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兒到了川蜀一帶,感到一陣蕭索肅殺的氣氛陡然傳來,這是她第一次一個人出現在江湖上,感到雖然孤獨卻有一種莫名的興奮。

她剛喝了一杯酒,店外便進來幾個紅衣人,本來冷清的店麵被那幾個人喧鬧的聲音折騰開來,小二急忙上前招呼。那幾人坐了下來,說:“沒想到唐門還有這麽多家業,這下全是咱們的了,老兄,西南錢莊最近生意不錯,咱們多存點進去。終於到我們可以拿銀子的日子了,這就是真正的風水輪流轉,十年以前,誰能想我兄弟有今天,那時從唐門走過,隻有羨慕的分!”

另一人急忙說:“誰說不是!當年唐門召開英雄大會,我連門都進不去,想著哪一天要是能進去看看,見見唐門的掌門人,就是死也值得了!今天,真沒想到今天是我親手查封了唐門的店鋪,親手將唐門的掌門趕出了唐門,現在想起來,還是夢裏一樣,不過這夢啊,可真舒服!”

幾個人開始哈哈大笑起來,讓冰兒覺得從心裏厭惡。

忽然一陣冷笑傳來,隻聽有人說:“幾個吃了天鵝肉的癩蛤蟆,以為自己是神仙嗎?”那幾人中其中一人大聲喝道:“什麽人,幹什麽!”冰兒看去,隻見一個年輕公子,麵無表情,一麵喝酒,一麵說:“你們覺得趕走了唐門掌門是你們的榮耀,可我卻覺得,那是你們厄運的開始!”

一個紅衣人問:“你是什麽人!”那黑衣的年輕人說:“我是什麽人不重要,想想你還有什麽身後事需要交代,否則,就晚了!”

說完手上已經多了一把刀,往那幾個人身上砍去,其中一人來不及躲閃,便倒了下來,那一刀實在太深,足見此人對這幾人的仇恨之深。

另外的一個人大聲叫道:“來人,有人在此殺人!”冰兒一驚,忽然聽到外麵一陣響動,屋裏已經來了數十人,手上都拿著刀劍,一起向那黑衣人殺去,黑衣人縱然武功高強,也是寡不敵眾,眼見便要葬身於數十刀劍之下,冰兒放下手上酒杯,飛向那人,抓起那人一隻手,衝破窗戶,離開了客棧。

他們飛了一陣,冰兒見後麵沒有人追來,便停了下來,說:“你怎麽了,這麽多人,而且都不是庸手,你會死的。”

那人依然麵無表情的說:“這真是我見過的最卑鄙無恥的門派,所有的江湖規矩在他們麵前一錢不值,為了一文錢可以出賣自己的靈魂,卻說著人間最冠冕堂皇的話,他們對江湖人的迫害已經令人發指,對江湖道義的解釋接近荒唐,卻認為自己是世人的救星。”

冰兒問:“你說的是什麽?你是什麽人?”

黑衣人歎說:“是太平盟,他們如今已經取得了江南武林,還在這裏肆虐,趕走了各派的掌門,無理的接納了所有的生意往來,比禽獸還不如,昨天,唐門掌門就淒涼的離開了唐門,這是為什麽,難道太平盟得到了武林,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冰兒問:“你是唐門的人嗎?”黑衣人說:“不錯,我是唐門的人,我叫傅童,是唐門的大弟子。”冰兒說:“我好象沒有聽說過你。”

傅童說:“你當然沒有聽說過我,因為我在三年前就已經到了生死門,成為十大殺手之一,我的名字,叫易名。”冰兒說:“你終於幫助唐門鏟除了生死門,看來唐掌門當年的希望,總算成功了。”

傅童說:“我倒寧可不成功,以前還可以用江湖規矩來主持江湖的事情,現在,那堆毫無修養甚至如同野獸一樣無知的人,成了武林的主宰,他們踐踏別人,帶著報複的心態,折磨那些曾經是英雄的人,我來晚了,看到了唐門悲慘的命運,我的師傅因為一個女人而失去了尊嚴乃至生命,迷失了自己的方向也葬送了好好的唐門,看到這一切我隻想死去,為了一個知我的人死去。所以你根本救不了我,明天我一樣會殺掉他們,然後被他們殺死。”

冰兒說:“為什麽不找到你的掌門,幫助他重新恢複當年的雄風,你要明白,死亡隻是將一個悲劇變成無法挽回的定局。”

傅童說:“談何容易,我在生死門這麽多日子,才慢慢找到了一些方法,那是一條多麽艱辛的道路,而現在,麵對的是一個根本沒有敵人的太平盟,他們的狠毒也許不是最讓人發指的東西,那無人能夠想象的無理和野蠻,甚至無知,才是作為人最害怕的東西,這條路我已經走厭倦了,不想再繼續,看著江湖成為一個野獸群居的地方。”

冰兒說:“我不知道會有這麽可怕。不過生命是不應該由自己來終結的,傅公子,我希望你能看明白,現實縱然已經可怕到你無法接受的地步,你也要活下去,人類總是在不斷的改變著這個世界從而得到更好更幸福的生活。”

傅童長歎一聲,說:“姑娘,若是要北上,路上見到欺淩富家子弟和大派門人的紅衣人,一定不要出手相救,這些沒落的人,已經遭受人間最可怕的摧殘,你無法改變他們的結局,隻能為你帶來災難。”

冰兒問:“這是為什麽?”

傅童說:“也許連佟澤都不知道那是因為什麽,總之連獨孤雲沒,因為實在看不過去這樣摧殘這些曾經是一方霸主的人,而遭受到無情的傷害直到死亡。”

冰兒啊的一聲叫了起來,說:“那是他最早的朋友,為什麽一個人可以無情到這個地步,為什麽他們要欺負別人?”

傅童冷笑一聲,說:“不要問那麽多為什麽,這裏沒有為什麽,那些在武林最低層的人,得到了可以操縱別人命運的權力,因此欣喜得忘記了一切,他們瘋狂的報複以滿足自己粗鄙追求的欲望,他們根本不懂人間最簡單的道理,以為迫害僅僅是給別人帶來災難而不會造成整個武林的恐慌直至給自己帶來災難。這些絲毫沒有修養的人以為學會了人世間最冠冕堂皇的話就可以做人世間最卑鄙無恥的事情!他們殘害著別人,改變著江湖的規矩,淪喪著江湖的道義和追求,因此道德開始淪陷,人們不再相信別人;因此朋友開始背棄,人們不再相信友誼;因此武林不再前進,人們不再努力追求。這世界一切美麗善良而真誠的東西都給他們蕩滌得幹幹淨淨,如此沒有希望的地方,隻要有一點良知和覺悟的人,都會不寒而栗,不忍觀看。”

冰兒說:“我不知如何勸你,但是我要告訴你,在生死門那麽殘暴的時刻,你都活了下來,你要相信,有一天一切會有所改變的,無論麵對多麽可怕的時刻,你都應當一如既往,這才是一個真正的江湖中人。”

傅童說:“多謝姑娘提醒!”

冰兒心裏也在迷惑,也許是自己說的太輕巧了吧,她笑說:“如果有一個傾聽你愁緒的知心的朋友在你身邊,你一定不會這麽彷徨而傷心的,不要再強迫自己,來到普通的生活,結交真正的朋友,說不定,你會遠離一切或甚至發現一切都不是你想的那麽可怕!”

傅童點頭說:“姑娘不但救了我的人,還挽救了我本來已經無助的心,姑娘,你是誰?”冰兒一笑:“我是冰珀宮的一個婢子,我叫冰兒。”

傅童說:“冰珀宮,真是一群人間的奇女子,不但有著最美麗的外表,更有著最聰慧和善良的心靈,如同傳說中最聖潔和美麗的仙子,也象是所有女人的典範一樣,但願你們將不再遭受任何劫難。”

冰兒一笑,他已經緩緩離去,冰兒正要往回走,忽然幾個紅衣人大叫起來,“在那邊!快點,別讓他跑了!——”

冰兒一驚,心想他們怎麽還是追上來了,她正要離開,忽然看到兩個人朝這邊跑來,盡管樣子很落魄,但冰兒還是一眼認出那是馮遺孤父子。而後邊那幾個人,卻已經在頃刻間將三個人圍住。

冰兒說:“不關我的事情,我不知道你們的事。”

一個紅衣人大聲說:“馮遺孤,你不加入太平盟,洗清你罪惡的靈魂,難道不怕遭受世人的嘲笑和唾罵嗎?”

馮遺孤戰抖著聲音說:“我不知道,各位放過我吧,我沒有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我真的沒有!”一個紅衣人對馮杉說:“你知道的,說出來,我們可以饒恕你的罪過,否則,……”一個紅衣人已經一把抓住他,立刻數十人將他抓在手上,使勁的往底墒壓著,大聲說:“說,他是不是欺壓武林中人,仗著自己是大派掌門,把別人的生命看成草一樣的輕薄,肆意踐踏我們的朋友?”

馮杉高聲說:“沒有,沒有,你殺了我,我也沒有,你們才是強盜,奪取了我所有的一切,還要我指證我最親的人,說他是魔鬼一樣的禽獸,說他已經喪失了做人的資格,然後受你們的淩辱直到死去。我不會滿足你們,你們自己製造借口吧,馮門這麽多人,總有人會為我們報仇,總有人會的,隻要有良知和覺悟,隻要道德和理性還沒有淪落到徹底毀滅的地步,你們的滅亡將會一樣的悲慘。”

於是那群人開始將馮杉拳打腳踢起來,馮遺孤大聲說:“放了他,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不錯,我是禽獸不如,理應回去接受你們的懲罰,向天下人懺悔,用我遭受的任何苦難無怨無悔的彌補我犯下的過錯,我請求你們,看在我已經全部說完並真心向善的分上,饒過我的兒子,他什麽都不知道,我甚至禽獸不如到連他也欺淩和壓榨的地步!”

那群紅衣人得意的說:“我就說你肯定有問題,象你這樣的人,就應該千刀萬剮,馮杉,你來刺第一刀,為了你的靈魂徹底擺脫他無端的侵擾,為了解除你對他不共戴天的仇恨!”馮杉無力的接過刀,一步步走到馮遺孤身前,馮遺孤閉上雙眼,說:“忘記這一切,活下去。”馮杉忽然大叫一聲:“不!”鬥然轉過身來,說:“你們有父親嗎?你們會傷害自己的父親嗎?不管父親對子女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子女都應當領受,而不是報複,何況,我的父親不但沒有傷害我,甚至希望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我,直到最後一刻!你們這群禽獸,比禽獸還要可怕的東西,都去死吧,讓你們的靈魂受到最嚴厲的懲罰,為你們犯下的罪行作出補償!”

那群紅衣人立刻圍了上來,冰兒看到人群散後,地上隻有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她忽然大叫一聲:“不!”那群人轉過頭來,冰兒說:“魔鬼,你們是一群吃人的魔鬼,為什麽要傷害無辜的人,你們簡直……簡直……”

那群人轉過身來,其中一人說:“好標致的姑娘,一定是那些養尊處優的小姐,抓回去好好改教,洗滌她的靈魂,讓她不再罪惡!”冰兒以便後退,一邊說:“你們……你們要幹什麽,我……”她拔出手上的劍,那群人哈哈大笑起來,說:“你,就憑你,一個弱不禁風的姑娘,還是乖乖的束手,讓我們幫助你洗滌你本來罪惡的靈魂,在現實裏得到永生……”

冰兒忽然想到自己應該跑,她急忙閃身離開,但是剛飛了幾個起落,下麵一陣呐喊聲傳來,隻聽得東南西北到處都是紅衣人大叫的聲音,她惶恐起來,自己是不能一直飄在空中的,而且就算一直飄在空中,也已經有許多紅衣人飛了起來,如同蜜蜂一樣將她團團圍住。

她終於明白為什麽馮遺孤這樣的高手都不能幸免,她也開始揮舞手上的長劍,不過不管怎麽努力,都不能趕走那些如同魔鬼一樣猙獰的人。她覺得自己被幾個人拖住,緩緩向地上飛去。

忽然人群一下子靜了下來,隻見一個紅衣公子,騎在馬上,在眾人的簇擁下走了過來。冰兒仿佛認得哪裏見過,卻又叫不出名字來。

那人說:“把這個姑娘帶回去,我認識她,和她有話要說。”

冰兒被帶到唐門的一間屋子裏,她看到到處都是張燈結彩卻似乎透著一股徹底的悲涼,她看到那紅衣公子走了進來,溫和的說:“沒有受到驚嚇吧,冰兒姑娘!”冰兒說:“我應該感謝你剛才救了我,但是,為什麽要讓這樣的悲劇上演?”

那人說:“我剛來,而且我也試圖在改變,我真的無法想象,一切怎麽可能是這個樣子!”冰兒看著天空,說:“太可怕了,我想這一切太可怕了!為什麽,為什麽人會成為這樣,毫不理會別人的感受,將別人的生命看得比草還要輕,看到別人曾經快樂和幸福過或是有地位和名聲,就一定要將他打跨甚至折磨到死,人類的理性和道德,人類的自製和約束都到了哪裏?”

那人長歎一口氣,說:“我一直相信和追隨的,卻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冰兒問:“你是什麽人?”那人說:“我叫林則平。”冰兒說:“原來是天下第一劍林思夷的弟弟。你一直替太平盟辦事嗎?”林則平說:“不是,我一直聽著前輩們的話,要為武林,為天下謀取幸福,我的武功應該成為我施展報複的工具,我相信了他們的話,百折不回的重複在這條探尋的路上,但是結局確實那麽的蒼涼,那麽的遺憾。”

冰兒說:“你能知道那就最好了,難道太平盟的人都不知道嗎?”林則平歎說:“正好相反,他們也都知道,正是因為如此,他們也遭受到無理的迫害,甚至結局比那些豪門的子弟更加慘烈,比如我看到文質彬彬的苗鋒,一個忠貞的追隨者,被說成是叛逃黃山派的人,被羞辱直到他自殺離去,象這樣的事情實在太多,甚至也威脅到副盟主,劉副盟主已經死去,是帶著怨恨離去的,林副盟主正在尋找一條真正拯救武林的道路,所以我來到這裏。”

冰兒點頭說:“你說得太多了,所以我聽出了你的話外之音,不過你放心,我不會離開,在你們取得勝利之前。”林則平搖頭說:“這不是一天的事情,我們正在準備,現在要聯絡西南各派殘餘的弟子,也不知到時候能不能成功。”

冰兒說:“希望你們能夠成功,我看到了他們對人性和道德的極度摧殘,看到他們因為瘋狂而失去常態的心理和因為苦難而忘記感懷的心胸,我深知這將是一個如同地獄一樣恐怖的地方,我怕我自己還沒有到江南就已經因為看不過去而一定要管他們的事情而受到他們的追殺,而我一定躲不過去。”

林則平點頭說:“既然如此,你就留下來吧,多謝你能夠幫助我。林副盟主明天就會趕到,我們要商議對策,到時候也會讓姑娘參加。”

冰兒也不知為什麽要留下來幫助他們,也許她真的是希望武林不再有如此殘酷的迫害和如此瘋狂的追殺。

她見到林生的時候是在夜間,一個秘密的小屋子裏,到場的還有唐靈和皓秋、全非等各派掌門,說到太平盟的邪惡,都義憤填膺,全非說:“我的師妹全真素來心直口快,因為在街上看到幾個到店裏砸人東西的盟人,就被當眾羞辱,最終竟然和惡人同歸於盡,這仇我不得不報,一定要讓他知道,我西陵派雖是女流之輩,也一樣能夠執著於一個普通的尋仇。”

皓秋說:“真武派如今被迫停止練習真武派本門劍法,都要學習太平劍法,這是對本門最大的侮辱,我一定不會讓本門的恥辱隨著我的生存而存在。”

林生說:“其實各位說的都是實話,但是你們不知道,盟主自從上次同風雲會大戰後,又因為盟友仙都會和聖門的恩怨,卷入同黃山派廝殺的局麵,雖然最後使得聖門的吞並計劃沒有得逞,但盟主也因而受了重傷,是七劍之首譚指雲所設七星燈陣所害,從此以後,體內熱毒根本無法解除,因此他根本沒有心情管理盟中的事務。所以盟中之事無論大小,都是由夫人管理,這個人我想唐掌門應該很清楚,就是遙香姑娘!”

唐靈恨恨的說:“就算他化成了灰,我也認識。”

林生說:“這個女人本是當年春蠶宮的弟子,如今已經殺了掌門言如玉,沒有人知道她的底細,她對別人也絲毫不提,別人若說了半個字,一定沒命,而她又靠自己的美色引誘了幾個忠心的人,甚至有可能就是咱們中的一個,說句實話,太平盟副使以上的人物沒有她放過的,要麽成為她的裙下之臣,要麽死去,隻有威望最高同時也最聰明和正直的車淩夫婦才幸免於難。我也是走投無路,所以才出此下策,但是……”

忽然一陣冷笑傳來,隻聽有人說:“但是你沒有想到,精心策劃的後果,是一敗塗地的死亡。”

冰兒轉身一看,隻見人群中走出一個人來,林生說:“郭全,你不是……”郭全大笑說:“我什麽都不懂,誰給我好處多,我就跟誰,你給不了夫人給我的好處!”

林則平一把抓住林生,說聲:“快走!”已經飛到屋頂。

冰兒和唐靈等人也飛了上去,隻見遙香站在對麵,四處亮著熊熊的火光,和攢動的人頭,唐靈恨恨的說了一句:“妖女!”

遙香得意的說:“副盟主,盟主死了,連我都是你的,為什麽你不願意留下來,而一定要死去?”林生呸了一口,說:“你這個賤人!”遙香笑說:“賤人,你說的不錯,我就是賤人,可是總比死人好,這就是我一個女人唯一報仇的方法,我從來不想讓男人玩弄,甚至想一輩子保持我的純潔,是你們無端的迫害和自以為是的占有,讓我本來純潔的肉體變得肮髒,連我自己都討厭;讓我本是純潔的心靈變得可怕,連我自己都無法控製。要怪,就怪你們自己,沒有人生下來就是惡人,林生,你敗在哪裏你知道嗎?你以為才華和智慧能夠讓你施展抱負,你以為萬事發展就象天上有了烏雲就會下雨一樣自然——人生的命運和成敗是無法計算出來的,你得隨時懷疑身邊的一切,隨時控製那些有可能影響你行動的一切。”

林生恨恨的說:“我還輪不到你這樣一個無知可怕的女人來教訓的地步!”

遙香哈哈大笑起來,說:“這是上天給了我機會,誰讓我遇上了他,誰讓你們遇上了我,如果你現在不想死,求求我,說不定我會饒過你,不再計較你所犯下的罪過。”

林生大叫一聲,飛身撲了過去,遙香往後一退,身後幾個人已經往林生身上撲來,林生手上長劍舞動,但是頃刻便淹沒在一陣滾滾的刀劍聲裏。遙香冷冷的說:“怎麽,你們不覺得這很可怕。”

全非氣得渾身打顫,已經有幾個人將她牢牢的抓住,樓頂的風吹來,在這盛夏的夜晚,居然是如此的冰涼,她拚命的掙紮,但是仍然逃不脫那致命的束縛。

遙香冷笑著說:“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的尼姑,被人稱為聖潔的代表,你們奪走了別人幸福的權利,而給世人一個迂腐的定義,為何女人一定要守著貞潔,甚至成為一個束縛。所以,我要你也嚐試一下受人玩弄的滋味,這在我這樣的女人看來也許不是懲罰,但在你看來也許是一個恥辱,我就是要讓你遭受這樣的恥辱!”

全非叫道:“皓秋,快一劍殺了我,求你,殺了我!”

皓秋的心在戰抖,說不出一句話來,全非說:“你還猶豫什麽,難道你不認為這是比死還要難受的經曆嗎?動手,快動手!”

林則平手上一動,一把長劍刺了過去,忽然一堆人湧了上來,將那長劍擋在外麵,全非的聲音漸漸淹沒在人群裏,冰兒急忙飛身往全非身邊衝去,但是眼前的人一下子湧了上來,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忽然天空一聲清脆的聲響傳來,眾人抬頭看去,隻見一把長劍破空而來,遠遠的插在一棟高樓之上,一個人影飄然而下,落在劍上。

冰兒回頭一看,不由一驚,高興的說:“是三小姐。”

司徒霜朗聲說道:“太平盟的弟子都聽著,這是你們盟主的信物,還不跪下聽令!”那一群紅衣人立刻跪滿了各個屋頂,司徒霜手上舉著佟澤用過的一支竹簫,在風裏不怒而威。

遙香大聲說:“不要信她,她是個騙子!”司徒霜說:“我同盟主是生死至交,你算什麽東西,這是盟主的信物,見過的人都知道,你不敢承認,是因為你背叛了盟主的旨意,在這裏為所欲為,凡是不聽盟主之言的人都要受到嚴厲的懲罰,凡是聽從者,今日的行徑一律不用計較,你們自己選擇吧。”

遙香看著司徒霜,全身有點發寒,司徒霜飛身過來,說:“我要取你的首級,你肮髒的靈魂,也將在今天結束,你早該有這一天了!”遙香看著她,輕聲說:“你不是不知道,盟主根本不喜歡你,為什麽你不知趣一點,從此遠離,你不覺得自己很悲哀嗎,始終是敗在我的手上。”

司徒霜淡淡的一笑,說:“有什麽好悲哀的,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控製,難道非要做男人們的奴隸?你死到臨頭,是不是不太甘心,那也沒有辦法,我想殺你,你這個禍害江湖的人。”

忽然一個人影一閃,已經將遙香帶走,隻聽她的聲音說:“你們今天違背我的旨意,就是違背了盟主的意願,你們會遭受最可怕的惡果和報複,將會因為你們今天的舉動而付出沉重代價。”

司徒霜看著那人的背影,說:“怎麽會是他?”

冰兒上前問:“那是什麽人?”司徒霜對林則平說:“那是你的兄長,為什麽他會幫助遙香?”林則平搖頭說:“不知道,那個可怕的女人,真是太可怕了!”司徒霜說:“她身邊有三大高手,還沒有算上令兄,要殺她太難,連林副盟主都身死人手,實在是太可怕的魔頭。”

全非上前說:“多謝姑娘相救。”皓秋呆呆的站在那裏,冰兒上前說:“你在想什麽,還不趕快離開,唐掌門呢?”

司徒霜一驚,說:“去追遙香去了,我去看看!”

她順著風向一路到了鎮外,隻聽林子裏一陣刀劍相搏的聲音傳來,她飛身到了一棵樹上,隻見唐靈打出的暗器漫天飛舞,在林子裏將林思夷團團圍住,不過林思夷手上一支長劍倒夜舞得密不透風,而遙香卻已經消失無蹤。

司徒霜飛身過去,長劍一格,將林思夷手上長劍擋住,一麵說:“為什麽要救那妖女?”林思夷飛身閃開,說:“姑娘不要追問,我辦完這件事情,就一定會離開。”司徒霜問:“為什麽我不能問?”

林思夷說:“我是為了一個人,我的一個恩人。”

司徒霜問:“恩人?你的什麽恩人?”林思夷說:“她是生死門的人,我以前曾經被生死門的高手打成重傷,幾乎死去,是她悄悄救了我,花了整整半年的時間,才把我從死亡線上搶回來。而現在,她落到遙香的手上,遙香要我保護她三次,她才放過她,否則,這位恩人就要受到可怕的摧殘,是姑娘無法想象的可怕。”

唐靈喝道:“你把她藏到了哪裏?”林思夷說:“她自己離開了而已,你不用找了,找不到的。”唐靈憤怒的說:“你這個敗類。”

司徒霜說:“你也救過我,何況你有理由做你要做的事情,走吧,報恩是一種美德,每一個報恩的人都應該得到成全。”

林思夷說聲“後會”,已經飛去。

司徒霜轉身對唐靈說:“我見過許多太平盟人,他們不但有過人的勇猛,還有著高深的智慧,這隻是奸險小人一時得到了勢頭而已,總有一天,而且我相信這一天將會很快到來,唐掌門,到時候,你的仇恨,也就可以了了!”

唐靈說:“沒想到我的外甥居然毫不記著他舅父的仇恨,還要阻攔我為了兄長複仇的行動,我真不該讓那個邪惡的女人來到我家中,我真恨我自己!”

司徒霜說:“事情已經發生了,就不能挽回,幸好我問他要了這支簫。”唐靈說:“佟澤已經殺了好幾個曾與他生死與共的朋友,為什麽你不去阻止?”司徒霜說:“我不想見他。”

唐靈說:“倘若姑娘能夠出手,則太平盟一定不是今天這個樣子,為什麽忽然之間,你會離開他,從生死至交成為陌路人?”司徒霜一笑,說:“本來就是陌路人,隻不過曾經我以為是生死至交。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就要告辭了,唐掌門,希望你不要忘了自己的使命,不要輕看了自己,一個人可以犯錯,但決不可以不改。”

唐靈點頭說:“我知道了。”

司徒霜離開了林子,來到空曠的街上,剛才人山人海的場麵頃刻間便已經消失,她想起許多往事,想起曾經天南地北奔波的歲月,又想到種種迷茫和困惑,覺得人生有時如同一個夜晚一樣,看不見的東西太多。

她隻是在追尋一個下落,一個神秘婦人的下落,可是江湖上除了有太平盟的劍法和太平盟人的呐喊之外,就沒有別的痕跡了。她南來北去這麽久,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遇到,心裏未免有些失落,今日雖救了幾人,但想到受苦之人,遠不止這幾人,心裏便有些覺得忐忑。

這日到了仙林渡頭,她心裏悶得慌,便下來走走,隻見來來回回的人在吆喝著,似乎還是一樣的熱鬧。

幾個紅衣人開始在渡頭上橫衝直撞的走過來,大約是喝醉了酒,一路跌跌撞撞罵罵咧咧,行人都不敢說話。司徒霜也不願惹事,也覺得不能惹著他們,所以隻好在一側閃開,看那堆人離去。

她到了客棧,到處都是紅衣人,她隻好隨意吃了一點,便來到外麵,四處走動,夏天的風吹得她全身發涼,她飛身來到一株樹上,看著夕陽漸漸下沉。

她看到一個紅衣人站在樹下,呆呆的看著夕陽,已經有幾個時辰了,她忍不住問:“為什麽要看著太陽,不想它落下去嗎?”

那人一笑,大約沒有想到頭上還有一個人,司徒霜落在他麵前,說:“怎麽,有心事?”那人歎說:“沒有。”司徒霜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也許是一個真正希望給武林帶來幸福的人,可是後來發現,太平盟,你所追求的東西,卻隻是武林中禍害的根源,我理解你的感受,因為你是一個正直的青年。”

那人看了司徒霜一眼,問:“你是什麽人?”

司徒霜一揚手上的簫,說:“你不要問我是什麽人,總之我能讓你的希望成為現實,你信不信?”那人奇怪的看著司徒霜,說:“我不知道。”司徒霜問:“你叫什麽名字?”那人說:“華寧。”

司徒霜一笑,說:“華寧,好,好名字,也許你真能給武林帶來寧靜,你想學最高深的功夫嗎?這樣你就能夠施展你的抱負,將那可惡的婦人變成一個奇怪的笑話。”華寧不解的問:“什麽婦人,什麽奇怪的笑話?”

司徒霜笑笑,想起自己遇到那婦人時也是一臉的迷惑,也是這樣問:“什麽人?什麽偉大的事情?”

她說:“以後你自然會知道,太平盟已經定下來每年的中秋要舉行一次比武大會,我教會你一鳴驚人的‘太平劍法’,靠它,你就能夠到佟澤身邊,然後,你就清楚你麵對的敵人,不是別人,而是一個美麗而陰險毒辣的婦人,你將聽從她的吩咐,為她作她要你作的事情,然後,等待佟澤的死去。”

華寧說:“你說什麽,他死去?”

司徒霜說:“他以為自己能夠對付除邪島,已經對除邪島大有意見,不過這也難怪,除邪島要控製整個武林的野心,已經日漸暴露,天下沒有除邪島對付不了的人,佟澤的死,隻是遲早的事情,他死後你就可以對付那婦人,隻是在這之前,一定不要明著和她敵對,讓她在失去佟澤的保護後反而前來找你,這樣你的勝算將會更大,你能忍受這段時間的痛苦嗎?”

她仿佛又聽到那婦人在說:“我將教會你絕頂的武功,但你一定不要在人前顯露出來,這裏有兩把劍,將你們的威力能發揮到極致,你的事情,是在必要的時候救他,幫助他,使他以為自己就是事事都能化險為夷的幸運兒,然後幫助他出謀劃策,得到盟主的位置,最後得到武林,鏟除他路上遇到的障礙,和試圖要除去他的人。這是一個痛苦的過程,這麽不近人情的要求,你能答應嗎?”

司徒霜當時隻想成為一個絕世高手,所以毫不猶豫的點了頭,絲毫沒有想到這條路上將會有什麽別的事情,甚至沒有問為什麽要幫助他成為盟主。

華寧點頭說:“隻要可以幫助武林,隻要可以不再看到這樣烏煙瘴氣的局麵,我願意,我什麽都願意。”司徒霜說:“好,我先教會你武功,然後再告訴你應該怎麽作,你的那些對手所學的武功,毫無內功根基,而我將導通你體內經脈,使你能夠采集天地的靈氣,增長你的實力。”

說完手上一拍,如同當日那婦人在她身上一拍一般,一股勁力衝去,華寧隻覺全身一鬆,轉身問道:“就是這麽簡單嗎?”

司徒霜說:“當然不是,導通了經脈隻是一個開始,怎麽采氣那才是最重要的一步,這是一本采氣的法門,你拿回去好好練習,不過一月,就能有成。我先讓你看一遍真正的‘太平劍法’。”

她舞動著手上的長劍,長劍翻飛,如同靈動的鳳凰,在九天翱翔,華寧看得心中一呆,不知道這“太平劍法”竟然可以這麽好看,如同九天的仙女,冉冉飄來的清香,在風裏優柔的舞動,漸漸迷亂了他的雙眼,使他如同來到神仙樓宇之中。

司徒霜一路練完三十六招,停下來說:“看你的樣子,也沒有學會,幸好有一本劍譜,拿回去看吧。”華寧接在手中,連聲說謝,司徒霜說:“你先別謝,說不定這是一場災難,當你不得不成為盟主的時候,你將麵對各種壓力,還有各種迫害,在這期間,如果你還沒有成為一個圓滑世故,狡詐陰險的人,那麽即便當了盟主,你也得不到你心裏想要的東西,而要真正造福武林,不是當上盟主就可以的,需要你的智慧、能力和才華,這也是你在這段時間要學會的。”

她想到那婦人告訴自己,“你不要激動,以為自己隻要有了絕頂的武功,或是如世人以為隻要有了財富或者權力,就能處理接下來的事情,其實他們缺的不是財富,更不是權力,而是智慧,有時甚至是奸詐的本性,如果到時候,你還是一個真誠的不願傷害別人的人,還是一個不想欺騙自己和欺騙別人的人,還是一個嫉惡如仇的人,還不能看透人間的種種變化,那麽也許今天你的所學隻是你悲哀的開始。”

司徒霜緩緩離開,心想多年以後,會不會有一個人也要尋找自己,而那時,自己一定已經隱居江湖,不再過問武林的事情。

為什麽那時候我那麽向往武林,以為有了武功就有了一切。