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下雪了。

就在包大人一行人離去不過數日,漫天的雪紛紛揚揚地下來了,覆蓋了整個大地。 沒有風,雪靜靜地下著,輕輕柔柔,沙沙作響,天地之間一片銀妝素裹。

像淩鶴川一樣,大將軍府同樣給了琉璃一套別院,在她的房前屋後都種著幾株梅樹,冰雪覆壓的枝頭,幾棵花骨朵兒倔強地從晶瑩雪白之中探出頭來,驕傲地裂開一道縫,綻出一丁點冷豔豔的鮮紅。

這樣的梅樹,在南山軍營之中也有不少,其中有幾棵就種在琉璃的宿舍外麵,站在窗前門口望出去就能看得很清楚。

隻是現在是晚上,屋裏又沒有點燈,隻能借著白雪的反光看見一些影影綽綽的影子。

“等到臘月至了,就會看到晶瑩的白雪壓在梅枝,而那些花朵就從積雪之下探出頭來,驕傲地盛開。 ”淩鶴川站在窗前,回首望著琉璃笑道。

“到那時候,你可以看到那些花會開得如何美麗,紅的像埋在雪中的胭脂,冷豔而醒目,黃的像雪中靜立的少女,嬌嫩而優雅。 但我最喜歡的卻是白梅,花萼處是鮮潤的綠,花蕊中是點點嬌嫩的黃,而瓣子卻是月光做的,晶瑩剔透,純潔無暇,裹在冰雪裏,就仿佛與冰雪融為一體,如果不是花蕊中沁出的清冽芬芳,看來就像一枝頭壓滿的都是雪。 ”淩鶴川笑道。

“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 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

“那時候你就會發現,王安石的這首詞寫得實在是太好了。 絕不亞於李白地《靜夜思》。 ”

琉璃蜷縮在躺椅上,眯著眼盯著眼前跳動的爐火,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搖曳的爐光映照著她的臉,顯得肌膚是那樣精致溫柔。 像最細潤的白蠟那樣閃著光。

淩鶴川凝視了她一陣,忽然走到她身邊蹲下。 伸手拂開她額角的發絲,柔聲道:“這窗外最近的那一株就是白梅,等到某日你醒來,聞到凜冽地清香,即使外麵是漫天遍地的雪,你也會知道,是梅花開了。 ”

他這樣說著。 慢慢地kao近琉璃地麵頰,呼吸也開始變得有些急促,喘息似地呢喃:“琉璃……琉璃……”

但琉璃卻在此時忽然起身拿起鬥篷,拉開門走了出去。

淩鶴川呆了一陣,衝著她的背影喊:“你要去哪?”

琉璃一麵說一麵披上那豔麗的大紅色鬥篷:“去看看姑娘們有沒有踢被子。 ”

“外麵冷,別凍壞了!”淩鶴川喊。

琉璃頭也不回地揮揮手,鮮紅的背影在白皚皚的雪中漸行漸遠,化為一點殷紅。 像雪枝上怒放的紅梅……

淩鶴川無言地望著她的背影逐漸遠去,攥緊了拳頭,良久卻又漸漸鬆開,苦澀一笑:“琉璃,你究竟我要怎麽做才好……”

………………

一轉眼,十天過去了。 這十天裏陸陸續續又下了幾場雪。

但天雄軍地訓練並沒有因為下雪而停止,反而逐漸又加強了訓練的強度和難度。

冬練三九,他們在為寒冬臘月最嚴苛的時節努力。

而誰也沒想到,包括琉璃自己也沒想到,她居然這麽快就又看見了白玉堂。

在他們離開不過半個月的日子。

白玉堂出現在南山練兵場的時候,琉璃正帶著這幫姑娘們在雪中練靜坐。

誰都知道,在冰天雪地裏保持不動一段時間以後,人就會凍僵。

但琉璃教給了她們一套簡單的內功心法,這也是她從海上霸王花的特訓中學來的。 在琉璃地這個時代,中國祖傳的內功心法在稍加整理和改進後被軍隊大膽地引入了日常的訓練中。 其中最普遍的一項用法。 就是教他們在潛伏著一動不動的時候。 一麵學會觀察敵情、等待命令,一麵運行這套內功。

即使在雪地裏。 這樣做也可以保證自己的內循環一直處於流暢地運動狀態,保持體溫,並且讓身體一直處於一種警醒和亢奮之中,使得戰士們可以經曆整整三天三夜一動不動的潛伏之後,還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一躍而起,以最快地速度衝向目標。

戰場上瞬息萬變,有時候哪怕是一點點微小的時間差別,都是勝與敗的關鍵,生與死的差別。

這一點,不論古今,都是一樣的。

所以在這件事上,琉璃對她們的訓練可以說是非常嚴格,盡管她已經很嚴格了。

但三十個人的訓練畢竟不是一兩個人的訓練。

尤其是在被迫靜坐了那麽久,一個個肚子都已經開始饑腸轆轆地時候,忽然聞到了若有若無地烤肉香。

當即就有人坐不住了,抽了抽鼻子,或者稍稍動了一下身體。

這馬上就被琉璃發覺。

她睜開眼,冷冷地掃了一眼**的來源,然後就怔在那裏。

白玉堂正坐在大概離她二十丈遠地位置,指揮著兩個兵士快手快腳地燃起一個火堆,然後把兩隻烤了一半的鴨子架上去再烤,身邊還有兩壇子酒。

一邊烤還一邊抹上蜂mi,還拿著一把扇子,時不時將烤鴨的香味往她這個方向扇過來。

這次換了身天青色的衣服,裹著厚厚的白色鬥篷,一邊忙著烤肉扇風,一邊抬頭衝著她咧嘴一笑。

這一笑明朗而耀眼,仿佛一縷陽光,穿透了層層疊疊的烏雲,刹那間照亮了整個陰鬱的天空。

琉璃發現自己控製不住地勾起嘴角,lou出一絲笑容。 隨即心底深處就有什麽東西在悄然融化,一股淡淡地仿佛泛著清香的暖流從心尖泛開,溫柔地蔓延至全身。

盡管看不見自己的樣子,但她知道自己一定在笑,忍不住地微笑,有著最溫暖地感動和舒暢。

倏然回首,果然那三十個姑娘都已經顯出了心猿意馬的茫然。 琉璃微微一笑,隨即又冷下臉。 兩腿一撐便立了起來,走到她們麵前,冷冷地環視一圈後,大喝:“劉翠兒出列!”

“王小妹出列!”

“徐良娣出列!”

三個女兵大聲應了,然後站了起來,向前一步跨出隊列,立正挺直。

琉璃冷冷地走上前。 厲聲喝道:“重複一遍,練功的時候要求是什麽?!”

“眼觀鼻、鼻觀心!全神貫注、渾然忘我、天塌不驚、地陷不移!”

“你們做到了沒有?!”

“報告!沒有!”

“很好,很誠實!”琉璃冷冷地看著她們,命令道,“現在你們就到山下的小溪邊去撿一塊石頭上來,一次隻能一塊,大小以可以單手握住為準,放在每個姐妹麵前。 直到三十個人每個人麵前都有一個石塊為止!”

“是!”三人齊聲應了,然後一路小跑向山下而去。

山下到山上,最快也得半炷香的時間。

所以大約一個時辰後,三十個人麵前才全部擺上了一塊拳頭大小地石頭。 那時候,白玉堂正慢條斯理地撤下烤熟的那隻,在眾人麵前香香地啃著。

琉璃地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微笑。 隨即大喝一聲:“立正!”

三十個人齊刷刷站了起來。

有的還稍稍歪了一下才站穩。

琉璃淡淡地掃了她們一眼,繼續命令道:“現在進行今天的最後一項練習——投擲!撿起你們麵前的石塊。 ”

“目標:白玉堂,和他嘴裏的烤鴨子!預備——”

正在香甜地啃著烤鴨的白玉堂愣住了,然後就聽見琉璃以一種清亮、絕對、不容置疑地聲音命令:“投!”

霎時,一片石雨便挾帶著複仇的快感呼嘯著向白玉堂招呼了過來。

雪塵飛舞之中,白玉堂叼著嘴裏的鴨子,拎著兩壇酒落荒而逃……

…………

“我而今才算確信了,真真是最毒婦人心!”結了冰淩的小河邊,白玉堂抱著一壇酒喝著,一麵向一旁的琉璃抱怨。 “你真是狠了。 這麽些日子沒見。 竟叫她們拿石子扔我?”

琉璃手裏也抱著一壇酒,正自喝得雙頰微紅。 醉眼捎媚,笑吟吟望了白玉堂一眼,道:“淘氣是要付出代價的。 不過你這樣做也是給這些女兵上了一課,有助於她們修煉定性。 ”

白玉堂沒好氣道:“那你還讓她們砸我?”

琉璃笑吟吟瞧了他一陣,問道:“還是說說,為何你又轉了回來罷。 ”

白玉堂呆了呆,卻是想了一陣,才支支吾吾道:“自、自然是……為你咯!”

“為我?”琉璃吃了一驚。

白玉堂頓了頓,忽地慷慨激昂道:“無情樓行事狠辣,你如此得罪了他們,他們豈肯罷休?我擔心他們遲早對你不利,是以回返而來。 ”

琉璃眯著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白玉堂,直看得他心驚肉跳,悶頭喝酒,不敢與她對視。

這白玉堂有個性子,是好事往壞了說,壞事卻往好了說。 他若是真為此理回轉而來,琉璃問他,就定然會隨意找個調笑說辭混淆了去,但如今忽地找出這番義正言辭的理由,那就說明,他是自己遇上了什麽大麻煩上她這避難來了。

而能讓素來號稱絕不走回頭路的白五爺避之惟恐不及地,也絕不是普通的麻煩而已……

——————————————————————————————————————————

琉璃笑吟吟瞧了他一陣,問道:“還是說說,為何你又轉了回來罷。 ”

白玉堂呆了呆,卻是想了一陣,才支支吾吾道:“自、自然是……為你咯!”

“為我?”琉璃吃了一驚。

白玉堂頓了頓,忽地慷慨激昂道:“狐狸要我回來向大家討要收藏、推薦和粉紅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