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內,蓮夜跪在一旁,雙手反背在身後,嵌了倒刺的繩索早已將她的手腕勒的血肉模糊,而正位上的莫蜃此時閉了雙眼,似在歇息。

片刻後,李毅從門外匆匆走了進來,單膝跪在莫蜃身前,道:“稟王爺,屬下已派人於整個南風城內搜索,至今無任何發現,屬下無能,還請王爺定罪。”

莫蜃睜開了眼,並未回應李毅,隻看像麵色慘白的蓮夜,輕聲問道:“你家小姐是上哪去了呢?”

蓮夜抬頭,卻扯動了傷口,不由得倒吸一口氣,道:“我不知道,醒來時,小姐已經不見了。”

莫蜃走上前來,輕輕拍了拍蓮夜的臉頰,道:“是不知道,還是不能說?”

蓮夜抿緊了唇,再不言語。莫蜃喚了下人進來,道:“罷了,解了她的手鏈,帶下去。”

繼而又轉首望向李毅,道:“你且起身,虞教那邊有什麽動靜?”李毅站起身撣了撣膝上的灰塵,回道:“據探子回報,虞教近日出奇的安靜,聽聞那虞辰,似是在閉關。”

莫蜃冷哼一聲,道:“怕是他根本未在教中,本王的暗衛,武功皆是上乘,若不是虞辰,誰又能輕而易舉的帶走青離!”

李毅思慮片刻道:“王爺說的在理,若虞教群龍無首,我們便可乘機而入。”莫蜃卻笑道:“還不到出手的時候,本王倒要看看,那女人還能活多久!”

虞教聖地,憶憂穀

虞辰將整個身子浸沒於冰池藥泉中,寒氣似煙霧般繚繞,青殤就快要煉成,礙於體內煞氣太重,隻得每日浸浴此泉,方能得以緩和,想起日前那丫鬟前來教中,哭喊著要自己去救什麽名喚青離的女子,怎奈那日心煩意亂,不容她多說,便下令將其趕走,那一夜,夢中卻出現了一名女子......她叫,青離。

“阿辰,我想要這藍蓮河燈,我們一起放好不好?”

“你做這燈內的火焰可好?”

“你怎麽是我師父呢,我偏不叫。”

“阿辰,阿辰。”

零散的片段流連於腦中,卻再憶不起更多,夢境的最後,竟是她滿身血跡地朝自己訣別。

虞辰醒後便差人前去探聽,怎料她全家被殺,後被莫王帶走。心中一股莫名的意念讓他不顧教中事物,孤身潛入王府,將她帶走。

虞辰將頭完全浸入至泉水中,睜開雙眸,不顧刺骨的寒冷,水中似出現了青離的臉,她看起來是那樣憂傷,虞辰欲撫上她的麵龐,而一陣水波流動,瞬間散去無蹤。

一切就像從未出現過。自他修習青殤以來,不僅是容貌上的改變,更像是換了一個人,殘暴不已,自然,他也憶不起很多事,包括青離,教中卻無人敢在他麵前提起她。

穀中小屋內,青離坐於浴桶中,侍女在一旁不斷加入藥材,水涼了便立時送來熱水兌入。

虞辰進了屋來,看著她依舊閉著的雙眸,心中一痛,這幅模樣,是那麽的熟悉,但腦中卻什麽都沒辦法憶起,侍女見他進來便要退下,虞辰擺擺手道:“不必,紅音你繼續為她加藥。”紅音答道:“是,教主。”

他走至浴桶邊坐下,拾起她滿頭的青絲,輕柔地梳理著,紅音自月前被撥來服侍虞辰,還從未見他這般溫柔的眼神,不知這女子的到來,究竟是福是禍。

虞辰拿過一旁的錦帕,擦拭著青離的發,口中卻念道:“我的離姑娘,你什麽時候才會醒來......”

青離卻因那一聲離姑娘,緩緩睜了眼,紅音一見,立刻驚道:“公子,姑娘她,她醒了!”

虞辰抬眼看向青離,手中的動作停滯,青離張了唇緩緩歎了一口氣,她轉過頭來看著虞辰,眼中本來乍現的光彩卻瞬間消逝不見,輕輕問道:“我在哪?”

紅音答道:“姑娘這是在憶憂穀呢,這位是連公子。”之前他特意囑咐過若是青離問起,萬不能提起自己的真實身份。此時虞辰望著她笑道:“你終於醒了。”

青離皺了皺眉頭,表情很是痛苦,虞辰忙問道:“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麽?”

她眼中滴落一大顆淚水,哽咽不已,虞辰伸手拭過她眼角的淚痕,道:“你不要緊吧?”青離輕咳了一聲道:“嗯。”虞辰轉首又喚道:“紅音,替她更衣吧。”說罷他便行至簾後靜立,紅音自紅木架上取下一件黛色輕紗羅裙,扶了青離起身,替她穿上,隨後又披下她已擦幹的發,喚道:“公子,已經穿戴好了。”

虞辰便掀了簾子走出來,青離推了紅音扶著她的手,道了聲:“謝謝。”

紅音自小便是下人,卻從未聽主子說過一聲謝,呆愣了片刻忙道:“姑娘不必客氣,這是奴婢該做的。”虞辰又道:“你去準備些清淡的膳食來。”

紅音躬身應允後便退下了,青離身子沒有力氣,隻得坐回床沿,問道:“公子為何相救於我?”虞辰倒了茶水遞與青離道:“其中緣由我不便與姑娘多說,隻要姑娘知曉我並無惡意就好。”青離接過茶杯,飲了一口,道:“我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公子能否相助?”

虞辰示意她繼續說下去,青離神色擔憂道:“我有一個丫鬟,叫做蓮夜,她現在還在莫王府中,我怕她會出事。”虞辰道:“姑娘大可不必擔心,我派了人監視著那裏,你的丫鬟暫時還沒有危險。”

青離鬆了氣,又道:“我知道不該這樣麻煩公子,可我獨自一人實不敢再回去。”

虞辰眼中略顯疑惑,問道:“你要去哪?”青離強忍住內心抑製不住的悲傷,道:“我想回家,將我父母,入殮。”虞辰思慮片刻後,看向青離的雙眸,那裏充滿了仇恨,卻看不見一絲希望,隻歎了氣道:“姑娘節哀,我去準備準備便同你一道回去,切莫太過悲傷。”

為防不被莫蜃的人找到,青離戴上了黑紗掩麵,一路無話,她隻靜靜的走著,街道上一切如舊,不過幾日光景,卻似一生般漫長。

小販的叫賣聲不絕於耳,青離停了步伐走向其中一個攤位,她拿起了一個河燈,問道:“有藍蓮畫樣的麽?”

小販擺了擺手手笑道:“姑娘,真不好意思,那燈本就隻有一個,早前便賣了出去,要不您再瞧瞧其他的?”

虞辰走上前來,問道:“你喜歡河燈?”青離搖了搖頭,道:“睹物思人罷了,咱們走吧。”虞辰笑了笑便同她一塊離去。

青府門外早已一片狼藉,牌匾垂了一半,搖搖欲墜,青離推了門慢慢走了進去,虞辰跟在她身後,怎料院內屍體橫遍,早已腐爛不堪,有些已麵目全非。

氣味讓人作嘔,而青離卻不為所動,走至正廳門前,琴還置於那張小幾上,撫琴之人雖已不在,她卻會銘記一生,是那人毀了她所有的一切。總有一日,她會讓他通通還盡,方能不負此生。

其中有兩具屍體似是衣著華麗,能看出是一男一女,虞辰正要上前詢問,卻見青離走至院子內側的井口。

彎腰打了一桶水上來,又從衣袖中拿出一塊絲帕放進桶中細細揉搓,她走至那一男一女麵前蹲下身子,輕聲說道:“這是我的爹娘,公子,你能否去後院幫我拿一下推車?”

虞辰點了點頭便走向後院去,待得車子推進來,正好看見青離拿了絲帕動作輕柔地為她父母擦拭著臉頰,眼中滿是悲痛,道:“女兒不孝,來的太晚了。”

說罷青離將她娘的身體往自己背上扛去,轉首正好看見虞辰將車推了來,他放下車正要過來幫忙,青離卻道:“謝謝公子,我想自己來。”

看著她及其費力地將雙親的屍體小心翼翼的放在車上,這樣一個女子,把所有的脆弱都隱藏起來,堅強的讓人心疼。待安置好,虞辰問道:“你要將他們葬在哪裏?”

青離擦了擦額頭的汗,接過推車道:“爹娘生前便活的隨性自在,死後定不願被拘束的,隻能勞煩公子再護我一程,沁吟寺後的山上很是清淨怡人,也算是片淨土,我想去那裏將爹娘安葬。”

虞辰點了點道:“不礙事,我正好也無事,陪你走一趟倒也沒什麽,不過咱們還是快些,若是被莫王手下盯上就不好了,我來幫你拉吧,畢竟氣力要大些。”

青離卻沒有放手隻道:“這一路上青離十分感激公子,但這事,還是青離自己來吧,我已經是個不孝女了,這最後一程還是親自送罷。”

虞辰隻得應允。轉瞬已到了夜間,沁吟寺內,青離靜靜跪於雙親麵前,一旁有僧人在誦經超度,虞辰望向正中間的佛像,心中歎道:佛祖啊,你這般安詳的看向世間萬物,我並不祈求你的寬恕,罪孽本無法洗淨,我已別無他求,隻願你能佑得青離一生平安,她一生太過淒苦,隻希望別在這年紀就喪失了笑容,命運待她太過不公。

虞辰此時卻突地感到頭痛,腦中似有什麽片段一閃而逝,卻並未在意。

青離起了身子,雙手合十誠意向僧人道謝後便喚了虞辰道:“公子。”

卻見他愣愣望著佛像,不知在想些什麽,道:“你的心那麽善良,佛祖定會保佑公子的。”

虞辰轉首望著青離,你卻不懂我殺孽深重,道:“但願,小離我們走吧。”青離卻怔了片刻,問道:“你,你剛才叫我什麽?”

虞辰也感到莫名,為何自己不經意間竟叫出“小離”,隻笑道:“哦,我隻覺得老是姑娘姑娘的喚你,總是生疏,你若不喜歡,我不叫便是。”

青離眼中似有霧氣,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熱切的喚自己的名字,隻道:“不,是我失態了,自然隨公子喜歡了。”

而後二人合力將推車推至寺後的山頂,是夜寂靜,一輪彎月懸於空中,繁星閃爍,虞辰幫著青離一同將她父母葬於榕樹下,青離望著那明月歎道:“爹,娘,這裏你們可還喜歡?遠離世俗煩憂,再不會有人來打擾你們了,安息吧,就讓月光代替女兒守候著這裏,再見,爹娘,再見,我的回憶。

若是相愛,必得相離,若是相思,隻可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