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震既已與太平盟結盟,便不再屠殺盟人,且鄭重其事命李仁通同太平盟使者共商大計,李仁通本是朱赤身邊的兩個副掌門,隻不過在屠殺太平盟人的過程中,因朱赤殺了李初龍後,後悔不已,因而大事諸多不管,而李仁通和白希卻能辣手無情,得鍾震賞識,他當上掌門人之後,便將李仁通提為總護法,主管風雲會秋水山莊數十高手,而白希則成為江北路掌門人。

李仁通意氣風發,見來者便是日前背叛風雲會另投太平盟的賀一鳴,當日他以湖西總掌門的身份,來到太平盟,雖也是特使,但其身份地位及榮華富貴,與李仁通不可相比。

李仁通自然有些自鳴得意,因而正事完畢,便說:“賀掌門,不,應該是特使,一個沒想到,咱們這麽快就又一起共事了。”賀一鳴不卑不亢的說:“是啊,都是為了武林興亡而已。李總護,想你如今手上已有不下十數高手了吧!”

李仁通笑說:“不敢不敢,有那麽多。唉,其實這武林的興亡,與咱們有何相幹,賀兄啊,自己舒服才是最重要的啊。”

賀一鳴說:“以李兄的才華,隻要到朝廷作一個將軍,手下將領,何止萬千啊,卻不知為何要在武林中過這到頭舔血的日子。”李仁通一怔,半天才大笑說:“都是為了武林的興亡啊!”二人立時又笑了起來。

當夜李仁通按計劃派出十二位高手,前往生死門江南總路威震世所在之處,將威震世打個措手不及,賀一鳴則沿路追殺,威震世倉惶而去,一時間風雲會如風卷殘雲,幾天時間,席卷江南,如當年朱赤橫掃江南各派一般,所向無敵,武林中人心向背鹹來歸附,風雲會聲名鵲起如日中天。

李仁通一路春風,這日便要同賀一鳴商議往兩湖一帶,收剿劉雲一幫人眾。賀一鳴搖頭說:“不行,目前留在江南的人本來就少,那是因為生死門以為風雲會隻是同太平盟互相殘殺,一時大意,我們才能夠出奇製勝,如今生死門十大高手,六大弟子已經前往江南,倘若輕舉而去兩湖,此處必是空城一座,那時,隻怕秋水山莊和江南分路岌岌可危!”

李仁通說:“生死門實力雄厚,倘若給他們的時間太多,很快就能集結人眾反撲過來,相反,一股作氣,將生死四絕一起消滅,則四大分路消失,生死門氣數消盡,那是何等的暢快,賀兄太小心了,生死門哪有那麽快反撲過來,況且,朱掌門又不同行,留在此地,一般局勢,當可應付!”

賀一鳴說:“此事萬萬不可,李兄,不李總護,事關重大,不能就此作罷!”李仁通說:“這是我們總掌門的意思,你們太平盟沒有這個力量,生怕我們得了武林之後再對你們不利,其實,倘若我們真有什麽不軌之舉,賀兄以為,以你們的力量,能夠抵抗嗎?”

賀一鳴說:“生死門六大弟子,個個都不容小視,寧煙眸的殘暴,吳散秋的陰險,……”李仁通冷哼一聲,說:“我意已決,賀兄,難道你不遵守諾言,一同前往?”

鍾震送走李仁通一行,正在興奮之際,鐵蘭緩緩過來,笑說:“你是不是給高興昏了頭,以為武林就是你的了?”鍾震笑說:“夫人,你也知道了嗎?”鐵蘭說:“我才沒興趣管你的事情,你知道嗎?從結盟開始,佟澤就已經遠去西南,你知道他有多少實力嗎?太平盟隻是艱苦,從來沒有過山窮水盡,他們身上倒像是有金山銀山一樣,難道你不奇怪?”

鍾震說:“叫化子也不會餓死,他們那是東拚西湊!”

鐵蘭說:“我見過佟澤,他不是那種人,相反,他胸有成竹,他從一個無名之輩,成為太平盟盟主,也可以從太平盟盟主成為武林盟主,而且是一個真正的武林盟主!”

鍾震一驚,問:“夫人有何高見?”

鐵蘭說:“佟澤留下你的舊屬賀一鳴在此共事,賀一鳴對風雲會那是了如指掌,風雲會有什麽招,他還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佟澤遠在千裏,對咱們的一舉一動,可是知之甚詳,他在西南阻斷的是靈教和黃山派的往來,你別忘了,黃山派是咱們的支柱,這可以說是斷了咱們的後路。這個倒不必說,他知道我們在江南必勝,賀一鳴的為人又不是能夠生死相諫的那種,李仁通一定會去別的地方,留下這一個空城,你說,你不是死路一條嗎?”

鍾震隻覺一陣冷汗直冒,鐵蘭說:“太平盟的高手有多少,今年之內,一定能夠見個分曉,到時你連冒冷汗的機會都沒有了。”

鍾震驚說:“你怎麽不早說?”鐵蘭說:“你整天忙著你的事情,我想方設法想知道,你從不告訴我,要不是我多方打聽,隻怕你死到臨頭還不知道。”鍾震問:“那,現在該怎麽辦?”鐵蘭說:“前往蜀山,名義上是太平盟要對付西南分路的生死門人,錢正剛準備在西南成立生死門的一大分路,這正好是一個借口,實際上,你要好好看看太平盟的實力,好好看看江南武林被生死門**的樣子!”

鍾震知道鐵蘭出身武林世家,見解不輸於須眉,加上自己一直以來的確忽略了這一點,因而當即決定離開,前往蜀山。

他剛走幾天,便聽說吳散秋帶領數十高手,已經往江南而來,想起來他都有些心有餘悸,倘若自己還在秋水山莊,那麽吳散秋的手段,一定能讓自己身手異處,想到此不由慶幸有一個如此高明的夫人。

名月一直待在朱赤身邊,這幾月以來,春風變成秋風,他仍然是那麽若有所失,名月心裏著急,但是實在不知怎麽應付,隻好沉默不語,盡心侍奉。

吳散秋帶人進入江南,名月聽屬下告知,心裏登時一驚,急忙找朱赤商議,朱赤問:“總掌門去了哪裏?”名月搖頭說:“已經去了蜀山,隻怕,隻怕一年半載也不會回來!”朱赤說:“吳散秋來幹什麽?”

名月說:“生死門這幾月死在風雲會手下的人不少,江南分路又幾乎全部覆滅,吳散秋來者不善,是為了複仇,我們,我們不如到江北惡門暫避,以後再……”

朱赤看著牆上的木劍,說:“我不是懦夫,不會離開這裏,吳散秋,好,我來會會這‘綠仙子’吳散秋!”

名月心裏一急,說:“她來勢洶洶,你身邊的高手很少……”朱赤厲聲說:“誰說少了,都是劍會這幾年教出來的高手,一個個獨步武林走遍天下無敵手,吳散秋,你來送死了!”

名月心裏一驚,她沒想到此時朱赤的鬥誌恢複得那麽快,她小心翼翼的問:“為什麽你要死守在這裏?”

朱赤忽然歎了口氣,說:“你以為我不知道這幾月發生的事情嗎,我在風雲會,已經是氣數將盡。”名月問:“你是不是一直在等這個機會,證明你的實力?可是你身邊的人,都已經——!”

朱赤說:“不妨,我一世的英名,都決定在這一役,我不能輸,要讓武林人知道,我能夠掃平江南,也能夠力敵吳散秋!”

名月急忙說:“萬萬不可,你……”

朱赤已經帶著劍出去,集結了江南分路數十高手,朗聲說道:“諸位,大家手上的劍已經很久沒有為你們帶來榮譽,帶來風光了,你們需要得到承認如同生命需要得到空間一樣,如今吳散秋已經近在咫尺,我們的劍已經開始爭鳴,我們的心將熱血澎湃,帶著長劍殺滅我們的敵人,讓武林,讓整個武林見證我們的榮譽和風光。”

他正說著,忽然牆頭上一聲冷笑,回頭一看,隻見吳散秋立在牆頭,說:“怎麽,誓師啊?這麽老套,不就是打架嗎,都已經是百戰英雄,還在乎什麽師出有名嗎?”

朱赤冷聲說:“來得好快,好,正合我意!”說完長劍一指,劍氣呼嘯,刹那間向吳散秋身上點去,吳散秋冷笑一聲,手上長劍挽動,如同一道碧綠的光芒,纏繞在朱赤周圍,朱赤這時才真正明白綠仙子真正的威力,那股綠光中不可抵擋的殺氣,刹時籠罩了他的全身,使他每出一招,都左支右絀。

吳散秋一麵揮灑自如的出招,一麵得意的說:“你這江南分路,不消半日,便會死傷殆盡,小夥子,何必那麽執著,到我這邊來,榮華富貴,什麽都有,聽說你最近不得勢,這可不是件好事啊。尤其是你這麽好的身手,真是暴殄天物。”

朱赤狂嘯著出動長劍,手中長劍被劍氣削得滿地的碎屑,吳散秋的長劍一下子指在他的頸上,說:“我隻要動一下,你就死於非命!”

朱赤冷哼一聲,閉上雙眼,吳散秋長笑一聲,收起長劍,說:“我要你看看,負隅頑抗是什麽下場,來人!”她回頭一看,隻見安排的人手果然已經到了牆頭,正要大笑,剛笑出來一點,便忽然停住,原來牆頭機關頓時發作,暗器鋪天蓋地,立時將那些從空中撲來的人給擊退回去,飛得慢的還身受重傷甚至死亡。

朱赤睜開雙眼,隻見名月站在牆頭上,指揮著一眾人等開動暗器機關,心想她是在何時準備了這些機關。

吳散秋還沒回過神來,名月已經往朱赤手上拋來一柄精致的木劍,說:“‘木劍經訣’的最高境界,就是用劍氣讓鐵劍處於下風,她不是你的對手,因為你的劍氣比她的更勢不可擋!”

朱赤大叫一聲,長劍翻飛,有如神助,吳散秋冷笑一聲,飄然離開,說道:“朱赤,你果然是個對手,這麽輕易贏你,本也不是我的原意,好,我讓你多活幾天!”

名月飛身下來,說:“他們已經走了 ,不過沒有走遠,還困著咱們。”朱赤點頭說:“你何時準備的?”名月說:“牆頭的機關本來就是有的,我隻不過叫人去用而已,你現在已經不能理智的分析問題了,我知道李大哥的事情讓你傷心,但是,你要在允許的情況下傷心,不能……”

朱赤一擺手,說:“我知道了。”

夜色如水,朱赤躺在涼椅上,看著浩淼的夜空,心裏忽然想:死去之後,會看到一個什麽樣的世界,如果死去的人都在那裏,那還不如死去的好,死去之後,就不用再為麵臨死亡和追求功名而煩惱了。

名月送來涼茶,朱赤說:“你放在一邊吧,我吃不下。”

名月笑說:“難道真的很煩心,我以為你已經看開了。男人的胸襟,你也算是夠大的了,怎麽……”朱赤回頭說:“名月,你真好。”

名月不好意思的說:“我,我不好,在我心裏,大哥是最好的人。”

朱赤歎說:“我到現在才發現你的好,卻已經晚了,我想不說出來,卻怕這又是一個遺憾。真是對不起你。”

名月看著朱赤,看著他如同用白玉雕琢的精致的臉,幸福的說:“已經足夠了,我們都不要想那麽多。明天,咱們離開吧。”朱赤搖頭說:“不,我不能離開,雖然外麵圍困著敵人,我卻隻能戰到最後的一刻,如果成功我將成為英雄,如果失敗我就是明天的亡魂,我不會離開,逃避不是我的決定。”

名月心裏一酸,說:“為什麽風雲會隻有你一個人在這裏?”

朱赤搖頭說:“我也不知道,這是一次災難也是一個機會,我不能讓我的江南分路落到別人手上,一定不能!”名月依偎在他的懷裏,看著天上漂浮的月色,和籠罩的煙雲,有些傷心的說:“我真的很想同你永遠在一起,你呢,你心裏除了功名和偉業,還有什麽?有一種叫著愛的東西嗎?”

朱赤搖頭說:“直到現在仍然沒有,根本不知那是什麽,名月,如果我是一個醜陋的匹夫,你會喜歡我嗎?不會,我們這根本就不是愛,而是一種權衡,在自己的欲望和滿足之間,選擇最好的一點,讓自己得到最適合自己的東西。如同科考的人,用自己的成績得到屬於他的幸福。”

名月酸澀的搖頭說:“可是……為什麽我有一種感覺,不論你是什麽樣子,我都會喜歡你,愛你,真的,我真的有一種愛的感覺!”

朱赤說:“等我死了十年之後,你再回憶今天的話,或者等我將你拋棄,或者等我變成一個醜陋的人,愛,你說的愛是那麽的不堪一擊,比生命還要脆弱,名月,我是絕不相信的。”名月歎說:“明天你還要對付生死門的人,我不說這些你不喜歡聽的話了。朱大哥,我想今晚就在你的懷裏睡下,可以嗎?”

朱赤一笑,輕輕摟著她,月色朗照在他們身上,似乎不願散去……

他看著懷裏熟睡的名月,心裏實在不知道自己對她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最開始隻是想讓名月告訴她更多關於李初龍的消息,讓他知道更多太平盟的事情,現在這一切都不重要了,那麽,拋開這純粹的利用,他對她有過別的無法形容的感情嗎?

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個因為避雨而認識的女子,這個後來一直跟在身邊的女子,這個在自己生死關頭還不願離去的女子,在他心裏是什麽樣的地位。

他就這樣昏昏沉沉的睡去,醒來的時候,名月正從裏麵出來,他發現身上已經給蓋上了一床厚厚的氈子,便從躺椅上起身來,名月笑說:“我來伺候你洗臉梳頭。”朱赤在她一雙柔柔的手下,感到不止是自己的身體,連同整顆心都到了雲端,他忽然抓住名月的手,梳子掉到地上,他轉頭對驚慌的名月說:“你快點走!”

名月問:“為什麽?”朱赤說:“你在光華亭等我,我一定會來找你,如果,如果三天之後我不來……”名月撿起梳子,繼續梳頭,輕聲說:“如果你不來,我就告訴我自己。你明天一定回到。”

朱赤抓住他的手,心裏忽然有一股**在湧動,他激動的說:“不,如果我不來,你繼續等吧,你說過你以前喜歡的是南宮公子,你還會喜歡另外一個人,不要因為愛上一個人而耽誤了自己的一生。”

名月怔怔的站著,心裏其實已經有了一種生死與共的感覺,她顫聲問:“為什麽你不願走,難道一個分路,一個院子對你而言,重過生命,甚至感情?”

朱赤放開手,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歎說:“不能離開,一定不能離開!”名月說:“吳散秋是一個魔頭,她是我見過的最凶殘的人,加上妖如花,情是空,無心這些凶殘的殺手,你……”朱赤一字一頓的說:“就算是死,也要留個英雄的名頭,我絕不會苟且偷生讓人笑話。”名月問:“那先生的仇,誰來報?”

朱赤搖頭說:“他的仇就是天下人的仇,風雲會會替他報仇。”

名月還要說話,朱赤吸了口氣,說:“你快從秘道離開,我想以你的身手,離開是不成問題的,再說他們的目標是我,不是你。走吧,也許我會來找你。”名月淡淡的說:“也許,這也許說得一點都不肯定,讓我用一生去斷定你的答案,還不如就在這裏陪伴你,你不用多說了,千古艱難,並不是死,而是看著親人和朋友的遠去,終生不能相見。”

朱赤起身來,名月說:“我讓他們準備早點,已經放在外麵。”朱赤笑說:“你也一起吃吧。”二人隻吃了一點,朱赤便覺胸中一陣鬱悶,忽然有些頭暈目眩起來,他厲聲問道:“你……”名月起身來,扶著他,說:“你不要怕,我馬上帶你走,你會沒事的,這不是毒藥!”

朱赤睜大眼睛看著名月,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來,隻是看到名月將他背在身上,往後門走去。剛走到後院,隻聽有人冷笑說:“怎麽,要把心上人帶走,你讓他一輩子生活在屈辱裏,看著一個英雄即將失去所有的光輝和業績,在一瞬間淪為懦夫,你真的忍心嗎?”

名月轉身來,隻見吳散秋已經在後門等著,名月一咬牙,說:“世上最卑鄙和無恥的不過你們,難道和你們的一場決鬥,就能改變一個英雄的曆史?吳散秋,他現在手無縛雞之力,你要是願意動手,我絕不攔你!”

吳散秋哈哈大笑起來,說:“你知道我是不殺沒有還手之力的人的,甚至武功低於我的人,我都不願動手殺他,我是說,我不會親自動手。”

名月看著四周,隻見情是空和無心站在一左一右的位置,無心陰陰的說:“我是個殺手,隻要是應該我殺的人,我都會毫不猶豫的下手!”

名月冷冷的說:“凶殘的人,自然會有悲慘的下場,你們以為,隻是殺了我們兩人,就可以完成你們的使命嗎?”

吳散秋冷哼一聲,情是空手上一舉,一陣罡風撲來,名月隻覺一陣驚風撲來,身不由己的往後退了幾步,隻見身後無心一把窄窄的長刀已經刺了過來,名月身形一轉,刹那間飛身上天,衣衫頓時裂了開來,潔白的肌膚頓時化作一道耀眼的光芒,閃亮在二人眼前。情是空和無心看得一呆,忽然鼻口流血,應聲而倒。

吳散秋一愣,名月飄然落到地上,拍手說:“這就是春蠶宮的‘天女神通’,任何男人都不能抗拒。”吳散秋看著她重新披上的輕飄飄的衣衫,說:“隻是你忘了,我不是男人,你居然殺了我的兩大殺手,春蠶宮的人,真應該一個不留的鏟除!”

她身子晃動,已經執劍逼了過來,名月手上一柄小劍,哧的一聲飛了過去,吳散秋明明看到小劍刺了過來,想要閃開,卻居然身不由己的迎了上去,她甚至不知道這致命的一擊是如何得逞,倒在地上,尤自不信的看著名月,名月冷冷的說:“你一定想知道,為什麽會有這麽厲害的功力,讓你也難以脫身。”

吳散秋的眼睛睜得很大,似乎想要用眼睛說話一般,名月說:“你認為真的是‘天女神通’,它的威力如果真有這麽大,那春蠶宮也不會輕易被你們滅掉,真正殺你的,是你自己的粗心大意,我知道我是鬥不過你,所以隻好在這裏放下神仙醉的毒藥,你是最擅長使用這種毒藥的了,知道神仙醉能夠在麻痹敵人的時候通過解藥保護自己,這是它最偉大最成功的地方,也是你失敗的地方,你根本就不知道對付敵人的時候,最關鍵的不是平衡雙方的實力,而是要明白,任何敵人都不會白白的等死。”

她回身看著地上的朱赤,伸手正要去抱,朱赤強撐著起來,說:“我不會走,現在他們已經死了幾個高手,我要帶著我的門人,將他們殺個片甲不留!”

名月急忙說:“你的功力還沒有複原,他們不止這幾個高手,你,現在不走,以後就……”朱赤已經來到前廳,帶上木劍,對外麵集結在一起的人高聲說道:“生死門的高手已經被我們殺了三人,隻要我們衝出去將他們全部殺盡,敵人的銳氣將會從此消失,弟兄們,不怕死的都跟我來!”

名月知道自己已經不能攔住,她伸手抓起一把長劍,追上朱赤,遞過一顆藥丸,說:“服下它,功力就可完全恢複!”朱赤看了她一下,說:“我知道你為我好,但是我用不上!”名月看著他將解藥扔到遠遠的地方,急忙說:“那真的是解藥,真的是!”

她急忙趕上前去試圖撿起來,但是喧鬧的人群早已經將她擠到一邊,邊上傳來一陣鼎沸的人聲,名月大叫著:“不要去,不要走!”

根本就沒人聽話,人群如同流星一樣飛過演武場,穿過高高的圍牆,長劍翻飛,殺向外麵圍著的生死門人。名月來到牆外的時候,已經隻能站在牆頭看著下麵無法看得分明的廝殺,以前他們還可以在牆裏靠飛刀和弓箭來阻止生死門人的入侵,現在他們放棄了這屏障,來到了外麵。

名月跳了下去,拚命的往人群中走著,希望能夠看到朱赤的影子,但是這些並非泛泛之輩的人一當混戰起來,其呼嘯的劍氣和不可抵擋的勁力立刻將她置於如同風暴的漩渦裏,她覺得身上的傷口漸漸多了起來,傷痕累累的跑在人群裏,尋找著她心裏的那個影子,但那影子卻是始終沒有出現,如同在茫茫的大海裏一樣看不到方向和希望,她聽著耳邊的廝殺,覺得自己離世界越來越遠,漸漸如同輕靈的小鳥,飛向遙遠的天空。

朱赤此時以一敵眾,心裏想的是將眼前所有的人都殺盡,木劍上點點的血跡,使他幾乎忘記了這僅是一柄木劍,夕陽的殘照讓這秋日的風更加淒淡而哀婉,似乎在祭奠死去的亡魂,盡管他們自由自在的能夠飛灑在束縛人類的天空,但仍然難以避免身死人手的結局,甚至這死亡來得更快和猛烈。

朱赤轉頭看著自己身上累累的傷痕,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他終於將生死門人都趕走了,這是他一生最偉大的事業,甚至他自己都沒有想過真的能夠同生死門數十高手決一死戰,但是身邊已經沒有一個人。

他蹣跚著來到名月身邊,名月身上的傷痕已經被鮮血染紅,隻有一張清秀而嬌小的臉,在夕陽的餘光裏尤在述說著一個似乎甜美的回憶。

似乎遠處傳來輕靈的歌聲,“玉嶺霜雪二十載,飛來寒魄落君前。自古遙遙難遂願,朝朝暮暮學纏綿。”那聲音漸漸遠去,朱赤緊緊的抓住她的手,將她緊緊的摟在懷裏,忽然開始輕輕的抽泣,沒有人理會他的悲哀,甚至他自己都不願理會自己的悲哀。

難道這一切真的是一個錯誤,難道下山報仇就會同好友分道揚鑣甚至看著朋友被自己親手殺死,難道因為成就英雄的功名就會讓心愛的人香消玉損?

他抬頭看著漸漸蒼茫的天空,不知這造物主是如何的安排,這生命在這天地間還有快樂和幸福嗎,存在還有意義嗎?如果生命的延續隻是續寫悲哀的回憶,那麽——

他舉起那支木劍,輕輕在脖子上一劃,倒向名月的懷抱,他帶著一絲微笑和全部的愛,將自己偉岸熾熱的身軀撲向玲瓏嬌小的名月。

天地在那一瞬間完全漆黑,深夜即將來臨,這個同歸於盡的故事,也在這一刻結束。

薛冰站在龐學禮的靈位前,覺得一切都如同雲煙一樣慢慢從心頭走過,她也已經隻能在回憶裏找尋些許的快樂,如同遲暮的老人,再也找不到未來希望的所在。

韓聽風來到她身後,說:“你已經在這裏站了一天,現在天黑了。”薛冰說:“天雖然黑了,但是明天還會亮,你何必為管不著的事情煩惱?”韓聽風說:“傷心雖然難免,但是日子還得過啊,薛姑娘,難道你想一直站在這裏?你總會離開的,總有一天你會離開的。”

薛冰搖頭說:“你這話什麽意思,難道因為我總有一天會離開這個世界,今天我就必須離開這個世界嗎?”

韓聽風說:“沒有這個意思,現在鍾震成了風雲會總掌門,我們生怕有變。”薛冰轉身說:“在惡門你是眾望所歸,你應當擔當這個重任。”韓聽風問:“你呢?”薛冰問:“我也不知道。”

韓聽風說:“韓某根本沒有這個實力,能夠擔當惡門掌門的,是一個女子,她有著智慧和勇氣,有著才華和武功,將帶領惡門報仇雪恨。”

薛冰淡淡的說:“這個女子已經不複當日的雄心壯誌,甚至連自己的方向都無從找到。”韓聽風說:“她會找到的,很快她就會明白,就會真正的走出困境,當失去最親最愛的人時,這個人不需要太多的悲痛,因為衝動和悲傷,隻能讓她陷入無法自拔的痛苦,讓別人更加傷心。”

薛冰說:“道理誰都明白,是不是學會了聖人的道理就不再作小人的勾當?韓掌門,不要推卸自己的責任,我是要離開,馬上就會離開。”

她走了出去,韓聽風忽然叫道:“站住!”薛冰一怔,停了下來,韓聽風說:“在龐二哥的靈前,我甚至也不怕對你說,我可以照顧你,如同他一樣。他的在天之靈一定會同意的,因為我整個的心都在你上麵,我將如同他自己一樣全心全意的為你而活。”

薛冰淡淡的說:“誰也不能為誰而活。”

韓聽風衝了上來,薛冰身形閃動,衣袂飄飄,轉眼之間已經飛身來到空中,越過幾重屋頂,來到惡門之外。

韓聽風一路追了出來,卻連薛冰的一個回眸都不能看到。

薛冰心裏很亂,此時已經不能讓自己煩亂的思緒理出一點頭緒出來,她心裏所有的構想都化為天邊的灰燼,離自己越來越遠,而她自己卻又對未來一點頭緒都沒有,便這麽在江北四處走了好久,直到秋風飄零的時候,她才從客棧中走出來,覺得世界根本沒有等她,她也不用永遠在一個地方等著自己。

江南的秋天格外蕭瑟,落葉飛舞,同她的心情幾乎是一樣,大街上依然那麽繁華,看不出武林的興衰。薛冰到郊外四處走著,有意避開江湖人常去的地方,隻在尋常人常去的酒樓出沒,一切本來如同這幾月平淡的生活一樣渾渾噩噩,她也本來希望如此。

這日剛起床下樓,發現身上的銀子已經快用完了,便到附近的江南錢莊換了些銀子,心想這幾個月自己一直四處遊蕩,身上的錢已經所剩無幾了,長此下去,也不是辦法,現在自己是不能回秋水山莊,更不能去惡門,根本就是有去無回,她第一次體會到沒有家的可憐。

既然自己已經決定出來,便要自己依靠自己,她想自己總不能去耕田種地吧,或者自己也不會經商,當然也不會再去青樓賣藝,隻有靠自己的武功,尋點差事來作。

她打定了主意,來到街上,隨意買了點首飾花粉之類的東西,來到酒樓點了些小菜,一個人自斟自飲起來。正喝著,忽然後麵傳來一個人大聲說話的聲音,那人說道:“你說最近怪不,秦老爺家裏十三口人命,就這樣白白的送走了,官府啊是立了案,不過可沒有辦法抓住凶手,據說凶手簡直是飛簷走壁厲害得很。秦老爺說啊,要是誰抓住了凶手,他願意出一千兩銀子。”

薛冰一笑,隻聽另外有人低聲說:“範老弟,你不要亂說,我聽說啊,都是些江湖中人幹的,他們飛簷走壁殺人不眨眼,你要好自為之!”

姓範那人笑說:“殺手才不殺沒錢的主,咱們窮人比起富人啊,什麽都不好,就是這點好,老弟,這你就不懂了吧,哈哈——”第三聲還沒笑出來,便換了哭腔說:“大俠饒命!”薛冰轉頭一看,隻見一支長劍駕在他脖子上,再看那執劍的人約三十來歲,一身黑衣,麵色凝重,神色剛毅堅定,似乎在哪裏見過。他手上那柄劍倒是很名貴,看來此人來頭不小。

那執劍之人正是黃山派“颶風神劍”古俊,他冷聲說:“你說的秦老爺家住何處?”姓範的戰戰兢兢的說:“大俠,秦家就在,就在前麵拐角處,那高高的,對,高高的院子便是。”古俊說:“好,以後說話別那麽大聲。”

薛冰這時方才從思緒中想起古俊這個人來,正回頭時,古俊已經坐在她對麵,笑說:“姑娘,想不到咱們又見麵了。”薛冰淡淡的說:“我不認識你。”古俊說:“姑娘出手,天下皆驚,惡門、太平盟和風雲會三大門派,因為姑娘而風雲乍起,江湖形勢,全出姑娘之手啊。”

薛冰冷漠的說:“隻怕未必,江湖人喜歡以訛傳訛,那是常有的事。”

古俊笑說:“不管怎樣,因為風雲會遠去西南,現在生死門重新占據江南武林,形勢堪危,咱們又走到一起,不用成為仇人,這是好事啊。”薛冰搖頭說:“對黃山派而言,好事隻是你們的野心得到滿足而已。能夠同邪派為伍卻又整天叫著要除奸鏟惡,也隻有你們能夠做到!”

古俊一笑,說:“事實並不如姑娘所想,姑娘,現在生死門在江南瘋狂殺戮,以前背叛生死門的門派,幾乎都沒有生者,甚至那些出錢支助風雲會的富商,也受到了牽連。秦家便是一家,據說凶手是寧煙眸手下的人,我這是去找寧煙眸算帳。”薛冰問:“那一千兩銀子,很好賺是不是?”

古俊說:“咱們可不是為了那點錢。”薛冰冷冷的說:“當然不會為了這麽一點,說不定,整個武林都是你們的搖錢樹,在我麵前充當什麽清高的人,每一個武林中人,雙手沾滿了血腥,內心充塞著欲望,沒有一個人是清白的,沒有一個人是純潔的。誰也別想從我手上得到這一千兩黃金。”

她來到秦家院外,果然見到院門外掛了大大的白色燈籠,進出的人皆是屏聲斂息,悲悲切切,她來到院裏,有家丁上前,她便說:“我要見你們主人。”那人說:“小姐,你能換一身衣服嗎?大紅的顏色,恐怕對死者不敬。”

薛冰點頭說:“好,我去去就來。”

正說著,忽然聽到有人說:“姑娘止步。”

薛冰轉頭,隻見一個青年公子,身披重孝,從裏麵走出來。薛冰說:“公子便是秦少爺?”那公子點頭說:“姑娘一定是武林中人,是不是為了先父的死?”

薛冰說:“公子知道多少?”

秦少爺說:“姑娘裏麵說話。”

薛冰隨著秦少爺到了裏麵,穿過靈堂,一直到了後院亭子裏,假山上流著水,水聲幾乎淹沒了人說話的聲音。秦少爺說:“這裏沒人,姑娘想知道什麽?”薛冰問:“這十九人是什麽時候送命的?”

秦少爺說:“就在三天前的晚上,先父好像知道什麽風聲,還叫了幾個武林中的朋友,大家一起,在院裏看月,忽然一陣笑聲傳來,然後一道紫色光芒閃過,牆頭落下一個人影,回頭隻是輕輕一笑,便飛身離開,地上已經死了十九個人。”

薛冰恨恨的說:“真是笨極了,都到院子裏來等死啊。”秦少爺說:“好像先父知道什麽。”薛冰問:“當時你在何處?”秦少爺說:“我當時正好站在院子裏,根本沒有任何感覺,連他們說的劍氣都沒有看到,就看到了十九具屍體。”

薛冰說:“你說的話讓我極不相信,好說,隻要找到寧煙眸,就知道當時的情況了,秦少爺,你一點武功都不會,是嗎?”秦少爺說:“不錯,是一點都不會,所以……”薛冰冷冷的說:“但是有一點,不懂武功的人應該懂一點常識。令尊同這些武林中人根本沒有來往的話,怎麽可能被殺,如果你事先一點都不知情,那麽,令尊一定隱藏了什麽重要的事情。如果你覺得一點都不奇怪,那麽你就太笨了,這不是一千兩銀子的問題,說不定,是整個武林的問題。”

秦少爺一怔,說:“姑娘見教得是,可惜秦某才疏學淺。”薛冰說:“好,我替你找到仇人,和殺人的原因,如果替你報了仇,你準備好銀子。”

秦少爺還沒說話,薛冰已經飄然而起,越過屋頂,來到小河邊上,心想他的仇人不過是寧煙眸而已,隻要找到寧煙眸,事情就好辦了,寧煙眸劍法雖然高絕,但是殺她一個人還不是什麽難事。

她正想著,忽然身後有人一笑,此時她已經完全恢複昔日的警覺,因而很快便轉身來,隻見古俊站在她身後,她轉身要離去,古俊說:“薛姑娘是去哪裏?”

薛冰頭也不回的說:“與你無關!”

古俊趕上前說:“姑娘,找寧煙眸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黃山派已經對寧煙眸有了很深的了解,這是一個無所不能為,能夠放下一切,殘忍粗暴的女人,心如蛇蠍,根本無法理喻。”薛冰說:“黃山派搜集消息的能力我倒相信,不過那都是對黃山派有用罷了,對江湖,倒是一點好處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