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平回到屋中,便看見白玉堂正無精打采趴在桌上,他也不言聲,獨自走到桌前為自己倒了一杯水,默然啜飲。

如此平靜,白玉堂倒有些意外。蔣平素來最見不得他這般坐沒坐像的懶散模樣,若是平日定然先上來給他個爆栗再行分說。今日這是怎地了?不言不語倒還罷了,竟比他還沮喪幾分。

“四哥,你怎地了?”白玉堂斜眼看他。

蔣平唔了一聲,放下杯子卻不回答,怔怔然望著前方出神,良久又歎了一口氣,道:“若是展昭,倒也相配。”

“展昭?”白玉堂一躍而起,“那貓兒怎地了?”

蔣平斜他一眼,沒好氣道:“沒怎地。我今日累了,你快回房裏吧。”

白玉堂不滿道:“四哥,你今日忒不地道。有話沒話地甚不俐落。”

蔣平惱道:“還不快走?!”言罷提起五弟一把推將出門,砰地將他關在了外頭。

白玉堂在五義之中雖武功最高,年紀卻是最小,一向極受四個哥哥疼愛,何曾被如此對待?正待惱怒,卻猛然間靈光一閃,叫道:“四哥,我懂了,你這般懊惱可是為了琉璃?”

屋裏一陣寂靜,門又嘩地一聲拉開,蔣平瞬時出手又將白玉堂一把拽了回去。

白玉堂被蔣平扔進屋裏,依舊笑嘻嘻道:“到底兄弟同心,還是五弟知曉四哥心事。”

“你既知曉,還敢這般大呼小叫?!”蔣平麵色微紅,頗為羞惱。

白玉堂笑道:“這又不是甚地見不得人之事,為何叫不得?再說,那貓兒不也如此?”

提及展昭,蔣平禁不住一陣失落:“展昭也是如此?”

白玉堂道:“其實五弟心中難道不是?隻不過麵上不lou罷了。”

此言一出,蔣平頓時瞪大了眼:“你也是?”

“為何不是?”白玉堂莫名其妙看了蔣平一眼,又道,“琉璃隻身尋訪師兄,之前吃了多少苦尚且不提了,如今好容易得到消息,一路緊趕慢趕來到開封,卻連那淩鶴川影子都摸不著,這也罷了,我等三人動用一切四處尋訪,竟也毫無所得,這等事情,放誰身上不會難過?”

“…………”蔣平一時無語,竟是又好氣又好笑,“原來你說此事。”

“不然又是何事?”白玉堂依舊不明所以。

這五弟平日裏機靈鬼一個,偏生在此事上卻遲鈍得可以。蔣平歎一口氣,當下便懶得再與他多言,道:“罷了。你回去吧。我是真要歇息了。”

那白玉堂既然再進來了,又如何肯輕易離開?便對著蔣平嬉笑道:“五弟愚鈍,還請四哥指教。”

蔣平一時拿他無法,斥道:“休要多言!難道要等我動手?”

白玉堂卻笑道:“四哥如何舍得?五弟……”說話一半卻猛然頓住,怔了半晌,神色古怪地看了蔣平一眼,“四哥,莫非你看上琉璃那妮子了?”

蔣平不防之下被一語道破,騰地鬧了個大紅臉,遂不再言語。

白玉堂見蔣平默認,不由懊惱道:“我道當初為何我提議與琉璃結拜,你竟不語。原來是留著這般心思。四哥當真無趣!那妮子有甚好處?”

蔣平怒道:“你休要胡言亂語。琉璃有何不好?”

白玉堂見蔣平真個惱了,趕忙陪笑道:“四哥莫要生氣,是五弟說錯了話。既然四哥說好那便是好。四哥既然中意,五弟也不介意管琉璃叫一聲四嫂。”

蔣平頹然歎道:“甚地中意不中意,我中意又如何?人家隻怕已有了心上人。”

白玉堂一怔:“四哥如何知道琉璃有心上人?琉璃親口所說?”

蔣平搖首苦笑道:“她倒不曾說。隻是正巧被我撞見。”

“是誰?”

蔣平沉默良久,歎道:“展昭。”

“展昭?!”白玉堂倏然瞪大雙眼,呆立良久之後,苦笑一聲,“竟然是他?”

蔣平遂將自己所見所聞一一對白玉堂道來,末了歎道:“罷了。此事往後莫要再提,以免將來再見尷尬。”

白玉堂卻道:“不成!此事我定要弄個清楚。依我看此事倒未必真如四哥所想。何況我們江湖中人快意情仇,總不能糊裏糊塗地過日子。待我前去找琉璃問個明白,若她當真與那貓兒情意相知也還罷了,大不了將來再見,亦落落大方心無掛礙;然倘若隻是誤會一場,就此錯過豈非可惜?”

“這……”蔣平一時遲疑,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白玉堂不待蔣平回答,已然縱身躍出了房間,直向琉璃廂房奔去……

琉璃正準備睡下,冷不防有人碰碰拍門連聲喚道:“琉璃,琉璃……”

她聽出是白玉堂,不願開門,惱道:“三更半夜你消停些個可好?有事明日再說。”

白玉堂拍不開門,果然不再言聲,就在琉璃詫異他何以這般痛快離去之時,卻猛見一抹白影無聲無息地自窗內躍了進來,輕飄飄落在地上。

那身法一看便知是白玉堂,琉璃冷笑一聲,信手自枕邊拔出長劍,寒光一閃便一劍向他刺來。

“琉璃!是我!”白玉堂不敢傷她,抵擋得手忙腳亂。

琉璃冷笑一聲,故意道:“哪來的宵小,姑奶奶不認得。”

“我是白玉堂!”

“放肆!陷空島白五爺何等樣人?!怎會夜闖女子閨房?爾休要汙蔑了人家名聲!”

“我真是白玉堂!”

“再胡說?!”

白玉堂到底不是傻子,知道琉璃此時是存心與他為難,索性放下身形,站得筆直,道:“你再胡鬧,我可惱了。”

琉璃果然住手,冷哼一聲,道:“也不知是誰胡鬧。”言罷找了件外衫披上,掏出火折子,點燃油燈,屋中登時亮了一些。

“說罷,到底何事?”琉璃坐下,眉頭微皺,瞪了白玉堂一眼。

燈影昏黃,琉璃一身白色長衣,隻隨意披了件外衫,扶腮而坐,似笑非笑地望著白玉堂。她本就容顏甚美,隻是平日裏一派作風利落,常常令人忘記她是個女兒身,此時這般隨意地秀發披散而下,眉眼尚留幾絲睡意未去,卻又顯出一份與平日不同的嬌慵來。白玉堂一陣發傻,方才想起自己這等時辰來找琉璃竟是非常不便。適才心係四哥心事,竟一時間又忘了將琉璃作女兒家看待。

而今這般情形當真是尷尬得緊。

白玉堂禁不住有些臉紅,但看琉璃卻是坦然自若,混不在意,這尷尬滋味倒也淡去許多。

“若你覺得在此處說不甚方便,我可在外等你梳妝齊備了上別處去談可好?”白玉堂訕訕道。

琉璃惱道:“你明日再來豈非更好?!何必三更半夜闖我房間?如今闖都闖了,還客客氣氣說甚地方便不方便?!我睡下不久,才懶得再妝一次。有話就說,說完了就趕緊走!休要磨磨蹭蹭。”

話已至此,再磨蹭還真是不該了。白玉堂隻得站遠了一些,看看四周,又咳了一聲,期期艾艾道:“那個……你……可是¥#¥※……”

“大聲點!你在說什麽啊!”琉璃惱道。這白玉堂好生無聊,風風火火地闖進她房中說有要事,讓他說了,卻又蚊子似地哼哼,教人聽不分明,真不知到底是何打算。

白玉堂這才發覺此話當真是難以出口,然則自己是自告奮勇為四哥問個明白的,事已至此又怎可這般落荒而逃?於是紅著臉咳了一聲,四處張望確認無人聽他牆根後,這才大了些嗓子,道:“我是問你,你可有心上人了?”

琉璃萬想不到白玉堂此時找她竟是詢問此事,登時一呆,俏臉倏地紅了,燈影之下自然而然透出一份天生的女兒羞怯情態,遲疑良久才道:“你……你問這個作甚!”

“可有?!”白玉堂既已問出了口,倒不再尷尬,也敢追問了。

琉璃心中一痛,輕輕歎息,卻依然是那句話:“你問這個作甚?難道……”她斜眼看向白玉堂,道,“不會是你……”

白玉堂嚇了一跳,連連揮手:“你休要誤會。我是替我四哥來問的。”

“蔣平?”琉璃嚇了一跳,“你是說,蔣平他……”

白玉堂撓撓頭,為難道:“我四哥雖不是對你一見鍾情,然則幾月相處,似乎對你也頗為中意了……我就是來問你,你對我四哥又是怎樣?”

琉璃呆住,望向白玉堂那認真眼神,一時間竟不知所措。

“說呀,怎樣?”白玉堂催促道。

琉璃苦笑一聲,竟有些哭笑不得:“這教我如何回答?”

“這有何不能答?”白玉堂坦然道,“你對我四哥若也有意自然最好,如若意屬他人,我自然會勸四哥死了這條心,從此不再糾纏便是。”

琉璃一怔:“這樣?”

“不然如何?”白玉堂催促道,“快說,怎樣?”

琉璃苦笑,禁不住咕噥了一聲:“受不了!”

“啊?怎地?”

琉璃微微皺眉,歎道:“如此你便當我有心上人了罷。”

白玉堂卻微惱道:“我四哥有何不好,為何你……”

琉璃正色道:“並非四哥不好。琉璃心中亦認為四哥是個極好的男子。若將來哪家姑娘能嫁給四哥,便是她前世修福。”

“既然如此,你還……”

“白玉堂,四哥好,我便該嫁他麽?這世間好人何其多?展昭也是好人,難道……”這話隻說了一半,琉璃也不再說下去,自覺這話於此時說還真真是有些誇張了,而白玉堂已然一時呆住,竟說不出話來。

琉璃見他這般怔忡模樣,暗自歎息,道:“罷了。我話已至此。你快回去吧。我要睡了。”

白玉堂默然起身,走至門邊卻又忽然回頭:“這般說來,你那心上人果然是……”

琉璃不堪其擾,甚不耐煩地揮手道:“是了是了。快走!!”

白玉堂得她肯定,亦不再說,默然走出門去。

琉璃見他失落模樣,心中頗為不忍卻又無可奈何。總不至於為這一時心軟就應了蔣平吧?若能就此斷了蔣平心念,長痛不如短痛,倒也是好的。這幾月來一心尋訪淩鶴川,竟從未留意到蔣平對自己的心思,如今這般還真是大意了。隻是不知為何,她心底總覺得不安,卻想不出有何地方出了岔子。

罷了,睡去就是,誰管那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