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霜走上前去,關切的說:“你根本不喜歡那個契丹將軍,更何況,你已經……”何秋抬頭看著遼闊的天空,歎說:“天地真的好廣闊,但是雲霧宮卻沒有彈丸之地,看著自由的人們在草原上奔跑,我的心就想到逍遙的玉山往事,沒有自由,我的魂靈將會因為束縛而生不如死,每一個雲霧宮的人,都應該為雲霧宮犧牲他的一切,以換來弟兄們的自由和幸福。”

司徒霜說:“你——”何秋說:“不要說是佟澤離開了我,就是他在我身邊,我也不會回頭看他一眼,為了自由,什麽兒女情長甚至榮華富貴我都絕不在乎,我一路跟著耶律敵烈,想的不就是從他身上得到讓雲霧宮重獲新生的力量嗎?現在這種力量已經來了,就算犧牲我的性命,我也毫不留戀。”

風在輕輕的吹著,朝陽絢麗的光芒朗照著大地,司徒霜心裏不知是高興還是悲傷,看著何秋將自己的幸福葬送,看著她決定離開佟澤,她真的無法形容自己的感覺。

何秋拍拍她的肩頭,起身來緩緩的走著,說:“司徒姑娘,你和我不一樣,你心裏隻想著有一群無話不說肝膽相照的朋友,身邊有一個你們互相愛慕和關心的人,而我要的,是雲霧宮的自由,隻有真正體會到那滋味的人才知道它的可貴,才會為它不惜犧牲一切。”

司徒霜說:“我知道,這對你很重要。也許為了你所謂的自由,就算挑起一場戰爭,燒毀整個城市,你們都願意。”

何秋淡淡的一笑,說:“也許是這樣的,這可怕的世界實在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世人執迷的財富和權力隻會招來無盡的煩惱。”正說著,隻見耶律敵烈快馬過來,二人忙上前去,耶律敵烈高興的說:“已經讓你的兄弟們回去了,為什麽不讓他們參加我們的婚禮?”

何秋笑說:“他們和我不一樣,我願意將這一生在草原上度過,但是他們不能,他們急著回玉山去報仇雪恨,重新建立他們的家園。”耶律敵烈愛憐的看著何秋,將她摟在懷裏,幸福的說:“我們在這裏建立自己的家園,秋,我會讓你幸福,讓你成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何秋看著南方的天空,遙遠不及的地方,的確牽引著她美麗的夢。

耶律敵烈剛毅的臉上浮動著從來沒有的快樂和笑容,何秋柔軟的軀體貼在他強健的胸膛上,刹那間融合在遼闊的草原,似乎人間最般配的眷侶一樣和諧自然。

司徒霜上前故意咳嗽了兩聲,何秋才從他懷裏掙脫出來,耶律敵烈放下雙手,不好意思的說:“司徒姑娘,原來你在這裏。”司徒霜笑說:“你都幸福得把我忽略了,算了,我就不和你計較,在我們那裏,新郎倌是最幸福的男人,新娘是最幸福的女人,我沒有必要同天下最幸福的人過不去。”

何秋笑說:“你這麽說,耶律大哥都不知道怎麽和你這小丫頭說話了!”

司徒霜看著耶律敵烈幸福的臉龐,忽然覺得有些羨慕,何秋能夠同耶律敵烈在一起,是她的幸福,雖然遠離了故土,但是天下有幾個耶律敵烈這樣偉岸體貼的男人大丈夫,草原人的胸懷和中原人的柔情在他的臉上表露無遺,讓每一個見過他的人都會為他留下最好的印象。

她一麵想著,耶律敵烈說:“你看,我叫他們給你送來了從外邦送來的什麽。”何秋走上前,隻見幾個人端出箱子,司徒霜一眼就看到那朝陽下閃閃發光的一個杯子,何秋小心翼翼的舉在空中,那杯子居然是透明的,晶瑩剔透無法形容。

司徒霜奇怪的說:“這是什麽?”

耶律敵烈笑說:“這是從中土送來的玻璃杯子,其實根本不實用,雖然好看,卻不經摔,想來隻是給女人用的,所以皇上賞賜給我,我就都給你送來了。”何秋輕輕放下,說:“我用不著,你知道我隻喜歡舞刀弄槍,不喜歡這些金光閃閃的玩意。”

耶律敵烈急忙轉身說:“把這些都拿下去!”然後對何秋笑說:“我一定找來草原上最好的弓箭,最好的馬匹,最好的……”

何秋一麵往帳篷裏走著,一麵說:“我什麽都不想要,你不用多費心思。”

耶律敵烈一直跟在後麵,司徒霜見他們進了帳篷,不便走近,便在帳外四處走著,心想現在至少自己應該找到佟澤,告訴他何秋已經另嫁他人,不知道佟大哥是什麽反應,是高興還是傷心?他心裏究竟有我嗎?還是隻是把我當作最普通的朋友,如果能象原姐姐那樣永遠陪在心愛的人身邊,那該有多好。

草原上太陽升起的時候,一望無際的天空看來甚是迷人,司徒霜伸伸懶腰,看著草原了上來去的牛羊和人們,心裏竟然有些輕快起來。

她正要四處走走,隻見耶律敵烈從帳篷走出來,笑說:“司徒姑娘,我還有事要處理,要幾天之後才能回來,這邊的事勞你費心了。”司徒霜一笑,說:“別客氣,再說何姐姐根本就是在照顧我。”

看著耶律敵烈上了馬,司徒霜心裏也不由為何秋高興,耶律敵烈應該是那種值得托付終生的人,同他一起的日子就算不幸福,也不會難受,因為他不會讓你受到半點的委屈。

夜色漸漸降臨,她們二人徘徊在月色裏,何秋歎說:“現在何重他們應該已經到了中原吧。”司徒霜笑說:“算算也有十幾天了,他們的速度,應該沒有問題。”何秋說:“是不會有問題的,現在有了這些兵器和財力,應該沒有問題了。”

司徒霜笑說:“你的心願已了,你可以安心的在這裏享受快樂幸福的生活。”何秋苦笑一聲,說:“佟大哥如果知道了,一定會恨我……”司徒霜說:“不會,他不是那樣的人。”何秋說:“他是什麽樣的人,我比你更清楚。而且,耶律敵烈不會到中原去,即便去了也不會成什麽氣候,而佟澤不一樣,他將是中原武林的盟主。”

司徒霜笑說:“你的意思,何姐姐,你別怪我多嘴,現在你不能離開耶律敵烈的。”何秋點頭說:“是的,一定不會,我將永遠伴隨他,因為他是這世上真正愛我的人。不過,……司徒姑娘,你見到佟澤,一定要告訴他,是耶律敵烈逼我嫁給他的。別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司徒霜一驚,說:“但是,你……”何秋說:“他不會來尋仇的,我太了解他了,他才不會同契丹的朝廷官員為敵。如果不這樣,雲霧宮的未來,也是一場惡夢。”司徒霜說:“不會的,何姐姐,你是想得太多了,這絕不可能。”

何秋長歎一聲,說:“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有些事情,慢慢的你就明白了。司徒姑娘,你還小,還不知道在這個世上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是多麽的困難。”

司徒霜心裏想何秋就是這樣喜歡把事情看得那麽複雜,不過也是,讓她完全放下佟大哥,是不可能,欺騙佟大哥雖然不是我心裏所願,但也於大事總算無礙。於是她笑說:“你說什麽,我就怎麽作就是了。你看你,憂心忡忡的,你看這遼闊的草原上,有幾個人有你幸福,能找到英俊體貼的丈夫,能夠在這世上找到一個喜歡你,你又不討厭他的人。”

何秋靜靜的聽著,忽然對司徒霜說:“你知道嗎?人一當服下水銀之後,就會死去,此時麵上仍然是栩栩如生,就象是根本沒有死去的人一樣。你說這死法是淒美還是可憐?”

司徒霜笑說:“又淒美,又可憐!”

何秋淡淡的一笑,說:“你這個調皮的孩子,居然一點都不知道世事的艱辛,是啊,你本來就是自由的,不像我們,要為著它犧牲自己的一切,甚至生命。”

司徒霜問:“你現在不是很好嗎?”

何秋說:“一點都不好,我覺得簡直就是進退兩難,你說我離開了耶律大哥,他會怎麽樣?”

司徒霜笑笑,一邊隨意的甩著手,一邊說:“他會到處找你,直到你回到他身邊,你怎麽可能離開他呢,你是不是因為看不到他,覺得無聊,拿我尋開心?”

何秋笑說:“是啊,逗你真是件有趣的事情。”

二人都笑了起來,笑聲彌漫在草原上。

夜色和月色朦朧的交融在一起,悠悠的琴聲和風裏的鈴聲響了起來,司徒霜看著搖曳的風鈴,想到那遙遠的雲霧宮,那裏到處是風聲、琴聲和鈴聲,都是那麽縹緲,那麽美麗。

司徒霜漸漸睡熟在那裏,夜半的時候,才朦朦的醒來,看到天上還有一點淡淡的月光,遠處響起一陣馬蹄聲,她揉揉眼睛,隻見是耶律敵烈快馬加鞭的趕來,她迎上去說:“怎麽這麽快就來了!”

耶律敵烈笑說:“皇上特旨,知道我迫不及待的要完婚,皇上到時候還會來呢。她呢?已經睡了?”

司徒霜一笑,說:“真是如膠似漆,來,我去替你看看。”

她來到帳篷裏麵,隻見何秋平平整整的躺在地上,連衣冠也是那麽整齊,麵上如同初生的月亮,那麽讓人見憐。司徒霜一麵咕噥著,一麵說:“連衣服都不脫。”她伸手去拍她的手,說:“你……”忽然一怔,再用手去試探,果然冰涼如水,她刹時愣在那裏,忽然想到何秋的話來,“人一當服下水銀之後,就會死去,此時麵上仍然是栩栩如生,就象是根本沒有死去的人一樣。”

她立刻大叫起來,刹時想到何秋晚上說過的話,心裏想:難道真的必須死嗎?為了雲霧宮,要從耶律敵烈手上得到複興的財富和力量,要從佟澤手上得到支持和照顧,要讓雲霧宮重新恢複自由的天空,難道她不死,佟大哥真的會翻臉無情嗎?

難道死亡是唯一的結局,還是他根本就不愛耶律敵烈?

耶律敵烈衝到帳篷裏,問:“怎麽了?”司徒霜指著栩栩如生的何秋,顫聲說:“她,她死了!”

耶律敵烈強壯的身軀一下子軟軟的跌在地上,司徒霜登時驚呆了,愣在一旁不敢說一個字。

好半天,耶律敵烈才轉頭說:“今天她說過什麽,是不是她恨我,恨我使她遠離了家鄉,遠離了故土?”

司徒霜搖頭說:“沒有,一句都沒有,似乎還有些思念你,其實我能感覺到她對你的愛,隻不過,也許這當中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原因,既然,既然已經如此,用我們的話說,還是節哀順變。”

耶律敵烈閉上雙眼,說:“節哀順變,我不知道什麽是節哀順變,男人是不會落淚的。司徒姑娘,你出去一下。”

司徒霜走出帳篷,聽到裏麵傳來一陣悲悲的哭泣聲,在月下顯得那麽淒涼和孤獨。

司徒霜希望看到的婚禮成為葬禮,按照漢人的習俗安葬,何秋的臉色依然那麽潔白如玉,寬寬的額頭、柳葉彎眉杏核眼、突出的顴骨、狹窄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那麽栩栩如生。

當她的軀體被放進彩繪漆棺裏,隨著金器、銀器、銅器、玻璃器、玉器、漆器一起進入墳墓,棺木的四周是搖曳的風鈴,似乎一直在奏著悅耳的聲音。

司徒霜沒有看完葬禮,便騎馬離開,這裏已經沒有什麽值得留念,她要尋找她需要的東西,無論天涯海角。

北方遠遠的落在身後,江北到處可以看到四處策馬揚鞭的武林中人,看打扮已經知道是風雲會的人,司徒霜一路避開,平安的到達大名府,此處離惡門已經不遠,司徒霜心想避開惡門的範圍,省得同薛冰見麵。

這日下午正在客棧休息,外麵忽然間車馬喧囂,她打開窗戶一看,已是暮色蒼茫,但是街上十數個勇士正在拚命的往江南趕路,而且其中幾人是風雲會的人,大多是惡門中人,其中更赫然有龐學禮在內,而且,居然還有一個太平盟的人,正是司徒霜認識的文翼。司徒霜心想:難道有什麽大事嗎?

她急忙下樓來,牽馬跟著離去。隻見一群人飛快的奔著,中間一輛馬車,由數十人簇擁著,一路不停的趕著,所走的方向居然是惡門的方向。

她一麵納悶著,一麵跟上,隻想知道那車中究竟有什麽人。以及為什麽這三派的人會合力要挾一個人。

車馬行到深夜,已經快到惡門的地界了,龐學禮命眾人在一個丘陵旁停了下來,司徒霜心想:為什麽在這荒山野嶺的地方停了下來?

正想著,隻見兩個人從丘陵的另一頭行來兩個人,一個風度瀟灑,羽扇綸巾,雄姿英發,正是車淩,另一人巾幗尤勝須眉,舉手投足間豪氣幹雲,不是原友清又是誰!

司徒霜心裏一喜,隻見龐學禮打開車簾,說:“鍾總使,一路委屈了你,請下車!”隻見鍾震緩緩下車來,司徒霜心想:他們要挾鍾震幹什麽?鍾震可是主管著風雲會所有的高手!

鍾震下車來,表情木然,轉頭看著楊雲,說:“恭喜楊左使,你又要高升了!”

楊雲正色說:“總使,事關重大,楊某不敢以個人榮辱行事!”車淩笑說:“鍾總使,咱們是老朋友了,想起當年咱們一起主持風雲劍會,如今高手已經有了,邪派卻沒有變少,我們有愧啊。薛大俠泉下有知,一定不能瞑目。”

龐學禮亦說:“鍾總使,是該考慮的時候了,合盟,合所有正義之盟,鏟除生死門。”鍾震哈哈大笑起來,說:“難道我還能不答應你們嗎?結盟,結盟會帶來多少好處,龐掌門,你想作江北武林的盟主,我是知道的,但是你何必這麽著急,遲早是你的。”

楊雲說:“今日前來的人,沒有一個是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鍾總使,拋開個人的生死,想想武林的水深火熱,難道,你真能無動於衷?”

鍾震說:“當然不能,好,結盟,不然,鍾某今日葬身荒野,天地不知!”

龐學禮說:“口說無憑,總使要立一個天下人的見證,來人,筆墨伺候!”說完手上一動,一卷絹布已經展開,火光中看到鍾震的臉慢慢的扭曲起來,好半天才說:“好,好,我什麽都答應你們,為了大義,為了武林。”說完一陣怪笑,說不出的陰冷和絕望。

鍾震接過筆來,在布上寫了幾個字,龐學禮說:“好,從今日起,太平盟和風雲會,將聯手鏟除生死門。”鍾震冷聲說:“既然已經完結,我能走了嗎?”龐學禮說:“我派人送你回去。”鍾震說:“大家都是盟友,龐掌門,這一路上多承你的照顧,我還沒有好好謝你,既是如此,咱們不妨結伴同行!”

龐學禮爽朗的說:“好!我就陪君一行!”

司徒霜見他們很快離開,龐學禮命惡門門人回到惡門,楊雲也跟著龐、鍾二人同行。車淩笑說:“鍾兄,來日車某定當上門拜訪!”

司徒霜騎馬出來,笑說:“人家已經走了,大哥還在那裏說話,未必能聽到!”原友清說:“你大哥虛偽得很!偏要在人家聽不到的時候叫。”車淩說:“不是虛偽,是激動,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司徒霜問:“什麽守得雲開見月明?不過,想想以後不用被生死門人追殺,的確是件好事!”車淩說:“是啊,兩派互相廝殺,都已經大傷元氣,現在生死門又開始猖獗起來,如果繼續下去,江南江北,將會無一寸土地不入其手。幸好湖西湖東掌門賀一鳴和葉承名二位掌門首先加入太平盟,薛女俠又想出這個辦法要挾鍾震,不見天日的屠殺,終於結束了。”

司徒霜問:“賀一鳴?不是上次刺殺你們的人嗎?就在,就在佟大哥大婚之日,想不到,他居然是最先投靠太平盟的人。看來那次真沒有白放他走。”

車淩笑說:“說到底,真是為了武林太平的人,總會走到一起的,倘若隻想著個人的榮辱,就算到了一起,也不長久。”司徒霜點頭說:“不錯,像鍾震這種人,就應該下狠招!沒想到姐姐還挺大膽的。”

原友清說:“沒想到在這裏遇到司徒姑娘,我們就在前麵的營帳裏,一起去湊過熱鬧。”司徒霜心裏最高興的當然是同薛冰再也不用成為敵人。

正想著,忽然一陣馬蹄聲傳來,隻見薛冰風塵仆仆的過來,司徒霜大叫道:“姐,在這裏!”薛冰勒住馬頭,說:“龐大哥呢?去了哪裏?”車淩說:“同鍾總使回了風雲會!”薛冰急說:“糟了,我得趕快過去!”

司徒霜問:“已經完了,已經結盟了,還有什麽糟了的,姐,下來一起說說話!”薛冰說:“你們不知道鍾震的為人,他們一個也活不了!我一定要趕過去救他!”

司徒霜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便聽到一陣漸漸遠去的馬蹄聲,隻好回頭問車淩:“是真的嗎?”車淩說:“我一時高興,倒是真給忘了,不過有薛姑娘在,誰都知道她是薛大俠的妹妹,名震江湖的女俠。”

司徒霜鬆了口氣,說:“幸好姐姐知道了!”

三人來到營帳,司徒霜看到很多熟悉的人,但是怎麽也不能搜尋到佟澤的樣子,她想問卻又不好說出口,畢竟現在佟澤還是有家室的人,而司徒霜,也不是當時那個少不更事的孩子了。

她同獨孤雲等人喝了一陣酒,就著篝火抒發著心裏快樂的心情。

不覺間已經到了午夜,司徒霜在靜夜裏忽然聽到一陣若有若無的簫聲,那簫聲從遠處來,一直飄在心裏,司徒霜憑著直覺一直往前走著,走了一陣,忽然看到丘陵之上,一個白衣的人影站在那裏,低低的簫聲傳來,如同月光般柔和,那身影是如此的偉岸,牽動著她狂亂的心扉,在初夏的夜晚裏那麽令她激動。

她心裏在歡笑和高呼著,人卻靜靜的站在那裏,那白色的人影從天上飄忽著緩緩來到身邊,讓她心裏幾乎就此沉醉。

她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叫出一聲“佟大哥。”

佟澤微微一笑,晃著手上的簫,說:“霜兒,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你,我也是剛到這裏!”司徒霜一笑,佟澤問:“你一個人來的嗎?”

司徒霜說:“她……她死了!”

佟澤驚問:“什麽,你說她死了?誰?怎麽可能?”

司徒霜想起何秋的話,覺得應該照著她的話說,讓佟澤心裏好受一些。於是說:“是耶律將軍要娶她,她自殺了。就是這樣,你不要多問,我很抱歉,真的!”佟澤說:“不要說了,霜兒,我要好好的靜一靜!”

司徒霜靜靜的坐在一側,看著他站在那裏,靜靜的吹簫,簫聲忽然變得蒼涼而淒美,讓人心裏一酸,幾乎就要流出眼淚。

夜裏微微的風吹打在他們身旁,沒有語言,隻有說不出的感覺,這感覺令他們忘記了時間、空間,昨天、今天,乃至一切。

佟澤放下簫來,長歎一聲,說:“斯人已隨清風去,留待長河成夢魂。音容尚在人不在,天上人間何處尋。”

司徒霜問:“佟大哥,你會找耶律敵烈報仇嗎?”佟澤苦笑一聲,說:“這是遲早的事情。”司徒霜心裏一喜,說:“可是,可是姐姐說,不要替她報仇。”佟澤仰天長歎一聲,說:“秋,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對付不了契丹人,但是,你的仇,我怎能不報?隻是男人丈夫,先大業再小節,我遲早會讓你含笑九泉的。”

司徒霜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還是佟澤過來拍拍她的肩膀,說:“上次事出緊急,我也對你們日思夜念,沒想到事情果然到了如今後悔莫及的地步。”

司徒霜茫然的看著佟澤,看著他因為沾惹風塵而更見魅力的臉,他深深吸引著他的一如既往的神色,她很想伸手去擦拭他臉上的灰塵,也希望自己能夠永遠在他的懷裏相偎不離,,但是她知道,一切都隻是心裏的一個夢想,上天從來沒有垂憐過她的感覺,照顧過她的情緒。

佟澤說:“到帳篷裏休息一下吧,明天我們也要趕路了。”

司徒霜問:“去哪裏?”

佟澤說:“我聽說黃山派秘密派遣了一批人,往靈教送去許多兵器,靈教的回贈是一批草藥。”司徒霜問:“這有什麽不妥嗎?”

佟澤說:“各派都已經元氣大傷,隻有除邪和黃山二派實力雄厚,他們都想成為武林真正的盟主,勢必要幹涉江南江北武林的大事。所以萬不能掉以輕心,更加上靈教乃是苗人邪教,威脅大宋的山河,虐待大宋的子民,而西南各派已經遠去東邊勾魂島,無暇顧及,隻怕日後危害武林,與黃山派南北夾擊,武林平靜的夢想岌岌可危。”

司徒霜點頭說:“還是大哥所想甚周。”

佟澤說:“我同車兄、原姑娘一起,前往靈教,餘下的由獨孤兄等人分別帶領,到南邊會合,剩下的人留在此地對付生死門,兩邊都不能輸。”

司徒霜不假思索的說:“我也要去南邊。”

佟澤看著司徒霜,愛憐的說:“霜兒,現在屈懷剛實力雄厚,勝算本來就小,我不想讓你冒險,每次看你身在險境,我卻不能相救,我真恨自己!”司徒霜笑說:“我已經長大了,你是成大事的人,不能因為我而壞了你的大事,所以你不用管我,說不定有些時候,我還能幫上你什麽忙!”

佟澤長歎一口氣,忽然說:“霜兒,我欠你的太多了。”司徒霜故作納悶的說:“什麽?大哥把我說糊塗了。”佟澤轉身去,看著蒼茫的夜色,歎說:“等到來日江湖平靜天下無事,沒有殺戮和爭鬥,我就可以好好帶你遊遍大江南北的山山水水了!”

司徒霜心裏一甜,說:“我可不是喜歡遊山玩水的人。大哥,咱們什麽時候動身?”佟澤說:“今晚休息一下,明早就走。”

薛冰一路追了過去,但是似乎鍾震等人一直走得很快,居然根本就沒能追上,她一路馬不停蹄的往風雲會的方向趕著。

一連趕了兩日,才真正到了秋水山莊,薛冰心裏一緊,也不管是白天,趕快潛入莊內,抓到一個莊丁,問今天鍾震帶來的幾個客人都在哪裏,莊丁惶恐的說,好像安頓在會風樓裏休息。

薛冰一路前往會風樓,隻見外麵守衛森嚴,她畢竟熟悉路徑,很容易就上了樓,隻見樓上也是來來往往的高手如雲。

她身形轉動,遊走於屋簷之下,忽然見到頂樓屋裏端坐著一個人,她心裏登時一鬆,掀開窗戶,閃身來到裏麵。那人轉身來,驚說:“是你!”薛冰說:“不多說了。我不是告訴你不能和他一起回來嗎?”

龐學禮說:“隻要大事成了,我被他軟禁解氣,也讓他消消氣。”薛冰搖頭苦笑說:“你別天真了,這樣也能消氣,那就不是鍾震的為人,他眼裏可不僅僅是普通的江湖恩怨,他要的是一個武林。走,快點走。”

龐學禮正要說話,忽然門開了,隻聽鍾震說:“久仰薛姑娘的大名,沒想到這麽快咱們就相見了!”薛冰冷聲說:“姓鍾的,你別得意,讓開!”鍾震皮笑肉不笑的說:“姑娘既然來了,為什麽不讓鍾某略盡地主之誼。”

薛冰冷笑一聲,說:“地主之誼,我在這裏住了十幾年,從來沒有見過你,今天你來為我盡地主之誼,倒也出乎我的意料。龐大哥聽你的,我可不聽你的。”鍾震笑說:“姑娘一定是誤會了,我正要同龐兄共商大計,咱們男人丈夫,當以大事為重!”

薛冰說:“這話倒也不錯,你風雲會有大事,惡門也有大事,惡門的大事,當然要在惡門相商,我們正要相約總使,前往一敘!”說完拉著龐學禮,徑直往外走去,鍾震沒有攔他,而是對身邊的人一使眼色,說:“叫掌門人!”

薛冰一路離開秋水山莊,憤憤的說:“鍾震太目中無人,居然敢對我無禮。”龐學禮說:“他已經是很謙虛了,在你麵前連重話都不敢說一句!”

薛冰轉頭看看龐學禮,說:“你怎麽越來越不長進,惡門也是江湖大派,你怎麽甘願聽他使喚?”龐學禮鄭重的說:“聽起來是不是很可笑,我是為了江湖。”薛冰停了下來,問:“你見過誰,誰告訴了你這些江湖大義?”

龐學禮說:“我見過車淩,是他讓我燃起了胸中的火,覺得一個人不應該為了自己而活著,我還記得車淩開玩笑的時候說過一個故事。說地獄和天界有著天壤的區別,地獄的人骨瘦如柴,天界的人豐滿健美,人間一位大師想要求證原因,來到了天界和地獄,他到了地獄,發現他們吃飯的勺子很長很長,以至於自己都不能夠到,看著美食卻不能消瘦,因而瘦弱;他到了天界,看到天界的人也拿著同樣的勺子,他們自己當然不能讓自己享受到美食,但是他們將手上的勺子用來往別人嘴裏喂東西,這樣每個人都能享受豐盛的美食,因而豐滿健美。其實江湖也是一樣,需要我們為了別人獻出自己的美食,我已經不是簡單的為師父報仇,這辱沒了我的誌向,也阻擋江湖走向平靜的腳步,因為個人的仇同江湖的阻礙,實在難以相提並論!”

薛冰呆呆的站著,忽然握著他的手,說:“我沒有看錯人,好,這才是我心中的好大哥,但是鍾震為人陰險,不能同他講什麽江湖道義。我讓你們前來捉人,交代你不能留下來,便是擔心你會被他算計!”龐學禮說:“冰兒,你真厲害,車淩說你是古往今來少有的巾幗英雄,若不是你想出這個法子,隻怕兩派還在廝殺。”

薛冰說:“我也是有私心,不想霜兒和我為敵。哪比得上你們男人丈夫,大義在胸,不顧一切!”龐學禮笑說:“誰說我不顧一切,我心裏一直想著你!”薛冰一怔,幸福的說:“你想著我,為什麽不來找我,以後,不許你想我,你要一直在我身邊!”龐學禮看著她嬌嗔的樣子,宛若桃花帶笑,不由深情的說:“你真好,我真的好想生生世世,都同你在一起。就像,……”薛冰笑說:“就像夫妻一樣,對不對?”

龐學禮一笑,薛冰緩緩撲入他懷裏,閉上雙眼,說:“等到大義結束的那一天,我真的很想和你過平靜的日子,歸隱山林,你願意嗎?”龐學禮點頭,緊緊摟著她,說:“我願意。”

忽然一個聲音傳來,“冰妹,你怎麽!”二人轉頭一看,隻見薛名站在二人身邊,滿臉都是憤怒。薛冰說:“薛名,都已經過去了,以前的事,我隻想忘記!”薛名說:“不能忘記,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靈與肉的結合,心與愛的交流,已經讓我們緊緊連在一起,不論是在夢裏,還是在硝煙四起的現實!”

薛冰有些激動的說:“不要說以前的事情,那隻是一個無知的少女因為懵懂而受到欺騙,差點害了她的一生,看在義兄的份上,我不和你計較,那隻有恥辱和仇恨的日子,你還希望釀出一個圓滿的結果嗎?”

薛名搖頭說:“不,那不是懵懂,那是愛,那是發自內心的愛,即便四季消失風雨永遠不來,那愛仍然存在,在天地的開始和盡頭,那愛都一直在,我們把它找回來,如同從前,找回來,一定要找回來!”

薛冰恨恨的說:“我不想見到你!”

說完拉著龐學禮轉身離去,薛名忽然大叫一聲,手上長劍一動,“先天劍法”的威力刹時如同山崩海裂般肆虐起來,薛冰急忙轉身來擋,但是龐學禮已經軟軟的倒在她懷裏,她沒有想到薛名這一招那麽凶狠,她同薛名自小修煉天下無雙的絕世劍法,威力獨步武林,此時一劍既出,龐學禮毫無防備,竟然連話都沒有來得及說一句,便閉上了雙眼!

薛冰看到那血從龐學禮身後湧出來,如同刺在自己的心上,她瘋狂的搖著龐學禮,同她一起倒在地上,尤自緊緊的抱著,血染紅了她本來便是血色的衣衫,兩個人在血泊裏緊緊連在一起,如同即將融化一樣。

薛名大聲說:“現在他已經不在了,難道你還不清醒過來,隻有我,隻有我才是永遠在你身邊的人!”薛冰大叫一聲,忽然飛身而起,手上一動,一掌擊去,掌力中冰棱亂飛,刹那間薛名已經傷痕累累,倒在地上。

薛冰呆呆的站在那裏,漸漸兩人的血流在一起,她感到自己的心靈也在那一刻完全融合在可怕的血液裏,刺痛的靈魂在呼叫著遠離她的理智。她瘋狂的大叫起來,叫聲穿透了林子,穿透了雲層,漸漸越飄越遠!

薛名猝死,鍾震以總使之職,主持葬禮,而後繼任新掌門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