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爆竹

“哦,是麽?若按此說,小嫂嫂,你我之間的緣分,應該是小王上輩子把一顆頭扭折了,才修來的吧?”

商羽艱難的轉頭望去,就見黑衣刺客的對麵,藍清竽一衣白袍,手搖折扇,悠然輕笑著。

黑衣刺客手腕微微一轉刀柄,盯著藍清竽道:“殿下不該來此。”

藍清竽搖頭:“不該至此的是你。活著不好麽,為何要來尋死?”

黑衣刺客橫刀道:“你要殺我?”

藍清竽手中的折扇驀然展開,點足飛起,直殺向刺客:“你們動了他,就必須死。”

黑衣刺客揮動著長刀,冷眉道:“‘她’?這個女人麽?”

說著,即將商羽向前一推,當作了人肉盾牌,緊抵在他和藍清竽之間。

折扇擦著商羽的臉頰閃過,頓時嚇得她大驚道:“兩位,有什麽話,咱們坐下好好說!犯不著這樣舞刀弄槍的,容易誤傷!消消火,消消火……”

藍清竽瞬息之間已打出了十數招,麵上卻雲淡風輕的莞爾笑道:“小嫂嫂莫怕,有清竽在,傷不了你。”

黑衣刺客隻覺手忙腳亂,額頭漸生出了滾汗,應對的十分艱難。

唰——

折扇快如閃電,打在黑衣刺客的右臂上,血水登時洇濕了傷口處的衣衫。

藍清竽順勢而進,奪步於前,一扇斜空斬下,扇骨帶著嘶嘶的風聲,排山倒海的劈落下來。

黑衣刺客急急向後退了幾步,身形微一踉蹌,險些當場跌倒。他穩住腳跟,當即一手拄刀,另一手猛推商羽上前。

商羽腳下無根,被刺客這一推,兀然就合身撲向了藍清竽的扇骨之下。

藍清竽陡然止住了劈下的扇刃,將澎湃激蕩的內力堪堪收回,體內一時真氣四竄,難以平息。

與此同時,商羽的身體亦重重地砸在了藍清竽的懷中。

黑衣刺客登足一躍,施展開八步趕蟬的輕功步法,奔逃而去。

藍清竽頓了一頓,調勻氣息後,這才抱起商羽的肩頭,關切問道:“小嫂嫂,沒有傷著吧?”

商羽已然是被剛剛的場麵給嚇傻了,愣愣的答道:“大概齊還活著了吧……”

藍清竽點頭道:“沒事就好。不如,我們一起跟上那刺客,看看他的老巢究竟在哪,小嫂嫂,你說可好?”

商羽眨巴眨巴眼睛,心中憤憤地道:“沒事?哥呀,你看我這表情像是沒事?!我都快給你們折騰得失眠、多夢、心悸、氣短、精神分裂、大小便失禁了!!!”

不過,她嘴上說的還是很隨和的:“哈哈,攝政王,您隨意,我跟著便是。”

藍清竽見她應允,伸手便抱上了她的纖腰,負袖騰空,朝著黑衣刺客消失的方向追去。

翻過幾條街巷,遠遠的忽望見一點黑影閃過,疾竄入了巷尾深處的一家館舍內。

這是一家文人集會、共研詩詞的雅築茶舍。

很多的文人書生、老儒學士皆會相聚於此,彼此切磋詩詞文章,探討字句雕琢,以文會友,以詩論交。

雅築茶舍的四周,已經為攝政王的屬下團團圍住,暗中埋伏在遠遠近近的角落裏。

藍清竽和商羽暗藏於巷子入口處的大樹間,等待著刺客自己現出‘原形’。

就在商羽掙紮在清醒崩潰的邊緣線上時,終於,有一個人從茶舍裏被‘請’了出來。

一群老學究們義憤填膺的翹著小羊尾胡,搖頭晃腦道:“狂悖之徒,你這是侮辱聖賢!什麽叫‘聖人以忠義禮法愚化萬民,神佛以道義信仰麻木蒼生’!無忠義教化,何來立人之本?無心念信仰,何以立命天地?”

被驅逐的青年仍舊不忿,爭辯道:“這‘禮教’二字,不就是說要遵守統治者所定下的所有規矩,臣服於他們麽?不違規,不反抗,從身體到靈魂,都做他們最忠實的奴仆,並且誓死也要維護這吃人的規矩!”

九位老學究聽得麵紅耳赤,險些口吐了白沫:“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無有禮法,那,那這世間豈不亂套!年輕人,破舊立新是應該的,可是你不能沒有一點敬畏之心!無畏者,不是先驅,而是毀滅!你出去,休要用你那悖逆之言汙了這雅築茶舍的一片清明!”

青年摔袖而出,橫蔑道:“迂腐至極,無可救藥!”

繼而,大步走出了巷子。

看著這些老學究一個個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樣,商羽忽然就想起了那些年的班主任老師們。曾幾何時,他們也會為了一道講過一萬遍的數學題而被氣得急赤白臉,眼歪嘴斜。

藍清竽的一聲‘咦,怎會是他?’,打斷了商羽無邊的遐思。

商羽奇道:“‘他’是誰?”

藍清竽一指那個被轟出來的青年,笑道:“他叫江戰,任著禮部侍郎之職。一個他,一個頌晚堂,都是那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從來不買本王的這筆糊塗賬。”

商羽不解道:“反對你,你還這般渾不在意?是夠糊塗的,我聽著都糊塗。”

藍清竽向一個喬莊成書生的屬下微點了一下折扇,轉頭朝商羽禮貌一笑,半戲謔的答道:“若是滿朝堂的人都對你俯首帖耳、唯命是從,那有何趣?偶爾跳出一兩個不識時務的,就當看耍猴了,也算是給這枯燥無聊的朝堂增添了一點趣味吧。”

商羽扶額:“當樂子耍?呃,像我這樣的平頭老百姓,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你們這些個紈絝子弟的腦回路啊!神思維!”

正說著,就看見巷口的另一側一個書生急慌慌的趕來,猛的撞到了江戰的右臂上。那書生極不好意思的連忙給江戰拍拂了一下衣袖,拱手一揖,口中抱歉道:“這位兄台,真對不住,走得太急,沒留神撞到了您,小生在此給您賠禮了!”

江戰皺了皺眉,拱手還禮道:“無妨,兄台請便。”

那書生望了一眼雅築茶舍,問道:“冒昧一問,不知兄台可否是從‘九老辯道’之內出來的?”

江戰氣憤未消,哼道:“不錯。”

書生又急道:“裏麵的論道是不是已經開始了?”

江戰答道:“已經開始兩個時辰了。我同那九個愚固老儒爭論了兩個時辰,他們分辯不過,竟然將我趕了出來!腐朽,簡直是腐朽至極!”

書生頓足歎道:“如此急切趕路,沒想到還是來遲了!兄台,請恕在下失禮,告辭!”

說完,那書生便向著茶舍匆匆行去。

江戰搖頭,繼續前行。

藍清竽張手摘下一片柳葉,作暗器狀,朝江戰的後脊發出。

嗖——

眼看這柳葉就要打在了江戰的懸樞穴上,他卻毫不知情,仍舊朝前走著。

藍清竽順手又摘了一片葉子,揚手送出,將之前的柳葉斜斜打落。

商羽分析道:“看起來真的不是他。他手臂沒有受傷,也不會武功,更有一堆不在場的人證。哎,話說,你怎麽會認定了第一個從裏麵出來的人就是刺客呢?那茶舍裏有好多人哩,刺客可以晚一點出來呀。”

藍清竽帶著她躍下樹梢,鑽進了一輛停候在路邊的馬車裏,吩咐駕車仆從道:“回王府。”展開折扇,搖了兩下,這才答道:“沒有什麽認不認定,小王隻是覺得,這刺客應該回‘家’報一句平安了。”

商羽‘哦’道:“刺殺失敗,所以,他要急著回去報信。——阿、阿阿、阿嚏!”

她揉揉鼻子,煩惱道:“肯定是在冰棺那兒給凍著了。這嬌小姐的身子骨就是不行,要擱我以前,大冬天數著九,不穿秋褲都沒事!”

藍清竽朝商羽坐近了一點,用手試了試她的額頭,溫然道:“有點燒,回府後叫顧雲莊來給你瞧瞧,沒什麽大礙。”

說罷,又將自己的外袍解下,給商羽披上了肩頭。

商羽嗅著衣服上的暖香味,懶懶的又有一些發困了。

轟——嘩啦!

馬車前方突然炸起一片爆竹鞭炮,火藥點燃的巨響,猶如地裂山崩,隻震得房屋碎瓦橫飛,大地搖搖欲顫。

嗷~~

馬兒受到了驚嚇,一時脫韁撒蹄,橫衝直撞的奔跑起來。

駕車的仆從死命地拽住馬韁,於空中半懸著身子,險些被甩了出去。

馬車裏更是被顛得七葷八素,亂七八糟。

商羽‘啪’的一下撲入了藍清竽懷中,為藍清竽緊緊的抱住,勉強穩下了身形。

漫天鋪地的爆竹還在轟炸著,馬車像是闖進了地雷區一般,於硝煙滾滾的街市上瘋狂亂奔。

“救、救命呀!”

煙火的另一方,江戰驚惶大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