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半截磚頭

牧雲城的夏日白得刺眼,人世間的萬物皆籠罩在一片熾陽之下,到處都火辣辣的熱,比重慶火鍋還要夠味。

傍晚時分,熱氣略略退去,清爽的涼風若有似無的微微揚起,吹散了不休的蟬鳴。

商羽翹起二郎腿,靠在老榆樹底下,扇著破蒲扇納涼。

蒲扇越扇越慢,口水順著她嘴角上叼著的草棍緩緩流出,沾濕了衣襟。

“傷兒,少爺要吃油燜大蝦!——你又在偷懶睡覺!”

喜兒站在廚房門口,豎眉大喊道。

商羽被這喊聲驚醒,一個激靈陡然坐起,微睜開眼睛,分辯道:“我哪裏有偷懶,這不是準備摘點榆錢蒸窩窩嘛!”

喜兒指著她嘴邊的口水道:“還說不是睡覺,偷懶就偷懶吧,每次都尋什麽理由!”

商羽一擦嘴角,嘿嘿笑道:“我一想到榆錢窩窩的香勁,就忍不住流出了哈喇子……”

喜兒懶得跟她扯皮,直接回了廚房:“快點來燒火,少爺還等著呢!”

商羽抬頭望著榆錢吧唧了一下嘴,晃晃悠悠地向廚房走去,應道:“來了來了。”又碎碎念抱怨道:“——這少爺,沒事兒吃什麽油燜大蝦,小心吃出脂肪肝來……”

老劉管事將阿怒、小哀、小樂分配至了大廚房,小悲和阿嗔去洗衣房,而喜兒和商羽則來到了專門負責給少爺開小灶的小廚房。

小廚房人手少,隻有一個管燒火的老王頭,一個馮廚子,一個張廚子,還有就是,新來的幫廚喜兒和傷兒。

今兒老爺宴請牧雲城所有有頭有臉的富商大賈,故而暫時將馮廚子和張廚子、老王頭都調用了去。

此刻的小廚房裏,就隻剩下了大廚喜兒和火工傷兒。

不一會兒,廚房裏便冒出了滾滾濃煙,仿佛裏麵不是在做油燜大蝦,而是在燒廚房炸灶台。

喜兒和商羽捂著鼻子跑出來,一陣狂咳。

喜兒彎著腰喘息道:“傷兒,你怎麽燒的火?咱們是要做油燜大蝦,而不是熏煙自焚!”

商羽撲扇著手中的破蒲扇,思索道:“我見老王頭都是這樣燒火的,作為他老人家的親傳弟子,自我感覺,我的步驟毫無破綻。那問題是出在了哪裏呢?”

喜兒指著煙囪,說道:“是不是上麵堵了?”

商羽點頭:“有可能,一會兒我上去看看。”她撇了撇嘴,嘟噥道:“唉,真麻煩,這少爺,不跟著老爺子吃大宴,非要開什麽小灶。——哎,喜兒哥,你見過少爺嗎?”

喜兒搖搖頭:“沒。不過,聽其他下人說,少爺劍眉星目,形容俊朗,是天下間少有的風流美男子呢!”說著說著,他的眼中即泛起了一層異樣的光彩:“若是能和少爺春宵一度……”

商羽被喜兒溢出眼眶的星星眼給驚呆了,她緩了緩神,幹笑道:“以後你若有機會見到少爺,就把這張花癡相擺出來,他一定會淪陷的。天啊,幸虧你沒見過流花川,我相信,你若是見了他,肯定會撲上去當場就把他給生吞活剝了的。”

喜兒問道:“流花川是誰?”

商羽道:“我哥,天下第一美男子。”

喜兒瞅向商羽,懷疑道:“你哥?可是,就你這模樣,跟天下第一的差距……還蠻大的。”

商羽摸摸自己的臉,尷尬道:“我去爬上房頂,瞧瞧煙囪去。”

她架起梯子,噌噌噌向上爬去。

喜兒在下麵扶著梯子,眼暈道:“慢著些,你可真是個猴子精嗬,爬梯子比走路還快!”

商羽踩上屋脊瓦片,張開雙臂掌控著平衡,邊健步如飛邊說道:“我這叫身輕似燕,行動如貓,飛簷走壁,如履平地。”

話音剛落,她就已經到了煙囪口處。

低頭一瞧,商羽衝著喜兒叫道:“我就說嘛,怎麽會是我燒火的技術不濟,這煙囪裏堵了一塊半截磚,它能不悶煙麽!”

喜兒道:“趕緊取出來,少爺還等著吃油燜大蝦呢!”

商羽傻眼了,剛剛隻顧爬上來,忘記拿通煙囪的火棍了,這下可如何是好。

沒辦法,時間緊急,隻能上手去撈了。

罷了罷了,老娘我想當年也曾在油鍋裏撈過鋼鏰,炭火中取過燒梨,這算什麽,探囊取物而已!

商羽‘呼呼哈嘿’拍手跺腳,擺了一個黃飛鴻的經典動作,一閉眼,朝著煙囪口猛地掏去:“呀,黑虎掏心!”

“哎呦,好燙!”

商羽大叫一聲,將掏出的磚頭向空中奮力拋出。

咚——

“啊!”

磚頭的墜落處忽傳來一聲慘叫,其聲衝天,錐心刺骨,振聾發聵。

商羽聽著那叫聲一顫,心道不好,急忙探頭望去。

廚房院中,一人仰麵躺地,血流滿麵,腦袋上,還頂著一塊黑漆麻糊的半截磚頭。

她疾步跳下房頂,順著梯子出溜下來,三步並作兩步,跑至那人麵前,喚道:“嘿,哥們,還活著不?”

地上的人兩腿一抽搐,半晌,悠然轉醒,顫聲道:“這是哪裏?”

商羽大喜道:“還活著!喜兒哥,搭把手,趕緊把他給抬進屋裏去,先包紮止血再說。”

喜兒上前,二人架起地上的人,拖進廚房。

商羽趕忙將那人安置在灶火前的小板凳上,急中生智,捧起一把灶下爐灰,朝著那人傷口處拍去:“民間偏方,草木灰止血,消炎止疼!”

“啊——”

那人大吼一聲,就欲跳起,卻被商羽一屁股坐在了身上,死死壓住。

商羽按住那人,說道:“莫動,還沒包紮呢。”

那人嘶聲叫道:“你的草木灰裏……有火炭!”

商羽忙向傷口處看去:“嘿,還真的有哩!不過也沒事,這不,火炭將傷口給熨的粘合住了,無論如何,也算是止住血了。”

商羽抬頭,四顧一望,隨手拿起灶工老王頭的褲子,‘刺啦’一聲,將褲子撕開作兩片,用其中一片纏上那人額頭的傷口處,把傷口包紮起來。

那人忽嗅道:“什麽味?”

“味?”商羽亦到處尋道:“好像是什麽東西燒焦了的味道,廚房裏也沒燒什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