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年西南省的初升高,依舊沿襲著兩種錄取方式,會考和中考,這也就意味著初三的學生在跨進高中的門檻之前要參加兩次大規模的考試。wWw.QuanBeN-XiaoShuo.CoM會考以市為單位統一出題,考試時間在中考之前,一般在六月中旬。而中考則是全省範圍內的統考,時間剛好趕上傳說中的黑絲七月。

如今已是五月,初三學生的課程早已經上完,全都進入到了最緊張的複習衝刺階段。這個階段老師基本上不會講課,除非是帶過好幾屆初三,對會考中考特別了解的老師,他們會經常站上講台,預見性的分析一些題目給學生,以期能夠猜中當年的部分考題。

這種預見跟天氣預報一樣,大多數效果都不會明顯。不過也有特牛掰的老師,李錚記得曾有一個數學老師,他帶的班比李錚高一屆,那一年他一共預測了八十分題目,結果猜中七十分,由此也創出了高旗中學前所未有的輝煌,將三十三位同學送入了市一中。

有前人開了路,老師們又想提高升學率,於是更多的老師加入到了預測會考中考題目的行列當中。他們翻出近五年乃至更長時間的試題,尋找權威的參考書,隻要能想到的辦法,他們全用。然而等他們把預測的題目拿到學生們麵前的時候,他們才發現,如果單憑自己講的話,這些題目絕對可能講到猴年馬月去。

不是每個老師都具備那個數學老師的能力,所以老師們把但凡覺得有可能性的題目都給摘抄下來,呈現到學生們麵前的時候,已經是幾十套試卷,更牛的說不得還有上百套。

這已經脫離了預測的範疇,等於是用大量的試題堆積出了一片海,然後強迫學生們在海水裏泡著。而這樣泡的效果如何,沒有一位老師願意承認。

顧彩畫的成績擺列在全年級前五十以內,根據以往的經驗,前五十名最保險的是縣一中,而她的目標卻是市一中。

在整個九十年代,對於興豐縣的學生來說,初升高最好的就是元吝市一中,然後是元吝市師範和興豐縣一中,再下麵就是元吝市職中和興豐縣職中,最後是各種各樣的中專。其中,讀師範意味著畢業以後國家給安排工作,這便是傳說中的鐵飯碗,是大多數學生和家長最熱衷的。所以師範的競爭也最大。但是成績拔尖的和有遠見的那些學生,如顧彩畫一樣,他們瞄準的都是市一中,他們的最終目標是大學。

元吝市一中在整個西南省都是數一數二的高中,不論是教學質量還是升學率,曆年都名列西南省前茅。而元吝市一中又並不止是麵對元吝市招生,所以這就在無形之中把門檻升高了。

按照以往的經驗來說,高旗中學排名未進前十的學生,要入讀市一中,那是有相當大的難度的。

而顧彩畫的目標就是市一中,但是最近一次的摸底考試,她的成績隻排在了全年級第二十三位,距離前十還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心中有了目標,衝刺的勁兒也大了,所以不論哪個老師找來的試題,顧彩畫總是一絲不苟地一張一張的做著。

隻是今天,她卻總是靜不下心來,一提起筆,眼前便會浮現出臨進校門時李錚眼裏的那種失落。

這一節是洛英的語文課,她下一年有希望調到縣一中,這對於一個年輕教師而言,是一種幸運。而這種幸運卻迫使她更想讓她的這第一屆畢業班能夠考出好成績。帶著成績上調,這樣才會顯得更加從容。

所以她也加入了預測考題的行列,為了保險起見,她幾乎是把能夠找到的試題全都搬了出來。這直接導致了一個結果,她的語文試卷已經多到在考試之前每一節課一張,而且還有剩餘。

顧彩畫悄悄地瞅一眼在教室裏來回踱步的洛老師,她從來都是老師眼裏的好學生,這種小動作讓她的俏臉微微地泛其了紅暈,可是心裏莫名的情緒沒有解決,她根本就不能靜下來做題。

她閉了閉眼睛,腦海裏還是不斷地浮現出李錚的眼神,她幹脆咬一咬牙,從作業本上撕下一張紙,快速的寫上一排字,然後把手伸到背後將紙放在李錚的桌麵上。

“我警告過你離袁點遠些,可你還讓她親你,難道你不覺得對一個十三歲的小女生做這樣的事,很可恥嗎?”

看著那娟秀的筆跡,李錚無奈地搖了搖頭,他著實不明白顧彩畫這個小女孩心裏是怎麽想的。她明明就寫著是袁點親的他,可是最後的責任卻還是落到了他的身上。

李錚拿筆捅了捅顧彩畫的後背,“顧彩畫,你是不是有點不講理了…”

同學們都在安靜地做著試題,在這個初夏的下午,教室裏顯得寂靜異常,李錚雖然極力地壓低了聲音,可在這樣的寂靜裏卻還是顯得突兀。

話還沒有說完,教室裏一半的同學都刷地扭過了頭,他趕緊止住話頭,可是已經晚了,門口的洛英已經看到他了。

“李錚,你站起來!”

昨天的校會過後,洛英的心裏一直糾結不斷,此時她雖然並沒有看見李錚做了什麽,可是同學們全把目標聚集到他的身上,而且他的一張臉都紅到了脖子根處,那絕對是做了壞事的反應。

“你在幹什麽?”洛英快步走到李錚跟前,厲聲問道。

“沒,沒幹什麽?”李錚用手將課桌捂的緊緊的,那下麵可壓的全是與這節課無關的東西,如果被洛英看到,她一定會大題小做的。

李錚想的很對,洛英就是見縫插針地想要尋找他犯錯的證據,這時候看到他慌張的樣子,她的嘴角扯出一絲冷笑,“把手拿開!”

“洛老師,這下麵是試卷。”李錚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卻是明擺著告訴洛英桌子上有見不得光的東西。

洛英拿起桌麵上的一本書狠狠地在他手背上一拍,然後拿起一個作業本,“上語文課你在這裏寫英語?你是不是覺得你的語文成績已經很好了?”

李錚暗叫僥幸,洛英沒有繼續往下翻,那裏可還壓著顧彩畫寫的紙條呢。

前排的顧彩畫連頭也不敢扭,隻是下意識地聽著後麵的動靜,一聽似乎紙條沒有被發現,她頓時大鬆一口氣,悄悄地拍了拍胸脯,一摸麵頰卻是燙的像火爐一樣,她心裏更加怨恨李錚,都是這壞蛋惹的禍!

“洛老師,我一直在做語文,隻是做的太累了,所以寫幾個英文句子換換思路…”李錚趕緊將紙條揉成一團塞進桌框裏麵,然後一臉輕鬆的看著洛英。

洛英一直看著作業本上的內容,才看了幾行,臉卻刷地黑了下來,她重重地把本子往桌子上一砸,“你寫的什麽,讀給大家聽聽。”

李錚有點莫名其妙的感覺,這女老師怎麽突然間又黑臉了呢?他怏怏地應一聲,然後捧起作業本,大聲地朗讀起上麵的內容。

“Thefarthestdistancewayintheworld…”

才讀了一句,洛英突然伸手按住作業本,“翻譯過來再讀!”

“哦!”李錚答應一聲,然後再次用中文讀起作業本上的內容,“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麵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我就站在你麵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而是愛到癡迷,卻不能說我愛你;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我不能說愛你,而是愛到痛徹心扉,卻隻能深埋心底…”

李錚的聲音越讀越小,他似乎意識到洛英生氣的原因了。他停下來看著洛英,目光清澈,“洛老師,我想你是誤會了,這是一首詩!”

“一首詩?不倫不類,是你自己寫的情詩吧?”洛英冷笑著,“李錚,所有老師都覺得你是一個本性並不壞的學生,可我看所有老師都瞎眼了。你說,這首情詩是寫給誰的?”

“這不是我寫的,啊,不對,是我寫的。不對,這是別人的詩,我隻是摘錄了…”李錚解釋了一半,卻驟地停住了,這是一首有名的英文詩歌,是他重生後第一次坐進教室的時候看到曾經在心裏思念了無數次的那個背影,感懷深受,於是就寫了下來。而洛英顯然是不知道這首詩的,所以她才會發如此大的火,要止住她的火氣,除非找到能夠證明這真是一首名詩的證據。

“怎麽,沒話說了?你不是很能說的麽?”看著李錚結結巴巴地說不出個所以然最後幹脆閉嘴的窘樣子,洛英臉上揚起勝利者的笑容,“我看這一次你還有什麽話說。”

“洛老師,這真的是一首英文詩,是泰戈爾寫的!”所有學生都扭頭看著這邊,顧彩畫突然站起來說道。

“顧彩畫——”看著眸如秋泉的小女生,洛英像是突然解開了難住自己很久的難題一般,她很惋惜地搖著頭,揚揚手中的作業本,“我早該想到的。李錚,這是給她的吧?我就說那天在操場上我說她一句你怎麽會有那麽大反應,原來是這樣。”

她看著顧彩畫,惋惜地歎著氣,“顧彩畫,你的成績雖然不算是頂尖,可是努把力考市一中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可是你怎麽能跟這樣的人渣混在一起呢?你知不知道早戀會給你帶來多大的危害?”

“洛老師,我沒有!”顧彩畫能夠站起來,隻因為她有一顆善良的心,李錚在她心裏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壞蛋,所有她並不是想幫李錚,她隻是不想因為這個壞蛋而讓心中最完美的女老師染上瑕疵。可是她沒有想到,心中最完美的這個女老師竟然輕易地就給她加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小女孩的心瞬間崩塌了,自小到大她都是父母老師心目中的乖孩子,她也始終在給自己塑造一副完美的形象,可是這一刻,她一直堅持的形象破滅了,心中久久壓抑的那種堅持的力量像是決堤般的洪水一瀉而下,衝刷著她幼小的心靈。

淚水再也止不住,雨點一般地從麵頰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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