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祭天

祁王府,明薇苑的荼蘼花樹下,藍清竽一衣白衫,拂風紛揚,仿佛是同這皎皎白花融為了一體,人如白玉,花色凝雲。

宿紅妝上前道:“王爺,殿試諸儀皆已準備就緒,此刻該是天子社稷壇祭天的時辰了。”

藍清竽微展折扇,抬步即走:“嗯,走吧,去祭天。”

宿紅妝道:“王爺是要代天子行祭?可是,紅妝不敢保證南越刺客已經清理幹淨,更不敢確定他們還會不會在祭天大典之時再圖不軌,王爺親曆社稷壇,怕是會有危險……”

藍清竽腳步未停:“正因如此,本王才要代他去的。”

宿紅妝歎道:“可他未必領情。——聽南疆的暗探說,王爺此次南下時中了劇毒,因為‘彼岸紅’同豆蔻石相克,以致劇毒無法化解,險些毒發致命。而陛下上個月還送來了摻著‘彼岸紅’的百花糕,這糕點,他給您送了三年,您便也渾不在意的吃了三年,王爺何苦如此?”

藍清竽一笑道:“‘彼岸紅’本無毒,不過是會令人乏力倦神而已,誰耐煩總是跟他勾心鬥角的耍心機,若是如此能叫他安心,舉手之勞嘛,我便順遂了他的心意。”

宿紅妝知道無論如何都是勸阻不了攝政王代天子行祭的,隻得道:“祭天和主持殿試都須換作朝服禮冠,王爺可需更衣?”

藍清竽懶懶道:“麻煩,不必。”

他忽腳步一頓,轉頭問道:“我曾讓你查羽千丞的來曆身世,可查出了什麽?”

宿紅妝答道:“羽千丞為羽風和可足渾殊衡的女兒,幼時寄養於巫族珩舟師太處,六歲時回到禦國公府。曾同罪臣息秉夜之子息禾交好,五年前息秉夜一家搬離出平涼,二人一度斷了聯係。直至數月前,她得知息禾入宮為奴,遂通過禦國公的關係進宮,被封淳妃。”

藍清竽皺眉道:“就這些?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

宿紅妝搖頭道:“無甚可疑之處。不過,她入宮之後,一直都安安分分的,除了偶爾同息禾私會之外,並無任何逾矩行為,不像是南越舊部埋伏的探子。可是自從那日亂花樓墜樓後,據說她便失憶了,而且連性子改也變了許多,仿佛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藍清竽沉吟道:“失憶……那日墜樓,是雲莊為她行的醫吧?”

宿紅妝道:“不錯,顧雲莊說她脈象平穩,並無受傷,昏迷不醒隻因驚嚇過度而已,無甚大礙。不曾想,再醒來,羽千丞就失憶了。”

藍清竽微愣,自言自語道:“換了一個人,哼,還真是呢,不過,這人換得甚好,有意思……”

皇城,正元殿。

藍清竽坐於雲階上的金蛟椅間,對著一旁龍椅上病懨懨的藍晰若懶散笑道:“皇兄身體不適,還是回去躺著吧,這行祭主考之事,全權交付於臣弟來做便可,你就不必為此事勞心費神了。”

藍晰若猛地咳嗽起來,斷斷續續地道:“咳咳……清竽連社稷壇祭天之事也包攬了去麽?這般行事,隻怕……於禮不合,曆來更無此規矩,咳咳……”

藍清竽不以為意道:“禮數規矩皆是人定的,今兒我便開了這個先例,從此,也就有了這條禮數。”

階下,文武百官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沒敢抬頭作聲。

頌晚堂眼見諸臣如此,憤然出列,上前一拜,朝向藍清竽喝道:“天子社稷壇祭天乃是彰顯天子皇威之舉,祭天之時,萬民朝拜,以瞻天威,隻有皇帝本人才可行此祭典,豈可擅由他人代為行祭!”

藍清竽啟指輕輕滑過扇骨,並未抬眼去看頌晚堂,淡淡道:“天威麽,由本王去代皇兄彰顯也是一樣的,本王就頂煩你們這群所謂的‘忠臣良士’於本王耳際沒完沒了的聒噪,說是忠良,實則是愚昧不堪,好好的大堯朝堂,就是被你等給禁錮得死氣沉沉,沒了趣意。”

頌晚堂冷笑道:“攝政王此言,是說我等忤逆於王爺的人都是愚昧不堪的奸邪佞臣,而您則是我大堯國的賢良忠臣?”

藍清竽搖頭道:“本王可沒說過本王自己是什麽賢良忠臣,賢良則愚,忠孝則蠢,我可從來不想當一個既愚又蠢之人啊。”

頌晚堂怒指道:“攝政王以此來誣蔑天下讀書的賢良之士,將忠君愛國說成是愚蠢腐朽,可是你卻一再褻瀆天子之威,屢屢冒犯於陛下,難道這就是王爺你的為臣之道?”

宿紅妝於一旁道:“王爺,時辰到了。”

藍清竽點頭,道:“來人,頌晚堂惡言犯上,就此押下,先在大理寺關上幾日,讓他醒醒腦子,省得日後再出狂言。——皇兄,我這般處置,可還妥當?”

二侍衛上殿,將頌晚堂扭按於地,強行拖出。

頌晚堂的大呼聲聲傳來:“陛下,攝政王狂悖無禮,覬覦皇權,不可再行姑息忍讓了啊!陛下……”

藍晰若一陣狂咳,接過侍者奉上的茶盅,抿了一口,喘息道:“頌晚堂咆哮朝堂,忤逆攝政王殿下,咳咳,理應重罰,清竽處置得太輕了。”

藍清竽起身,行下雲階,道:“看在他還算是忠於皇兄,這一次就從輕發落吧,若有再犯,絕不輕饒。”

眾臣看向藍晰若,一時不知如何開口進言。

藍晰若垂眸,緊攥住手中的茶盅,嘩啦——茶盅被捏得粉碎,鮮血順著他的指尖流出,沾濕了金燦燦的龍袍。

藏身於殿後的孤鸞急忙跑上,便欲為藍晰若包紮傷口,卻被藍晰若揚手甩開,製止住了她的近前。孤鸞暗暗輕歎,低頭退至一側。

眾臣見此,更不敢說話了。

半晌。

藍晰若漠然道:“祭天須有百官隨侍,今次雖為攝政王代朕行祭,諸卿亦當盡心侍奉,誠意禱祝,為我大堯祈降福澤,虔求護佑。”

諸臣遵命,隨即退出大殿。

殿外,祭天的儀典隊伍等候在外,藍清竽登上金蛟禦攆,儀典大隊鳴起鼓角,浩浩蕩蕩的朝向都城正中的社稷壇行去。

至社稷壇下,圍觀百姓同隨侍百官皆伏身屈膝,三拜於地,山呼‘攝政王殿下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