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川蜀一帶,漸漸山水都熟悉起來,隻是那悲涼的氣氛卻似乎漸漸遠離了她的回憶,她看著這蕭索的環境,連昔日繁華的馮門、唐門附近都隻有一些身穿紅衣的人出沒,這變化似乎來得太快,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而冰珀宮似乎還沒有變化,冬日大家都沒有事情,隻是在洞裏幹些刺繡之類的活,冰雪喜歡一個人彈琴,覺得琴聲能寄托自己無限的哀愁。洞裏寂寞的歲月擋不住春的腳步,又是一年春天到來的時刻,又是一個播種耕耘的季節。一群女子忙碌的奔走在一望無際的瓜果園裏,那是她們開墾了多年的土地,由山穀成了一片廣闊的平地,每每看來就讓人覺得回憶萬千。

這日珀兒正在鋤草,忽然聽到一陣琴聲傳來,珀兒覺得眼前一亮,往那邊看著,身不由己的走到親身跟前,隻見眼前一亮,十來個白衣飄飄的男子正在樹上樹下團坐彈琴,那琴聲和氣勢霎時飛滿整個樹林,讓人為之震驚。那十幾個男子都是那麽俊秀飄逸,如同珀兒夢裏飛來的故事。

珀兒沒敢說,悄悄看了一陣,便回到瓜果園繼續幹活。

這是珀兒心裏的秘密,從那天起,她一聽到琴聲,就會去偷偷看一看,覺得那樣心裏才會舒服,而從此每一個夜晚,都會充滿神秘夢幻的快樂。

直到有一天,珀兒來到那裏,琴聲裏隻有一個白衣公子坐在那裏,孤獨的彈琴,珀兒覺得那琴聲是一個故事,一個讓自己很感興趣的故事,她身不由己的向前走了一步,那人忽然停下了彈琴,轉身說:“姑娘喜歡聽這曲子?”珀兒壓抑住內心的激動,不知該說什麽好。那人說:“這首《千年修》說的是一個故事,姑娘聽明白了嗎?”

珀兒覺得嘴有點笨拙,說:“沒有,我隻是感到裏麵有一種溫和的力量,貫穿在琴聲裏,讓人覺得溫暖和快樂。”那人說:“不錯,這溫暖的力量便是愛情,它讓人受到陽光的普照和雨露的滋潤,讓人重新展示自己璀璨的生命,在黑的夜和看不到希望的人生裏找到自己的方向。故事裏邊的人,因為執著的追求他們的愛情,不惜犧牲一切乃至生命,最後來到地獄,開始忍受孤獨和思念的折磨,而這愛情也從此在地獄生長,於是千年之後的地獄,成為了地下的天堂,重獲新生的情侶,在地下看到了久違的陽光。盡管這過程那麽曲折,而結局卻是那麽讓人快樂,這就是愛情賜予人的魔力,因為愛情追求的真諦,就是幸福和快樂,不但是自己,甚至是整個世界。”

珀兒點頭說:“不錯,好美妙的故事。”

那人緩緩起身,說:“姑娘會彈琴嗎,我想聽聽姑娘的故事。”珀兒急忙說:“我沒有故事,我……”那人抬頭一笑,讓珀兒的心幾乎快跳了出來,那是一個完美的笑容,曾多少次出現在她午夜的夢裏。

那人說:“姑娘有,姑娘有對自己的愛,一個沒有愛心的人是不會明白愛情的真諦,甚至對世間萬物都漠不關心,他們不覺得生活有多麽快樂,甚至認為陽光雨露隻是平凡的自然現象,在他們狹隘的思維裏,隻有自己簡單的生命才是最偉大的奇跡,他們看重自己勝過看重別人,而從姑娘的眼睛裏,我看到了對別人的關懷。”

珀兒驚說:“我的眼睛?”她有些不知所措,那人起身,拉著她的手,使她全身有如被雷擊一樣,每一個毛孔和每一個意識裏都在黑夜瘋狂的呼叫起來。

那人將她拉到琴架前,輕聲的,不,是柔聲的說:“彈一曲你心裏最想彈的。”珀兒坐下,彈的是《千年修》,這是目前珀兒最能彈的曲子了,彈到一半,珀兒覺得身後那男人的氣息漸漸濃鬱的布滿全身,她激動的心跳開始催促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那人說:“好琴,姑娘的琴聲,已經得到了愛情的洗禮。”珀兒下意識的說:“是嗎?”

那人的呼吸在她耳邊縈繞,話語飛入她內心的深處,輕輕說:“是的,愛情已經來到你的心靈深處,讓你的靈魂燃亮了希望的明燈,從此,你不再寂寞。”珀兒一驚,幾乎覺得自己已經融入他溫暖的胸懷,樹上零亂的花朵墜入她迷亂的雙眼,開始在風裏飄舞,而她柔柔的身軀,也終於軟軟的融化在他鐵一般的軀體裏,整個世界天旋地轉般顫抖著,隨著一股旋風般飛舞的氣流,刹那將這世界化為混沌般模糊……

珀兒回到冰珀宮,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覺得每個人都在看她,而不知從何時起,她發現每個人都不再說話,大家如同木偶一樣木然重複著每天的事情,既沒有交流也沒有驚喜。

珀兒有一天終於忍不住在深夜的時候來到那琴聲響起的地方,閉上雙眼回味著白天的經曆,那關於男女間最大秘密的揭露,以及人世間最快樂沉淪的感悟,在夜裏再不是夢,而是回憶。

她回到洞外,忽然看到船上有人,她不覺全身一驚,隻聽冰兒說:“你一定去見紅塵十三俠了。”珀兒一愣,問:“什麽紅塵十三俠?”冰兒上了岸,說:“珀兒,你想什麽難道我不知道嗎?你可以嫁人,但是不能同一個來曆不明的人在一起,你知道嗎,他們的到來完全是居心叵測。”

珀兒搖頭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冰兒說:“你以為我沒有見到嗎?那樣勾魂的曲子,那樣動人的故事,為什麽我能踢斷他的琴,而你隻能陷入他的懷抱從此不能分開,即便是愛情也要理智,要清醒,否則那就不是愛,而是沉淪。”

珀兒轉過身去,冰兒說:“我知道,十幾個女人和幾個老婆婆,在一起當然會很寂寞,你完全可以尋找自己的愛,但是我總覺得,這有什麽不妥的地方,我們不能這樣就將自己送入漩渦,不能自主,因為愛情仍然是自己的一個選擇,而不是別人精心設計的一個局。”

珀兒說:“一個局?我得感謝上天賜予我這一個局。”

冰兒還要說話,珀兒斬釘截鐵的說:“不要和我說,我知道你忠貞於令師的誓言,寧可埋沒一切的感情。如果要我為冰珀宮死去,我也毫不猶豫,但是現在,我不能回頭,不能證明我以前是錯誤的。”

冰兒看著她上了船,輕輕滑動雙槳,頃刻便進入洞中。

她心裏十分擔心,來到冰雪門外,冰雪正在彈琴,見她在門口,便說:“你不高興?”冰兒進來,輕輕合上門,說:“宮主,難道你不知道紅塵十三俠的事情,忽然來了十三個俊逸瀟灑的公子,彈著動人心魄的琴,將著激動人心的故事,給人如癡如醉的微笑,讓人陷入愛情的漩渦,不能自拔。”

冰雪說;“這正是我想的,她們在山洞裏,掩蓋的不隻是才華和思想,十二個不同的人,卻並沒有作太多不同的事情,那是因為這個環境使她們失去了自由和自我,應該有一個自由的天空,讓她們展開自己自由自在的思想,接受新的生活,如同春天綻放的花朵,千姿百態各有美麗的地方,而不是千篇一律在冰珀宮裏身穿白衣,來去如風。”

冰兒說:“我不反對她們嫁人,甚至離開,但是……”冰雪說:“我隻是以為你們沒有地方去而已,始終找到自己的男人才是女人一生最大的使命和幸福所在,冰兒,不要壓抑自己的內心,在你雪白的衣衫下,有著年輕女子花一樣的美麗和火一樣的**,壓抑不但令你失去本性,也會讓你失去幸福,更不要阻止別人,盡管這樣我會很感激你,但我想作為朋友更多的應該是祝福而不是毫無意義的感激。”

冰兒沒有說話,過了一陣,忽然問:“難道就沒有一個人對你有所行動?”冰雪說:“有啊,可是她們都離開的時候,他在我身邊彈琴,我覺得就好像什麽都沒有一樣,他用盡了所有的手段,我想一定很生氣。”冰兒說:“他們打的是什麽主意?對姐妹們而言,這簡直是**裸的勾引,因為她們以為是真正的愛情所以毫不覺察,但是我一眼就能看出他們存心不良的居心,不管怎樣,我要小心一點。”

次日冰兒悄悄來到林子裏,隻見花前樹下,人語琴聲交相輝映,冰兒看他們相距不遠,但互相之間卻絲毫沒有感覺。比如神兒同離兒本來就不遠,連說話都能聽到,神兒卻在那裏說著:“這隻有我們兩個人的世界裏,我感到所有的幸福都縈繞在我身邊,我真的好幸福,好幸福。”冰兒從她身邊走過,她還在說:“隻有風會來看我們,隻有陽光能夠照在我們的頭頂,隻有你在我身邊,這樣的日子,如果是永遠,那就是幸福的全部意義。”

冰兒幾乎快要暈過去了,一伸手抓住神兒身邊的人,往一旁便走,神兒急忙一把拉住那人,大聲說:“你幹什麽搶我的愛情,你這萬惡的神靈,嫉妒我的幸福,你這……”冰兒扔下那人,大聲喝道:“都給我醒過來!”

林子裏忽然一片寂靜,花瓣片片墜落。

冰兒看著墜落的花瓣,似乎看到許多白衣飄飄的女子埋葬在無言的風裏。

她來到瓜果園裏,看到隻有冰雪一個人,帶著幾個老婆子在田裏勞作,她心裏有氣,手上一揮,動用真力,一時間風雲大作,地裏的草在輾轉的風裏咆哮著,隨風散落在田野裏,那幾個老婆子站著看冰兒,冰兒說:“這樣快!”那幾個老婆子一點頭,一起揮手,刹那間風雲變色,地上的草如同被風雷轟過一樣,片刻便已經全部除去,比冰兒可厲害多了。而樹上的花,卻一點也沒有墜落。

冰雪回頭說:“冰兒,你不要激動,這是何苦呢?”冰兒驚道:“你們也會武功?”冰雪說:“在冰珀宮這麽多年,你忘了她們以前就是跟著母親的人,說到功夫自然比不上你,可是多年苦修的內力,你是比不過的。”

冰兒說:“唉,隻有咱們幾個人相依為命了,看來咱們是無法叫回那幾個被愛情迷住了心智的傻瓜。”一個老婆子說:“傻瓜,姑娘,年紀輕輕的,怎麽不想著婚嫁?”冰兒說:“當然想,可是不是被人勾引,要真正見到喜歡的人。她們那是相愛,就是被迷惑罷了,不要以為世上隻有狐狸精,其實迷惑女人的老虎精,也是有的。”

冰雪一笑,說:“你又哪裏來這麽多稱謂,真是的。”

冰兒回到洞裏,珀兒她們一個個都沒有回來,冰兒想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漸漸那幾人便不會再回來了。想到這裏,她倒是有些難過,畢竟多年來大家一起,幾乎如同同一個人一樣,現在終於有了自己的心思,自己的性格,終於是離開的時候了。

她正在想著,神兒來到洞裏,冰兒說:“這麽早就回來了。”神兒看著冰兒,一個勁的笑著,冰兒奇怪的說:“看什麽,我又不是你的夢石。”神兒一驚,說:“你……你怎麽知道?”冰兒說:“熱愛中的人,總以為世界是她們的,其實別人也活著,隻是被你們所謂的愛情迷住了雙眼,從此忽略了整個世界罷了。也不看看你這德行,一個來曆不明的人,就把你迷成這個樣子,你還是一個武林高手嗎?”

神兒說:“我們不是已經打算退出江湖了嗎?”

冰兒說:“退出江湖,江湖又不是什麽玩藝,想要就要,想扔就扔嗎?”

不覺間已是花散天熱的時候,冰雪命老婆子到外麵采辦了嫁妝,珀兒等人嘴上說著不願離開,可是心裏都高興,於是人前都裝作依依不舍,互相說著不願離開了話,到了房間趕快關上門,珀兒這樣的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就是婢兒這樣不愛笑的人,也偷偷的在梳妝台前坐著,看著自己淺淺的笑臉。

珀兒她們離開冰珀宮的時候,都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每個人都會離開一個地方,或是活著的時候離開,或是臨死的一刻徹底的別離,不過於她們而言,隻有這樣才能找到她們的幸福,因為有的地方於某些人而言,無異於一種束縛。

冰兒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覺得自己的容顏開始慢慢老去,她想到珀兒她們因為施了脂粉而美麗端莊的臉頰,以及那因為幸福而快樂的眼神。

冰雪緩緩來到屋裏,說:“也許這才是她們的歸宿,不管怎樣,那所謂的紅塵十三俠已經成為了過去。”冰兒平靜的說:“你想過沒有,當年孟前輩說過,我們十三人一起用冰珀劍法,威力幾乎天下無敵。”冰雪說:“西南這片平靜的土地,不會有殘忍可怕的廝殺,你難道不知道嗎?武林已經漸漸告別了殺戮,難道你忘了,連風雲會都到了勾魂島。”

冰兒說:“關於權力和財富的爭奪永遠沒有休止,殺戮不是目的,沒人天生喜歡殺戮,君王們的帝位沒有受到威脅的時候,他們甚至可以大赦天下。”

冰雪歎說:“也許希望平靜隻是心裏的一個夢而已,又不能看著夢變成真實,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冰兒說:“以後,我就陪宮主在冰珀宮,永遠在一起。”冰雪問:“為什麽?”冰兒歎說:“因為一個誓言,師父將我救回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一定要永遠留在這裏,侍奉我的恩人,直到最後一刻。”

冰雪說:“為了一個誓言,你沒必要葬送自己的幸福。”冰兒搖頭說:“不管是誰,如果她連一個誓言都無法堅持,那麽她這一生無論做了什麽事情,都是如浮萍一樣來來去去,沒有目標,沒有方向也沒有收獲。”

冰雪歎說:“可是你過早的注定了自己太長的生命,你知道嗎,那時你才五歲,一個五歲孩子的誓言,難道值得你付出那麽久?”冰兒悵然說:“雖然隻有五歲,可是飽受了世間的磨難,是磨難讓人成長,我始終相信,那曾經經曆過的磨難,使我覺得我在人間一切的經曆都那麽美好。”

二人正說著話,忽然一個老婆子進來說:“有人送了一封信過來,到了洞口,人就走了。”冰雪打開信一看,隻見上麵寫了幾個字,“鏡湖之畔,昔日之人,月上中天,相見為憑。”冰兒問:“什麽人寫的?”

冰雪說:“從字上看不出,不過此人一定受過嚴格的訓練,字跡寫得不錯。”冰兒說:“你會去嗎?”冰雪笑說:“也就那麽遠的路,難道還爽約嗎?我倒要看看,是什麽人約我,倘若是紅塵十三俠之類的人,那就笑話死人了。”

月上中天,冰雪來到鏡湖之畔,看著波光粼粼的鏡湖,心裏的思緒也如同湖麵一樣,在微微的風裏一點點散開。

忽然一個聲音傳來,冰雪回身一看,隻見來者是屈懷英,屈懷英說:“姑娘果然來了,知道是因為什麽嗎?”冰雪說:“屈教主請指教。”屈懷英說:“我知道有一個人,長得和龍濤一樣,所以……”

冰雪冷冷的說:“我的事情,似乎不勞你來操心,屈教主,你似乎想得太多了!”屈懷英說:“想得不多,宮主不要擔心,我手上有‘記憶之水’,可以讓你回到龍濤沒有死去的那一刻,隻當他是和你經曆了一場你根本就記不得的夢而已。”

冰雪說:“說來倒要感謝你,不過,我不需要什麽靈藥來滿足我內心的需求,也不需要你來為我安排我一生的幸福。令兄以前也曾告訴過我,不過我不知道原因,現在終於知道,原來這不過是令兄當年沒有完成的計劃而已。如果我需要記憶之水,那還不如用來忘卻我的感情,讓我相信我是天上的仙女,那樣我的快樂將會更多,甚至我可以讓我相信自己擁有更多值得快樂和驕傲的東西,但是你覺得那還是一個正常的人嗎,當回憶和經曆沒有聯係,當記憶隻是填充內心空白的幻象,隻是逃避現實的工具,你覺得那樣的人,能夠得到正常的發展,能夠享受普通的生活嗎,而那子虛烏有的記憶,就真能帶來那麽多的快樂?”

屈懷英哈哈大笑起來,說:“既然宮主不願領情,我也不必強求,不過我得告訴宮主,因為這個人重新出現在西南,我擔心他會對咱們兩派不利,如果宮主真的打算麵對現實,那麽就請拿出你的決斷來,至少不要傷了我們兩派的和氣。”

冰雪笑說:“屈教主想得太多了,當然不會。我已經不問江湖中的事情,你自己去辦吧,我不會阻攔你。”

屈懷英問:“宮主說得那麽斬釘截鐵,難道不怕以後後悔。”冰雪漫不經心的說:“以後的事情誰能預料,越是為以後打算越多,越會遭受不在預料中的打擊和失敗。”屈懷英說:“宮主決心做一個心如明鏡的人,不沾惹半點凡塵的侵擾,而這無疑是世上最有野心的人的開始。”

冰雪淡然說:“我的母親在此多年,心如同明鏡一樣,難道你一定要用你利欲熏心的靈魂,來比擬別人心裏的想法嗎?”屈懷英哈哈大笑起來,說:“心如明鏡?宮主天天同她在一起,居然說她心如明鏡,她不但派人到江南試圖東山再起,而且還去過江南,隻不過因為懼怕薛成才沒有放肆,宮主是因為愚蠢還是無知,還是心裏一定要隱瞞,這是誰不知道的事實?當冷翡翠的故事傳遍武林的時候,你知道嗎,或明或暗去了多少人?你雖然無意於此,可是那時你不是正在江南嗎?”

冰雪說::“我當你什麽都沒有說,我去什麽地方自然有我的道理。”屈懷英大笑說:“可是我從來不敢忽略冰珀宮的實力,當年在武林掀起的驚濤駭浪,現在讓人想起來還那麽驚心動魄,誰又敢相信你們骨子裏的隱忍,是不是在期待更大的成就。”

夜風有些涼涼的,冰雪說:“你不要再說下去,以後你會慢慢看到的,既然解釋已經無濟於事,我也不想多費唇舌,你走吧。”屈懷英說:“令姐在江北大展鴻圖,江南已經到了佟澤手上,他可是令妹最好的朋友,難道你不希望在西南也有你的一方天下,那時,整個武林,就是你們三姐妹的了!”

冰雪冷冷的說:“權力對我的傷害還沒有那麽大,我所想的並不是你所要的。屈公子,你變了,不再是那個純真的少年,我無意於你對自己的心靈如何的扭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後會有期!”

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不知這少年叫自己來是要和自己聯手,還是要對付我,他已經不是當時的少年,一個人手上一當有了權力,則一切就將改變。

冰雪回到冰珀宮的第二天,就收到屈懷英的請柬,是同黃山流光劍梅千尋成親的請柬。

冰雪和冰兒到了廣靈宮,一切布置得光鮮而又華麗,穿著蠟染的苗人和身著盛裝的漢人來來去去,在金碧輝煌的樓宇間穿梭著,而那穿破雲霄的嗩呐聲也在鼎沸的人聲中似乎永不停止。

冰兒畢竟對什麽都好奇,四處走著,冰雪也在那一刻忽然發現冰兒並不是那樣心如止水,她將自己的一切都深藏在洞裏,連同青春和個性一起掩埋,她是最應該離開冰珀宮的人,冰雪想到這裏就有些擔心,怕冰兒真的因此而誤了一生,甚至有離開冰珀宮讓冰兒解脫的念頭。

來的人很多,不過一個太平盟的人都沒有看到,黃山七劍都已經到了,冰雪知道這預示著屈懷英從此不再是中原武林的敵人,不再遭受黃山的殺戮,不再成為別人的眾矢之的,而靈教的勢力,將大大超過已經日趨沒落的馮門和唐門。

冰兒看著那些放鬆的表情,覺得自己也仿佛已經卸去了身上種種的負擔,她快樂的走在樂聲飄飄的每一個角落裏,恨不得這腳下的路永遠都到不了盡頭。她走得累了,來到亭子裏休息,剛一坐下,忽然聽到有人叫著救命,她立刻心裏一緊,站起身來,四下一看,隻見假山在風裏一點動靜都沒有,她心裏想:我這是怎麽了,怎麽會聽到什麽聲音,難道這裏鬧鬼?

它趕快逃也似的離開,剛走了一陣,心裏忽然想:大白天,就是有鬼有什麽了不起,不怕,看看是什麽人,敢在靈教裝神弄鬼!她壯著膽子來到假山旁邊,隻聽那聲音真如同來自地獄一樣,輕輕的卻又似乎是用勁了全身力氣一般,她往裏邊走去,忽然聽到後麵有人喝道:“什麽人!”冰兒嚇了一跳,回過身來,隻見來者是個年輕公子,她仿佛記得是靈教的南靈公子南陵。

她緩了口氣,說:“這裏麵好象……”南陵冷冷的說:“姑娘沒事就請離開。”冰兒往外走著,剛走到南陵身後,忽然一道劍氣撲來,冰兒心裏一驚,頃刻間已經回過身來,揮掌擊出一道冰柱,一麵喝道:“為什麽要殺我?”南陵冷笑說:“你來了不該來的地方!”冰兒哼了一聲,說:“你殺得了我嗎?”

南陵手上長劍威力展動,冰兒也拔出劍來,一股勁氣咆哮,假山頃刻便四散炸裂開來,隻聽一陣咳嗽聲傳來,有人說:“你們這是幹什麽!快停下來!”

冰兒和南陵都停了手,隻見煙塵中梅千尋走了出來,茫然的說:“這是怎麽回事?我覺得有人在我腦後敲了一下,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冰兒也覺得奇怪,梅千尋現在應該出現在洞房裏才對。

忽然聽到屈懷英的聲音說:“娘子,你怎麽在這裏?我找了你好久。”梅千尋急忙跑到他身邊,說:“我也不知道,看到你就好了,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我不是在做夢……”忽然她的身子緩緩向後退著,冰兒注意到她心口插了一把刀子,屈懷英不屑的說:“這點事情都辦不好,差點壞了我的大事!”

梅千尋顫聲說:“為什麽,你不是要娶我嗎?”屈懷英說:“你應該知道,我一點都不喜歡你,甚至還討厭你,我同你成親,隻是為了免除你父親對我無端的迫害。”梅千尋痛苦的說:“我知道,但是我會聽你的話,會彌補你因為我父親而遭受的災難,我……”

屈懷英說:“已經晚了,在我向黃山提親的時候,就已經找到了一個和你長的一樣的人,我娶的,隻不過是你的名分,地位,和一具軀殼;隻不過是要從你的手上,得到更多的權力和安全的保證。所以我不得不讓你死去,讓一切順著我的計劃,在我的掌握之中。”

梅千尋的淚水流了下來,同鮮血一起流了下來,她悲戚的聲音飄動在風裏,“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這麽多天以來我做的美夢,和我構想的未來的那麽多日子,就這樣全部消失了,為什麽不給我機會,讓我這樣痛苦的看著你,離你而去,你可知道,我有多麽的愛你!”

屈懷英說:“是你的父親親手扼殺了你的幸福,是他給靈教帶來的災難使你成為報複的工具,你不用埋怨,這對你而言隻是更加的困惑和痛苦,在這樣生命都無法得到保障的日子,你有什麽資格說愛,當你的父親將別人的幸福看著野草一樣毫不在乎的時候,他的子女也將沒有機會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

梅千尋閉上雙眼,不是她想閉上,她實在是太累了,因此無法控製自己疲憊的感覺,從而陷入沒有知覺的狀態。

屈懷英轉身對南陵說:“找個好點的地方埋了,放上一隻紙鳳凰,讓靈鳳帶她到九重天上去。”

冰兒說:“你太殘忍了,對一個無辜的人,不但使她成為愛情的工具,也使她失去了生命,如果你不愛她,為什麽要……”

屈懷英看著冰兒,說:“你要明白,你看到了本不該看到的事情!”冰兒冷冷的說:“你也要明白,我說出去的後果,你以為現在你能殺了我嗎?”屈懷英沒有說話,手上一動,一道掌風撲來,冰兒隻覺全身被一陣旋風牽製,她急忙飛轉身形,一掌拍出,刹那間一切都給凍在冰裏,冰兒正要說話,忽然一陣狂風撲來,事先毫無征兆,她覺得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南陵說:“教主的欲彌九式更見長進了。”屈懷英頭也不回的說:“我相信你能處理好這件事情,我走了,外麵還有客人等我去招呼。”

冰兒在迷迷糊糊中醒來,還聽到鼓樂的聲音傳來,她急忙問道:“這是什麽地方?”身後有人說:“是龍山,你應該很熟悉的。”冰兒轉身一看,說:“是你,你救了我嗎?”那人正是南陵,他淡淡的說:“我沒有救你,隻是放了你一條生路,你的冰力很強,不但削弱了教主的攻勢,還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不過,沒有十天半月,你是好不了的。”

冰兒問:“她死了嗎?”南陵說:“刀插在心口上,怎麽可能不死?”冰兒看著天上的月色,說:“太可怕了,為什麽會這樣!”南陵說:“要知道為什麽,就想想靈教曾經經受的苦難,而且太平盟虎視眈眈,盟中之人大練‘太平劍法’,滅我靈教之心始終不死。姑娘,你也不願見到你的朋友遭受滅頂之災,導致家破人亡吧。”

冰兒搖頭說:“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自己要的是什麽。似乎到了江湖中,我就必須要學會掩藏自己真實的感覺,去避免可能帶來的傷害,還要多一雙玲瓏的眼睛,看到自己的危險所在。”

南陵笑了笑,說:“這件事情你最好不要說出去,我也不想殺人,不過你知道,如果說出去了,你們也將遭受多大的災難,因為誰也無法斷定,教主將會傾注多大的決心來麵對你傳出的謠言,我也不知要放過你是出於什麽原因,但是我想不會是為了做一件好事,也不是希望你以後報答我,也許隻是在那一刻不想再殺人。”

冰兒緩緩向山下走著,想著這生死原就在一時之間而已。遠處的燈火還那麽通明,她聽到歡樂的聲音,想到如果世上真有靈魂的話,那麽此刻梅千尋的靈魂一定在上空徘徊,一定希望將這可怕的事實告訴別人,可是什麽也沒有發生,可見關於靈魂的傳言果然是子虛烏有,純粹騙人,一個人連活著都不快樂,就算死了,也不是一種解脫,而是一個悲劇已經成為不可改變的事實。

她來到洞裏,隻見孟生已經等在大廳,她對楊媽說:“為什麽要他進來?”楊媽說:“他說有要事,而且——”

冰兒說:“而且和龍公子長得一樣,是不是?一個人一旦不是因為真心的喜歡同另一個人在一起,那麽無論是對他自己還是對別人,都是一種傷害,孟公子,我們小姐是最明智的,已經放棄了一切,我要告訴你,不用在他身上花費過多的功夫。”

孟生說:“誠如姑娘說的那樣,沒有愛將會增添兩個人的痛苦,我不是為了同她在一起,而是要告訴你們,我們已經取消了對靈教的攻擊,明天我就會離開,而靈教不會放過你們,這是我在靈教多日感受最深的一點。屈懷英能夠娶一個自己根本不喜歡的人,想來他是要放棄自己對愛情的追求,而要成為一個真正空前絕後的教主。所以你們要小心,因為危險始終在你們身邊。說了這話,我便要離去,因為見了宮主,隻怕徒增她的煩惱。”

冰兒說:“你們已經在西南準備很久了嗎?”孟生起身來,說:“不錯,我們已經準備了很久,本來這次是一定要將他消滅,但是屈懷英走了讓人出乎意料的一步,雖然上次同風雲會的交手我們贏了,但盟主比誰都明白,那是因為除邪島的實力大過黃山派,現在真要遠到西南,黃山能來這裏,除邪島卻不願到此,在他看來,這不過是一個蠻荒的地方而已。”

冰兒歎了口氣,說:“你們已經實際上控製了江南甚至西南大部分武林,你覺得給武林帶來了什麽?”孟生歎說:“那些武林中沒有名聲的人忽然加入太平盟,享受起作為盟人自己加封的光榮,而練過那種劍法之後,人人都覺得自己是高手,現在盟人已經遍及天下,不知是福還是禍。”

冰兒說:“佟澤的夢想終於實現,他應該遵守自己的諾言,否則,將會被武林中人恥笑,你是他忠貞的追隨者,應當明白你的責任,不但要幫助他得到武林,還要幫助他造福武林。倘若果真如此,當日宮主救你,也算是一件好事。”

孟生應著離開了,楊媽說:“姑娘,這公子的人品不比龍公子差,為什麽不能讓他留在這裏?”冰兒歎說:“我從來不知道愛情是什麽滋味,但是我發現那並不是每個人都必須擁有的,我希望出現在宮主身邊的人,是一個簡單的人,而不是你根本就無法了解的人,你又怎麽知道他那張熟悉的麵孔下麵,包含了怎樣的想法。”

她靜靜的坐了好久,才看到冰雪疲憊的進來,見到冰兒,才高興的說:“原來你在這裏,我還擔心你走了!”冰兒說:“你還是不想我們走,那為什麽要讓她們離開?”冰雪說:“我不能太自私,就是你,也應該有自己的生活,你要走,我也不強迫你。”

冰兒本來想把事情告訴她,可是話到嘴邊又不太想說出來,因而說:“屈懷英真是野心勃勃,他同梅小姐成親,不就是為了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力和保證自己的安全嗎?真是讓人感到害怕,難道他心裏沒有把我們視著眼中之釘,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冰雪說:“冰兒是不是想成名?現在各派都很凋零,需要人才,隻要你去,難道還怕不能揚名立萬?”冰兒說:“我對冰珀宮的感情如同天地一樣寬廣而沒有盡頭,我不會因為對名利的執著而放棄我的決心,不過,我真的很擔心它的命運,害怕這是一個噩夢的開始,現在準備還來得及,咱們不能失去了防備,而我終於明白,要退出江湖,是多麽的困難,一點小事甚至是你見過的一件事情,有時就能將你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冰雪說:“你太多慮了,我們正是要以什麽都不管的決心,來證明我們真正離開了江湖,如果一點顧慮就讓我們放棄了自己的追求,那麽我們永遠也沒有這個機會,將隨著江湖的世事不斷深陷,最終不能自拔。”

冰兒知道再說下去也沒有用處,心裏想怎麽也得想個法子,來應付眼前這凶狠的恨不能消滅一切的對手。

她思量了一夜,最終決定離開冰珀宮,到江北去尋找薛冰,讓她來幫助冰雪,或者幹脆離開這個地方。

冰雪當然沒有體會到冰兒離開的目的,因而覺得這是在送她離開,在她看來以後的日子雖然孤單,但不用為拖累別人而感到不安,她不知道正如當初自己留書一封到江南尋找杜秋月一樣,卻告訴母親自己是去江南遊玩一樣,冰兒此行也是另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