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雲平歎了口氣,說:“這口氣實在不能咽下。”薛冰說:“你從小生在大派,雖然有滅門之痛,但你沒有真正體會到貧窮和受人歧視的滋味。你高高在上,有著尊貴的身份和地位,有著世人仰慕的尊嚴和舉止。你的世界裏滿是高手的境界,沒有底層的人切身的感受,你心裏的優越讓你惶恐,懼怕這些人成為你的朋友,因為在你看來,最多這不過是一場主人爭奪奴隸的戰爭。結果隻是奴隸是否在你的手上,或許你該想想,這世上也許根本就不該有奴隸,我們對於武學的追求,最高的境界不就是所有的力量都是力量嗎?在空中可以借助自然之氣,在水裏可以借助水的精華,在風裏風是你力量的來源,在地下一樣能夠讓人得到神奇的借助。而人呢,正派就是對奴隸好一點,邪派就是傷害奴隸多一點,我們應該想想,難道有人天生就要低人一等嗎?”

萬雲平一怔,薛冰說:“許多道理,不是一句話能夠說明白的。也許紅衣星君的故事的確是有些指鹿為馬危害武林,可是也讓我們更加思索武林將來的樣子,思索武林殘殺的因緣。萬公子,這未嚐不是一件好事,你也不必在意。我看你也是風塵仆仆,不如到客棧中休息一下。明日便是英雄大會之期,看看風雲會這次有何舉動。”

萬雲平來到南宮繼房間,南宮繼睡眼惺忪的起來,薛冰說:“已經沒有房間了,南宮公子,委屈一下,這是法寶寺的萬公子,霜兒的俗家大師兄。”南宮繼笑說:“大俠請進。”萬雲平急忙說:“我不是什麽大俠。公子,是何門派?”

南宮繼說:“我,我可沒有門派,在下南宮繼。”萬雲平坐了下來,說:“你休息吧,我先坐一會。”南宮繼坐在一旁,說:“是不是佛家弟子都要打坐啊?累嗎?”萬雲平閉上雙眼,南宮繼又問:“司徒姑娘是你師妹?”

萬雲平睜開雙眼,說:“不錯,是我師妹。”

南宮繼說:“司徒姑娘真是一個女中豪傑,不知,不知大俠有沒有見過她,我是說最近。”萬雲平看著南宮繼,說:“沒有,我也一直在找她,可惜隻聽到過她的消息,從來沒有遇到。江湖這麽大,沒有緣分是碰不到的。”

南宮繼歎說:“大俠同司徒姑娘同門學藝,那真是太大的緣分。倘若,——隻是人間的事情,誰又能預先料定。”萬雲平問:“你這麽關心家師妹,是不是對她情有獨衷?”南宮繼不好意思的說:“這個,其實,我……”

萬雲平一笑,起身說:“師妹從來就很頑皮,從小愛生病,我記得第一次見她,她到師父那裏治病,師父在坐禪,伯父就讓她在外麵等著,她對伯父說要到處走走,一走就到了我們練武的地方,和我們舞槍弄棒,就像沒事的孩子一樣,伯父找到她,說:‘你這孩子,都已經隻有小半的命了,還不忘這些刀啊劍的。還不快去,大師已經等著,他不給你治病,你就沒了這條小命!’她走的時候還給我們扮鬼臉。後來我才知道,這個活潑的女孩因為出生時的變故染上了先天不足的毛病,必須要用精深的佛家內力慢慢化解,她能活下來已經是個奇跡,按理說應該是一副病態,毫無精神,可是她卻是我見過的最精力充沛的女子,從來沒有看到她氣餒和傷心過。對我而言,她如同所有的幸福一樣,注定能夠承受一切風雨的摧殘和一切磨難的打擊,然後繼續她的美麗和大方,活潑和純真。她那種快樂的精神如同領悟了上天最深的奧秘一般,笑著看天下的一切包括對她不公平的待遇。”

南宮繼聽得入神了,心裏想著那天下最可愛的女子,在哪怕是病魔最猛烈摧殘的身後,依然用那純真的笑,麵對著一切,上天再一次昭示了它偉大的真諦,隻有真心的領悟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才能對上天的安排,那也許存在著極大不公平的安排坦然接受,這不是逆來順受那麽簡單,而是順其自然,然後猶如涅磐的僧人,因為領悟而微笑,因為微笑而得到更多的幸福和快樂,因而真正得到上天最公平的對待,擁有上天賜予人類的一切,包括美麗,真實和善良的品格,以及光明,坦蕩和璀璨的未來。

萬雲平看著窗外靜靜的風,歎說:“可惜自別之後,雖日夜想念,卻終不能見。公子是如何認識師妹?”南宮繼說:“這個說來話長,總之是見過之後,便不能忘,有時覺得奇怪,有時又……”

萬雲平擺手說:“罷了,倒如同書生一般迂腐。與上天最近的人其實不是你們這些酸腐的文人,而是武林道義最深的領悟者,他才是真正領略了上天對人間的關懷,以及賜予人力量的種種方式。你以後少和這些文人打交道,以免緣木求魚,用迂腐的論調埋沒了你對世界的認識。”

南宮繼說:“這個,有點……”萬雲平說:“說我清高也罷,自負也罷,看看這世界的樣子,他本該用一種更為偉大和和平的方式,更為蓬勃而激烈的前進,可是我們看到的卻是一點點緩慢的重複,看到人們處心積慮的隻是想著從別人手上搶到東西讓它屬於自己,而忘記了真正運用和掌握天地之間浩浩蕩蕩的力量。可以想想這偉大力量一當爆發,為我所用之後這世界將會如何的美妙,四時對人將不會造成影響,山川和河流將不會成為阻礙,洪水將不能泛濫,災難將無法繼續,如同佛家說的一樣,人類甚至所有生命將不再擁有與生俱來的不平等,一切如同混沌一樣沒有寂靜卻充滿了生命的幸福。”

南宮繼有點頭暈的說:“也許公子所言甚是,這個,我想睡了,公子不要客氣,我靠裏睡一點。”萬雲平笑說:“唉,以前同師妹說到這裏,她總是不能入睡,和我談到深夜,還不能停下來,直到師父來查房,把她生生拖回去。”

南宮繼立刻轉身來,說:“是啊,其實公子是佛學精神的人,真是太慧眼識天下了,剛才說的簡直字字珠璣人間少有。可惜,我是個不懂道理的人。聖人說:‘不學道,不知義’,大俠要多多的教誨,聖人也說嘛,‘學而不厭,誨人不倦。’是不是?”

萬雲平一笑,說:“今日太晚,公子休息吧,日後我再慢慢相告,或者你也可以先看看佛法要義。”南宮繼急忙問:“什麽地方?”萬雲平拿出一本《金剛經》,說:“就在這裏,你先看著吧。”

於是南宮繼接過來,開始仔細看著。萬雲平便在一旁打坐。

不覺間已是雞叫時分,南宮繼看著《金剛經》,到底也沒有明白什麽來,不過他既然想看,便全神貫注一字一句的盯著。

萬雲平起身來,看他竟然沒睡,便說:“公子一晚未睡,難道不累嗎?”南宮繼打了個哈欠,說:“不累,大俠不是也一晚未睡嗎?”萬雲平說:“打坐就是休息,我已經習慣了。”南宮繼笑說:“原來如此。”

二人下樓來,離兒已經叫了飯菜,見二人下來,就笑著說:“我聽說這次蜀山之會,需要一塊腰牌,昨天晚上我到隔壁房間盜了一塊,咱們四個人就可以進去了。”薛冰說:“風雲會的人大多認識我,我想悄悄進去。”離兒說:“那你們兩個就跟著我。”南宮繼點頭不語。萬雲平說:“倘若各派能夠化整為一,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來到蜀山的人不計其數,大小門派的弟子在清風四揚的山頂,絡繹不絕的走著,或是禦風於天,或是奔行於地,曠世難逢的盛會和各顯神通的場麵,讓人想到武林人才輩出的盛況和此起彼伏的爭奪。

薛冰輕易的從後山來到山上,於她而言山下的守衛形同虛設——既然是英雄大會,真正的英雄便不該被拒之門外。

山頂已經聚集了不少門派的掌門人,鍾震意氣風發的站在人群中間,看著黑壓壓人群,心裏想著英雄聚會的日子,天下英雄,鹹來歸附,大事指日可成,蜀山清涼宮若能成為江湖一統的起點,那他一生的偉業和鴻圖大誌,將也開始新的征程。

他高聲說道:“各位英雄。方今天下武林群寇四起,八方妖魔為所欲為,鍾某不才,有匡複正義之心,無舉手回天之力,因此誠邀各位英雄,共商大計,使我中原武林,能夠得見寧日,武林同盟也能安居樂業。則鍾某一生心願足矣。”

薛冰看著萬雲平等人也落了座,忽然聽到馮真起身說:“鍾掌門,說好了誰先除去生死門,誰就成為武林的盟主。鍾掌門好像特別心急,急召天下英雄,難道是為了鐵盟的大事?”鍾震說:“馮姑娘說的正是,以我們各派之力,根本不可能滅掉生死門。而今日鍾某召集各位,也並不是為了風雲會,而是為了整個武林。”

馮真說:“整個武林,你說得輕巧,那誰當盟主?”鍾震說:“誰當盟主,自然不是鍾某,所幸今日得黃山除邪二派鼎力相助,為什麽一定隻有一個武林盟主,同盟中人,凡事可以相商。隻要我們齊心協力,對付生死門將會易如反掌,而如果單槍匹馬,則勝負存亡之數尚難估計!”

薛冰輕輕來到人群之中,想除邪島的人怎麽會和黃山聯手,又來扶助鐵盟,他們難道不想奪得武林?正想著,隻聽馮真說:“依鍾掌門之見,又當如何?”鍾震笑說:“如今黃山除邪二派,有匡扶武林正義之心,舉席卷乾坤之力,聚武林之英雄,成天下之大事。倘若咱們合心協力,先除邪派,再論天下。則外可以驅除邪魔,內能夠舉薦英雄。正是一件兩全的好事。”

馮真冷笑說:“我倒聽說黃山、除邪還有陰盟三派掌門在北方聚會,商談武林大事,難道是三派掌門有什麽新的舉措不成?”

鍾震說:“不錯,如今太極洞內亂已生,餘下弟子雖有勾結重建者,實力已經大大削弱;勾魂島雖然氣數未盡,但是已經今非昔比;至於諸葛世家和生死門,卻是如日中天,隻因他們最近聯為一體,四派互相扶持,力量漸漸龐大,其中生死門一派之力,便讓人難以應付。因此,三派掌門希望江湖各派也能合為一體,就算不是同盟,也要齊心合力,等到邪派滅除之時,天下武林,萬事盡好商議。”

離兒不解的說:“陰盟是何門派?”

萬雲平說:“據說是六陰會十三門派結合而成的一大門派,以六陰會統領全盟,其中除六陰總會之外,以重生山莊和駑馬盟實力最大,是聯盟的兩大支柱,陰盟在河北東西路、永興軍路、秦鳳路一帶,曆來統領武林,實力不弱。”

離兒說:“那不是北方十三邪嗎?他們不是在六陰聖女的指引下,早就忘記了殺戮和武林,退出江湖了嗎?怎麽還會參與江湖事務?”

萬雲平說:“生死門野心勃勃,曾經一夜之間,連滅花盟、緣盟、玉石山莊和違命山莊,其用意非常明顯,不過是要霸占整個武林。六陰聖女在時,天下間沒有人是她們的對手,在她們無所不在的形跡和威嚴裏,十三派分為六莊六盟一會,可以免除江湖的紛爭,過安居樂業的日子。聖女離開人間後,十三派總會派了許多人來找傳說中賜予聖女力量和啟示的冷翡翠。不過到底沒有成功,當不能逃避的抵抗必須麵對的時候,即便沒有最好的選擇,也得作最恰當的決定,於是呂常新決定重建十三派,收回失去的門派,合成一個好大的陰盟。其實力雖不如當年的六陰聖女,但卻是江湖上屈指可數的大派,且遠離了不問世事的日子,正式成為問鼎天下的一派。”

離兒點頭說:“這就是退出江湖的難處了,有利益的地方就有江湖,隻要有爭逐利益的人,便會有關於保護和掠奪的廝殺,於是便有了關於仇恨和尊嚴的廝殺。退出江湖,隻不過是身在江湖中人厭倦江湖的說辭罷了,在他們內心深處,一當有了機會,還是希望能夠成為萬眾皆知的人,享受至高的榮耀和得到最大的權力。”

萬雲平說:“當年六陰聖女不知用什麽方式讓十三派停息了江湖廝殺的日子,傳說是翡翠中無上的和平的力量,賜予聖女智慧和能力,用來維護那一方淨土的純真,自從聖女仙去,翡翠也就下落不明,十三派誰找到翡翠,誰就是未來的盟主。可是多年過去,翡翠不但毫無下落,且音信竟然越來越少。沒有耐心的人,終於忍不住要出手,什麽歸隱什麽清高,不過是欺騙人的把戲罷了。”

離兒恨恨的說:“我最討厭這些自以為是的人,以為自己是救世主,世界沒他們就會完蛋!”馮真退下之後,一時場上倒也無人說話,鍾震掃視了一下在場的人,說:“如今咱們各派聯盟的實力,足以讓邪魔喪膽,擁武林太平,諸位,大家來到蜀山,便是英雄大會的英雄,是我中原武林的好男兒大丈夫,為了武林的安危,我們今日盟下誓言,除去邪惡的敵人,維護武林的平靜,諸位若沒有意見,那麽盟誓便將舉行。”

忽然天空傳來一陣冷冷的笑聲,隻聽有人幽幽的說:“鍾震,你唬人的伎倆也未免太弱智了,這不擺著讓你當盟主嗎?鐵盟的事情,他們自己自然會處理。用的著你這個半路出家來曆不明的人出手?”

鍾震喝道:“什麽人,出來!”那聲音似乎響起在山間任何地方,“出來,難道因為我沒有出來,你看不到我,不知道我是誰,你心裏就會產生恐懼嗎?因為你內心的秘密怕人揭曉,你不願這讓你功名利祿唾手可得的英雄大會成為你失敗的轉折之處,是嗎?我看到你內心因為惶恐而帶來的不安,因為恐懼而出現的顫抖,和你那強裝在臉上的若無其事的表情,你怕什麽,是怕你自己不能掩蓋自己的罪行,是怕自己不能張揚你並沒有的成就嗎?還是作為黃山的走狗,露出你奴顏婢骨的本來麵目。”

鍾震身後一個青年跳出來喝道:“什麽人如此狂妄,藏頭露尾,算什麽英雄?”那聲音說:“難道要聚在一起互相吹捧才是英雄,通過處心積慮得到權力才是英雄?各位英雄的行徑我已經見過,這世上哪有什麽英雄,騎在別人的頭上,能夠利用別人罷了。什麽英雄大會,傳出去真是天大的笑話。你們平時不是自以為是的十二正派嗎?怎麽現在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屈居在別人下麵!”

全非朗聲說:“說起來,秋水山莊的創立者武林聖人倒真是鐵盟的盟主,他一手創立鐵盟,今日他的後人得到盟主之位,也是情理之中!”薛冰向全非看去,不料她居然會如是說。全真正要說話,全非說:“既然是英雄大會,我們不便多嘴。”全真低低的咕噥著:“可是你說了最多嘴的一句話!”

那冷淡而清幽的聲音繼續說:“武林聖人,武林聖人是因為心憂天下成為聖人,還是因為是聖人而能為所欲為。不論是誰一當成為聖人,披上華麗的外衣,便因為世人的吹捧而斷絕了人間疾苦的騷擾。我平生最討厭你們這樣的人,因為一件事情讓一生都享有榮耀。”

馮真也起身說:“朋友,既然你這麽多化,幹嗎不出來說個明白,這樣太沒道理,我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那聲音繼續說:“不錯,我當然要讓你們見到我,急於見人不就是因為心虛而要知道結果嗎?”

隻見一個人影翩然落下,薛冰心裏不由一驚,隻因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杜神弦。杜神弦冷漠的看著四周,說:“鍾震,你是武林聖人的後人嗎?”

鍾震驚恐的眼神一閃即過,隻有薛冰犀利的眼光才注意到了一點,隻聽他說:“原來是雪峰仙女,久違了!”杜神弦冷冷的說:“難道你不是我的弟子?難道你忘了你的武功來自何處?”鍾震哈哈大笑說:“我的武功,我的武功來自何處,我會的都是秋水山莊的武功,先天手還有天生掌力。仙女是不是在世外的日子久了,覺得凡塵中人,皆是你的弟子!”

杜神弦眼光如電,說:“我沒有讓你奪取秋水山莊的位置,更沒有希望你成為武林盟主,你忘了自己不過是一個乞丐,一個臨死的人,一個被我救活的人。我可以救你,也可以讓你回到重前。”

鍾震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就算是仙女也不能信口雌黃!”杜神弦看著鍾震身邊的人說:“你現在身邊有了高手,以為有了高手,就可以忘記從前嗎?”先前說話的青年飛身來到杜神弦身邊,說:“如果你是來大鬧英雄會的,我要你離開!”杜神弦平靜的說:“這本就不是英雄會,雖然你們自以為是英雄!”

那青年正要說話,杜神弦身子一閃,喝道:“讓開,我要帶你離開!”她身形之快,倒是在薛冰的意料之中。鍾震急忙飛身退後,立時有幾個年輕高手圍了上來,薛冰看鍾震的身法倒也真是和自己如出一轍。

杜神弦根本沒有管攔她的人,隻是身形晃動,刹那間便伸手抓住鍾震的衣襟,鍾震急忙出招擊向杜神弦胸前,杜神弦輕輕一拉,牢牢抓住,說:“想走,沒那麽容易!”她帶著鍾震頃刻間便消失在人的視線之外,薛冰急忙飛身趕上,遠遠跟在後麵。離兒驚說:“怎麽回事?我看不明白,太快了。”

萬雲平皺眉說:“的確出人意料。”

薛冰跟在後麵,隻見身後也有數十高手接著跟來,杜神弦停在一塊巨石上麵,看著下麵的人,說:“你們的主子已經不再是主子,你們都回去,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鍾震說:“你怎麽會濫殺無辜!”杜神弦說:“聖人也能殺人,我既然是超凡脫俗的仙女,那麽我作什麽事情自然都是超凡脫俗了,你以為隻有你才能混淆視聽嗎?”薛冰飛到杜神弦身邊,問道:“師伯,怎麽回事?”

杜神弦看著鍾震,說:“這個武林的敗類,將整個武林同黃山派作了一筆交易,不就是為了得到黃山的援助嗎?就要那麽多人聽從梅之仁的號令,讓他們失去自我,讓他們再次被人奴役和玩弄!”

忽然峰下飛來七個人影,杜神弦回身一看,說:“黃山七劍,早知你們會來!”薛冰說:“我替師伯擋一陣,師伯快走!”杜神弦說:“你替我看住鍾震!”

隻見杜神弦紫衣飄繞,如一縷風般無限之輕,如一抹香氣般無風而遠,七劍淩厲的招式在一刹間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威力,七道劍氣飛旋,峰頭如波瀾壯闊的大海。薛冰看譚指雲出招老練,古俊出招雄渾,梅千尋劍光輕靈,葉秋劍氣文雅犀利,藍模劍氣殺機四起,梅千山劍中大氣,淩厲如雪中殘枝,木星雨劍來無跡,劍去無影,隻有劍氣,飄忽不定。這七劍中每人皆是當世高手,但杜神弦在七人的劍氣中,卻更加揮灑自如,宛若一個與世無爭的仙子,自由的飛翔在屬於自己的天空。

譚指雲喝道:“撤劍!”隻見六人都撤了回來,譚指雲一劍刺去,杜神弦衣袂飄飄,輕易讓過,但頃刻之間,古俊一招“明月鬆間照”已經刺來,杜神弦剛一擋開,梅千尋的劍氣如同流光飛舞,接著七劍一人一劍,絡繹不絕,薛冰見七人配合得簡直天衣無縫,一人不能辦到之事,比如在“鬆葉夜靜聽輕風”後麵再來一招“有時空見白雲高”,則對手一定很難在一刹那間從防衛兩個不同的角度,而同樣出招的人也不能在一瞬間完成這幾乎無法完成的變化。但七個人就不一樣,將最有殺傷力最可能擊敗對手的招數能夠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來,這便從一種程度上增強了劍招的威力。此種聯手被人稱為“合而為一”,與多人聯手互相彌補劍招的缺漏增加劍氣威力相比,有異曲同工之妙。

薛冰對鍾震說:“出生貧寒又不是一件丟人的事情,為什麽不願承認?”鍾震說:“我隻是知道她就是雪峰仙女而已,別的根本不知。如果我出生貧寒,怎麽可能和她有關係?”薛冰說:“你的處心積慮我是知道的。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因為薛名和龐大哥的死,是你的傑作。”

鍾震冷聲說:“你能嗎?”薛冰一出手,兩股冰力在空中相交,鍾震借著那股力道,逃下峰來。薛冰急忙展身相追,一麵出掌,一麵喝道:“你的冰珀掌力從哪裏學來?”鍾震說:“無師自通!”薛冰冷笑說:“學得好不到家!”兩人在空中一時交手數十招,薛冰的冰力忽然籠在他身上,登時將他凍結,鍾震衝破冰勁,薛冰說:“你學的不好,不知道冰珀掌力真正力量的來源,看來師伯很生氣,沒有盡數相傳!”

一柄小劍放在鍾震胸前,薛冰正要說話,忽然有人說道:“姑娘住手!”隻見鐵蘭輕飄飄落到地上,說:“不要殺他!”薛冰問:“為什麽?”鐵蘭說:“我隻是作為一個女人,乞求別人放過我丈夫,不管在你心裏他是什麽人,請放過他。我聽說過姑娘的事情,姑娘難道就沒有錯過,武林給姑娘一個寬容的態度,你為何不能有寬廣的胸懷?”

薛冰冷冷的說:“你愛他嗎?愛他的權力?”

鐵蘭說:“我對權力絲毫不感興趣,我的姐姐已經失去了丈夫,我不能也失去。因為我知道失去丈夫後那生不如死的悲慘境遇。”

薛冰說:“失去丈夫和失去權力是一回事的時候,那是很悲慘。到哪裏去找義兄這麽受人敬仰的丈夫。”鐵蘭聲淚俱下的說:“你可以殺了我,也不能侮蔑我的姐姐,她忍受了人間的痛苦,不能再忍受世人的誤會。她清白而高尚的靈魂,再也不能沾上人世間半點汙濁的煙塵。”薛冰正要說話,鍾震忽然身子一退,鐵蘭喝聲“接劍”,人已經拋出一支長劍,自己也飛身向薛冰刺來。

這二人聯手夾擊,一左一右簡直配合得天衣無縫,薛冰大袖飄動,左右逢敵,沒料到鐵蘭的功夫也不是庸手鍾震更是同薛冰一樣,身兼秋水山莊和冰島兩派所長,漸漸來的人也多了,見到峰頂和峰下兩批人天上地下的拚鬥,都被一群人至高的武功給看呆了,一個個愣在那裏,呆若木雞。

馮真看著那峰頂和峰下兩處爭鬥,忽然覺得一種瘋狂的力量從四周湧來,充塞著自己的內心,她不由自主的拿起長劍,飛向薛冰三人。劍光閃過,薛冰三人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強烈的劍氣猛烈的撲來,他們隻能身不由己的倒在一旁。

薛冰看著馮真臉上的表情,很少有人在這個時候,在勝利的時候會這麽痛苦。薛冰冷笑說:“你已經離死不遠了!”馮真仰天一陣長笑,飛上峰頂,七劍的劍氣引發了她體內狂嘯的內力,忽然一陣劍光傳來,峰頂卷起一陣驚濤駭浪,七劍紛紛跌落到地上,杜神弦身形一轉,飄然落到峰下。

隻見馮真大笑著說:“你們都不是我的對手,武林盟主之位,應該是我的!什麽黃山派,什麽風雲會,我都毫不在乎!來吧,來吧,讓我們決一死戰!”離兒和萬雲平也已經趕到,看著風裏幾乎瘋狂的馮真,都怔在那裏。

馮真哈哈大笑著:“你們不敢上來是因為你們知道根本不是我的對手,那為什麽要搶著當武林盟主,我才能讓武林沒有邪惡,才能讓你們都得到幸福。快拜倒在我的身下,快!”

七劍忽然聯成一線,向馮真刺去。馮真大叫一聲,長劍一擺,便在這一刹那,隻見幾個人影閃動,四五支長劍從四麵刺來,馮真還沒有反應過來,那神速般的劍已經紮入身上。她低頭看著身上的劍,忽然大叫了一聲,刺劍的幾人都給震落空中,落到地上。

馮真大笑著說:“沒有人能殺死我,沒有人能……”語音隨風飄散,從此這世界再沒有她的聲音。

那幾人從地上起來,飄落山下,都是連萬雲平也不認識的人,一個高大的人影落在眾人中間,朗聲笑說:“武林盛會,我沒有來晚吧!”萬雲平說:“原來是除邪島四大使者之一的孤傲世!”離兒說:“果然有除邪島的人前來!”

杜神弦看著孤傲世,說:“武林盛會操縱在你們手上。”孤傲世看了看杜神弦,說:“你便是想要成為武林盟主的人?”杜神弦搖頭說:“我對這不感興趣。”孤傲世說:“既是如此,你為何阻撓?武林如今需要一個能統領各派的人,尤其是江南武林。不管你有什麽恩怨,都不能和江湖的大事相比。”

薛冰說:“別用那些子虛烏有的大道理來唬弄人!”孤傲世說:“這不是唬弄,而是教化,是你們這些不通事理的人,因為有了自己的利益而忘記了身在江湖和武林的責任!”離兒哼了一聲,說:“整天大道理不離嘴邊,什麽江湖,什麽道義,有本事,你們自己放開你們的錦衣玉食,讓別人來享受啊?我最看不起你們這種滿嘴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的人!”孤傲世濃濃的眉毛一凝,說:“姑娘憤世嫉俗的樣子,讓我想起一個人。”

離兒問:“什麽人?”杜神弦說:“孤傲世,你如今成為大派的使者,功成名就了,說話做事也不一樣。怪不得你會覺得鍾震應該成為盟主,因為他和你一樣,雖然出生貧賤不學無術,但是還能有一腔難以泯滅的野心。孤傲世,你是成功的典範,萬人敬仰的使者,告訴別人你如何成為大派的使者!”

孤傲世正要說話,忽然有人說:“師姐,我知道你聽說了鍾震的事情,就會下山來。其實江湖上的事情,說不沾惹,為什麽又沾惹上了。說不定到時還不能全身而退,這又是何苦!”隻見冰玉娟衣袂飄飄,來到杜神弦身前。

杜神弦看著鍾震,說:“你以為我不好意思說出來嗎?沒什麽,為了師妹,我作的事情就是為了我師妹。薛成一直在尋找冰珀宮的所在,我知道有一天他會找到師妹,會報他師父的仇,所以我找了一個被人遺棄的癩頭乞丐,要他學好武功,投奔秋水山莊,明為投奔,實則是看著薛成,讓他沒辦法下手。”

孤傲世笑說:“這對誰都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更不是一個人不能成為盟主的理由,杜神弦,你也未免太小題大做了吧!”杜神弦說:“可是後來我見過薛成,我們談了很久,我知道了薛成已經放下了當年的仇恨,所以要鍾震離開,也就是從那時起,我才知道他真正的用心。”孤傲世哈哈大笑說:“你是那種利用完人之後就忘了別人甚至還要摧毀別人的人!”

杜神弦說:“自始至終,我都沒有想過是在利用他。”

孤傲世冷聲說:“將一件本來就卑劣的事情說得那麽高貴。既然你的恩怨已經了卻,年輕人的事情,你就不要多管了。”

冰玉娟冷笑一聲,說:“什麽高貴不高貴,孤傲世,你要是能勝過我這一雙肉掌,我們立刻就走!”孤傲世笑說:“一言為定!”冰玉娟哼了一聲,雙手輕抖,一道冰柱破空而起,刹時冰花滿天而飄,眾人眼中看到了似乎是冬天的雪花飛舞,來勢猛烈,頃刻將孤傲世凝在中間。

孤傲世默運內勁,冰雪點點融化,頃刻散落一地,水忽然散作瓢潑大雨般潑來,每一道雨柱有如一柄長劍,冰玉娟隻覺眼前一黑,杜神弦早將她拉到一旁。冰玉娟氣憤的說:“為什麽要拉走我!”

孤傲世說:“怕你死在我的‘滿天飛雨灑長空’上。”冰玉娟還要上前,杜神弦拉著她說:“讓我來!”她紫衣飄飄,像是仙子降臨人間一樣安詳而恬和,使這明媚的春日頓時顯得黯然,她輕緩的手臂舞動著,帶著縷縷淡香,古樸而莊重的身法演繹了人們眼中最美的場景,兩大高手的對決因為眾目睽睽而讓人一見難忘。

萬雲平點頭讚說:“好身法,好絕的身法。”孤傲世身形矯捷,出手如蛟龍,來去如奔雷,收發自如,及人之所不能及;剛猛大氣,現人之所不能現。四周咆哮的真力或是如山崩海裂,或是如石破天驚,卻又能在頃刻間如石沉大海。

鍾震忽然手上一動,一股勁力朝杜神弦飛去。薛冰縱身上前,揮劍擋開,回身說道:“卑鄙!”鍾震手上一揚,立時人聲如雷,將薛冰幾人團團圍在中間。萬雲平和離兒、南宮繼急忙也跑到薛冰身邊,薛冰喝道:“姓鍾的,你也太卑鄙了!”鍾震大聲說:“前掌門薛成大俠與你是義兄妹,沒想到你居然親手殺了自己的侄兒,這樣的人,有什麽資格說別人卑鄙!今日我要替掌門報仇,將你這自投羅網的妖女碎屍萬段!”薛冰冷聲說:“想得容易!”

人越來越多,短兵相接,七劍也隨之而來,古俊和梅千山趁機來到薛冰身邊,古俊說:“薛姑娘,我帶著你走,咱們邊打邊退!”薛冰厲聲說:“廢話少說!不想死就走開!”長劍一揮,劍氣呼嘯,冰雪滾滾,冷氣颼颼。冰玉娟急忙出手運功,刹時連同皓秋、全非等人站在一側都感到一股刺入骨頭的寒冷。

杜神弦眼見孤傲世身邊人人是高手,知今日已難帶走鍾震,於是飛到薛冰身前,說聲:“走!”一把帶著薛冰,飛到天上,施力將薛冰遠遠一拋,薛冰回頭來時,隻能見到杜神弦回到人群中的背影。她急忙施力退回,不過因杜神弦力道過猛,她再來到山上的時候,孤傲世等人已經將杜神弦一行困在中間,團團圍住。

薛冰落在樹後,隻聽鍾震說:“我本無心傷害前輩,是你自取其辱。本來一個雪峰仙女的名頭,流傳武林多好,現在身敗名裂,一大憾事!”

忽然聽到空中有人說:“鍾掌門,好久不見!”隻見紀文和林則平從天而下,落在杜神弦幾人身邊。薛冰心想:這兩人怎麽會化敵為友?

紀文笑說:“老朋友,想不到你為人處事的能力,和你一手遮天的本事,遠出我的意料。”鍾震一笑,說:“紀先生,似乎受了別人的挑撥,而導致了誤會的產生!”紀文厲聲說:“廖龍是你殺死的,因為他不同意你追殺太平盟人,而薛名,隻不過是你的一個傀儡。”

鍾震說:“薛名是前任掌門,他的命令,誰能不聽?”紀文說:“薛名心裏隻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找到他的愛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主意,是你在屠殺太平盟而不是之間有了分歧,是你在投靠黃山而出賣了秋水山莊多年來苦心經營的江南武林,你沒有為武林帶來平靜和幸福,反而引狼入室,給他帶來災難,你所到的地方,不但沒有因為你而變得更加美好,反而因為你而不斷墜入深淵,甚至你還讓風雲會的弟兄們放棄了對道義和責任的追求,把自己的私利看得如山之重,你為他們作了一個典範,因為現在你手上的財富,已是天下少有!”

鍾震不慍不怒的說:“先生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不要因為自己的一時衝動,說出自己聽來的虛假的事情,鬧出笑話,讓人覺得先生的品格尚不完善。鍾某問心無愧,殫精竭慮就是為了薛大俠遺願的完成!夙興夜寐,難道隻為了鍾某一人的私利!”

林則平喝道:“你不用,因為你自己一人的私利已經得到滿足,你需要的是一份榮耀,因此你把自己連同風雲會都給了黃山,如果不是他,你得不到今天這麽尊貴而顯赫的地位,風雲會也不會成為別人股掌中的玩物!”

鍾震喝道:“夠了,你誣陷栽贓,於我個人事小,可是於武林事大,鍾某就算再能容忍,也不能置風雲會聲譽於不顧!”林則平冷笑一聲,說:“胡說八道,對付你這種人,就應當拒絕聽你的任何一句話!滅掉你的肉體讓你不再有為所欲為的機會!”

孤傲世喝道:“英雄大會,怎容如此胡鬧,天下大事,在你們這群自以為是的高手裏就能如此兒戲!什麽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英雄能夠為了整個武林犧牲自己,而你們,一點小事就借題發揮,為了滿足自己成為英雄的欲望,看不慣所有的人,僅僅是因為你們有能力罷了!能力,就讓本大使看看你們所謂的能力!”

林則平說:“什麽大使,看看我的劍。”他長劍一閃,便來到孤傲世身前,“皓魄神劍”立時威力乍現,孤傲世一邊出招,一邊說:“比起當年傳說中的蘭花仙子,你這劍法,差之太遠!”林則平劍法已經出神入化,不過孤傲世武功源出於北海,取海裏風浪呼嘯來回之力,大氣磅礴,一時間林則平不覺有些相形見絀。

杜神弦飄然而來,喝道:“欺負小孩子,算什麽本事!”孤傲世甫一接招,立刻覺出她掌中冰力,比之冰玉娟更加厲害。兩人不覺間鬥上峰頂。孤傲世低聲說:“一別數年,你還是一樣,看來漠不關心,實則總不能放下!”杜神弦說:“這就是善良的人和邪惡的人的區別。”孤傲世猛一出招,說:“你知道我受了多少不公平的事情嗎?你知道這個世界本來的樣子有多麽可怕,善良的人會受到怎樣的摧殘嗎?神弦,你知道我的痛苦嗎?”

杜神弦有些憤怒的說:“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孤傲世說:“你心裏隻有別人,沒有我,我在世上沒有愛沒有快樂沒有幸福,我憑什麽要為別人想?”杜神弦飄然而來,孤傲世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說:“告訴我,因為我的貧賤你離開了我!”

杜神弦看著孤傲世,說:“告訴你,因為我的自私我離開了你,我自私因為我根本不是一個傳說中的完人,當你知道我的時候,你會討厭我的虛偽。這世上沒有完人,為什麽有人會說我是仙子,為什麽!”孤傲世說:“你本來如此!”

杜神弦說:“本來就如此,沒有完人,那些所謂的完人,都是欺騙人的敗類。你也如此。”她一把甩開孤傲世,飄然飛過峰頭,孤傲世追在後麵,漸漸來到她身邊,並排的飛著,說:“還說你不是完人,那麽相信這個世界,它千瘡百孔,它無可救藥,為什麽不相信這個現實,為什麽不接受,為什麽要想去改變,為什麽?”

杜神弦一掌擊來,說:“我會離開,永遠的離開,你放了他們。”說完身形一轉,便已經飛出許遠,孤傲世怔在那裏,說:“要走!”杜神弦轉身說:“在玉龍雪峰不會有這樣可怕的世界。”孤傲世問:“那……”

杜神弦停在空中,說:“你不過是想知道答案而已,我愛過,也恨過,思量過,想過,都怪這世界太可怕,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窒息,感到一種無法形容的悲哀,讓我時刻覺得生不如死。生命一當失去了追求和希望,一當覺得自己不能適應更不能改變,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孤傲世呆呆的立在風裏,杜神弦說:“天生同你,一個是我至愛之人,一個是很愛我的人,可是離開後,日子還不是一樣過,我也沒有死去,你也更加成功,何必為了一時的衝動而鑄就一生的感情,感情這樣虛無的東西,不過是我們的說辭罷了,一當失去的時候,絕不會如同失去財富一樣讓人心痛,也不會如同失去生命一樣讓別人心痛。江湖上沒有人記得你的名字,因為你叫孤傲世!”

孤傲世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忽然說:“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何必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