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的眉頭深深蹙起,那牡丹的花鈿立時揪成一團,與她蒼白姣好的麵龐格格不入。

抬腿踢一踢王少,笑道:“你還不快點同阿桃姑娘道歉!”他雙手撫在地上,泣涕漣漣。

阿桃滿臉嫌惡地看著他,王少顫抖著聲音,連忙說道:“你原諒我吧,我錯了,阿桃,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什麽叫狗仗人勢,我如今算是徹底領略到了,此刻的他也顧不上自己那駭人的傷口,隻一個勁地扒著阿桃的裙擺,哀聲求饒:“求求你,阿桃,我不能死,不能啊!”

我不由得冷哼一聲,阿桃目色悲戚地垂首望著他眼底閃過一抹殺意,此刻她的眼底唯有深不見底的空漠。

王少手臂上被刖鐧刺穿的那個洞,還在不斷地往外冒著鮮血,就似流不完一樣,我冷眼望向阿桃,淡淡道:“不論你想著怎麽對他,都可以。”

玉娘站在一側,滿臉的驚訝之情已經無法用言語來表達,許是從未見過這樣子的場麵吧,我腦子裏一轉,突然想起了什麽事來。

我環顧四周,最終將目光停留在羽澈的麵上,“之前那幾個人呢?”

他的眼神十分淡漠,道:“就在這屋子裏。”

我看向玉娘,她似乎還沒有緩過神來,對著滿地的鮮血愣愣不語,聽我一問,才連忙道:“公子有什麽吩咐?”

我凜然轉眸道:“你去把那幾個人給本公子揪出來!王少做了不少惡事,他那些朋友想來也不會是什麽好人。”

我此時才靜下心來仔細看了看這屋子,四周淩空的騰柱,配上飄紗,與這裏突然出現的血腥之氣很不搭。

玉娘聽了我的吩咐,便連忙用雙手稍稍提起冗長的裙擺,朝四周找去,終於在一處極大的櫥櫃後將那幾個人給帶了出來。

之前還惡聲惡氣的幾人,此時全都貓著身子,不敢說話,一看見躺在地上的王少,更是被嚇得雙腿直直發顫。

我的目光放柔了些,凝視阿桃半晌,道:“這幾個人可有欺負過你?”

她輕蔑地一笑,朝後退了一步,王少的手就那麽尷尬地停在半空中,我想,他從生下來到現在,應該也沒有遭受過這樣的待遇吧。

這就叫以己之道還彼之身,阿桃麵色感激地看向我道:“自然是有的,公子謝謝你,阿桃不知該拿什麽來回報。”

她的淚水就那麽毫無征兆地流淌下來,陽光灑在她蒼白的麵頰上,淚珠微微泛光,好一副梨花帶雨的可人模樣。

我是個女人,都忍不住心痛。

我搖一搖頭,滿臉不在乎地道:“你不用報答我。”

我頓了頓,又繼續道:“你的夫君,去世多久了?”

我這麽問,是因為之前好似看見一個類似男子的魂魄,從眼前一掠而過,很快便沒了蹤影,而剛好她又提到夫君被王少所殺。

阿桃怔怔看著我,半晌說不出話來,她的眼底閃過一絲雪亮的哀涼之色。

漆黑恬美的眼珠子微微一轉,方緩緩開了口道:“三年了。”

我心底已經湧起了不太好的預感,若之前那抹鬼影是她夫君的話,三年時間不去投胎,又沒有渡魂使來抓他,那麽這個魂魄一定是不簡單的。

不是不抓,而是抓不到,王少深吸一口氣幹脆直接跪在了阿桃的麵前,額頭一個比一個嗑得響,“你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我的錢財,我的家宅,隻要你想,我通通給你!”

阿桃不由得冷哼一聲,聲音冷冷清清的,“你的父母,你的妻子,也能給麽!”

他怔了片刻,並不說話,而額頭上的汗水,則沁出了薄薄一層汗水,我本當這話是句笑料,卻不想他竟然真的回答了,“可以,可以,隻要你別殺我,別讓這位公子殺我。”

我猛地一腳踢在他的肚子上,喝道:“你還是不是個人!像你這樣的,就該死!”

我把刖鐧遞給了阿桃,她竟然想也不想地接了過去,用雙手握的緊緊的,直直刺入了王少的胸膛!

王少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眸,滿臉的震驚,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雙手死死地握住刖鐧,嘴巴張的老大,想要說什麽,卻是無力,直至瞳孔漸漸變大。

再沒了動靜,我眉頭緊鎖地看著阿桃,她不斷地喘著氣,雙手還在顫抖著,那幾個男人在一側站著,也是滿臉地震驚神色。

王少就那麽死了,前一刻還在口口聲聲地求饒,現在就已經沒了動靜。

我的魂譜早不知被羽澈給扔到哪去了,此刻就那麽眼睜睜地看著王少的魂魄離開他的身體。

他神色木訥地看著自己的屍體,久久沒有說出話來,我的雙拳緊緊握著,這個人相當於是死在我的手上,用我的武器。

他飄到了我的麵前,顫聲道:“我,死了麽?”

我隻得淡淡點了點頭,他失魂落魄地離去,魂才離體的時候,總是精神恍惚的,我現在渡不了他的魂,隻得任由他去。

突然間覺得心煩意亂,玉娘驚聲尖叫起來,急的團團轉,如那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怎麽辦啊!這人死在我金秋苑,誰來做做主,告訴我怎麽辦呐!”

王少的魂魄再看不見,我知道,他去尋找自己的歸宿了。

阿桃深吸一口氣,複又望向我道:“公子,你帶我走吧,這個地方我真是一刻也不想再繼續待下去了。”

我緊一緊眉頭,伸手指一指那幾個男人,問道:“那他們呢?”

阿桃麵色十分複雜,許是在想心事,我沒有打擾她,過了片刻,她才有些失魂地道:“放了吧,隻要今後別再來找我的麻煩就行。”

那幾個人聽她這麽一說,立時撒開了腿朝外跑去。

我冷冷一笑,她有些黯然神傷,羽澈走上前,從懷中掏了一疊子銀票遞給了玉娘,我不禁咂舌,那裏麵至少有幾十萬兩的麵額。

玉娘也是驚呆了,羽澈冷冷地說道:“這些錢足夠買下阿桃,以及你這金秋苑,花點錢,把人安葬了,不會有人敢來找你的事,放心吧。”

我此刻真是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羽澈這個人了,他是惡魔,是最殘酷的人,可此刻卻因為我的一時興起,而花大筆的錢,隻為買我一個高興。

阿桃走上前去,雙手握住了玉娘微微發涼的手指,輕聲道:“玉娘,這麽些年,也是你一直在照顧我,我,不走了,離開這裏,也沒有我的家。”

一個風塵女子,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是得多麽的無奈和痛心,亦或者說,她已經對生活失去了所有的信心。

再沒有一點希望,無家可歸,獨身一人,莫過最大的悲哀。

玉娘攥著銀票的手緊了緊,雙唇緊抿,對阿桃道:“隻要你願意,就一直待在這裏吧,日後你若不計較的話,就喚我一聲姐姐,再不用你去做那些個事兒了。”

我靜靜地想了片刻,或許這樣是她最好的歸宿吧,阿桃轉眸望向我,眉目間盡是哀傷,就如那初春的桃花,雖是豔麗,掉落的那一刻,也不過是與稀泥為伴。

就像此刻的阿桃一樣,她靜靜望著我,眼裏已沒有了半點生氣,她殺了人,到頭來,那種恐懼感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公子,您若是不嫌棄,我可以以身相許。”她就那麽淡淡地看著我,眼底盡是清亮的神采。

我一驚,連忙擺擺手,道:“不,阿桃你自己好好的就成,跟著我,隻會再次糟蹋了你自己。”

我知道,她的心,她的情,早就隨著她夫君的逝世而一同埋沒在黃土中。

我正在與她說話,玉娘就已經派了幾名家仆進來將王少的屍體和地上的血漬很快清理幹淨。

一切仿佛從未發生過,羽澈則靜靜站在我的身旁,似是在等待一個寵物玩夠了,然後再帶回家的感覺。

我此刻就覺得自己是他的獵物一般,槍就抵在我的後背,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阿桃眉頭微微蹙起,有淡淡地光浮現,她的身後突然出現一個影子,我定睛仔細一看,竟然是之前那個一閃而過的魂魄。

他的個頭比阿桃高上一些,此時就那麽站在她身邊,目光哀戚不已,又充滿了柔情,我死死盯著他,羽澈也看了出來,卻不為所動。

男子抬手撫上阿桃的臉,她似是感應到什麽一樣,微微偏了偏頭,他眸中閃過一絲極為痛苦的神色。

我冷冷看著他,男子也注意到我的神色,隻一瞬又不見了蹤影。

我走上前,來到玉娘的身邊,道:“我能帶阿桃離開一會兒麽?”

她自然是同意的,阿桃現在唯一的債主王少已經死了,再沒人能約束她。

阿桃眼裏有些疑惑,我上前去拉過她的手,沉聲道:“有事和你單獨說。”

她雖然麵露不解,但還是跟著我離開,羽澈卻上前來擋住了我,低低道:“夠了,你還要多管閑事麽?”

我立時不滿了,衝他道:“這是我的事,我就是看不了別人受苦,看不了好好一對璧人被硬生生拆散多年!”

.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