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雷雨前夕

石鈺兒不依,噘嘴道:“你不讓我去,我就偏要去!”

石嵩冷喝道:“跟他們混在一起,沒有任何好處,他們隻會令你深陷險境,將你無端卷進這政權爭鬥的漩渦之中,而且,越陷越深,到時候,想拔都拔不出來了。”

石鈺兒哼笑道:“爹爹可真是深諳為官之道啊,不結黨而能夠營私,隻作壁為局外上觀,八麵玲瓏,迎合各方勢力卻又一直抽身事外。所有的人和事,到您這裏,都隻會是‘利益’二字,有利而為之,無利則避之。您是想要女兒也變成您這樣的人麽?”

石嵩一巴掌將茶杯掃落在地,大怒道:“老夫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石家家族!鈺兒,你是石家的女兒,是尚安石氏的子孫,尚安石氏是興盛百年的豪門望族,家族的興旺前途,皆在你我一肩,這就是責任,是生為石家人必須要擔起的責任。”

頓了一頓,他起身負手道:“你若再這樣胡鬧下去,會牽連到整個家族的,為父不會因你一人,而置舉家一百七十四口人的性命於險境的。來人,將小姐鎖進繡樓,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打開樓門。”

兩個家丁上前,拱手道:“小姐,請。”

“不,我不要走!爹爹,你關不住我的,關不住!”石鈺兒大喊道:“我喜歡清竽哥哥,誰也休想阻止我!我就是要見他……”

石嵩輕按住太陽穴,擺手道:“押她下去,看起來,釘死門窗。她若跑了,我唯你們是問!”

天色漸暗,雷聲越來越疾,電閃如羅網一般密布穹空,風大起。

承延殿上,藍晰若同藍清竽正在一邊品茶一邊下棋。

藍清竽微撇了撇茶沫,輕啜一口,讚道:“果然,這晚春雨前滴還是適合細品,晚春沐雨,茶瓣上帶著春色,暮春氣暖,雨味清寒,以春的溫和柔軟同涼雨相衝相破,方得不濃不淡,恰到好處。”

藍晰若拈起一顆黑子,置上棋盤,說道:“清竽長大了,竟還學會品茶了。”

藍清竽一笑,亦執一子道:“不過是閑著無聊,打發時間,玩玩兒罷了。”

藍晰若歎道:“清竽自幼聰穎好學,這世間之事,隻要你肯學,便都能研習至精,立有所成,甚至比他人鑽研一輩子的成就都要高出許多。你隻是沒有長性罷了。”

藍清竽搖著折扇道:“人這一輩子如果隻熱衷於一件事情,豈不太過無聊?這就好比自己用鏈鎖把自己拴在了一個籠子裏麵,從此失去自由,一生一世都不得放出,多可怕啊!”

藍晰若看著棋盤,搖頭道:“大概,滿世界也就隻有你一人會覺得可怕吧?真想象不出,還有誰能夠栓得住你。”

藍清竽隨手放下一子,不假思索道:“你和阿羽呀!皇兄,你將我拴在攝政王的位子上整整三年,”他舉起自己的袖子,伸到藍晰若的臉前:“你聞聞,我整個人都快悶得發黴了!而阿羽,我倒希望她能拴我一輩子,隻不知她肯不肯……”

“羽千丞……”藍晰若一停,問道:“她還好麽?”

藍清竽點了點頭:“挺好的,沒心沒肺,活著不累。”

他又品了一口茶,說道:“你就是事事都太認真了,才會將自己累得羸弱不堪,萬事想開些,放過自己,才能過的舒服一點。”

藍晰若按下一枚棋子,緩聲道:“朕是大堯的皇,肩上擔的是萬裏江山,蒼生百姓,自由不得。——明日又是一場惡戰,你我兄弟還得演一場大戲啊。”

藍清竽抬眼望了一眼殿外,輕笑:“他們搭台,我們唱戲,倒也有些意思。也不知這雷雨前夕,那些搭台子的人正在幹什麽呢?”

藍晰若拈著棋子一指殿外的天光,道:“不如,你我就這樣下一夜的棋,如何?”

藍清竽以扇拍手道:“如此甚好,正合我意。”

昏暗的黃風呼嘯著,將黑雲撕裂而開,一條蛟龍似的閃電劈落天地,轟隆而過,餘光映著水塘,濺起一片火花,刺得人眼生疼。

太師府中,燈火通明。

書房門陡然打開,一陣風猛灌進來,桌幾上的燭燈頓時被吹得左搖右擺,險些熄滅。

一人帶著雷雨的寒氣走進。

付良皺了皺眉,張手攏住燭焰,沉聲道:“你來做什麽——江大人?”

那人關住房門,不理會身上的寒氣,拱手拜道:“太師。”

付良打量向那人,舉手道:“請坐吧。”

那人沒有動:“學生不敢。”

付良冷笑道:“不敢?大人今日一身官袍至此,難道還不足以說明你的心意麽?”

那人黯然道:“學生從未想過要背離先生,之前不會,現在亦不會。”

付良狐疑道:“你不會?”

那人低聲道:“學生少時喪父,家境貧苦,若無先生資助教導,斷不能完成學業,躋身朝堂。自入官場以來,又多蒙先生提拔庇護,我才能一路平步青雲,一直做到了禮部侍郎之職。先生待我親如子弟,我敬先生尊如摯父,先生大恩,學生銘記於心,永世不敢忘懷。”

付良嘲諷道:“難為你竟都還記得,我以為這些事情你早已拋卻在了腦後!江戰大人!”

江戰拱手道:“先生如此責我,學生惶恐之至!學生一心崇敬尊重先生,先生在我心中,便是天地,是正氣,是德教,您教我做人之道,為官之本,學生一時一刻也不敢忘懷。”

付良的麵色溫和了些許。

江戰接著道:“先生教導我說,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故而,您要我於明保皇,在暗刺殺皇帝,輔佐攝政王上位,以此,廢黜無能無德之主,拜賢明聖人為君,為天下萬民謀求更大的富足穩定,盛世長安。此舉,是為蒼生黎民而戰,為大堯的千秋萬代而戰。”

他上前一步道:“先生之言,如聞在耳,學生便是拚卻了性命,亦會為之奮戰。這是我讀書為官的意義所在,我畢生的誌向。而今,先生卻親手推翻了這一切,您,您隻是在利用學生,為了您的一己私欲,為了複辟南越,您便要置蒼生萬民於水火麽!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