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繼覺得她有些軟弱無力,便說:“薛姑娘,我們回去吧!”薛冰好容易撐起精神,說:“江一鴻,你再執迷不悟,必將成為眾矢之的。”

江一鴻笑了笑,說:“當武林在我手中,沒有人能把我當成眾矢之的。薛姑娘,你一人之力,怎能對付這麽多高手!”

薛冰說:“廢話少說!要怎麽樣你盡管出手!”

江一鴻說:“姑娘何必這麽急躁。我還沒有急呢,你看這裏山清水秀,留姑娘相住幾日,一定不會委屈了姑娘。”薛冰說:“留住我,沒那麽容易,我現在一樣能在你這裏進退自如,讓你……”江一鴻哈哈大笑起來,薛冰喝道:“住嘴,你笑什麽!”江一鴻說:“我在笑江湖上人稱大俠的薛冰姑娘,人稱美貌與智慧並舉的薛冰,居然這麽不識時務,你知道你麵臨什麽樣的困境嗎?難道巧妙而瘋狂的回答就能改變你的困境?難道因為你的固執就能讓你逃避一場劫難?”

薛冰冷冷的說:“你可以試一試。”她暗暗運著內勁,一股力道源源的輸入體內,江一鴻緩緩上前,說:“姑娘,何必強撐呢?”他手上一揮,立時薛冰覺得一股力道將自己緊緊圍住,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停止了充足內力,忽然拉著南宮繼飛身離開。江一鴻如影隨形,頃刻便隨在她身邊,一邊緩緩而行,一邊說:“姑娘以為能走嗎?”

正說著,忽然身後一陣巨力襲來,隻見離兒飛身過來,大聲說:“小姐快走,我們先擋住這幫人!”薛冰點點頭,卻覺忽然一群人圍了上來,將三個人緊緊圍在當中,薛冰手上一晃,喝道:“我同你們拚了!”她手上劍一動,人已經飛向一個中年男子,那人隻是輕輕一揮,薛冰便如斷線的風箏飛往中間地上。

離兒大喝一聲,立刻使出冰封掌力,刹時間冰凍如鐵,離兒抓著薛冰,薛冰拉著南宮繼,飛身撞破堅冰,一路狂奔而去。但是身後立時便趕來了闖破堅冰的人,他們揮舞著咆哮的刀劍,窮追不舍。

離兒轉身說:“小姐你們快走,我來擋一陣!”

薛冰說:“不,離兒,你不是她們的對手,要走一起走!”

離兒正要說話,忽然一陣火光衝天而起,接著看到山上變成一片火海,近處的樹木也在一刹那間開始枯萎,離兒拉著薛冰一陣狂奔,等他們不知什麽時候回頭的時候,隻見包括身邊的樹木都已經完全枯死,如同狼煙燒過的土地,不留下半點生命!

薛冰看著那些閉氣的高手,急忙捂著南宮繼的鼻子,說:“離兒快閉氣,趕快離開這裏!”

離兒還沒說話,隻見一個人影飄然而來,一把抓住離兒,四個人登時飛在空中,那人飛了一陣,看到的樹木已經有了綠色,便將三人扔在地下,飛身離開。

薛冰望著那人的背影,覺得很是熟悉,心裏想應該是什麽地方見過,但是就是想不起來,想來那是個沒有引起太多回憶但當時卻又很關注的地方。

南宮繼回頭說:“好險!”離兒忽然啊的一聲叫了起來,薛冰抬眼看去,隻見南宮繼臉上一團漆黑,嘴上已經越腫越高,薛冰說:“好重的藥性!”說完伸手在空中一攬,輕輕往南宮繼臉上淩空抓去,南宮繼隻覺臉上一陣清涼,薛冰的手卻漸漸便黑,忽然一抖,一團黑冰掉到地上,薛冰看著南宮繼已經白皙的臉,說:“說了不讓你來,你又偏要來。”

離兒說:“救我們的是什麽人!”

薛冰說:“看來這真是一個計劃,不過是一個救人的計劃,這人知道了欺雲峰,也知道以他一個人的力量,一定不能戰勝對手,所以不但聯絡了咱們,還讓這個地方在短時間內成為一個充滿秘密的地方,我們隻是其中一枚棋子,將生死門的高手引出來,然後這個人趁虛而入,毀了丹爐,所以毒氣外瀉,造成這個局麵。生死門苦心經營的煉藥所得,化為一江春水,隻怕江一鴻現在氣得吐血。”

離兒不悅的說:“原來三小姐不在這裏。小姐被人耍了,還這麽高興。”薛冰笑說:“這個人心裏一定充滿了正義,能為他做點事情,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對了,雲兒在哪裏?怎麽沒有看見?”

離兒說:“我也沒有看到。”薛冰說:“不好,她一個人,而且還是去找你!”

離兒往後一看,說:“可是後麵都是荒草禿地,她應該不會在後麵吧。那我們到哪裏去找她啊!”南宮繼說:“要不要回去找找。”薛冰說:“我相信雲兒一定會沒事的。咱們先離開這裏再說,經曆了這次,生死門和各派都將會有大的舉動,江湖一定有一場驚天動地的變化。”

南宮繼心裏想問司徒霜的事情,但是畢竟薛冰毫不知情,沒有怪罪自己就已經是很不錯了。他們來到走馬坪,隻見繁華的街市一夜之間已經成為荒無人煙的地方,隻是道上來往的行客卻是絡繹不絕。薛冰說:“我不想回冰珀宮,離兒,你回去告訴雪兒,說我要打聽霜兒的消息。太平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想來他們一定在準備著如何奪得武林,找霜兒就要容易得多。”

離兒說:“叫人送一封信便是了,我跟著小姐,正好我也想出來走走。”薛冰倒不好說什麽,到了客棧離兒給了小二十兩銀子,讓他送信到龍宮,說到了還有重賞,那人歡天喜地的離開了。

薛冰一個人在房裏思索著夜間的一切,想到易名的身影,想到救他們那人熟悉的樣子,忽然想到在唐門救寧煙眸的那人的樣子,這幾個影子忽然重到一處,她心裏有些震驚:難道毀滅欺雲峰煉毒洞的人是易名,他怕我認出的身份,難道是唐門的身份?難道他是唐雲派到生死門的奸細?難道……

她覺得越想越遠,忽然想到唐雲飲恨而死,一代英雄的美名就如此了結,實在是心裏有些惋惜。

她正在思索著什麽,忽然窗外有人走動的聲音傳來,她推開窗戶,嚇了一跳,那人就在窗外站著,而且不偏不倚,正是江一鴻。薛冰壓抑住內心的激動,說:“你已經落敗了,還來找我比試不成?”

江一鴻說:“我一個人來,難道是為了比武?”薛冰轉身說:“那倒不知你是為了什麽,不過敵人之間本來就沒有太多的目的,除了仇殺。”

江一鴻說:“一個美麗的敵人,也許不應該成為自己的敵人,尤其是你對這位美麗的敵人,久久不能忘懷的時候。這種無法釋懷,就算山海都迸裂了就算天地泯滅,也無法消除。有人將之稱為愛情,千古的哲人試圖探求它的真諦,卻都無功而返。”

薛冰心裏已經怦怦直跳,但仍然倔強的說:“告訴你,我對敵人從來不會有感情。在我劍下,一向沒有生還的人。”江一鴻嗬了口氣,說:“你要記住,就算是最深的仇人,一旦離開了仇恨的基礎,甚至可以成為朋友,情人乃至夫妻。有時正是他們對於仇恨深刻的見解,那種曾經滄海的感覺,將他們的心和愛越牽越緊直到永不分離。”

薛冰轉頭說:“你慷慨的陳詞讓人覺得惡心。在你眼裏,沒想到除了對於整個武林利欲熏心的爭奪,和對於武林中人無所不為的傷害之外,你還會用語言裝點你本來已經卑鄙無恥的心靈,讓它蒙上一層漂亮的衣裳,你要讓以為你文雅,能解人間的風情,能追求人間平凡而美麗的幸福。這就是你的全部目的。那就是又當了婊子,也立了牌坊。”

江一鴻一笑,說:“能讓我進來嗎?”薛冰說:“你不是輕功超人嗎?這才是三樓而已。”

她轉身看著漂浮在空中的江一鴻,那風裏也流動著讓她動心的痕跡,那是所有世間的人包括以前的江一鴻都不能給她的。她還是淡淡的說:“你自以為是,卻還要自作聰明,你站在外麵,不怕我讓你後悔,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江一鴻歎說:“父親曾經說過,西南一敗,全局便散了一半。失敗的滋味,其實也一樣這麽經曆了,甚至我覺得,在我內心的深處,更能承受更大的失敗。不過,讓我不能忍受的是如果麵臨和姑娘為敵,那將是於我而言最殘忍的事情,我將失去我的生命甚至我的愛情。”

薛冰倔強的說:“胡說,你還不回去收拾你的殘局。我想黃山派已經準備好了一切,武功高強的屈懷剛已經失敗,成為亡魂,而他的親人成為失去家園的可憐的人,他的教眾也過著屈辱的生活。而你,似乎也將重蹈這可怕的命運。”

江一鴻說:“知道姑娘這麽說是在擔心我了。我一定不會讓姑娘失望,讓那些以為能夠戰勝生死門的人,都得不到他們想要的東西,生死門的高手將會比任何門派的高手都更加英勇,更加堅強,更加不可摧毀!”

說完身形閃動,已經離開。薛冰來到窗前,似乎還看到了他的樣子,雖然那樣子是她心裏一直希望逃避的,卻依然那麽清晰的占據了整個心靈。

她呆呆的站在窗前,春天的風在夜色裏是那麽的迷人,催生著天地間一切的生命,將蘊涵了希望的一切變得更加鬱鬱蔥蔥。

南宮繼一夜未能入睡,這件事情使他不但沒能找到司徒霜,更驗證了自己不能判斷是非和麵對真假的能力,他開始深深的責怪自己,希望自己能夠成為一個至少不再在武林中拖累別人的人。

新生的太陽在春日裏來得那麽溫暖,普照著大地,離兒早早的起床,到了樓下,叫了飯菜,一麵看著窗外的景色,一麵等著薛冰二人下樓來。忽然間一夥人急急忙忙的衝了進來,喝道:“掌櫃的,來幾壇子好酒,再來二十斤牛肉,小菜隨意的上來,要快一點,別讓大爺等著。”

那十幾人剛坐下,便聽到有人冷冷的笑說:“原來是一堆風雲會的小鬼,這麽張揚,是不是趕赴蜀山的英雄大會?這麽急著,難道你們是大會的主兒?”那堆人中有人喝道:“你是何人,膽敢無禮!”

隻見說話的是個黑衣少年,離兒不認識,那人正是林則平。他冷聲說:“聽說風雲會是天下最無聊最邪惡最無恥的門派,從江南被逼到西南,真是丟人,即便你們參加了蜀山的大會,能夠聚集更多的人,也一樣無濟於事!”

那堆人連酒也不喝了,都衝上前來,執著刀,說:“你說話小心丟了性命!”林則平看著手上的劍,笑說:“林某從來沒有懷疑過我手中的劍,他將保護我,將讓心裏想置我於死地的人都失去魂魄。你們要不要試一試?”

人群中一個中年男子出來,說:“林公子,不知敝派什麽地方得罪了你。”林則平得意的笑說:“並不是得罪了我,你們的惡行讓你們理應如此,什麽英雄大會,我看,不過是一群不通世事的人,自以為是的人,無視眾生的人,在那裏不知廉恥的自鳴得意而已。”那中年男人喝道:“公子所言太過,倘若一味無理相纏,那就休怪我等不客氣了!”

林則平長笑一聲,說:“不客氣,不客氣又能如何?”林則平身形閃動,手上一揚,一道劍光閃來,刹那間幾個人手上的兵刃都跌落在地上。林則平說:“倘若你們再往前走,休怪我的劍無情,那才是真的。”

中年男子說:“公子何必如此霸道!”林則平高傲的說:“這就是我的脾氣。”薛冰和南宮繼一前一後的下樓來,林則平手上的劍漸漸展開,樓裏的人已經悄悄的離開了客棧。

那中年男子大聲說:“林公子,你不要欺人太甚!”林則平說:“欺人太甚,當百派的高手葬身於火海,當靈魂遠離身體卻依然看著他們被火焚化的軀體時,那是什麽,那是一種仁慈的賜予還是野心的擴張,那是一個悲慘的回憶還是痛苦的折磨?何三秋,你能不能告訴我,在你眼裏的風雲會,在江湖上到底做了什麽大義凜然的事情?當生死門的高手逼近江南,你們的掌門所會的隻是逃離,隻是躲避,這是一個男人丈夫的所作所為嗎?武林中人還在水深火熱之中,掌門所行之地,大興土木,錢財流如黃土,那就是你們為武林考慮的事情,你們做了最標準的榜樣,讓人從中學會了自私,貪婪,學會了用別人的一切甚至生命來換回自己欲望的滿足。”

何三秋大叫一聲,執刀衝了過來,林則平手上一動,長劍揮去,大刀登時斷為兩截。林則平長劍指著他的脖子,說:“我隨時都可以取到你的性命,但是,我敬重你不怕死的為人,不過你如果要跟著那群無用的走狗,我將會不再留情。”

何三秋冷笑一聲,說:“公子不如現在就動手。”

薛冰和南宮繼坐了下來,離兒說:“那林公子也太狂妄了。”薛冰說:“也是因為江北百派的高手而起,他經曆了最大的失敗,一直都會引以為辱。也許他一直在想著報複。”離兒說:“風雲會要召開武林大會,隻怕想有什麽舉動。”

薛冰說:“四大邪派已經快土崩瓦解,各派動作慢了,就會失去千載難逢的機會,這點隻怕再愚蠢的人都知道。可笑的是,為什麽太平盟直到現在還沒有什麽舉動,這不太符合佟澤的本性,難道他要後發製人,或是要漁翁得利,這真是一個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決定,一個不知結局如何的決定。”

南宮繼歎說:“不知結果如何,江湖的恩怨,原來這麽複雜。”薛冰說:“我知道你心裏想著霜兒,其實你也應該看穿一些事情,有時候後退才是人生最圓滿的結局,你不適合她,隻有愛情不是兩個人在一起的理由,甚至兩個人明明都深愛著也不能在一起。如同野獸一樣**的衝動也許並不是人幸福的來源,要理智的回憶和看待自己,南宮公子,我不想多說,我隻能勸你回頭,倘若你不回頭,隻怕一切將會如同漩渦一樣讓你深陷而不能自拔。”

南宮繼點著頭,根本沒有聽進去。薛冰搖頭說:“我知道一個人很難聽進的話其實是別人的建議,尤其是自己已經有了主見之後。你心裏想的,永遠都是你認為最完美無暇的,我就不多說了。不過作為姐姐也能為自己的妹妹感到高興,哪怕她隻要有一點運氣,都能夠來到幸福的身邊。隻是老天從來不喜歡把本該平凡的人生弄得簡單,而那些渴望不平凡的人,卻隻能在平淡中怨天尤人,這就是老天的旨意,讓人痛恨,讓人心裏隻有怨和企圖抗爭的心。”

離兒接著說:“不錯,可惡的老天從來沒有真正為世人準備功德,它主宰了世人的一切,卻又製造許多與生俱來的不平等,甚至讓人以為這就是理所當然。它讓麻木的人繼續消沉,讓清醒的人不斷失望,它實在是太可怕了。就像是不由自己主宰的夢,毫無道理,讓人即便是醒來後也禁不住膽戰心驚。”

南宮繼一笑,一邊吃著飯,忽然見到那群人圍著林則平打了起來,林則平身形飄動,頃刻間便將那群人打得落花流水,遍體鱗傷,跌倒在地上沒有還手的力氣。

他收好手上的劍,正要離開,忽然聽到有人說:“公子,你的劍法不錯,不過年輕人就是太過氣盛,這並不是好事。它會讓你無視自己真正的地位和從事自己理應作的事情,讓你失去理智從而失去榮譽乃至生命。”

隻見來者是個中年書生,一臉的瀟灑不羈,林則平笑說:“不知先生有何見教。先生是——?”那人一笑,說:“好說,在下姓紀名文。”

林則平說:“原來是三絕先生,久仰大名。”

離兒問:“三絕先生是什麽人?”薛冰說:“是家兄以前的以為朋友,聽說他武功冠絕天下,卻又不問世事,不知為何出山。他同風雲會左路聯盟掌門龍台也是很好的朋友,說不定是龍台相請。”離兒說:“不知他同這雁蕩山上的劍客比來,誰能更勝一籌。”

隻聽紀文說:“紀某可是從來不在江湖上走動,大名二字,實在抬舉了,都說長江後浪推前浪,真是後生可畏!”林則平冷笑一聲,說:“紀前輩出山原來是為了風雲會,不知風雲會出了多少價錢,讓你能夠如此為之賣命。好,都說人為財死,我就為了你們這些為財死的人作一個見證。紀前輩,你是長輩,我就不客氣了!”

他話音剛落,人身便一閃,長劍劃破黎明清新的空氣,劍氣激起春日裏溫暖的氣流,點點鋪開,彌漫了客棧。紀文長笑一聲,說:“好一招‘皓魄當空寶鏡升’,林公子,店裏太小,咱們到外麵去吧。”

隻見二人以前一後,跳出大門,消失在空中。這附近也就幾十戶苗人,根本沒有見過這樣的廝鬥,還以為是神仙降臨,都驚詫不已。

薛冰見那一堆人起來拍落身上的灰塵,作下來草草吃了點飯,便都離開了。

離兒笑說:“武功不如人,就是說不出硬氣的話來,就像在官場上,官大一級壓死人。唉,幸好我的武功還可以讓我耀武揚威一把。”薛冰說:“離兒,須知強中還有強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

離兒說:“我才不信。反正現在我也無所謂了。趕快吃完,要不咱們也去看看他們的英雄大會,一定有很多人,說不定,還能遇見朋友!”薛冰問:“你有什麽朋友……”離兒正要說話,忽然目光一呆,盯著一個從門口進來的人,那是一個青衣道人,麵上滿是風塵之色,毫無表情,手上提著一把古老的長劍,身後跟了幾個道人和黑衣青年。離兒看了那人一陣,轉過頭說:“我認識的人可多了。”

薛冰笑說:“那我們上路吧!”

離兒忽然說:“不,我……我想在這裏坐一坐。剛才有點累了。”薛冰坐了下來,說:“你這丫頭,整天沒個正經,神也是你,鬼也是你。”

那帶頭的道人坐了下來,對小二說:“來些清淡的菜飯,快點就是了。”小二一麵應著,一麵離開。離兒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忽然說:“走吧。好多事情如果一留,便不能停下來,而離開,卻隻是一瞬間的痛苦罷了。”薛冰搖頭說:“你又在這裏大放厥詞,發什麽神經!”離兒回頭一笑,說:“是啊,就是發身經,你能把我怎麽樣?”

說完逃也似的離開了客棧,走在外麵初升的陽光裏。

薛冰同南宮繼也隨後趕到,薛冰牽了馬過來,追上離兒,說:“你忘了牽馬。”離兒點頭說:“是忘了。”

三人才走了一陣,忽然發現路邊有幾個道人,離兒下馬一看,驚道:“這五人已經死了。”薛冰也下馬來,看了傷口,說:“此乃長槍所傷,江湖上用槍的門派少之又少,而能殺真武派弟子的人,更是為數不多。”

離兒問:“會不會是生死門?生死門網絡高手眾多,會用長槍也不無可能。”薛冰說:“話雖如此,我卻覺得蹊蹺。剛才同皓秋一起的幾個人,好像都已經死了,隻留下皓秋一人。”南宮繼歎說:“怎麽殺人這麽容易,我平時怎麽沒有見到屍體?”

薛冰說:“你走的不是武林的路,自然不會見到屍體。在皇宮酒池肉林的皇帝,一樣也看不到外麵的屍體。”

南宮繼點點頭,離兒上了馬,這時身邊一群人策馬奔過,隻見領頭的正是馮遺孤,足有十數人在後麵跟著。離兒恨恨的說:“有什麽了不起,聲勢這麽大!”

薛冰說:“離兒也太憤世嫉俗了,這樣樹大招風並不是一件好事,現在倒讓我明白了一點,這英雄大會去的人倒不少,而同風雲會為敵的人自然是刺殺真武派最大的可能的凶手。”離兒說:“難道是生死門的人,一定是!”

薛冰說:“生死門自顧不暇,不可能出手,也許真正仇深似海的人,是擁有共同利益的人,或者是有血海深仇的人,再或者是恨屋及烏,受到牽連的人。”

南宮繼說:“這人殺人不眨眼,簡直是太過分了!”薛冰說:“江湖恩怨,總是你來我往,沒有什麽過分和不過分之分。成者為王,敗者為寇,這便是道理所在。”離兒問:“你說的恨屋及烏,能有什麽門派和風雲會要好?”

薛冰說:“鍾震曆來對黃山派惟命是從,黃山派如今也已經樹敵不少;不過,除邪島在北方橫行無忌,更一手幹預太平盟種種事務,如今太平盟與風雲會明為聯盟,實則競爭,除邪島高手之多,無法計數,他們的可能性也最大。”

離兒說:“除邪島遠在北海,路途何止千裏,怎麽可能……”薛冰說:“武林高手日行千裏,飛天遁地就不必說了,單是千裏寶馬,也能在幾日之內,到達此地。隻是目前沒有他們的消息,我想路上要是有除邪島高手出沒,那這次英雄大會,將是一場招魂大會,或是黃山和除邪二派的較量。兩大門派的實力相去不遠,黃山勝在財富,除邪勝在人眾,孰能爭霸,還是未知。”

離兒說:“沒想到這場群雄角逐的爭鬥,到後來居然成為兩大門派的明爭暗鬥,什麽天下霸業,不就是兩派的爭奪嗎?”薛冰說:“你以為風雲會是真心聽話,你以為太平盟會俯首帖耳,沒有人願意屈居人下,這場霸業的較量,將不是一年十年甚至百年的事情,隻要有江湖在,關於它的爭奪將永無休止,而我們,如果真的希望自己活著的時候,能夠看到一個清平的世界,就要讓通曉大義的偉人,支撐一片和平的天空,讓武林的人能過上平靜幸福的日子。”

離兒上了馬,說:“咱們趕快趕路吧。”薛冰笑說:“離兒雖然有些火爆,但是說到明事理上,真是讓人絲毫不用擔心。”南宮繼忽然說:“是啊,我覺得薛姑娘你們簡直太偉大了,這就是所謂的心憂天下吧。”

薛冰笑笑,說:“心憂的不是天下,而是江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公子,上馬走了!”一揚鞭便向離兒奔去的方向奔去,南宮繼也奔了起來,第一次覺得自己的人生如此的廣闊,能夠融入浩蕩的人群,能夠同廣袤的自然和血肉的同胞緊緊相連。

忽然間一陣狂風刮來,離兒隻覺一陣車馬長嘶的聲音傳來,刹時駿馬揚蹄,不再前行。薛冰趕上來問道:“什麽事?”離兒說:“有點古怪。說不上什麽,我下馬看看!”

隻見林子裏登時霧氣沉沉,一丈之外不能見物,離兒施展輕功,扶著樹枝飄然而行,忽然看到地上有幾句屍體,她落到地上,伸手一探,隻見幾具屍體身上還有熱氣,她對隨後趕來的薛冰說:“剛死的。”

薛冰說:“這是馮門的人。”離兒說:“凶手一定剛走不遠,殺人時這麽大動幹戈,是何派所為?”薛冰眉頭一皺,說:“難道是……”

離兒問:“怎麽?”薛冰歎了口氣,說:“傳說正派一共一十二派,但是如今黃山、除邪、法寶、真武、西陵、天醫、九宮、馮、唐、音穀劍穀,一共多少門派?”離兒說:“一共十一派,最後一派是……”

薛冰說:“這一派的人,全都姓劉,乃是東漢末年劉姓一族遷入,後來北漢將軍遷入,他們一直在孤寂的小島上生活,擅長用沙場決戰的長槍,殺人時驚天動地,沙塵蔽日,那是因為劉島的功夫,源出於沙場決戰,他們無意於江湖的爭奪,甚至根本就沒有人知道劉島在什麽地方,四十多年前,武林大亂的時候,劉島掌門人率十三高手來到中原,嶄露頭角天下皆驚,後來更是名列十二正派,但是究竟是曇花一現,不再有任何消息。難道因為武林動亂,他們重出江湖?”

離兒說:“這本是件好事,為何小姐麵有憂色?”薛冰搖頭說:“如果殺了生死門的人,自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如今死的怎麽也是正派之人。而且若說殺人的人不知道的話,絕不會放走他們的掌門人!”

離兒一驚,說:“小姐的意思,劉島……”薛冰歎說:“一個正派之所以成為正派,因為正義的人能夠戰勝邪惡的人,沒有哪個門派一直都是正派,也不會有什麽門派一直都是邪派。我是怕他們……如果他們真的重出江湖,如我所猜測,那麽我想請師伯師叔出手,不知二位老人家會不會來。”

離兒說:“這種小事咱們姐妹一定能應付,讓我通知冰兒她們前來,看那些劉島高手有多厲害!”南宮繼也跌跌撞撞的走了進來,薛冰說:“南宮公子,前麵越來越危險了,我看你還是離開吧。我找到霜兒,自然會設法通知你。”

南宮繼急忙說:“姑娘放心,我會照顧我自己,必要的時候,我也不會拖累姑娘,我……我不想走,我想……”離兒說:“想留下就留下吧。真不知這世界是怎麽了,所愛的人對自己一點都不關心,還這麽癡情。跟著我們是假,見你心上人是真,如果有什麽差池,你是為了愛而不是我們連累了你。”

南宮繼點頭說:“知道了,姑娘說的正好。”

三人繼續往前走著,漸漸看到明媚的陽光,春天的西南鮮花滿山,草野飄香,讓人心曠神怡。

不日便離開西越地界,來到川蜀之地,道上所見的行人也日漸增多。來往的車馬絡繹不絕,踏青的人群來來往往;悠閑的生活在春的清香裏慢慢展開,優美的山水畫般的意境緩緩寫入人的眼簾。

集鎮也日漸增多,再也不會走一天也不見人影。三人到了深夜才停下來,住到客棧裏。南宮繼吃完飯來到房間就睡下了,覺得這一路的奔波實在太過勞累,完全不是自己平時所想的武林中人隻是飛簷走壁無拘無束,也許他們有了武功之後的喜悅,都被這連日的奔波消除了,或者他們奔波的目的,恰恰是為了能夠無拘無束,平淡自在。

薛冰心裏想著蜀山大會的事情,怎麽也不能靜下心來,如果武林已經到了爭奪霸業最關鍵的時候她薛冰一人之力,又能如何影響大局。

夜深人靜風無聲,薛冰正要關上窗戶,忽然一個人影映入眼簾,那人輕功身法之快,讓薛冰眼前一亮,心想這身法若非雲穀之人,一定不能使出來。

她來不及多想,飛身跟上,剛飛了一陣,忽然一陣奇怪的聲音傳來,如同地獄的孤魂,呼喚著人間的同伴,淒厲而幽怨,遙遠而清晰。

她跟到林子外麵,那人影一閃便到了裏麵。薛冰在林外落下,小心的聽著,裏麵一點動靜都沒有。她正在猜測,忽然身後一陣風聲乍起,回身一看,隻見數十個人影朝著林子翩然舞來,如同地獄的魔鬼,一身白衣,大袖飄舞,一起飛入林子中。

薛冰身形舞動,隨手抓住最後一個人,將他拉到林外,問:“你們到此有何目的?”那人是個年輕男子,驚恐的說:“不要殺我,我什麽都不知道。”薛冰說:“你是何門派?”那人說:“幾天前有個人來找到我,說到這裏來,就給我五百兩銀子。”

薛冰說:“你的武功從何而來?”那人說:“我……女俠饒命,我是唐門的人,但是,但是最近唐門已經不成樣子,我們,我們都出來找點事情作……千萬不能,不能……”薛冰冷笑說:“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嗎?這麽容易欺騙,是不是想吃點苦頭,才說出實話!”

那人急忙說:“女俠饒命,小的不敢說謊,若有半句不實,那就,那就死無葬身之地……”正說著,忽然一柄飛刀刺來,那人一轉頭便停止了呼吸。薛冰縱身一躍,追到林中出刀之人,手上一揮,將那人生生凍在空中。那人掙脫出來,薛冰已經來到身邊,說:“我知道有人會暗中下手,說,是什麽人?”

那人冷聲說:“一群為了錢的人。”薛冰問:“誰出了錢?”那人手上一晃,一支劍陡然刺來,薛冰急忙抽劍出來相攔,那人劍法好快,薛冰才分神出來相擋,但身形自然受阻,那人仗著精妙的身法,頃刻間已經飛入林子深處。

薛冰一時大怒,說:“今天我不探個究竟,就不罷手!”

她來到林子裏,隻是看到四處荒涼的一切,沒有人影,隻有依稀的似乎來自地獄的聲音,她四下一看,不知那些人消失於何處。隻是空中似乎有人說:“武林烽火,經年難停,白骨累累,何日太平……”

薛冰喝道:“什麽人,鬼鬼祟祟,為何不敢出來見我?”隻見前麵似乎依稀亮著一盞紅燈,她快步走過去,空地上團團圍坐了不下百人,薛冰覺得十分奇怪,不知他們在那裏等著什麽,見到薛冰來了,也不理不睬。薛冰坐在一側,忽然見到一個人影閃動,飄然來到場上,那人一身紅衣,甚至臉上都蒙了紅巾,隻留下一對雪亮的眸子,閃耀在他們麵前。

那紅衣人沒有說話,手上一動,飄出無數紅帶,紅帶輕飄飄的落在每個人麵前,薛冰看那帶上有字,依稀便是“武林烽火,經年難停,白骨累累,何日太平……”,她起身說道:“什麽人在這裏裝神弄鬼,成何體統?你們難道都是白癡嗎,這樣裝神弄鬼招搖撞騙的事情,你們能做出來,我還覺得丟臉!”

那紅衣人抬起頭來,薛冰喝道:“看看你的真麵目!”手上長劍出動,劍氣飛過,指向紅衣人臉上麵紗,但是就在那一刻,忽然四周所有的人都圍了過來,一起出動手上兵刃,薛冰急忙退回原地,喝道:“你們都是瘋子嗎?”

那群人沒有說話,隻是一起護住那紅衣人,薛冰冷聲說:“都是一群瘋子。”那群人手上的兵刃在月光下泛出白森森的光芒。薛冰看到那紅衣人輕蔑的眼神,看到他依然不屑的神采,不知道他有什麽魔力,讓人那麽信服,那麽堅定的尾隨著他。

薛冰冷冷的說:“你們的死活,與我根本不相關。”

她飄然離開,回到客棧,隻是覺得有些奇怪而已,並未多想。

不覺間離蜀山越來越近,這日薛冰正要休息,外麵忽然傳來一陣人影飛過的聲音,薛冰一路跟過去,隻見天上飛來的人一個一個,比之那日居然多了不止一倍。到了林內,隻見幾個紅衣人飄然而來,依然如同鬼魅一般散發著那飄動的紅帶,薛冰隱在一側,知道無法阻止。

忽然有人喝道:“就是你們這群魔鬼一樣的人混淆是非顛倒黑白,我要鏟除你們這群惡鬼,還武林一個清淨!”隻見一個白衣人長劍出動,殺向幾個紅衣人。立刻那群人圍了上來,將白衣人團團圍在當中。

薛冰急忙飛入人群,拉著白衣人飛快的離開。

那白衣人喝道:“你快住手,為什麽不讓我抓住他們,殺了這群弄虛作假的人!”薛冰來到林外,說:“你沒有看到身邊的人,他們都是武林高手。”白衣人說:“他們隻是會了一點輕功和一點劍法而已,根本不是什麽高手。”薛冰說:“正是這種單一的劍法和聚集的力量,才是你不能戰勝的。你……”這時才看清那人便是法寶寺大弟子萬雲平。

萬雲平奇怪的說:“怎麽會是你,冰珀宮主!”薛冰說:“我是薛冰,冰珀宮主是我妹妹。沒想到在這裏遇到公子。”萬雲平說:“我一路跟蹤他們,這些人晝伏夜出,擾亂視聽,糾集了越來越多的武林散客,讓他們在一夜之間,修煉到這些毫無根基的功夫,看似一時武功高強,實則漏洞百出,其傷害比之當年的魔功更加摧殘人,不,簡直是摧殘人性,這可怕的功夫,讓人忘記了循序漸進,忘記了自然的規律和天道的存在,以為憑他們的力量足以改變天地,他們將濫用自己的力量改造這個世界,讓它麵目全非,粗暴的剝奪和逆反它的規律,讓生活在它身上的人都受到傷害,給武林帶來的看似希望實則卻是無盡的災難。”

薛冰問:“你注意他們多久了?”

萬雲平看了看天,說:“已經有半年了,半年前在西南忽然出現這樣一個傳說,隻流傳於武林的最底層,說紅衣星君將是武林的救世主,有一天將會擔當起拯救武林的重任,相信紅衣星君,將得到幸福和平靜的生活,這些武林散客們受夠了貧窮和被人欺壓,一時趨之若騖,更有紅衣星君將一些雜亂的功夫傳之於人,練後不久突飛猛進飛天遁地無所不能,但這種舍本求末倒因為果的功夫,是武學的禁忌,忽略了武學最高的境界,領略天地的奧秘,掌控更多的天地力量,目光短淺的人因為得到了甜頭而倍加相信,並一路走遍南北各地,將這消息告訴他們遇到的許許多多的武林散客。”

薛冰說:“怪不得我不知道,曆來我們都隻注意各大門派的動向,沒想到這些武林中最底層的人,聯合起來也有這麽大的力量。你明知不能戰勝,為何又要出手?”

萬雲平說:“雖然這些紅衣人的武功是一時應急而練,但其威力仍然不同一般,我鬥了幾次都不能鬥過,又一次還受了很重的傷,等我再找到他們的時候,就已經是現在了!”薛冰說:“雖然你知道他們目光短淺,但你也有些意氣用事,難道不知道通知各大派門人?”

萬雲平歎說:“各派自顧不暇,根本不加理會,更何況,他們哪裏會相信我的話,等到有一天看到這群不知從何處出來的武林高手控製了武林整個局麵的時候,他們一定還在爭奪宏圖霸業的夢裏尚未醒來。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為什麽這些根本逆天而行,根本就是亂來的招數,居然會讓人那麽執著的追捧。”

薛冰說:“這些武林底層的人,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武學要義,就像一個窮人隻要解決他的困難,根本不能考慮方法是否可行。在他們眼裏,天地運行的規律,大自然神奇力量的運用,武學對於天人合一的追求,都如同眼裏的空氣一樣雖然存在卻絲毫看不見。他們受了太多的苦,如果這真的注定是他們命運的轉折點,那麽各大派為他們平時的驕奢**逸,為他們的不顧武林安危,為他們的輕視武林中最底層的人物,付出了最沉重的代價。萬公子,我現在反而不急於處理這件事情,畢竟他讓無數受苦的人真正享受了來到高處的滋味,讓他們在受盡了屈辱之後也能對自己的未來作一點事情,讓自己的夢或許可以成真。以前不能在天空自由飛行的人如今可以了,以前不能同高手比試受到他們冷眼的人也不用再次受到侮辱。這樣才是公平,才會讓武林中的人一起來思考一個問題,我們所說的平靜,是達官貴人的平靜,還是所有武林人的平靜,我們所說的仇殺,是貴人對窮人的歧視所致,還是真正源於我們對正義與邪惡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