骨的重溫了一次,一如十年前,那個夜晚,那個惶惶無依的小女孩……

“你在笑什麽?”雖然城府深,但不代表寧白不會生氣,眼見劉媚笑容不見克製,反而越演越烈,寧白覺的老臉有些掛不住。何況寧白的好麵子,勢利是商業界出了名的,否則,十年前,那個惶若無助的小女孩……

否則……也就沒有十年後……成為現在這般模樣的劉媚了……

寧白語氣有些陰沉,但是他和寧楓如果轉頭忘一下的話,就不會這麽失態!因為後麵的記者早已經敏銳的抓到其中有大新聞,早已經屏息以待!

果然不負記者們等待,隻見劉媚指著自己尖叫道:“我在笑我自己癡傻,明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無緣無故對別人好的人,更何況是你這個勢利到極點的商人!”

“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嗎?”眼見劉媚這麽放肆,寧白怒聲道。

“哈哈?你不明白我在說什麽?”淒楚的抖動著美麗的睫毛,劉媚尖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說什麽!我以為你寧白,你寧楓是真心城意的接我母親回家認親!我也不斷的找借口告訴自己,你寧白,很愧疚自己十年前拋棄我們母女倆,讓我們自生自滅了這麽多年!受了無盡的屈辱這麽多年,以為你有了一點良心!但是我想不到,到了我們母女現在這般田地,你依舊對我們沒有半點憐憫之心!你根本就是為了自己打算!為了你的寧氏做打算!”

最後一句話,劉媚根本就是用盡了平生最大的力氣發出來的,眼淚模糊了視線,看不見周圍已經越聚越多的人群,也看不見寧白驚慌失措的神態!

“小媚,事情不是這樣的……”寧白看著周圍的人群,收斂著性子耐心勸道。

“哈哈!事情不是這樣?我不得不承認,你們寧家的人消息靈通,這麽快就收到我和冷無風在一起的消息!你的鼻子比你身後的記者更加靈敏!”劉媚哭叫著,樣子頗為歇斯底裏,“我以為我已經開始靜靜淡忘十年前那些給我媽帶來無盡不堪的事情!我也以為我已經淡忘了這十年所受的不盡屈辱!但是今天的你,恰恰讓我不斷的重溫著這些不堪的回憶!”

回頭一看,卻見身後果然站著記者,而且剛才一幕肯定也被拍攝了下來,寧白不由氣的臉都綠了。

但是劉媚顯然還沒發泄夠。“也是第一次,我如此痛恨我沒有那個實力讓你們寧家的人也嚐嚐,這些年來我們所有的委屈!”

感覺到劉媚那淚顏背後的瘋狂,寧楓驚道:“你想幹什麽!”

“哈哈!”再次瘋狂一笑,劉媚淒聲道,“你們想要我返家認族,不就是因為我已經有了利用價值嗎?跟冷無風同居?上過床?哈哈,我身體流著的你們寧家的血脈,你們竟然充耳不聞,卻隻知道關心你們的自身利益,為了得到一個可能是你孫女婿的冷無風!你費盡心思,不就是想借著我,好從冷無風身上得著好處嗎?”

“我沒有!”寧楓終究沒有應付過這種場麵,不免有些怯場,也亂了方寸,回答了一個欲蓋彌彰的答案!

“你們想知道答案是嗎?”閃動著瘋狂的光芒,環顧越來越多的人潮,劉媚又尖笑著指著那群記者,同樣問道,“你們也想知道嗎?好啊,我告訴你!我不但和冷無風上過床,我還是他的女人之一!寧白,寧楓,這麽多年來,我從沒想過要從你們寧加那裏得到什麽好處,以前不想,現在不想,以後更加不想!但是今天,我發誓,我劉媚,我寧雨的女兒,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們寧家,嚐嚐這十五年來,我們與我母親所有的恥辱,不甘,我更要讓你們也嚐嚐,那種走投無路,欲求無門的絕望下場!你們寧家,遲早會遭到報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