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少總鏢頭一家三口躺在簡易搭蓋的木台之上,邱萬和凝神察看,一邊緩緩地踱著八卦步,眾人皆知他此時已凝神靜氣,無人再敢出聲,隻一旁靜靜地看著。

卻見那邱萬和也未有何特異行動,隻忽然暴喝一聲,單手虛空一抓,玉盒中的冰針忽然飛起三根到他手中,再一喝,甩手向木台一揮,掌心三根冰針頓時化為三道銀芒射向任氏一家三口飛去,眨眼間便消失於三人身側,眾人隻覺一陣眼花,那三道銀芒已然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暗藏人群之中的琉璃亦手執陀螺,在白玉堂與蔣平的掩護之下,對著那任氏一家,緩然無聲地轉動了盒蓋。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這一炷香的功夫長如百年),忽然有眼尖之人開始驚叫:“動了!動了!!”

展昭精神一振,緊盯著任氏三口不敢離開。果然,先是任少夫人的指尖微微顫動,繼而醒來,望見身邊一堆的人群,不禁呀了一聲坐起,隨即任小少爺亦睜開了眼,一臉迷茫地四下張望,看見任老爺子,奶聲奶氣地喚了一聲:“爺爺!”

任老爺子頓時激動得胡須亂顫,一把摟住小孫兒心肝寶貝兒地哭了起來。

就在這時,眾人突然又聽到一聲怪叫,隨即任少總鏢頭從木台上蹦了起來,四下裏滿身亂抓亂撓,口中嗬嗬怪叫:“疼!癢!!疼!!癢!!啊啊啊!!!!”

如此詭異情形,眾人不由怔住了。

琉璃似乎想到了什麽,忽然臉色變得煞白,四下惶然張望了一番後,見無人注意她,連忙將陀螺悄悄地塞進懷中。

邱萬和卻仿佛一點也不驚訝,冷冷地盯著任少總鏢頭:“老夫代犬子謝過少總鏢頭教誨。”

“邱萬和!你……”任遠行心知是邱萬和趁機報複傷子之痛,又氣又心疼,偏也不敢造次,隻得咬牙忍了下來,心痛地看著兒子因怪異痛楚而發狂。

“邱老英雄……”展昭歎息一聲,拱手一禮,“能否看展某的薄麵,饒了少總鏢頭這一回?”

邱萬和冷眼看那少總鏢頭因怪異痛楚而近乎崩潰,這才冷哼一聲,道:“既然恩人開了金口,老朽自然要賣這個麵子。”言罷信步上前,在少總鏢頭身上各處大穴拍了幾下,少總鏢頭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汙,頓時安靜了下來,隻是顫顫巍巍兀自抖個不停。

“少嚴!少嚴!!”任遠行匆忙上前扶起兒子,老淚縱橫。

“夫君!”任少夫人急匆匆地下了木台,拉著兒子直奔自己相公,一家人相擁而泣。

一旁眾人看得膽戰心驚,場中一時除了任家重聚喜極而泣的哭聲之外再無動靜。

“爺爺,就是他搶我陀螺!”乍起一個小孩聲音讓琉璃登時緊張,卻見那小孩正是邱萬和的孫兒邱啟航,正拉著邱老爺子的衣角,指著任遠行的孫兒怒道,“就是他搶我陀螺。三月前我撿到一個金陀螺,卻被他搶去了!”說罷怒視向任遠行的孫兒,“你快將陀螺還我!”

任遠行的孫兒尚有些不明就裏,怒道:“便是搶了你的又怎樣?那破陀螺看著好看,實則半點也轉不得。也就那頂上的蓋子能旋著半圈罷了。誰稀罕那破爛玩意!”

“原來如此……”展昭心中暗道,下意識地扭頭,將視線落在琉璃的位置。

琉璃聽聞兩家小兒對罵已然猜出大概,忽見展昭又將目光投向自己,暗道一聲不好,卻又不敢動,便立刻將目光與他錯開,一臉無辜之相。

展昭知她唯恐lou了行跡,對她如此小心謹慎不覺有些好笑,微微搖頭,卻忽然發現邱老爺子看自己的目光竟帶有幾分尋思,頓時一驚,再不敢多事,連忙上前打個圓場,道:“如今一家人平安無事已是萬幸,幾位還是謝過邱老前輩,回去好生團圓吧。”

任遠行抹了一把淚,點點頭,扶起兒子返身和顏悅色對邱啟航道:“小少爺所言金色陀螺老夫倒也見過,隻是前幾日家中來了兩個小賊,竟將那陀螺偷去了。待老夫回去後命人打造十個金陀螺賠給小少爺可好?”

邱啟航大約是早已習慣了與任家劍拔弩張,乍見任老爺如此客氣,竟然有些反應不來,登時怔住,茫然點點頭。

任遠行也不再說,扶著兒子低頭向邱萬和拜了三拜,一聲不響地轉身就走。

“站住!”邱家少夫人麗茗嬌叱一聲,“任老爺子這便要走了?!”

任遠行回過頭,見那邱萬和雖是掃了麗茗一眼,卻並不吭聲,有心放任,隻得溫言道:“不知少夫人有何指教?”

麗茗怒道:“你任家一行人拖家帶口呼朋喚友浩浩蕩蕩殺氣騰騰來我邱家鬧事,無端汙蔑我邱家殺人,汙我邱家清白,辱我邱氏名聲,如今真相大白,卻想當作無事一般說走就走?!”

“對!你們任家當我們邱家是什麽地方?!”

“就是!邱家受此奇恥大辱,焉能憑爾等來去自由?!”

邱家晚輩頓時也喧鬧開來。如今邱家沉冤得雪,個個意氣風發,理直氣壯,大有誓不甘休之意。

任遠行也自知理虧,終不敢再有所強硬,隻得埋首吞聲,不敢反詰。

一時間氣氛囂鬧,尷尬無比。

展昭置身兩家之間,見一邊群情激奮,一邊理虧默然,頗覺為難,過了一會之後,方向邱家拱手道:“諸位請稍安勿躁,請聽展某一言。”

展昭方才在眾人麵前以項上人頭擔保邱家清白平安,於邱家乃是大恩。他的話,邱家自然是要聽的,於是他此言一出,邱家那邊立刻便安靜了下來。

展昭輕舒一口氣,拱手道:“其實展某來揚州之前亦就此事詢問過開封府公孫先生,公孫先生言道,照此情形看,邱家少爺倒也並非無法可救。隻是所求之藥材極其珍稀難得,其中有一味必不可少的主藥,尋常醫師更是甚少聽聞。故而多數大夫瞧過之後都覺無法可救。”

邱萬和苦笑一聲:“展大俠說的可是千年雪參?”

展昭點頭道:“正是。原來邱老英雄知道。”

邱萬和苦笑道:“當初為救小犬重傷,老夫亦是傾盡全力,大江南北有名望的醫師都被老夫請了過來。每一個大夫來瞧了,都搖搖頭,扭頭便走,隻有一位名不見經傳,醫術卻極高明的走方郎中以針灸將犬子自昏迷中喚醒,其餘卻也無能為力,他臨走前曾向老夫建議,說隻要能尋得一棵千年雪參,再配以九命一線針,定能讓犬子恢複如初。可這千年雪參從來隻是傳說之物,何處可得?此事……唉……”言罷深深歎了一口氣。

“若是千年雪參,老夫那裏倒有一棵。”沉默不語的任遠行忽然開口,頓時語驚四座。

“你……”邱萬和一震,一時之間也是說不出話來。

“爹!那千年雪參乃是我任家祖傳家寶,如何能輕易與人?!”任少嚴急忙道。

任遠行深深一歎,道:“爹經此一事,這才知天下之大,再沒有比人命更重之事。你們一家三口假死之時,爹整日裏茶飯不思,以淚洗麵,那時便是一種心思,若能教你們一家三口回還,便是要爹奉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如今天隨人願,我這個當爹的得以繼續天倫,此生足矣。”

“什麽千年雪參,不過是把草根罷了。放著也是放著,不如拿它救人。邱家少爺也是少年英才,若非此事,此時也該意氣風發,策馬江湖,如今躺在**不能動彈,豈非人間慘事?更何況,九命一線針一生行針隻得五次,邱老英雄為救我們一家三口,一口氣便用去三次,這份救命之恩如何報答?如今邱家有用,拿一棵草根去報答人家,爹爹還覺得咱們任家賺了。”

任少嚴一怔,默然沉寂下來。

任遠行向邱萬和拱手一禮,道:“邱英雄救命之恩,任家從此沒齒不忘。千年雪參一事盡管放心。我這就回去,親自取來奉上。”

言罷轉身對邱氏麗茗拱手一禮,道:“少夫人,先前老朽出言不遜,折辱了少夫人,還請勿怪罪。老朽在此向少夫人賠罪了。”

邱氏麗茗登時一怔,不知所措。任遠行以興元鏢局總鏢頭之尊,一族之長的身份向她低聲下氣地道歉,這是從未有過之事。其中誠懇,讓她的滿腔怒火亦在瞬間消失無蹤。麗茗笑笑,還了一禮,道:“賤妾豈敢。江湖兒女,誰會在乎那些虛名?何況任老爺子肯不計前嫌,拿出傳家寶來救我相公,麗茗已感激不盡!”

任遠行朗聲笑道:“不計前嫌的是邱家老爺子和你少夫人。少夫人果然巾幗不讓須眉,老朽佩服。為大少爺早日康複,老朽這就快馬趕回取來雪參。請!”言罷也不多言,翻身上門,丟下兒子一家,一路獨行向鏢局疾馳而去。

興元鏢局一行人隨即扶著任少嚴一家慢慢回去了。

展昭忍不住向人群內張望,尋找蔣平、白玉堂與琉璃蹤跡,卻看到一個小孩跑來,在他身邊低聲道:“有人要我告訴大爺,說他們隨任老爺一同去了。”

展昭聞言便明白三人是擔心任老爺子取參途中遭歹人覬覦,暗中隨行保護。心中登時一陣欣慰,不禁微微一笑。

邱萬和心情大好,對他拱手一禮道:“大恩不言謝,邱某人實在無話可說。展大俠若不嫌棄寒舍簡陋,可否移駕寒舍,容邱某人向展大俠敬一杯酒?”

展昭聞言忙道:“邱老英雄實在客氣,既然如此,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請!”

“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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