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之外搭建的一個簡易涼棚裏,琉璃靜靜地躺在一邊依舊睡著,身上蓋著厚厚的鬥篷。 展昭正坐著喝一碗薑湯,將他在廢墟下的經曆盡數說給了蔣平與白玉堂聽。

二人聽罷之後相視一眼,蔣平歎道:“真是匪夷所思。 ”

白玉堂卻道:“我還道他是個鬼呢!”

“怎能這般說話!”蔣平瞪了他一眼,“他可是琉璃的爹。 ”

白玉堂辯白道:“如果不能那樣說?那時候你們都莫名沉睡,唯獨我醒著,醒著腦子卻又不停地轉,根本不聽自己的。 待我好容易喘過氣來,又見他站在我麵前,要我將那銅鎖放在他指定的位置。 ”

白玉堂當時遇到的情況簡直是莫名其妙,當然不肯聽從。 那老者脾氣卻很好,道:“我若要害展昭與琉璃,不救他們便是了。 為何還要做這些?”

白玉堂一想有理,但又到底放心不下,便問那老者究竟是誰。 老者卻隻道:“時間不多,等展昭出來之後你再問他不遲。 ”

白玉堂咬咬牙,依言將那銅鎖中的藥格收好,將剩餘的放下,卻又走到老者麵前拔出劍惡狠狠地對他道:“你若是敢害他們,五爺定不饒你。 ”說話間還將畫影揮了一下,以作威脅。

豈料那劍就徑直從老者的身體劃了過去,空空如也。

白玉堂當場就傻了。 那老者卻隻是笑了笑,溫和道:“不必擔心。 我怎麽會去害自己的女兒女婿?”說完這句話,他就憑空消失了。

然後白玉堂隻聽到嘭地一聲悶響,隨即嘩啦啦一片,原本銅鎖地位置就被炸出了一個大洞。

接下來的事,也就無需贅述。 隻是白玉堂的想象力豐富,居然想象出琉璃的爹擔憂女兒而身死,鬼魂牽掛。 飄飄蕩蕩來此尋女雲雲,還很是為此傷心難過了一把。 等到展昭從底下上來以後一說。 才知道是那層緣由,不免又是一番抱怨。

但好歹地,一直以來不斷糾纏眾人的問題終於得到了圓滿解決,三人心頭還是很開心的。 說來說去,此番經曆著實波折多變,倒也算是因禍得福。 蔣平雖遺憾不能得佳人芳心,卻也慶幸琉璃與展昭有情人終成眷屬。

三人又是一番說笑後。 展昭忽然道:“澤琰、澤長,襄陽王未曾歸案,為免他在附近潛伏伺機不利,煩請你們幫我代為照料琉璃,。 我答應了嶽父要將淩兄與瓔珞姑娘好生安葬,此事還是我親自來辦為好。 也算是給嶽父與琉璃一個交代。 ”

“也好。 你自管放心去便是,”蔣平笑道,“琉璃這裏有我們二人。 定然出不了岔子。 ”

展昭點點頭,又回首看了看睡得安詳的琉璃,微微一笑,提劍走了。

離去之時,燦爛地陽光披灑在他身後,自在而溫暖。

蔣平眯著眼望著展昭的背影漸漸遠去。 莫名生出一絲傷懷。

但那時他們誰都不知道,在這之後地足足五年裏,他們都在後悔當時沒能拉住展昭,將他留下……

展昭那一去,就是整整五年,五年裏音訊全無,仿佛毫無預兆地憑空消失了一般找不到任何蹤跡,這在江湖中引起一片嘩然。 一時間說什麽的都有,但最被人們相信的說法是,展昭當時就已死在了衝宵樓內。

江湖就是江湖。 有些人或許會成為永遠的傳奇而被記憶。 卻不可能被江湖永遠在意。 在展昭失蹤兩年後,世間關於他的議論就逐漸被後起的新秀們代替。 開封府在悲痛之餘。 啟用了陷空島的蔣平與白玉堂代替了他地位置,而人們也漸漸開始淡忘這位溫和卻不失原則的南俠。

就這樣地,江湖又波瀾不驚地過了三年。

在衝宵樓被毀五年後,宋兵在與西夏接壤的邊關抓住了一名潛逃回境的欽犯,他就是襄陽王身邊最信任的親隨,玄影針前任掌門人邱萬和。

可笑的是,邱萬和當時竟試圖從西夏境內潛逃回大宋。 被抓住的邱萬和向大宋朝廷透lou了兩個消息。

第一個消息是襄陽王死了,在西夏境內遇刺受了重傷,最終不治並被草草埋葬。

第二個消息是南俠展昭可能還活著,因為刺殺襄陽王的那把劍就是失蹤了五年地巨闕。

第一個消息言之鑿鑿,基本上不必懷疑。 但第二個消息卻很不確定,因為沒有人見到刺客的樣子,那刺客在刺傷了襄陽王後留下了巨闕和一灘血跡就匆忙離去。

這消息又在江湖中引起了震動。 但絕大部分的人都相信行刺的人不是展昭。

劍是江湖俠客的半身,劍在人在,劍失人亡。 作為俠客,寧願丟掉性命也不會丟下寶劍。 更何況,巨闕跟隨展昭多年,視若生命,他又怎會丟下劍逃走?

所以,絕大部分人反而因此更加確定真正的南俠已經死了。

由此又引發了新一輪地扼腕歎息。

而展昭就是在這樣的扼腕歎息中,緩緩踏入了開封城。

那是一個陽春三月的好天氣。

一別五年了,開封又有了變化,有些地方都變得讓他幾乎認不出來。 那家經常跟客人吵架的小酒館似乎換了個老板,生意火爆了不少。 這個小姑娘,那時候還隻是個十歲的小女孩,如今卻已成了抱著孩子的少婦,嗯,那個賣風車小玩意的攤子還在,隻是攤主換成了老攤主的兒子,老攤主卻不見了……

展昭一路走,一路看。 神情平靜自然,嘴角掛著溫暖的微笑。

他也不認方向,任由自己隨意地走,經過了汴河地杏芳樓,經過了大相國寺,經過了曾經比劍地廢巷,經過了當年常去地小酒館……最後停留的地方。 是開封府。

開封府地正門依舊像當年那樣大開著,百姓可以出入其中。 讓自己的聲音直達開封府。 門口的那麵鼓依舊矗立在原地,沉默地等待著下一輪地申訴。

門口的兩個衙役已經換了兩個不認識地少年,執刀挺立在門口,神情青澀卻很堅定,展昭站在門口看了看,微微一笑,卻沒有進去。

一轉身。 看見開封府旁邊的一處府院,兩個看來四五歲的孩子正蹲在門口專心致誌地看螞蟻搬家。 展昭注視著那兩個孩子,覺得很溫暖。

兩個專心玩耍的孩子似乎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同時轉過頭來看著他。

其中一個穿著寶藍色絲綢娃娃衫的孩子站起身來,拍拍手,雙眼亮晶晶地望著他,笑道:“叔叔,你找誰?”

另一個穿著米色絲綢娃娃衫的孩子看了展昭一眼。 扯了一下寶藍色衣衫,不滿道:“別管他,我們繼續玩。 ”

展昭隻覺得有趣,走上前在孩子麵前蹲下身,看著他地眼睛,柔聲問:“你多大了?”

寶藍衫孩子看了看他。 遲疑了一陣,道:“四歲。 ”

“你叫什麽名字?”

寶藍衫孩子又頓了頓,lou出天真無邪的笑容:“我娘說了,不能把名字告訴陌生人。 ”

“哦?”展昭怔了怔,笑道,“那你娘呢?”

“我娘和我爹都在屋裏,叔叔要見他們嗎?”寶藍衫孩子lou出一抹天真明朗的笑容。

他這笑容真像琉璃,展昭忍不住想,每次琉璃lou出這樣的笑容時,都在準備說謊。

盡管他很清楚這一點。 但每次領悟卻又都慢了半拍。

這次也一樣。

還沒等他直起身。 身後就傳來了白玉堂那熟悉而冰冷的聲音:“未知閣下這般纏著個小孩問東問西,可是在估價麽?”

展昭微微一笑。 沒有回答。

“站起來!轉過身來!”白玉堂怒喝。

展昭依言直起身,慢慢地轉過身來看著白玉堂,微微一笑。

五年過去,澤琰比起那時的恣意縱情委實穩重了不少,銳氣收斂,眉宇間的殺氣也淡了,但那骨子裏的慵懶自得卻依然未變,還有那一身白衣,依舊飄飄欲仙,絕代風華。 身後藏著那米色綢衫地孩子,用戒備的目光看著自己。

展昭一笑:“澤琰,我回來了。 ”

然後就看著白玉堂的眼神由冷傲到愕然,由愕然到震驚,由震驚到呆滯,最後大叫一聲撲上來就給了他一拳:“貓兒!!你居然還活著!!!”

展昭被打了個趔趄,白玉堂這一拳觸動了他的傷口,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冷氣。

白玉堂察覺了,連忙扶住他:“你受傷了?”

展昭忍著痛扯出一個微笑,道:“不妨事。 ”

“怎麽受的傷?”

展昭淡淡一笑:“在西夏。 ”

白玉堂呆了呆,驚詫道:“襄陽王真是你殺的?!”

展昭點點頭。

白玉堂呆在原地,一時竟不知該怒還是該笑,衡量了許久,終於選擇該怒,於是怒道:“你怎能那樣一走了之,連個話都不曾留下?一走五年,我們都以為你死了。 ”

展昭苦笑:“當年我曾答應嶽父,要替琉璃找回被盜走地東西。 不想在那日找尋淩兄與瓔珞姑娘時,無意中發現了襄陽王的蹤跡,於是來不及告訴你們便追了過去。 隻是想不到這一追便是五年。 ”

五年來,不是不想念,也不是沒有試圖留下痕跡來告訴琉璃,他還活著。 但時間緊迫,且又為了自身的安危和任務的成功性,他所能留下的痕跡實在有限。 再加上後來追蹤著襄陽王越走越遠,他所留下的,也越來越不可能被琉璃得到。

“那東西你拿到了?”白玉堂問。

展昭點點頭,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閃著銀光的小玩意,不過掌心大小,單從外形看,除了特別之外,實在看不出有什麽殺傷力。

“這就是那什麽激光槍?”

展昭點點頭,將東西收進懷中笑道:“但我不會用。 據嶽父的說法,也隻有琉璃能用。 ”

“哼!你還敢提起琉璃?!”白玉堂怒道,“你一去五年全無音訊,可把琉璃害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