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怪味,似乎也有三兩年光景了。 ”張家娘子為琉璃夾了一塊豬心,放下筷子徐徐道來,“大約是兩三年前,啊,對了,就是知縣老爺上任那一年的秋天開始有了這怪味。 初來村民也鬧不清楚,但因那怪味時有時無,又淡淡的,日子一久倒也沒什麽人去在意。 後來村裏有個年輕後生一時好奇,循著這味上了山,卻再也不見下來。 這下才驚了村人。 村長報了官,知縣老爺親自帶人上山搜尋,半日後回轉了來,言道是石牛山的山神在蓮花峰下放養坐騎,那後生不知死活竟想捕殺,被那坐騎一口吞了。 還囑我們上山砍柴,千萬繞著路走,莫要去蓮花峰一帶,否則驚擾了山神大人的坐騎,恐怕性命難保。 ”

“蓮花峰?”琉璃一怔,“那是個怎樣的地方?”

張家娘子一哂:“可不得說那山神會挑地方麽?整片石牛山,蓮花峰是最好的,當年石牛山的土匪窩就設在那裏。 蓮花峰後麵就是蓮花穀,穀裏水多,樹多,藥材也多,野雞野兔,山豬野猴……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兒的畜生,就連許多南邊才長的奇花異草,蓮花穀裏也能活。 但是這麽好的一個地方,卻有蓮花峰擋著,路難走,人難至,好出卻不好入。 那說書地怎麽說來著?什麽什麽關,什麽什麽開?”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正是正是!”張家娘子笑道,“我鄉下老婆子不識字。 聽不懂這些。 ”

琉璃笑道:“姐姐切莫這樣說話,折殺琉璃。 ”

張家娘子笑笑,又道:“妹子打聽這些,可是與二牛兄弟的案子有關?”

琉璃笑著搖搖頭,向展昭使了個眼色,展昭會意,拱手向張家夫婦一禮道:“適才倒忘了知會賢伉儷。 我等已找到真凶地線索。 接下來隻要證明二牛兄弟不是當年石牛寨的土匪便可放他回去了。 ”

“哦?”張家娘子與丈夫相視而喜,忙道。 “大人,不是我們瞎說。 二牛兄弟那是村裏有名的憨厚實誠,那劉家娘子若不是瞧上他這一點也斷然不會嫁他。 他自小在這村裏長大,全村五十多戶人家,家家都可證明他不是甚地土匪。 要說土匪,當年那些土匪可把咱們村害慘了。 年年下來打家劫舍,還逼我們交納甚地平安份子。 說是誰家交了。 誰家就平安,誰家要是不交,休說平安,就是一家人有命沒命都不由了自己。 ”

“當年我們夫婦剛來此處,不曉得這規矩,那土匪又見咱們家是幹殺豬的營生,就要我們除了交平安份子錢外,還得另外每年再交一頭豬上去。 咱那時候才落腳。 哪來這些錢啊?當時我男人就被土匪給抓了,在村裏硬是整整綁了三天三夜,水米未進。 老婆子我當時是求遍了全村卻也湊不出他們要的錢來。 到底是二牛兄弟幫忙,自己上山硬是打了一頭野豬抗回來,他們這才放了我家男人。 從那以後,我們兩家才走得近了。 ”

“哦。 ”琉璃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你們兩家這麽要好,原來是有這層故事。 ”

張屠戶飲了一口酒,笑道:“可不是。 所以我家婆娘才說,這二牛兄弟就是咱家的救命恩人。 再說了,二牛兄弟一家人都本分實誠,二牛兄弟看著傻,其實要我說,他卻有大智慧。 他傻歸傻。 從來都是實心實意待人。 全村上下沒有不疼著他的。 他成親那會子,村裏五十多戶人家全都過來吃他喜酒。 那場麵熱鬧極了。 咱們牛家村除了那時候石大人帶人剿滅了土匪那陣子舉村歡騰之外,就屬二牛成親這事最熱鬧。 ”

“二牛被抓了那天,村長帶著好幾個村民上縣衙說情,擔保二牛一定不會殺人。 但縣太爺就是不允,說是甚地人證物證俱全,硬將村民們趕了出來。 可憐劉家娘子那時候,拖著個身子,腿都快跑斷了,實在沒法子,才想到要上青州告狀。 ”

琉璃嘬著筷子愣怔了許久,忽然頗為羨慕地吐出兩個字:“真好。 ”

“什麽?”張家兩口子卻是一愣。

琉璃趕忙解釋道:“不是,我是覺得你們劉家村上下一條心,簡直比一家人還親。 甚為羨慕。 ”

張家兩口子相視一笑,張家娘子道:“不瞞妹子,我們夫妻在外頭也是吃過苦頭見過世麵地,就是覺得這裏日子雖然清苦些,卻是平平靜靜和和美美,這才在這裏定了下來。 妹子說這話,是個明白人。 來,再吃點!”言罷又給琉璃夾了一塊豬頭肉。

琉璃笑了笑,接下來夾進嘴裏細細嚼著,一旁展昭笑而頷首道:“既然如此事情就好辦了。 隻需過幾日村長隨我等一道上青州,在堂上為二牛作保便可放他回家。 ”

張家兩口子一怔,相視一眼,卻是沉默了一番才道:“大人在此處多待些日子,是給我們劉家村、也是給我老張莫大的麵子,我老張幾世積德才能換來地福分。 咱們也沒別的心思,隻盼此案早日結了,請大人在村裏多住些日子,讓老張好好招待。 ”

展昭與琉璃聞言相視一眼,琉璃笑道:“張大哥可是等不住了麽?”

“這個……”張屠戶一時躊躇,卻到底不敢再說。

張家娘子嗔怪地打了丈夫一下,解釋道:“兩位大人千萬莫要誤會。 不是我們夫婦不願招待兩位,隻是二牛家的妹子……如今有孕在身在一人在外奔波,婆母又實在惦念得緊……”

琉璃與展昭相視一眼,展昭躊躇道:“倒也不是展某非要拖延時日,隻是展某在此還有事情未了。 但兩位所慮甚是……既然如此倒也不難,明日張家大哥不妨與村長多找幾位村民,帶上劉家村印信前往青州府衙麵見大人,為二牛作保。 此事便幾可了了。 ”

“哦?大人在此還有事?”

展昭與琉璃又相視一眼,道:“也不是甚地大事,展某與琉璃姑娘想上山去瞧瞧。 ”

那張家娘子是何等精明人?一聽他此言便知二人對那怪味心生疑惑,趕忙勸道:“大人上山不是不好,卻千萬莫要去那蓮花峰。 不瞞大人,村裏有不少人見過那山神坐騎,聽聞竟是一頭凶猛的黑獅!”

“黑獅?!”琉璃驚詫道,“怎麽可能?!”

“怎敢欺瞞大人?”張屠戶也勸道,“起初村裏有不少年輕後生也懷疑著,上山近了蓮花峰,回來便說見著一頭黑色的大獅子,威風凜凜地瞪著他們。 他們腿都嚇軟了,連滾帶爬地跑回來,這才撿了一條命。 ”

“黑獅……”琉璃嘬著筷子凝神沉思,喃喃自語,“蓮花峰……”

接下來的事情琉璃基本上都處理得心不在焉,連何時吃完了飯回到二牛家歇息,她都不曾在意。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已到了自己歇息地房間,身上披著一件披風,正望著窗外靜靜發呆。

而展昭就坐在她身邊,斜倚著牆打盹。 琉璃見了他這副模樣不由失笑,想想這幾日,她也好白玉堂也好,好歹都算歇息了一陣,唯有展昭一直不停地忙前跑後,便是個鐵打的漢子,隻怕也有些撐不住,想到這裏,便禁不住有些內疚自責,輕輕地摘下披風,小心翼翼地為展昭蓋上。

展昭下意識地睜開了眼,卻仍舊睡眼惺忪,一臉茫然地看著琉璃。 相處這麽久,琉璃無論何時看見展昭都是一副神智清明的樣子,卻是頭一回見到他這等迷迷糊糊大夢初醒,不由一陣好笑。 但隨即又明白是自己不慎驚醒了他,一時有些慌忙,不知怎地憶起小時候母親哄自己睡覺的時候,於是努力地回憶著當時的情景,學著母親的樣子,一下一下地輕柔地拍著他,柔聲唱起舒緩的歌謠。

“我的小寶寶,夜裏不哭鬧,一覺醒來天亮了,我地好寶寶——呀我的好寶寶——

我的小寶寶,從不睡懶覺,清晨小鳥窗外叫,寶寶起床了——呀寶寶起床了——

我的好寶寶,太陽公公笑,早睡早起身體好,寶寶好寶寶——呀寶寶好寶寶——”

歌聲中,展昭輕輕地哼了一聲,複又合眼沉沉睡去,似乎做了一個遙遠的夢,夢見自己小時候,娘親抱著自己輕聲地唱著曲子哄自己入睡,而自己總是那樣執著地睜著圓圓的大眼睛,認認真真地望著娘親,眨也不眨,睡夢中娘親地嘴角總是掛著恬靜的微笑,溫柔地望著自己,一下一下地輕輕拍著,哄著……

娘親的目光真溫柔啊,好像日頭下化開的一汪泉水。

展昭的嘴角禁不住勾起一絲安詳的微笑,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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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搖籃曲其實是狐狸哄狐狸崽子睡覺的時候自己唱出來的……每次看到這一段,感覺都有點怪怪的……(頂著鍋蓋非常不好意思地爬走)

展昭的嘴角禁不住勾起一絲安詳地微笑,喃喃自語地沉沉睡去:“收藏……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