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多出來的一本書

周玦笑了,連連點頭,他笑得幾乎見牙不見眼了,但是心裏已經問候陳昊的祖宗了。看來流言說他是個流氓,絕對不是空穴來風啊,這不是明擺著拿學分要挾他麽。

在與大家一起動手抬箱子的時候,周玦偷偷地把那本黃色封麵的書也一同扔進了箱子裏。顧老用馬克筆做上記號,馬上就可以把舊書拿去賣了,而今天上午的事情基本就算做完了。當別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休息等吃飯時,周玦並沒有空下來,他急急忙忙地騎著自己的自行車,來到了離圖書館不遠處的大學門口。

周玦笑嘻嘻地點頭說是,說完連忙遞給老趙一個打火機。他們說笑了一番後,便自己忙自己的事。很快又輪到老趙去查書架了,周玦瞟了一眼顧老,顧老正聽著收音機打瞌睡呢,於是他連忙像特工一樣快速坐到電腦前,從背包裏拿出陳昊要退的書掃了掃。不掃不知道,一掃嚇一跳,周玦發現每一本都超過了至少四年,如果借書也用信用卡製度的話,陳昊這小子估計要被所有的圖書館列入黑名單了。周玦快速關閉後台操作,飛速地把書放進要上架的書堆裏,動作可謂一氣嗬成。周玦心想,萬一被他們發現這幾本書眼生,說不定會打開後台查,幹脆自己上架,於是推著拖車就去上架。

周玦側過頭用力抖開搭在肩膀上的那隻手,陳昊嘿嘿地笑出了聲,略帶挑釁的拍了拍周玦的臉蛋,順手還捏了一把,笑著和顧老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周玦的臉黑著,更加堅信這家夥絕對是一個流氓,這種調戲小妞的典型手法,良民是使不出來的!

下班後,周玦一回到家,書包一扔就開始拿起PSP(掌上型遊戲機)玩遊戲。周玦的母親一邊看著財經頻道一邊剝著橘子,見他回來就遞給他一瓣。

他不自覺得咦了一聲,自言自語:“不是已經踢到箱子裏去了嗎?怎麽會又在這裏?難道是有人翻出來還回來過了?但是不對啊……”他對這本書產生了一種古怪的興趣,以至心裏的抗拒感完全被好奇心所覆蓋。這種感覺就像是有一個陌生又熟悉的隱形人從身後把他給抱住,完全控製了他的一舉一動。他拿起了這本書,想要看看裏麵到底寫了什麽。這本書的名字叫做“七人環”,沒有作者署名,就連出版社都沒有,書的第一頁有著明顯被踢舊的印章。那麽一本早就被踢舊了的書,怎麽會又出現在新書推薦區內呢?他翻開書,書裏傳來了那股倉庫獨有的嗆人味。周玦翻了幾頁,感覺這是一本小說,但是作者的名字一點兒都沒有透露,這讓他以為這是一本私印或者盜版的書。周玦靠著書架,開始看這本奇怪的書。

周玦其實是大學二年級的學生,但是他主修的專業很偏門,是人文社會學係,說白了就是我們現在俗稱的民俗學。按照周玦自己的理解就是,當初報考新聞係沒被錄取,沒想到反而進了一個他瞎填的係別。這讓他有一種哭笑不得去撞牆的衝動,一是好歹沒落二本,二是真的覺得這個專業沒前途,還不如專科出來好找活兒……

談話就那麽嘎然而止,顧老也不願意多說關於陳昊的事情,也到了周玦去整理書的時候。周玦見顧老催促著自己去幹活,就聳肩離開座位,但還沒走幾步,就聽到身後的顧老說道:“咦?陳昊的書沒拿走,你以後遇見他帶給他吧。”

周玦收拾完報紙,抬頭看了看那隻老式掛鍾,拍了拍正坐著吃早飯的老趙:“趙師傅,我先去整理一下書架。”

周玦不知為何,馬上就聯想到小說中那個男人手裏拿的那把半截兒武士刀,怎麽這會兒小說消失了,卻出現了這半截兒刀呢?這到底是怎麽樣的一種怪誕巧合,可以從早上持續到晚上?突然他想到了那本書最開頭的幾句話,好像意思是現實會與小說銜接合成一體。周玦意識到自己可能惹到什麽東西了,連忙衝出家門,也不管他老爸在後麵喊他,直接衝到對麵那幢樓,慌忙地敲開了那家人的房門。開門的是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背著一個大包,一副要出遠門的打扮,看上去非常普通,周玦這才冷靜下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說。他啊了半天,擠出了一句:“大哥,你窗台上是不是掛著半截兒武士刀?”

周玦搔著頭發想了半天,一點兒頭緒也沒有。無意間,周玦眼睛瞟向了對麵鄰居家,他發現鄰居家窗台的鐵欄杆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著一截東西,他定神一看,原來是一把斷了半截兒的武士刀。

陳昊摸著額頭,略微思考一番後,回答道:“不好說,可能兩三年吧,也許三四年。”

第二天一大清早,鬧鍾就把蒙頭大睡的周玦給吵醒了。他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鬧鍾,磨嘰了十分鍾才爬了起來,昨晚他一直都睡得不踏實,整晚都在做夢。他夢到了那本小說

和那把血跡斑駁的武士刀,這兩件東西不停地在他的夢裏晃悠。

周玦把車橫在陳昊邊上,白了他一眼:“陳老師,有何貴幹?”

陳昊靠在大門口抽煙,見周玦不陰不陽的態度,嘴角一撇,抽出一個煙,笑著遞給周玦道:“小子行啊,不卑不亢,我看你挺順眼,你也不用陳老師來陳老師去地叫了,我大不了你幾歲,你叫我一聲哥,以後我們就是自己人了。”

周玦隻好別扭的朝他騎過去,嘴裏不幹不淨地嘀咕:“他大爺的,上一次給了我幾本欠費四五年的書,這次不會讓我替他還信用卡欠款吧?”

周玦此時還在想絆倒他的到底是什麽東西,他總覺得那像一個女人的手,而且這隻手上還有傷口,觸感非常粗糙。但是幾乎在絆倒周玦的瞬間,手就憑空消失了,就像那個一閃而過的女人一樣。周玦屬於那種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人,所以他琢磨了半天,決定日後少往那邊單獨行走,說不定世界上真的有“書靈”這種東西存在。

周玦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對那種即將發生的麻煩和額外的勞動有著天生的敏銳。周玦的母親曾經說過,這小子精的和猴子似得。不過,他的父親很快就為他澄清了一個事實,他父親冷笑一聲:“屁,他比猴子可精多了。”於是他父母總結出來:這小子是一個人物。

他一邊推,一邊無聊地朝外麵看了看,一隻手象征性地理著書架。他的手突然碰落下了一本書,撿起一看,發現就是之前那本塞不進去的舊書。

顧老聽出話裏的味道,周玦皺著眉頭拉長著臉盯著他看,顧老本來就喜歡這孩子,其中還得算周玦的外貌給加了許多分。在顧老眼裏,這孩子就是有些迷糊,但是非常客氣,所以也隻能瞪了陳昊和周玦兩眼,就不再說話了。周玦知道顧老在生悶氣,便趁機低聲對陳昊說:“大哥,您就別戳這兒了。這裏的事我替你辦了,你進去看看有沒有你要的書,看完就快走!”

周玦冷笑了幾聲,挑著眉頭說:“這小子在我們學校橫著呢,基本走路我們隻能看得到這小子的鼻孔……算了,不說那麽多了。顧老,您前麵說什麽不要和他多來往?”

陳昊沒有立刻回話,隻是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一副沉思的樣子,仿佛在做什麽重大決定似的。

周玦隻得無奈地看著陳昊,陳昊說:“你在圖書管打工對吧,替我還了,當中有三本書過期了,你想辦法替我抹了。”

顧老反倒是被問蒙了,他啊了半天說:“誰和你說他是流氓的?”

顧老歎了一口氣,說:“沒想到他居然是你老師,不過你這樣,如果被查出來那可就麻煩了。這是紀律問題!唉,不過我真得提醒你,你以後可別和他摻和在一起。”

故事發生在1938年的冬季,地點是在南京邊上一個不起眼的小鎮上。我們的主角是林旭,他是一名軍醫,原屬國名黨某部第五師戰地軍醫。按照軍銜,他屬於中尉級別。此時,林旭所在的部隊在南京城外和日本人打了起來。對方是日軍的主力部隊,林旭的戰友大多數都戰死了,剩下為數不多的也被日軍的火力給衝散了,而他的槍也在與一個日本士兵的肉搏中失落了,身上除了一個軍醫背包,什麽都沒了。他一路躲著日本鬼子的追兵,跌跌撞撞地躲避著那些四處亂飛的子彈。他逃進了一座外國教堂,那裏過去是臨時的醫院救助站,但是現在除了遍地的血跡和被踐踏的十字架外,其他什麽都沒剩下。

周玦還在琢磨到底是什麽讓陳昊不來這裏,突然陳昊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著說:“老弟,別忘了下星期一就開學了,上我的課沒什麽別的關係,但我注重出勤率。”說完拍了拍他的肩膀。

顧老沒看到這些小動作,隻是一臉悻然:“你借?你欠著的都還沒還呢!誰給你借……”顧老終於發現了一直在使眼色的周玦,周玦不自然地咳嗽了幾聲。顧老瞅了瞅陳昊,又看了幾眼周玦,問道:“小周,你認識他?”

陳昊繼續摸著額頭,沉默了片刻說:“你是人文係的周玦吧,這學期我教你們的課,算認識下,交個朋友。”

顧老見周玦追問得那麽緊,突然有些畏首畏尾起來,他支吾了半天,最後不陰不陽地說了一句:“這小子有些古怪,你們年輕人也許不相信這些,但是我發現這小子身邊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而且……算了,反正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周玦知道的這男人是誰,他的名字叫陳昊。和周玦是一個大學的,但是人家是考古係碩士。他的年齡也就比周玦大那麽幾歲,不過這個人據說不好相處,過去還和社會上的人打過架,據說是為了一個女人。反正搞的學校烏煙瘴氣,本來夠被開除的了,不過貌似他家裏有些門道,最後居然連個處分都沒下

來就擺平了。這讓所有的人堅信了這小子的靠山絕對很牛,很可能是校長的直係親屬。雖然這個小子那麽橫,但是成績好得驚人,真的可謂是牛逼哄哄的。整個學校的人都認識他,但是沒人敢去惹他,當然也沒人敢去和他套近乎。

周玦被他那麽一拍,就知道陳昊這是故意在整他,而接下來估計還書的事得穿幫了。周玦用肘關節狠撞了一下陳昊的腹部一下,不過陳昊比較敏捷,一把抓住周玦的手臂往反方向一轉,像是擒小雞一樣地逮著他。周玦的臉頓時扭曲了,一個勁兒地喊疼。

周玦知道他折回來是找自己有事,連忙對陳昊道謝說:“陳哥啊!我急著去打工,先走一步,謝謝你給我留書了。”說完揮了下手就準備往回跑。可是陳昊三步並作兩步走,趕了上來,一把拉住他的肩膀。

周玦一麵笑退了出去,一麵不好意思地告辭,回家之後心裏卻像是埋下了一顆種子,而那顆種子貌似已經發芽了。

顧老想要繼續說下去,但這時陳昊已經捧著一大摞書走出來了。他把書和借書證往台子上一擱,然後對周玦說:“周老弟,你以後就替我還了。”說完他又對顧老打趣道:“顧老啊,你說你這裏怎麽就沒有進些像樣的書呢。”

周玦沒能喊住那女人,還沒等他緩過神,突然又聽到身後傳出唰唰的響聲,像有人在飛快地翻書。他猛地轉過身體,發現那間封閉、狹小的倉庫不知道何時被人給打開了。周玦感覺不對勁,他覺得可能是有人來偷東西。於是他加快了步伐,整個空蕩蕩的圖書館裏,隻有他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吸聲。周圍的書架幽暗地豎立在倉庫的門口,周玦徑直穿過,突然他感覺腳被什麽東西給抓住了,因為走得太快直接向前衝了過去。出於本能,周玦馬上用手扶著邊上的書架。一用力從書架裏抽出了一本書,而他則和書一起摔倒在地上。

林旭想推開這個大漢,但他的手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沾滿了鮮血,他意識到這個男人受了很重的傷。就在他想要給這個男人進行止血急救的時候,外麵傳來了日本人的吼叫聲。男人低吟了一聲,下意識地想要拿起那半截斷刀,他用盡所有的力氣推開了林旭,握住了那斷刀。然而就在此時,從大漢的身後伸出一雙手,抱住了他的腰。林旭定睛一看,原來是個女的抱住了大漢,由於她披頭散發的,所以看不清臉。女人拉住了男人,一雙通紅的眼睛絕望地看著林旭,神情極度驚恐。林旭第一個反應就是迅速將這兩個人塞回祈禱室。就在他關上祈禱室的門的同時,日本人一腳踢開了教堂的大門……

現在這個時間,圖書館還沒有開門營業,為了節約用電,館長要求他們隻開當中的那一排燈,所以早上查書標的活兒是最煩的。這天本該是老趙查書的。

周玦舒了一口氣,一麵找借口說自己也喜歡這些玩意兒,一麵說好話想辦法脫身。那個男人見周玦為人和善,便笑著說:“嘿嘿,有眼力,那把斷刀是真貨,曆史可以追溯到解放以前,是日本軍官級別的佩刀。但是斷了,所以也就隻剩下固定窗欄的份兒了。你既然也喜歡這些,以後常來玩呀。哦,對了,我要去一趟南京,以後若有機會一定要來我這兒看看。我給你看幾把完整的真家夥!”

到了這裏,通道的燈光已經沒了力道,再加上書架是那種暗棕色的,所以看過去除了一些迷糊的輪廓外,就是黑壓壓的一片,而在這架子的北邊就是那間隻有曬書日才會打開的倉庫。周玦不經常到這裏來,因為這裏的味道讓他一直無法習慣。撲麵而來的是一股說不出的腐味,這股味道不是臭,而是一種腥味。就像老棉絮的味道一樣。他朝空氣揮了揮手。但是一點兒作用也沒有。他捂著鼻子走進去,心裏想著隻要走那麽一圈,然後在外麵的書架邊把時間混掉就可以回去了。想到這裏,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靜是這裏唯一的氣氛,即使再大的人流量,這裏一年四季也是靜悄悄,圖書館最基本的原則便是這點要求,但是毫無聲息的另一層意義,就是格外脆弱的平衡。因為你無法知道下一秒會是什麽打破靜的平衡,哪怕是一根針掉落在地上,也會讓你的靈魂受到顫動。

他這次是來拿新學期的新課本和課程表的。沒想到他居然又遲到了,老師、同學早就走了,教室也被鎖了。他發泄地錘了一下門,整理好因為匆忙趕路而散亂的頭發,準備離開,這時,突然從他身後伸出了一隻手,手裏捏著一套書。他因為早上那一番怪異的經曆顯得有些神經過敏,於是連忙回頭——發現身後不知何時站著一個穿著一件灰襯衫的高個子,胸口那幾顆扣子壓根沒有扣,露出一個當時很流行的藏傳佛教中的除魔杵掛件(周玦自己也有

一個,但是他怎麽都戴不出那種不羈的感覺來)。這人穿的牛仔褲也是很時髦的,看樣子不像是地攤貨。他的頭發稍微有些長,把眼睛遮掉了點兒,不過沒有染發,否則還真以為是哪個小歌星來學校表演呢。

周玦連忙甩掉陳昊的手,接話說:“啊,是啊……事情是這樣的,他是我的老師,管著我的學分……他的書,我替他還了,嗬嗬,還了。”

顧老推了下老光眼鏡:“這小子自打那次大病之後,就有了過目不忘的記憶能力。隻要他看過的東西,不管是文字還是圖案,他都可以分毫不差地記住。”

林旭進入教堂還不到十秒,氣尚未理順,門口就傳來一陣劈劈啪啪的槍聲。他捂著肩膀上的傷口,貓著腰想要躲進教堂的祈禱室裏避一避。

忽然他發現在書的邊緣居然有一個非常怪異的指紋,那個指紋是紫紅色的,不像印章的痕跡,倒有些像血幹了很久的樣子。他用手比畫了一下指紋,發現這個指紋應該是大拇指按上去的。他沒管那麽多,把書塞進自己的背包裏,然後便開始處理陳昊的麻煩事。

周玦嚼著橘子含糊地吱了一聲,回到房間,他突然想起那本名為的小說,而那種被覆蓋的感覺又一次襲上他的心頭。按照周玦過去的習慣,這樣的書最多也就是空餘的時間看看,絕對不會如此心心念念。周玦心裏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在吸引著他,於是他想幹脆在電腦裏查查這到底是一本什麽書。他在百度上輸入“七人環”這三個字,就在他移動鼠標的瞬間,突然電腦啪的一聲黑屏了,然而機箱的風扇並沒有停止運轉,音響裏還放著前麵播放的歌曲,但顯示器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就這麽一直暗著。周玦拍了拍顯示器,顯示器依然是黑乎乎的。周玦突然發現顯示器是黑的,但是寫字台上倒映著百度網頁。周玦看著有些玄乎,於是又用力拍了拍顯示器。顯示器突然抖了一下,接著閃出一個畫麵,不是什麽百度網頁,而是一個人的臉,像笑也像極度痛苦哭喊的樣子。周玦隻感覺到一股說不出的冷氣從腳底竄到腦門兒,不過那臉也就隻出現了一秒,周玦連那個人臉到底是男是女都沒看清。他馬上想到可能是傳說中的一種病毒,中毒的電腦會顯示女鬼的頭像。報紙上也登過這樣的消息,還有人被嚇暈的事例。他如此安慰自己,又連續敲了好幾下,但是顯示器依然沒有反應,連抖動都沒了。周玦最後隻有強行關機,再打開的時候電腦一切正常。他不放心,又殺了一次毒,可心裏滿是疙瘩,於是在殺毒的同時,他拿出了背包,想要翻出那本書,看看到底是什麽名堂,但翻遍了背包也沒有找到那本書。

他連忙接過書道謝。男人夾著一根煙,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走廊上的掛鍾,周玦點了點頭,一臉的抱歉,道:“吆嗬,這不是陳哥嗎?”

周玦媽開口問道:“新書發下來了,咋樣了?有些什麽科目?”

見來人走遠後,周玦又拿出了那本書,他決定把書帶回家去看,反正這本書也不會有人來借。

周玦不解地問道:“他真的是流氓?”

兩人一進圖書館,顧老就一眼認出了陳昊,皺著眉頭說:“小兔崽子,你現在想到來還書啦?我還以為你準備賴一輩子呢。”

周玦匆忙走出來,發現大家都在等他,他不好意思的笑著說自己不小心摔倒了。

周玦不屑地笑問道:“怎麽個神法?”

顧老被他說得氣不打一處來,隻得對著他擺著手趕人。周玦注意到其實陳昊進了圖書館後,就一直有一種不自在的神色,好像在躲著什麽東西,雖然他極力想表現得正常,但周玦是一個非常注重細微觀察的人,於是他自然猜到了這五年裏不是陳昊懶得還書,而是他特意不來圖書館,至於其中的名堂就不得而知了。

周玦嗯了一聲,不動聲色地繼續套著顧老的話。顧老見現在沒什麽人也就和周玦嘮起嗑兒來,他說:“你別看他現在這副德行,其實這小子非常聰明。我記得他上幼兒園的時候得了一場大病,病危通知都下來了,但是後來居然莫名其妙地好了,而且這小子打那以後就成了神童。”

顧老哦了一聲。周玦快速地抓起地上的書,也不看標號就直接胡亂地塞回書架。當他撿起最後一本書想要塞進去的時候,卻發現這本書怎麽都塞不進去,完全沒有位置給它,好像這是一本多出來的書一樣。他用力地把書往裏靠了靠,好不容易擠出了一條縫隙,但是根本不夠塞這本書。這時,他又聽到顧老的聲音在門口喊道:“好了沒?小周快出來幫忙啊!”

周玦聽到這裏也略微向後仰了一下,他覺得這裏說不定真的有什麽古怪,而且他本來就不想和這個陳昊走得太近,周玦算得上是小狐狸類型的人,但他感覺,陳昊至少算得上是一隻千年老狐狸。

顧老和老趙對視了一眼,兩人眼神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異。周玦還沒看出名堂,他們就動手幹活兒了。

周玦接過字條,咧開嘴笑著說:“喲,好冷門的書啊,我一時也想不起來,要不你跟我上去,我幫你用電腦查查。咱們電腦聯網,即使其他圖書館的藏書也能找到。”

顧老沒管周玦的嘀咕,越說越起勁兒,他說:“但是五年前他就再也沒有來過這裏,而且,據說他也同樣沒有去過任何圖書管或者書店,基本都是上網查資料了。沒想到五年過去了,他居然又來了。但是這小子有些怪……”

這時,那個陳昊居然又折了回來。他手裏又拿了一大摞書,不過夠狠的是他居然又是單手托著走了過來。周玦頭一次覺得其實這小子說不定還真的是一打架好手,因為手夠大啊……

此時,周玦突然感覺有一個人從倉庫裏衝了出來,速度極快。不過,他依稀感覺到那是一個女人,因為她的頭發很長,那人一閃而過,他隻看見了那個人背後的頭發像黑色的紗巾一樣飄在她的身後。周玦在後麵喊了一句,但是那個女人眨眼間就消失在書架之間了。

說完便拉著顧老來到角落裏,低聲地說:“顧師傅,您看這事我還真是沒辦法。他是我的科目老師,一個不高興,我辛辛苦苦溫習的功課就得不及格。我這也是沒辦法,要不這筆錢算到我頭上,掛科猛於虎啊!我的顧爺爺啊!”

老趙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茶,樂嗬嗬地眯著眼:“行啊,那就麻煩你了。對了,這次終於來了批新書,我估計館長肯定是要把那些舊書給踢了,到時候出來幫個忙。”

顧老嗯了一聲,略有顧慮地問道:“那最後一排這次動不動?”

周玦在邊上看他那樣,忍不住笑了出聲,又說了幾句沒輕沒重的譏笑話。但是陳昊依然沒有接話,最後他仿佛打破了什麽心魔一樣,獨自嗯了一聲,拍了下周玦的自行車說:“停車去吧,我和你上去。還有,你笑起來真的像極了狐狸。”

顧老嗯了一聲:“分毫不差,簡直比計算機還要靠譜兒。你說這不是神童,是什麽?”

走了沒多久,他就已經走到最裏麵的那排藏書區了,按照次序那是最老的一排書架。當初館長的意思是要扔掉那些舊書,但不知道為什麽最後還是留了下來。他私下裏曾問過顧老,顧老的神情有些顧忌,隻是說上頭不允許扔。總之,搞了半天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那架子舊書就那麽擺在了這裏。看來,今天是要把這群老古董給踢掉了。他隱約能感覺到這些書的悲哀,當然周玦自己心裏也知道,這感覺純屬扯淡。

周玦看到這裏,發現這是一本講述抗日戰爭的書,也許這就是他開頭所謂並非虛構的緣故,這很可能是一本紀實故事。這時侯他聽到有人走近,於是連忙把書藏在書架的隔層中,然後假裝在認真地整理書架。

周玦本來還笑著的臉頓時拉得和馬臉一樣長。

館長摸了半晌腦瓜子,最後說:“得!踢了!那麽多堆在那裏又沒人看,早就該踢了。”

周玦捏著這本書,根本沒有把顧老的話聽進去。這時侯,他突然有了一種極度想要看這本書的衝動,想要知道這故事的發展,好像癮頭突然被勾了起來。他拿著書徑直朝著書架那邊走去。

他還沒來得及從疼痛中回過神來,就感覺好幾本書劈裏啪啦地直接砸到了身上。他連忙用手護住了自己的腦袋。耳機也被他扯了下來,耳機裏傳來細微的音樂,像某種昆蟲的叫聲。他剛剛爬起來,就聽到門口傳來顧老的聲音,問他出什麽事了。他慌張地拍開身上的書,對著門口喊:“沒事,有些書掉下來了,我放好就出來。”

等他晃晃悠悠地來到圖書館的時候,居然一眼就看到了陳昊!周玦當即決定從後門溜進去,此時陳昊在周玦心裏已經是實打實的流氓了。但是陳昊眼尖,周玦還沒調過自行車的車頭,陳昊就已經對著他招手了。

周玦知道老趙猜到他偷溜出去的事情,便尷尬地笑了笑說:“嘿嘿,趙叔,來抽根煙。”說完從口袋裏摸出那根陳昊給的煙,借花獻佛地順手遞給了老趙。

文星路的轉彎處有一棟20世紀50年代的建築小樓,那是一座圖書館。它規模不大。內部結構還是50年代的風格,樓麵外牆爬滿了綠油油的爬山虎。這種植物能吸走了大量日光和熱量,因此走在大樓的過道中,不僅絲毫感覺不到夏末的酷熱,反而感到陣陣涼意。

周玦眼睛閃過一絲失算的神色,但是下一秒就換上了一張微笑著的臉,因為他中午還有事,本來想趁換班的時候溜出去,可惜現在沒機會了。

周玦抽著嘴角,幹笑著說:“過……過期了多久?”

館長幫周玦拍了拍身上的灰,說:“我們進了一批新書,小周和老趙你們兩個幫顧老把館裏那些舊書給踢出來,然後把新書放上去。”

那個男人看了周玦一眼,點了點頭道:“啊,對啊,我喜歡收集各種有意思的東西。那把斷刀是我多年前收集到的,現在覺得沒啥收藏價值了,於是就拿來固定鐵窗了。咋了?”

陳昊一聽要進圖書館,不由得皺了下眉頭。周玦見狀,便明白陳昊是不好意思進圖書館,畢竟他算得上是欠書不還的典範了。周玦眯著眼睛,挑了下眉問:“陳哥?怎麽了?怕被認出……”

周玦哈哈大笑了出來,不過礙於學分,他點了點頭接過煙,但沒抽也沒急著叫哥,隻是等著陳昊繼續說來意。隻見陳昊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條,說:“你替我查查,這幾本書你們館裏有嗎?”

周玦接過書,陳昊把煙頭掐滅了,沒有搭理他,瞅了他兩眼就離開了。周玦鬆了一口氣,心想怎麽是他給自己留書,過去也沒什麽交情啊。周玦看著陳昊的背影,**了幾下鼻子,隨便翻了幾頁書,再一看課程表,他就明白了:原來這次代課不是別人,就是這個疑似流氓分子。不過,大學裏講課的不該都是博士級別的嗎,怎麽讓一個碩士生來講課了?周玦突然想到什麽事,自言自語:“不會吧……難道說這小子去年的申博考核通過了?”他暗自罵了句髒話,他娘的!跳級也不可能跳的那麽誇張,真的是吃書的怪物?周玦連忙收好書本,準備回圖書館。

周玦賊溜溜地回頭看了一眼,確定沒有人盯著他,這才偷偷地帶上了耳機,他口袋裏還有一包煙,他準備躲到最後麵的窗戶偷偷的抽上一根。周玦想到這點,心情稍微爽了一些,哼著小曲兒,拿著手電筒在一排排書架間來回遊蕩。

周玦的舌頭有些硬了,他結巴道:“哥,陳哥,你知道你欠了多少錢了嗎?兩三年呐,按一天一本二毛錢算,那得多少錢啊!”

另外,他還陸陸續續地做了其他的夢,夢到了那個林旭,夢到了那座教堂,還有那個披頭散發的女人……但是唯獨沒有夢到那個拿刀的男人。

周玦回去納悶兒地翻了翻,發現那摞書中居然多出了一本黃色封麵的小說。周玦拿起來一看,忍不住低聲叫了出來,這是昨天自己看的那本,怎麽出現在這裏?這本書莫不是自己長腿了?周玦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感覺,猶豫著要不要拿那本書。顧老並不知道周玦心裏想的事,以為他還在和陳昊鬧別扭,在邊上一邊笑,一邊說:“人家陳昊隻是和你開玩笑。這孩子我是看著長大的,他不是壞人,你別往心裏去。”

陳昊見到顧老撲哧笑了一聲,原來陳昊和顧老過去就認識,周玦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便沒作聲。周玦想拉著陳昊往裏走,但是陳昊並沒有理會周玦,反而拍著周玦的肩膀對顧老說道:“這不是顧大爺嗎?我不是來還書的,我是來借書的。”

周玦咳嗽了一下,想掩飾自己說漏了嘴。不過,顧老隻是擺了擺手讓他不要打岔,繼續說道:“他不是什麽流氓,其實這小子從穿開襠褲的時候我就認識了,他小時候住我們那塊兒,而且還很出名呢。”

周玦懷疑地問:“分毫不差?”

老趙拿著煙在鼻子前聞了聞,確定是好煙後,笑著拍了拍周玦的肩膀說:“咱們都是自己人,趙叔不會說出去的。你出去透個風兒以後也要告訴我一下,否則館長來了,那不是穿幫了?”

陳昊快速的把書塞給周玦,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瀟灑地扔給他一根煙,轉頭就走了。周玦認命地點了點頭,無奈地把書一起塞進背包,心裏計算著日後這筆賬總會有還回來的機會,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圖書館。老趙捧著玻璃杯走到周玦身邊,他看了看周玦的背包說:“小周回學校啦?”

周玦摸著下巴,自言自語:“難道真的被我說中了,這家夥是吃書的怪胎啊……”

他走到祈禱室門前正要推門而入,從裏麵衝出了一個男人,手裏拿著把已經斷了的武士刀,刀刃上都是幹了的血跡。他哆哆嗦嗦地指著林旭,發現林旭是中國人後,仿佛虛脫了一樣倒向林旭。林旭本來就沒有站穩,一個踉蹌,兩個人都摔倒在地上。

顧老歎了一口氣,安慰周玦:“這孩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流氓了,小時候還是挺老實的。”

周玦看了一眼書,這是一本土黃色封麵的書,皮子非常舊,都有些發黴了。但是質量不錯,依然很牢固。他無奈把書擱在一個角落裏,又看了一眼那書架底,發現沒有任何能絆住他的東西。顧老的催促聲又傳來了,而且帶著幾分不耐煩。

這是一本關於承諾的故事,而作為讀者的你也是故事裏的角色,當你發現這本書的時候,你已經進入了書的世界,你會發現你的生活就是小說中的一部分。這是屬於你的世界,一個尋找救贖和答案的旅途。

九九藏書網

藏書網

九九藏書

九九藏書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