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殊途
楚央山,蘊水穀。
此處山勢巍峨,林木蔥鬱,為平涼皇都去往陵夷國的必經官路。
蘊水江畔的大道之上,一隊皇家的送親隊伍浩浩蕩蕩的緩緩行過。
檀王藍諾促馬上前,追上喜車,拍著自己腰間的流蘇錦囊,探頭問道:“舅公,你說,大皇叔給我這個錦囊做什麽?”
喜車上,俞染秋一身紅裝喜袍,閉目說道:“藍晰若不是交待清楚了麽,等著遇到麻煩事的時候再打開,這錦囊能救你一命。”
他一頓,睜開眼,抬起下巴道:“小崽子,說多少遍了,叫染秋哥哥!——本少俠才二十多歲,被你這樣一叫,感覺沒七十歲也得有八十歲了,我告訴你,再喊舅公我跟你急!”
藍諾吐吐舌頭,捏著錦囊,好奇道:“您說,這裏麵裝的是什麽?”
俞染秋打了一個哈欠道:“既是錦囊,裝的自然就是錦囊妙計了。”
藍諾四顧一望,小聲說道:“舅……哥哥,我現在能不能打開錦囊,偷偷的看上一眼,就一眼?”
俞染秋搖頭,堅決道:“不行。你若是此時看了,那便是不遵聖命,違抗陛下,欺君之罪,是要砍頭的!”
藍諾央求道:“我不讓別人發現,就隻一個人看,行嗎?”
俞染秋回答道:“不行不行不行,這裏麵裝的是神仙計,你若是此刻打開了,它就不靈了。”想了想,又補充道:“小孩子不聽話,半夜是會尿床的。”
藍諾一聽此言,唯恐看罷了錦囊,夜裏真的會尿床,倘若被舅公發現了,那還了得,隻得打消了偷看的念頭,將此事作罷。
天色將暗,絲絲縷縷的薄霧於半空中升騰起來,愈來愈濃。
嗖——嘩!
一束煙花劃天而上,破空炸開,燦如桃李。
緊接著,無數的煙花轟然綻放,映著水光,宛若流霞鋪空,絢爛至極。
眾人皆仰頭望去,一陣讚歎。
煙花落下,仿佛流星墜隕,紛亂飄散,挨至地麵的一瞬間,忽‘嘭’的一聲大火燃起。
一人大呼:“著、著火了!……”
眾士兵和禮官皆變色大驚,四處跑出,慌亂起來。
嘚嘚嘚——
馬鐵的噠噠聲響徹山穀,立時揚塵四起。
“呔!此山是我埋,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想從此過,爾等快快留下買路財!”
一隊蒙麵馬匪圍上,勒馬喝道。
眾人見此架勢,登時一片驚惶。
負責送親的將軍抽出腰刀,高舉罵道:“哪個沒長眼的,竟然敢打劫皇家送親使團,不想活了是吧!”
那領頭的馬匪哈哈大笑道:“俺道是誰,排場如此之大,原來是官家的老爺!誤會,誤會,諸位慢行,一路順風。——弟兄們,壓寨夫人萬裏追郎君,魚入海中無處尋,老大回山,扯呼!”
“嗷嗷——”
這群馬匪高甩起馬鞭,大笑著呼哨而去。
送親使團眾人聽得摸不著頭腦,但見馬匪確實已去,這才放下心來。
藍諾從未見過馬匪劫道,此時正心有餘悸,忽又聽到有人大聲稟道:“檀王殿下,不好啦,景王殿下不見了!”
他陡然跳起,詫然驚道:“舅公……舅公怎麽會不見了呢?——找!掘地三尺也得給我找回舅公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藍諾抬手自己輕抽了自己一嘴巴子,忙說道:“呸!臭嘴!舅公長命百歲,活過烏龜……反正,總之,快點將景王殿下找回來!”
眾人稱是,急匆匆尋找起來。
一個時辰過後。
領隊將軍稟道:“檀王殿下,景王他……確實失蹤了,隻留下了這一件喜服。”
藍諾撓頭,抓著喜服絕望道:“這可如何是好!丟了新郎官,我這個送親禮官豈不是死罪!——錦囊!對,此刻不就是山窮水盡之時麽,這樣的大麻煩,應該可以打開錦囊了吧……”
他急忙一把扯開錦囊,拿出裏麵的白絲錦帛,展開,驀地一怔,不可置信道:“這……我……”
這是一道聖旨,聖旨的內容大致為:藍諾大侄子,很遺憾的告訴你,你被叔叔和舅公當猴子給耍了,俞染秋那個不靠譜的撒丫子跑了,和親這重擔,就交給你啦。大皇叔相信,你一定能拿下桃夭公主,當好這個入贅駙馬的。加油吧,少年!
百裏之外,古鬆林內。
兩匹白馬並肩徐徐而行。
馬背上的二人,為一青年俠客和一個紅裝女子,紅裝女子的腰間還束著幾朵嬌豔妖嬈的血色海棠。
“紅妝,你這般明目張膽的搶親,可著實叫我很為難呢!”
本應身在喜車裏的俞染秋,此時卻趴在馬背上,笑嘻嘻的衝著宿紅妝裝腔戲笑。
宿紅妝哼道:“為難?方才送親使團前,你那群馬匪弟兄在前打掩護,助你趁亂逃出蘊水山穀時,我怎麽沒見你有任何猶豫呀?”
俞染秋噓歎道:“紅妝一番盛情,萬裏追夫,我怎忍心拒絕!也罷,為了你,我也顧不得什麽皇命不皇命的了,就算是舍棄景王爵位,推卻陵夷公主,背負一個欺君罔上的殺頭罪名,我亦九死不悔,在所不惜!”
宿紅妝笑道:“嗯,陵夷和親使團入平涼京都之時,也不知是誰巴巴的去了一趟相府,又與石相一同入宮麵君,三個人合起夥來下了這個套兒,等著我今日來鑽。”
俞染秋嘿嘿一笑:“你都知道了?我就知道,這個套兒,你會來鑽的。——紅妝,等了你這麽多年,我若不以此相逼,你何時才肯跟我走啊!”
宿紅妝看向他,輕聲道:“所以,今日我來了。”
俞染秋問道:“你走了,清竽那兒怎麽辦?”
宿紅妝抬鞭打馬,疾奔而出道:“王爺辭朝隱世,用我作甚!”
俞染秋亦打馬追去,大笑道:“促馬揚鞭尋花去,人生得意自在仙!紅妝,等等我……”
二人乘著月色,漸自遠去。
攝政王府,殘荷秋塘水畔。
商羽捧起水藍色的靈珠,望了半晌,喃喃道:“是時候該離開了……”
她和藍清竽,原本就屬於兩個不同的時空,像數學裏的平行線一般,兩兩遙望,永不相交。
本是殊途,何謂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