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怔怔地望著琉璃,眼神越發的複雜難言,過了良久,他終於垂下眼簾,吸了吸鼻子,澀聲道:“為何你是來自千年之後?又為何你要來?”

琉璃黯然垂下眼簾,低聲道:“對不起。 ”

“說這些又有何意?”白玉堂澀聲道,“你不該來,來了就不該告訴我們你從哪來,更不該說出將來發生的事。 ”

琉璃輕輕一歎:“其實我也很後悔。 ”

“現在我什麽都知道了,卻也什麽都不能做。 你要我如何?”白玉堂歎道,“一想到將來我的子孫或就死於異族鐵蹄之下,我卻什麽也不能做,你又叫我情何以堪?!”

琉璃沉默了許久,輕聲道:“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或許是從我那個時代的幾百年以前,整個人類社會就不斷地接到以各式各樣的模式發來的外星文明的預言與勸告。 這些外星文明的預言方式和勸告雖然表現手法不同,但內容卻非常一致:停止目前所有將最新科技用於武器的研究,停止各國之間無休止地戰爭與毫無意義的競爭,停止對自然資源瘋狂地掠奪破壞,控製人口的增長,全人類必須聯合起來共同發展,否則繼續往下最多一千年,地球必定滅亡。 ”

“而我那個時代,距離這些預言所描述的滅亡時間也不過隻有幾百年的光景了。 可是各國之間仍然存在著激烈的競爭,戰爭地規模不斷升級。 饑荒、傳染病不斷出現。 所有人都知道這樣下去一定會完蛋,但沒有哪個國家願意放棄自己手上可用於競爭的任何籌碼。 ”

“荒謬麽?在這種情況下人類社會還是不肯聯合起來?在許多人自己看來,相比於科技的飛速發展,人類社會的道德水平簡直低下得可笑。 但就是這麽荒謬。 ”

“其實一直以來,我們的處境和你們是一樣的。 所有人都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但所有人都無力阻止。 強大的國家或許願意分一杯羹給弱小窮困地國家,卻不能放棄與其他大國之間的競爭。 即使聯合,也要不斷地爭奪主控權。 ”

“時光穿梭機就是在這種背景下。 在各國之間展開了角逐式地研究製造。 因為對於我們而言,誰先製造出了時光機,或許就可以通過時間與空間的重疊技術,率先跳躍到宇宙中的另一個角落,尋找可生存的星球,然後先其他國家一步在某一處紮下根來。 ”

“據我所知,我們國家很可能是最先製造出時光穿梭機的國家。 雖然性能不穩定,但卻是最早成功的那一個,所以參與研究的每個研究人員地大腦都非常重要,他們都掌握著時空穿梭機的某個關鍵點。 而這也是我必須來將淩鶴川帶回去的原因。 知道麽?我不曾告訴你們的是,在我來之前接到的任務就是,如果他不肯跟我回去,那麽就將他、將他……”

她說了一半忽然頓住,雙唇顫抖了一陣。 才繼續道:“而且……必須是徹底毀滅,不能讓他大腦中的資料有任何可能被其他國家得到。 哪怕是微弱到幾乎可以認定為不存在的機會,也不允許存在。 ”

白玉堂被她的一番話驚呆了,一時間隻覺得脊梁骨陣陣發寒,過了良久,他才顫聲道:“如此說來。 你來此最主要地任務其實是殺手?是為了殺掉淩鶴川?!你不是來帶他回去的,你是來殺他的?!”

琉璃垂下眼簾,良久,低聲承認:“是。 ”

“而淩鶴川就為了救你這個要殺他的人,又將自己送進了襄陽王的手裏如今生死未卜?!”白玉堂幾乎是用吼的。

“所以我才堅持要來!”琉璃隨即尖叫,然後怔怔地望著白玉堂,忽然捂住臉,淚珠一滴滴從指縫間落了下來。

“你以為我願意這樣麽?!你以為這是我願意地麽?!”琉璃哭道,“我必須來。 因為隻有我才會努力勸他跟我一起回去,隻有我才會盡一切可能地選擇不殺。 也隻有我來才能為父親換取一個被赦免的資格。 如果換一個人。 他們未必會提出赦免父親的要求。 淩鶴川也會在遇到其他殺手的第一時間裏被毀滅。 而且,如果淩鶴川真的非死不可……我也……我也希望他是死在我手裏。 所以來的那個人必須是我!”琉璃捂著嘴,哽咽道。

白玉堂怔怔地望著她垂首哭泣,一時間隻覺得喉嚨被什麽堵住了,竟連呼吸都不暢,過了許久,他才澀聲道:“我出去透透氣。 ”言罷丟下琉璃,徑直出了車廂。

琉璃望著他關上了廂門,吸了吸鼻子,低下頭將展昭緊緊地摟在懷裏,抽噎著,將自己的臉貼在他的臉上……

白玉堂到了外麵,悶聲不吭地坐在專心趕車的蔣平身邊,望著遠處發呆,北風嗚嗚地吹過他的臉頰,帶過地雪花飄落在他身上,然而白玉堂卻似乎毫無所覺,依舊怔怔地望著遠方。

蔣平趕著車,回首看了五弟一眼,輕輕一歎:“別怨琉璃。 ”

“你都聽見了?”白玉堂一怔。

蔣平苦笑道:“你喊得那麽大聲,誰聽不見?”

白玉堂沉默良久,悶悶道:“我沒怨她。 ”

蔣平淡淡一笑:“你我兄弟多年,四哥還不知你性子?你生性耿直簡單,愛憎分明,有時思慮卻難免周詳,也不愛替人多想。 你想想,琉璃難道就願意這樣麽?隻是她不來,自然有人會來。 若來地人不是她,事情更加無可挽回。 是以琉璃別無選擇。 ”

白玉堂垂頭不語。

蔣平一揚手,馬鞭在空氣中啪地清脆一響。 隨即又看了五弟一眼,道:“你可記得我們與琉璃第一次去開封時的情形?”

白玉堂怔了怔,頷首道:“記得。 ”

蔣平歎道:“原來我隻覺不可思議,天底下怎會有琉璃這般有趣地奇女子。 但那時候在陳留縣,我們說到定然幫助她找尋師兄時,你可還記得琉璃的反應?”

“記得,她哭鼻子了。 ”白玉堂想起那時。 不由lou出一絲苦笑,“我那時還嘲笑她。 ”

“那時我也覺得好笑。 心道原來奇女子也會為了這等小事掉眼淚。 但過後細細一想,卻越想越是心疼。 誰都不是天生堅強,琉璃原本就是個多愁善感的普通女子,和你我曾經見過的那些溫婉柔弱的女子在骨子裏也無甚不同,但她究竟是經曆了什麽,又承擔了什麽,才讓她從那樣一個多愁善感的姑娘。 變成了今日這番堅強利落?”

“想到了那一層,我才突然發覺,我心疼她,很心疼。 心疼得很想從此就守在她身邊,哪怕做一棵樹,為她遮風擋雨。 ”蔣平淡淡道來,平靜地望著前方,“如果可以。 我真想帶她遠走高飛,遠離一切是非紛擾,就帶著她雲遊四海,做一對無憂無慮的神仙夫妻,或者找一處山野田間隱居,從此酒月生平……”

白玉堂驚詫地望著蔣平。 一時無語。

蔣平輕輕一歎,不再說下去。 但白玉堂卻忽然道:“四哥,你帶琉璃走吧。 ”

蔣平一歪,差點跌下馬車去,回首驚詫地望著他:“你說什麽?!”

“你帶她走吧!”白玉堂定定道,“這樣地日子定然也是琉璃想要的。 可這種神仙日子隻有四哥你給得起。 貓兒卻給不起……他這一輩子隻怕都栓在朝廷。 ”

蔣平苦笑道:“五弟,你可知你在說什麽?這樣地日子或許也是琉璃想要的,卻不是想要與我……”

“四哥並不比貓兒差。 ”白玉堂堅定道,“甚至於四哥能給琉璃的比貓兒更多。 ”

“與此無關,”蔣平打斷白玉堂的話。 望著他一歎。 回首遙望前方,淡然道。 “我看得出來。 琉璃並不在乎自己將來過的是否是神仙日子,她在乎的,隻是那人是不是熊飛。 ”

白玉堂怔住了,良久不發一言。

蔣平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道:“何必自尋煩惱?何況琉璃終究是要回去的。 我又何必在他二人之間橫cha一腳?”

見五弟還是沮喪著一言不發,蔣平笑著將馬鞭塞進他手中,伸個懶腰笑道:“趕了這久地車我也乏了。 你來趕一陣,我進去歇歇!”言罷便徑直回身鑽進了車廂。

車廂裏,琉璃摟著展昭依舊靜靜地kao在角落,望著某一處怔怔發呆,腮邊還殘留了淚痕未幹。 見到蔣平進來便匆忙地擦幹了腮上痕跡,勉強扯出一個笑:“休息一會吧。 ”

蔣平點點頭,在琉璃對麵坐下,kao著廂壁凝望著展昭昏睡的模樣,含笑道:“熊飛倒是睡得自在。 ”

琉璃低頭看了看展昭,苦笑道:“就當讓他好好歇歇也罷。 ”

“其實你不必這樣一直抱著他。 放他下來你也好好歇息才是。 ”蔣平道。

琉璃搖首:“我是想,但不知為何一旦我試圖離開,他的神情就變得很是緊張,我怕刺激他,隻有這樣抱著他。 ”

“這樣?”蔣平一陣詫異,隨即笑道,“你們兩個還真是像。 ”

“什麽?”琉璃怔了怔。

蔣平笑道:“你在開封昏迷不醒時也差不多如此。 隻是你比熊飛更加嚴重。 那時候你臉色蒼白,氣息虛弱,可不知為何隻要是熊飛來握住你的手,你的情形總能緩上許多。 我與五弟也曾嚐試代替熊飛,卻不想你明明在昏迷之中仍能分辨,還非得熊飛不可。 那時候熊飛也是辛苦,處理罷開封府的事務便匆忙來照顧你。 那時候,你雖昏迷,但外界情形卻仍是清楚明白麽?”

琉璃怔了怔,望著車廂頂部茫然地回憶了一陣,搖首道:“我不知道。 我隻記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一片黑暗,我又冷又孤單,又害怕又茫然。 但是有時候,會有一個很溫柔的聲音對我說話,一直對我說:琉璃,你要堅持住,一定要堅持。 每次我順著聲音地方向kao上前,都覺得溫暖而堅實,仿佛什麽也不害怕了。 所以在夢裏,似乎我什麽也沒做,就是拚命在尋找這個聲音。 ”

——————————————————————————————————

蔣平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狐狸歎: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展昭歎:我不是溝渠

白玉堂怒:死狐狸,這不都是你整出來的?!

狐狸很鬱悶地對手指:人家還不是為了收藏、推薦與粉紅票票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