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埋屍

時歡抱著劍登上水榭歌台,身後跟著一個衣著華麗的娉婷少女。

少女乍見席間眾人,臉色一羞,垂下了頭去。

程陌雲暗暗拽了一下時歡的袍角,不悅道:“你怎麽把女人給帶到這裏了,真是,越大越沒規矩!”

時歡不耐煩道:“不用你管。”

黎籌瞅見那女子,毫不避諱的哈哈大笑道:“歡哥兒,好手段,竟然能把方員外那老東西家的幺妞兒給搞到手,涼都第一美人兒哩,嘖,真給咱祁王府長臉啊!”

少女被他直白的說笑弄得更加羞澀了,又偷偷往時歡的身側挪了挪步。

時歡一哼道:“醜虎兒,是男人,你也領一個回來叫咱開開眼?沒那本事,就隻能眼瞅著喝幹醋了。”

黎籌一擺手,不屑道:“俺要那娘們兒做什麽,扭扭捏捏,嬌嬌氣氣,沒的給身上多添些累贅,有甚鳥用!”

宿紅妝笑吟吟的道:“第十六個了,——這個月。”

時歡白了她一眼:“無聊。”

他再不理眾人的調笑,入長天閣,上前拱手道:“王爺,人帶來了。”

藍清竽正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著商羽的後背,哄她入睡,聞此,便道:“放了吧,無論怎樣,他都是羽千丞的大哥,無須再多為難。”

時歡領命道:“是。”

藍清竽又道:“師無咎呢?”

時歡答道:“在水台下,縛著羽宸來的,即時便回獄中。”

藍清竽輕道:“嗯。”一頓,換了一副長輩的口吻,接言道:“歡兒,西北川境的戰局將定,你母親快要回來了,這段時間收斂著些,莫再渾鬧。”

時歡低著頭,應道:“是,時歡記下了。”

見藍清竽一點頭,時歡這才行禮退下。

程陌雲抱著胳膊幸災樂禍道:“聽到了吧,阿姐要回來啦!你再胡亂領女孩兒回家,小心家法伺候!”

時歡瞪了他一眼:“閉嘴。”從頭到尾都沒多看那少女一下,連招呼都不打,即匆匆的下台而去了。

少女沒有露出任何不滿的表情,亦緊隨著時歡的腳步小跑離去了。

程陌雲搖頭道:“也不知道這些姑娘們都看中了他什麽,整天就知道冷著個臉,從不會照顧人,小孩子脾氣,隻會惹人生氣!”

宿紅妝走過來,站在他的身側,望著時歡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指道:“時歡長大了,也該收收心了。”

程陌雲歎道:“誰能管得了他呢?”

宿紅妝看向他:“你呀。”

程陌雲苦笑:“我?我憑什麽?”

宿紅妝一拍他的肩膀:“就憑你是他舅舅啊!”

她頗含深意地一笑,轉身而去,空留程陌雲一人傻呆呆的喃喃道:“我……”

大理寺天牢。

玄字牢前。

鐵窗外,火影攢動,人聲滾沸,遙遙地傳過來了幾聲獄卒的呐喊:“不好啦,有人劫獄!有刺客!”,斷斷續續,一片混亂。

餘是年側耳聽著,老態龍鍾的眼瞳中迸射出一道捕鼠老貓的狡猾精光。

陡然間,寒風撲麵襲來。

一個身披黑袍腰束彩羽的枯瘦男子出現在牢門處,像是憑空幻出的幽靈鬼魅一般,嚇得餘是年渾身一顫。

當他看清了來人,忽又激動的跪地求呼道:“長老,求求您,救救我,聖巫鹹長老!”

聖巫鹹的臉全部遮在陰影中,晦暗難辨,看不出他的年紀大小。不過,他的一雙眸子卻深至無底,仿佛是能夠洞穿這世間的一切,一切的陰暗和光明,一切的悲傷和喜悅。那瞳孔,像是已經活過上百年時光的老人的眼睛,幽邃,渾濁,卻又明徹。

聖巫鹹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餘是年,像一場祭禮前的沉默。

餘是年仍在努力地去抓他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長老,老朽為你們做了那麽多事情,如今遇此難處,你們不能不管我呀!”

他哭喊著,下頜上一綹白得無一雜色的山羊小胡亦隨之上下晃動起來。

聖巫鹹看著這腳下的人,想:他已經太老了,臉上的每一條溝壑一般幹枯的皺紋都在昭示著這俱身體的衰老。可是,他還想活著,對生命的無限的渴望,使他放棄了尊嚴,像一隻老狗一樣的跪伏在地上,祈求著別人的施舍,施舍給他一次苟延殘喘的機會。

這樣的人太可悲了,他應該浴火涅槃,重獲新生。

死亡,將是他一切欲望的終結,包括活著的欲望。沒有了欲望,他才能得到永生,永世長生於茫茫混沌之間,不滅不散,不生不寂。

聖巫鹹垂眸,不帶任何感情的道:“我便是來救你脫離出三千妄欲苦海的。”

餘是年大喜道:“您要救我!謝長老!多謝長老!您的大恩大德老朽銘記在心,永不能忘……”

聖巫鹹張開手掌,自裏麵露出一枚朱紅色的小丸,道:“吃了它。”

餘是年捏在手中,盯著那小丸疑惑道:“這是……”

聖巫鹹淡淡道:“噬火蠱。”

“啊!”餘是年像見了鬼一樣的兀然扔開那小丸,臉色瞬間變為了死氣彌漫的灰白色,他艱難道:“你,是來殺我的?!我為你們盡心盡力地幹了十幾年,如今,攝政王查到了我頭上,你們就將我視為棄子,想要殺人滅口,以掐斷線索,洗清自己!”

他忽瘋了一般狂吼道:“不!我不要死,不要!你休想殺我,休想!我要將你們的陰謀公諸於眾,將你們的野心曝曬於太陽之下!你們這些個見不得光的鬼魅!蛆蟲!我要,我要……”

聖巫鹹歎息道:“你什麽也做不成了。”

餘是年猶如一隻瀕死的困獸,發了瘋的將地上的草席、瓷碗渾丟向聖巫鹹,用力拍打著鐵牢門,妄欲逃出。

聖巫鹹緩緩抬手,做出了一個奇怪而詭異的手勢,突然,長長的袖袍朝空一揮,一道火光正中餘是年的額心。

轟——

烈烈大火一驟燃起,餘是年在青藍色的熾焰中慘叫一聲,渾身**著摔倒於地,抽搐起來。

頃刻之間,餘是年的血肉身軀已化為了一具黑漆漆的焦炭,像一截燃盡了的木墩。

甬道間忽有無咎堂暗衛的喝聲傳來:“什麽人?何人闖牢?”

玄字牢內,聖巫鹹像是沒有聽到暗衛的呼喝,一臉平靜地看向那焦炭,悲憫道:“這是命,你的命,——逃不掉的,命劫。”

說罷,轉身,像幽靈一般,飄然離去了。

祁王府,藍清竽靜靜地聽完了宿紅妝的回稟,默了片刻,道:“死了?——既然已死,那就隨便找個地方埋了吧。”

宿紅妝心領神會道:“王爺的意思是,將計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